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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重生之交锋 第9节

作者:危桥 字数:28318 更新:2021-12-31 12:53:18

    同时他也开始心疑自己这个大女婿,到底在做什么生意。照理来说是不该结下如此大的仇怨的。他派人查探了一番,发现周习坤受袭之事,与刘望海和杨任谦有关。杨任谦是天津的,苏成泰也只闻其名。而刘望海他可就知道这是什么货色了。大女婿能和他牵扯上关系,准没什么好事。可是周习坤现在还在卧床养伤,所以他也不便多言。

    周习坤卧床躺了许久,大多时候苏时瑛都陪在他身边,只有晚上会分房睡觉。因为伤患和孕妇实在不适合睡在同一张床上。苏太太怀了孕以后,是很想丈夫能多在自己身边朝夕相对,如今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而只要苏时瑛在,白闻生就极少会露面。周习坤隐约记得自己从大马路上被抬回苏家的时候,屋子里的人哭成了一片,唯独是看不到白闻生。这人难道真那么狠得下心,与自己说断就断他那么辛辛苦苦地追求,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周习坤有些失望,可又跳不起来,捉不住人,不能去弄个清楚。

    周习坤是个闲不住的人,现在每天躺着很是无聊,还好严秉煜会隔三差五的会过来看看他。并且对周习坤如此冒险的行为,进行了严厉的制止。可他也好像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似的,所以话都说得点到即止。

    而有一天连周习盛也来了。

    周习盛来的时候正直中午,苏时瑛去睡了午觉,而白闻生在工厂。周习坤一个人躺着。上午时候他被周太太硬生生喂下了两大碗猪蹄汤,这大有以形补形之意。可脚补没补上,他不知道。那两碗汤倒是让他尿胀憋得慌。在床上躺了半天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屁股左抬右挪地将身体移到了床侧,抬手要去按电铃,叫下人来扶自己去入厕,而周习盛就在这个时候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周习坤还是伸长了手的姿势,与刚进门的周习盛对视着楞了好几秒。他本来就憋得相当不适,看到周习盛来了更是要火冒三丈。没好气地开口就说“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周习盛相当占理似的说。

    他听说周习坤出了事的时候,是当真的心急如焚了几天。由于知道小弟见到自己准要吵起来,十分不益于养伤,所以忍了好多天没登门探伤。今天这是忍无可忍了。管他对方高兴也好生气也罢,他总是要看到人才心安。而现在,周燕棠说话中气十足,面色红润,很有力气与自己吵架的样子就放心多了。周习盛松了一口气,怀揣了几天的心疼与怜惜烟消云散,立马有成了端腔拿调,威严不可侵的师座大人了。

    周习坤不想当着下人的面与周习盛吵,所以挥手让引路的李富退了出去。周习盛颇为得意的迈进屋了一步并且关上门。可这门锁才刚刚搭上,他就听到小弟很不耐烦地说“你来做什么我不想见你,你走,快走”

    周习盛既然进了这个屋子就没有立马出去的道理。他很心安理得的往屋里头走了几步,左右看了看房间。这屋里摆设都是随苏时瑛的喜好,相当别致而富有女性浪漫。床上还挂着层层叠叠的纱帐,床上的被褥也是西洋式样镶花边的。而小弟就坐在那床里。周习盛见此忍不住就乐了一下。

    周习坤深深感觉到了这笑里的嘲讽,若不是因为腿实在是不方便,他真想立即跳起来把人给打出去。他气得很,同时又因为腹下的胀痛皱了眉头,坐躺着实在不敢动。

    周习盛笑而不语绕到床边,看了看周习坤晾在外面的缠着纱布的腿,道“瘸了”

    这话相当扎耳,周习坤气笑了“是啊,瘸了。大哥看完了可以走了么,我真没办法送你。”

    周习盛认为他这是在因为上次的事情耍性子,而那次自己的确有不对的地方,于是他缓和语气道“真瘸了也没什么。大哥不是抱不动你。”

    周习坤面色更难看了,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他实难忍下。尿急着又让他实在坐不住,屁股在被窝里动了动,平常的巧舌如簧现在论辩不起来了。周习盛高站着,就看到被子一动一动,感觉里面像是藏了一只兔子。他起了捉狭的心思,手放到了被子上说“燕棠,你屁股也伤着了让大哥我看看。”

    说着还未等周习坤反应过来,长臂一扬就把被子闲了开。里面周习坤穿着裤衩,光着腿,这下见了接触到比被窝里冷的空气以后,终于是忍到了极限。他靠着一条腿,很快地转身下床,单手将周习盛一推,青蛙似的单腿就往浴室跳蹦。可是他太过心急,平日里也没做过这样的练习,于是刚跳出几米远,就脚下一滑猛往地上磕去。整个人“咕咚”一声摔在了地上,这一下他疼得都没能叫出声。

    周习盛一看他这模样先是想笑后来竟然感到那么丝心疼,走过去弯腰一臂抄过人的腿腕,一臂搂住肩膀,把人捞抱到了怀里,低头看着人打趣道“这还没过新年呢,就想着拜年要红包了”

    周习坤疼得倒吸气,压根没工夫理会他,从牙缝里挤出字道“滚我,我要去小解,好狗不挡道”

    周习盛顿然醒悟,把人抱得更紧了,笑哈哈说“你早说嘛。”说着他将周习坤抱到了胸前,感觉小弟现在如此弱不禁风,更加显得自己孔武有力。他站起身没几步就迈入了浴室,将小弟放到了马桶边,然后矗立着不动。

    周习坤看着马桶,受到刺激,条件反射地勾得他下腹一股一股过电流似的,微缩脖子打了几个冷噤。

    “解呀。”周习盛看他愣神,不禁道。

    “你走开你在这,我怎么解”周习坤见大哥不识相,忍了半天终于把大实话说了出来。顿时感觉今天真是面上无光,脸丢了个尽。可现在他实在没精力去讲面子。而就在这时周习盛从背后抱住了他,抓住了他两个手腕,胸膛贴背,炙热的气息贴到了他耳根。

    “做什么”周习坤胡乱地晃着手臂要挣脱。

    “看着你,待会摔马桶里怎么办”周习盛语气倒是挺自然的。两只富有肌肉的胳膊将周习坤的身体一夹,双身伸了过去,一下拉低裤衩就把周习坤的家伙放了出来。周习坤当场没气疯过去,可是释放解脱在前,气节面子在后,他咬牙抬起下巴,眉头皱成了小山,欲出不出了半天。终究是鸟儿一翘,节操尽失,盈满之处,找到了突破口,争相奔出。

    周习坤无比畅快同时又相当难堪。周习盛看他仰着下巴垂着眼,睫毛细微的跳动,显得相当。而抓在手里的玩意竟然还没个玩了,想他这一上午就光灌水了吧等那股小水柱终于是淅淅沥沥到了停,他伸手又撸了一把,像是要把里面的存货撸干净,轻轻掂抖了下,笑着眼问“舒服了。”

    周习坤这下算是把自己解放了,便把方才把守守阵地的所有精力转而来对付自己这个大哥。他目无表情地提拉好裤子,道“你可以走了。”

    “哎,你还不好意思了忘了你五岁的时候还尿床尿我床上了。”周习盛揶揄一笑,就就见周习坤脸色变得极差,目光像是能吃人了。便换了表情,把人一抱送回床上。

    周习坤躺回床上后,心中大有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周习盛就是为了他的难堪而存在的,只要他不死那些羞辱便拥有不会磨灭。他看着周习盛,脑海已经杀戮占据。

    而周习盛就在他的目光下,坐到了床边。他忽然发现自己既没有带水果也没有带鲜花,实在不像个探病的样子。不然也可以给他洗个水果,周习盛双手有些没处放,便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自己喝了一口,然后说道“听说刘望海想杀你,然后是杨仁谦救了你”

    周习坤垂下了眼说“他是为了从我这找黄云山。”

    “你说了”周习盛料想也是如此,所以并不惊讶。

    “我说我不知道。他也不信,还揍了我一顿,逼我两个月把黄云山交给他。”周习坤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周习盛问。

    “我能怎么办找不到黄云山我也好活不了,要么就杀了杨仁谦。”周习坤道。

    周习盛翘扬了眉头愣了下,然后道“我倒是可以帮你找找人,不过未必能找到。”

    “不用麻烦你了,这事我自己办。”周习坤侧头向了另外一边。

    “你办你撒个尿都还要人扶,安心躺着吧。”周习盛哼笑。

    “你就别操心了。”周习坤被激得心烦意乱,伸手拿了烟盒,手有些哆嗦地点着打火机,火却半天不能燃。最后是周习盛划了根长火柴,送了过去。周习坤犹豫了下,低下头隔着火苗和周习盛对视了一眼。然后将嘴边叼的烟凑到燃燃的橘红火光上,缓缓深吸了一口。

    周习盛静距离看着他,觉得小弟还真是挺漂亮的,而且不仅是脸漂亮,身体处处都是美的。周习坤皱着眉头吞云吐雾,却在想怎么把对方轰出去。

    最后,周习盛硬赖着要吃了晚饭才走,他似乎与苏时瑛颇为投缘,大聊育儿之道。周习坤坐在一旁听着,简直要佩服自己大哥知识之广博,就连女人生孩子都知道了。后来才想起来,大哥当年在日本还学过一段时间医,不过学业不精,没学了多久就弃医从武去了。难怪刚才硬是要摘了自己腿上纱布,说是要查看伤情。他想大哥这么粗鲁的性格,大概没伤都会被他整残了。

    周习坤的晚饭一直是送到房里的,所以周习盛参与的全家聚餐,他并没有参加。他竖着耳朵,偶尔听到楼下爆发出一些笑声。有苏老爷的,有自己太太的,有周习盛的,没有白闻生的。

    这夜,在睡觉之前,周习坤拒绝再吃汤类的流质食品,与苏时瑛发生了小规模的争吵。当然没过多久就化干戈为甜蜜。可熄灯后,周习坤还是睡不安稳,到了半夜时,他陡然听到门咔地一响,他在门后看到了个影子。

    、第44章 柔情意

    周习坤垂着眼一动不动,那个影子便在踌躇片刻后,缓缓慢慢飘然到了床边。周习坤不动,那个影子也不动,只是在黑暗中,静静注视了几眼后,转身就要离开。这个时候周习坤“哎呦”叫了一声。

    那个影子立刻回过了头,盯着床上的人。周习坤没有睁开眼,只是皱着眉头像是说梦话似的呻吟,身体像是糟了极大的痛楚,在床里挣扎。影子显然被他吓住了,在停了一步后,立马到了床边,却又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帮他。周习坤伸出了手,他就连忙握了住。

    然后他就听见,周习坤拉着自己手一边断断续续,凄凄切切地梦语“子卿子卿别走。”

    影子握紧了手,不真切地犹豫答道“我在。”

    他知道对方在睡梦中,未必能听到自己说话,所以才放了心。

    “不要走。”周习坤说得哀怨缠绵,并且眯开了一只眼睛,去看那个握着自己手的影子。就看到白闻生垂着头注视着两人紧握的手。房间光线昏暗,自然看不清人的眉目。只是在过了一小会后,手上忽然一凉,是一滴眼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周习坤的心也跟着惊了一下,同时狂喜雀跃着,然后趁热打铁地问“爱我么”

    这个答案周习坤等了一小会,才听到那人嘴里飘来了一个字“爱”。这声音很轻,但是他听得很清楚。得意之色上了眉梢,周习坤睁开了眼,带着笑意看着还没发现自己上当的白闻生,笑着说“我也爱你,子卿。”这句话他说得很认真,没有再装迷糊。

    白闻生先是怔了下,恍然抬起了头与周习坤来了个对视,脸色瞬间由红转了白。他把手一放,皱了眉头“你什么时候”窘迫与懊悔涌上了头,他站起身要走,却被周习坤抓了个牢。

    “子卿,我知道你心里有我,那时候,我若是死了。”周习坤手上用了力气,不让人挣脱,收敛了笑容道。

    “诶,你别说了。”白闻生连忙打断他的话,他直直站着,面目冲着门。

    周习坤微微一笑“你还在生气么我和那杜小明逢场作戏罢了。”

    “你与我就不是作戏么”白闻生深吸了一口气,皱紧了眉头问道。

    白闻生这一问倒是真把周习坤给问住了,他思索了一下,随即道“不是。对你的的确确是真心实意。”

    白闻生转过脸,看着周习坤,那人面目清朗,温柔带笑。白闻生的心猛痛了下,他到宁愿周习坤说与自己也是逢场作戏。那么心中的感情也可作一场白费的妄想,他就可以不依不恋的舍弃。

    周习坤慢慢拉扯晃动他的手“子卿,你要怎么样才信我”

    白闻生并未动摇,清清冷冷道“我凭什么能够相信你。你有多少事没有告诉我是谁要杀你还有工厂里的账目,你动过吧”

    “我,是有。这事说来话长了,以前和人合伙做生意,结果那人跑了,还欠了债,现在都算我头上了所以不得不。”周习坤半真半假地编纂,他现在自然不能明说自己做的是鸦片生意,也不能说把工厂的钱自己私自挪用了。

    “哎,也罢。”白闻生叹了一口气,周习坤的口吻是不想把实话说出来,他再问也没有意思。

    周习坤拽了手,将他拉近“我怕你知道太多担心,等告一段落了,我再原原本本告诉你。行么”

    白闻生跌坐到床上,他不说话,虽然在他心里这些事比起周习坤的安危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可心里还是有了难平的疙瘩。他与周习坤亲人不像亲人,情人不像情人,如果说只是互利互助的同盟关系,那这份感情又怎么算

    周习坤摩挲着他的手臂,半搂住人。在白闻生目光变得柔软的时候开口道“那戒指,你还愿意戴么”说完他艰难地挪了一下身,弯了手臂从枕头底下将装戒指的盒子拿了出来,打开递到白闻生的面前,说道“那天我带在身上,去工厂找你,就是想问你这句。中枪被抓的时候我还真怕自己要死了,永远没办法知道了呢。”

    充斥着夜色的房间里,戒指安静地躺在绒布盒里微微溢着如月色的光芒。白闻生的无名指上还有枚戒指,两个戒指难以并存。

    白闻生不回答,周习坤就干脆抓住了他的手,把盒子放到他的手心。白闻生收拢了手指,抓着也像捧着,目光发怔。

    周习坤温柔叫了一声“子卿。”白闻生没反应。他又叫了一声“子卿。”同时伸出手在人敏感的腰间一触。

    白闻生顿时打了个激灵,身体弯了下来,手上也一松,盒子翻落到了被褥间。他连忙拿起盒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戒指不知道掉去了哪里。他脸色泛白,“噌”地站了起来,双手贴着被褥在床上急匆匆寻找。

    “算了,掉了就掉了吧。”周习坤道。

    白闻生不理他,光皱着眉头,掀动周习坤的被子。

    “还找它做什么,反正你也不要。”周习坤又道。

    白闻生脸上微微难堪,手上也逐渐停了动作,抬起眼睛看向周习坤。周习坤看着他“真的不要掉了就没有了。”

    “已经掉了。”白闻生微微叹息。

    周习坤从被子拿出手,手指间正捻着那枚小圆环。

    白闻生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给你戴上,好么”周习坤笑着说,一边拿起了眼前人的的右手,又看了一眼他。然后将戒指缓缓圈住那根细长的无名指,推送到底。

    “喜欢么”周习坤问。

    白闻生嘴角扬了一下,盯着那枚戒指感觉失而复得。

    周习坤笑了,忽然他清了清嗓子道“现在我宣布,新郎可以吻新娘了”不等眼前人提出异议,手臂一捞就他到自己身上,吻住了他的唇。

    白闻生先是有些发懵,后来也主动的轻轻吮了周习坤。如果这是场沉沦,那就来得更彻底一点,不要再有退却的余地。

    这一年旧历年的最后第八天,阴沉了一个上午的天,终于在中午飘起了雪。快过年的时候,所有人都消停了。一切恩怨都可以暂时放几天,安稳过了这个年,等新年伊始再说。

    苏成泰开始思念起儿子,谁不想一家团团圆圆的在一起过个年呢。他向周习坤问了医院的地址,想要过去看看苏时征。周习坤没有理由不让他去看儿子,所以不知道如何制止苏老爷。正好此时老天在这个时候下起了雪,而且还有越下越大的势头,苏成泰一看这苍茫的天,便把这事暂时耽搁下来了。

    雪在夜里头停了。到了第二天,天放了晴,路上积雪并不多,仅有的也被车与行人碾散了,天倒是被雪洗了个碧透,整个世界一片清明。苏成泰终于在圣玛丽医院见到了自己的儿子。他开始心里头真有些害怕,怕见到一个疯魔了儿子。戒烟是要人命的,他不是没看到过因为戒烟忍不过去而死了的人。

    儿子抽鸦片他无法忍受,而如果儿子因为戒鸦片被自己逼死了,他也无颜面去见死去的太太。

    终于他看到苏时征安安静静地睡在病床上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洋医生对了苏成泰的秘书说了一大通,秘书纠结了半天,才翻译出来一句,大概意思是说三少爷打了镇定剂睡着了,平日里三少爷不配合戒毒,所以只能靠着镇定剂来让他情绪安稳。

    苏成泰心中愤慨,实在是恨铁不成钢。他坐在床头,使劲端详着自己儿子。面白,鼻挺,明明是很好看的样子。他还记得儿子刚出生时候的模样,眼看着他一天天张大,可在哪一年哪个时候就出了岔子。儿子并未按照他所期待的来成长。

    他想戒一次鸦片也算是死过一回了。若是苏时征能真正的重新做人,那么自己也跟他一起改变一次,兴许还能来得及。

    在医院呆了大半个下午后,苏成泰在回家的路上感染了风寒,当晚就病倒在了床上。如此一年当真是多灾多难。

    过了几天,管家李富自作主张,把苏公馆装点出了喜庆模样,又买了大串的鞭炮,等着大年三十那天,把这年的霉运都给炸跑,好迎接新的一年。

    、第45章 同进退

    初一那天起,到苏家来拜年的人便络绎不绝。苏成泰躺在床上咳嗽不止,实在不方便应酬这些,再来他也不想让其他人看出苏家此刻的状态,以免让人产生了有机可乘的心思。于是后来但凡有拜年的客人上门,都由白闻生把人拦在了客厅里。白闻生的话实在不多,对着一个闷葫芦,这些人只能收了满腔子话,没甚乐趣地走了。

    于是苏公馆在初三清静了一天。初四的早上,周习坤起了床,他的腿上的伤愈合得差不多了,可还是使力便疼,由于害怕躺久了另外一条腿也会跟着废了,所以他开始扶着墙在房间里一步一挪地“学步”。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了一声响亮的汽车鸣笛声,他侧头过头,透过起了雾气的窗户玻璃,看到了两辆轿车,正成犄角之势,堵在了苏公馆的大门口。他抬手抹了一把窗户上的水汽,就看到那两辆车上各下来了两个人。一个穿着毛呢大衣,刚一下车就满面笑容的朝着对方走去的是严秉煜,而另外一人先是一怔,站在原地然后默默与人握了手的是周习盛。

    这两个人看着似谈笑了几句,便双手一齐进了苏家。周习坤绷直了腿,靠着那跳未受伤的腿兔子似得蹦到了床边,往床上一坐,把被子盖了好,稍喘了口气平定了下心情,严正以待似得看着门。

    等待了一小会后,门就被敲响了。周习坤先是扬声道了一句“进来”,然后在看到那两人时,惊讶地道“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不是一起,是刚刚好在门口遇见。”严秉煜笑着先迈了一步走了进来。

    “秉煜兄,恕我无法登门向二老拜年了。”周习坤微笑回答。

    “不要紧,他们也都知道你这份心。我父亲说了,这件事一定要严查,绝对不能姑息了那些人。你现在关键是要养好伤才行。不然我母亲那总是三缺一,可就不好了。”严秉煜站到了床边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时间到了自然就好了。”周习坤说道,目光又扫向严秉煜身边的周习盛,然后相当礼貌恭敬的一点头“大哥。”

    周习盛很深沉似得“嗯”了一声。与此同时,房间里陷入了暂时的沉默。

    “诶,怎么也不上茶”周习坤扬起声冲门外喊了一声。

    “不用麻烦了。都是自己家的人。”严秉煜笑道。

    周习盛目光一敛,半开玩笑半较真地道“严兄什么时候与我弟成一家人了”

    “都是兄弟相称,怎么不是一家人”严秉煜似乎没感觉到周习盛话里的火药味,继续如刚才的微微笑言。

    “既然是兄弟,那你就不应该让他去和黄云山做这个生意,若没有这档子事,他腿上也不会被人开这么个洞”周习盛丝毫不顾及其他人的颜面怒道。

    “这事与秉煜无关。大过年的,你要来这吵架,就请出去。”周习坤气笑了声,感觉周习盛真把自己当做大哥在说了。

    “的确是我估计不足了。”严秉煜并不生气,面带内疚之色道。

    “你不用理他。”周习坤感觉胸口被滞涩了,怒气全堵在那。却看见严秉煜脸上还能笑得出来,向他说道“你大哥这是关心你。”

    “呵。”周习坤和周习盛同时发出了不削的笑声。严秉煜看这两人几乎是一致的表情,也有些想笑了。

    “你们在这说什么呢”三人无声之时,一个柔软的女声打破了沉默。三人都投过去目光,就见苏时瑛穿着黑底滚红边的旗袍,笑站在门边上,旁边还跟个小丫头,手里端着茶和糕点。

    “周太太。”严秉煜笑了,转过身面向她“不过是说说家常。”

    “你们这么站着说话也不嫌累,习坤你怎么也不请客人坐呢”苏时瑛微微笑着走进屋。

    周习坤刚想说话,严秉煜就先开了口“我们这不是都没把自己当客人么”

    苏时瑛垂眸一笑,她坐到了周习坤的身边,笑看着他。周习坤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屋外头的走廊上,白闻生靠着墙侧站着,听房间里风云以熄。他抬了头看着天花板上悬挂的吊灯,然后背了手转身下楼了。

    过了正月十五,春天便步步逼近。苏公馆花园里的草地,又盎溢起了新绿色,在细绵绵的春雨灌溉下,恣意生长。虽然春寒料峭,不过那风已经比不得冬日里的酷寒,吹到人脸上柔缓了许多。

    苏成泰的风寒已经痊愈。苏时瑛的肚子隆得愈发明显,人见了都说肚子里的一定是儿子。苏家就像那院子里的草,在春天逐渐复苏。

    周习坤现在也行走自如了许多,他开始为新开张的饭店而忙碌,至少所有人看起来都是如此。到了旧历年的三月初二,他的华隆饭店就真的开业了。给饭店取名时还费了一番功夫,饭店的经理提议周习坤去找个算命风水的先生来取名字。可是那位先生看了周习坤的面相,就开始力劝他放弃生意,说什么要急流勇退方能保全。周老板被他叽叽呱呱没有一句中听的话说烦了,便一个没忍住砸了人的算命摊子。最后他回了苏公馆,让白闻生给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开业当天,盛大非常。周习坤拄着根文明杖春风得意地出入沪上名流之间。又前呼后拥地请他岳父苏成泰做了一番意气轩昂的发言,一举破灭了苏老爷病危的传言。严市长也来了,对周习坤这般年轻人大加赞扬了一番。周老板更决定开业庆祝三天,同时在街口开设施善堂,让没钱吃饭的穷人来这里可以免费地吃饭。穷人们一年到头难吃得上一块肉,而在周老板的施善堂,施的不是米粥,而是真正的鱼肉米饭。周习坤从年轻有为的才俊又披上了大善人的金衣。这个点子是白闻生出给他的,收到的效果极佳。不久以后,居然还有人推荐周习坤为上海总商会的副会长。

    然而,就在整个苏家都在意气风发之时,在某天晚上传来消息,华隆饭店让人给砸了。那群人下手极快,不伤人只砸东西,等周习坤赶到的时候,整个饭店已经破败一片。他对着一盏被人削去半边脑袋的残缺琉璃台灯,毫无面色地点了烟。

    自知该死的经理,哭丧了满面,垂着脑袋跪在一边抹眼泪“他们太不讲理了还说饭店营业一次砸一次”

    周习坤吸了一口烟,烟雾在如废墟般的上空袅娜“他们是哪派的人”

    “不知道他们没说。”经理傻愣愣地回答。

    周习坤皱起了眉头,盯着他。经理对上他视线,顿时慌了神,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啊,对了,他们还说了,要交出黄黄什么的山。”

    周习坤微微一笑,将烟头摁灭在丘比特小铜像的屁股上“收拾一下,过几天照常营业,他们要再来就说我周某绝不做背叛朋友的事。”

    “啊。”经理一听老板这样与人对着干,腿都吓软了。他觉得自己这是刚保住一条命来,老板这是要他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啊。

    “有什么问题”周习坤笑问道。

    “没,没有。”经理心想就算有问题,我能跟你说么

    周习坤走出华隆饭店时,发现门口还停着一辆苏家的车。白闻生坐在车里,正透过玻璃看着他。两人对视了片刻,周习坤调转了步子,钻进了白闻生的车。他想把人抱住,却碍于前面司机,所以两个人只是端正地坐着。

    “我担心你再出事。”在狭小的车厢里,白闻生目视着前方,说道。

    周习坤心底激荡起暖流,他微微笑道“没事。就算再给一枪,也不就是几个月就能养起来的事。”

    “不会总是那么好运气的。要是挨在心口上,只怕好起来要等十八年了。”白闻生说。

    “我不会死。”周习坤垂下眼,说得很是肯定。而他其实是真正明白死的滋味的。只是在黄泉路上,他没有走到阎王殿,也没看到奈何桥。好像只要人间的这场戏还未完,他就不能真的死去。

    “还是小心为妙。”白闻生微微叹息,眼眸侧过来一眼,挑过周习坤的面庞。“这次是什么人干的,你知道么”

    “还不清楚。”周习坤道。有些事他还不能让白闻生知道,而且这些与他们之间的爱无关。他不需要说出来。

    “好好查查。这样总不能放心。”白闻生说。

    “嗯。”周习坤悄握住他的手。白闻生闭下眉目,任由他握着。

    周习坤知道,白闻生这是真正的爱上自己了。他心底一笑,自信满满,这世上只有他甩不开的,没有他拿不下的。

    、第46章 戏一场

    第二日,沪上各大报纸都以头条的形式刊载了华隆饭店被砸这条新闻,并且附上了周习坤一张大大的照片。而这张照片既是他中枪后倒在街头时照下的,其形象可想而知的狼狈,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上还挂了彩,完全颠覆了以往风流倜傥公子哥的形象。

    名流公子,风度尽失。一时之间成为笑谈,虽然报纸含沙射影地指出这也许和天津某位大佬有关,可是也没多少人去关心这“凶手”是谁了。

    白闻生担心周习坤心情受此影响,便严禁下人把登了此新闻的报纸拿到公馆里来。并且从一大清早开始,周习坤就感受到了白闻生分外的“热情”。平日里在家,两人都是相当客气的以礼相待,白闻生对他的态度可以说是相当生分,似乎是特别担心其他人看出痕迹,所以越发刻意的回避,从不会主动接周习坤的话。

    然而今天,却大不一样了。也许外人感受不出来,但是周习坤却察觉到了,今天的白闻生似乎特别舍不得他,不想让他出门。他开始并未去追究思考其缘由,甚至有些觉得是他被自己的魅力所折服。所以在白闻生若有似无对他的笑容里,周习坤也是暗火丛生。找准了中午,其他人都午休的时间,便迫不及待,不顾危险地将人抱上了书房的书桌,急咻咻地进入。

    白闻生开始“引诱”得卖力,但是一到真枪实战的干便又一如既往地拘谨起来。这日又是个春阳暖照的天气,及时房间里拉了窗帘,也依旧是亮堂。书桌桌面光洁,周习坤脱了他的裤子,让两条长腿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可却丝毫不动他上身的衣服。所以从上看来,白闻生是衣整俨然,衬衫领带马甲一个不少,一丝不乱。

    而衬衫衣摆半掩之下,却是真正的春光无限,和对方紧密地连和成了一体。白闻生屁股光溜溜贴着桌沿,不得不面红耳赤地用双手勾住周习坤的脖子作为依附,才不至于完全倒在桌面上,可腿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周习坤先是协助着让他缠在自己腰上,后来干脆压住人膝盖,将已经湿黏黏的后臀半抬了起来,这姿势正好可以让他全进全出地往里干。

    白闻生浑身电流是一阵阵地过,可又坚决不发出声音。周习坤一下一下皆杵在他身体深里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处,让他腿也软,腰也软。他大喘着气,把自己身体和意识全部交托了出来。天旋地转之后,终于是结束了。而桌面上都印出了个汗印。

    周习坤将他抱放到长沙发上,帮白闻生收拾得衣冠楚楚,自个点了烟,坐在一边。白闻生在恍惚以后回过神,镜片上的雾气也逐渐散了。他看向周习坤,却发现那人手里正拿着报纸在看。他怔了一下,想夺下来也是晚了,便小心翼翼地揣测周习坤的心思。周习坤垂着眼,嘴角上带着一丝笑,他注意到白闻生的目光,笑转过头,道“写得还挺绘声绘色。”

    白闻生有些窘迫地一笑,自己似乎成了杞人,忧了个天。这一场“疼”似乎也白“疼”了。

    随后的下午,周习坤接到了周习盛的电话。周习盛的火气似乎不小,声音尤其洪亮,周习坤为了自己耳朵着想,不得不把听筒挪开到一边,等人咆哮完了才听筒放到了耳边,哭笑不得地道“大哥,我是受害者,你骂我做什么”

    “要不是你干那些勾当,会惹上这些事”周习盛见小弟丝毫没有悔改的心思,在电话那头已经脸红脖子粗了。

    周习坤对周习盛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他懒得再说下去,直接把听筒一撂,挂了电话。

    周习盛话都没有说完,就听到“哐当”一声,那边就没声了。周习盛一楞,师座大人还没有尝到过被挂电话的滋味,简直有点没反应出来怎么回事。下一秒,他手里的听筒就被摔断了脖子。

    夏长明站在一边不惊不慌,微微笑着道“师座莫气。”

    周习盛哼了一声,他转了身走了几步,落座到位子上。他在短时间内恢复了些冷静,然后道“去查查谁干的”

    夏长明有些失望,他站着不动回道“师座,以您现在的身份,怕是不便帮七爷出这个头吧。”

    “难道就让他白吃了这个亏”小弟虽然是个欠揍的,但是不能让外人来揍。自己就算把他打死干死那也是家事,可要是外人这样做了,那就是和整个周家过不去。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不是等于打自己头上来么

    周习盛有心将周习坤捏碎了,可是另外一方面却又派了几个枪法准身手好的卫士分成几队,几个人暗中跟随小弟,还有几个人分别守着小弟的饭店和码头仓库。

    而这一跟还真跟出了事。一夜码头上,忽然出现了几个黑影,这些黑影个个行动鬼祟而矫健,不为了偷货,专门是为了放火而去,目标是直冲着苏家。卫士发现以后立即击毙了几人,然而油桶以洒,火星一落,还是以燎原之势蔓延开来烈烈火焰,带着霹雳炸裂声映红了半边天空。

    周习盛在周习坤之前赶到,派人控制了整个码头,并且当场逮下了一个纵火的人。这个时候,周习坤才翩翩然,姗姗来迟。他惊诧地看到周习盛站在熊熊火场前,隔着老远就停住了脚。

    周习盛大步地走了过去,一下摘了他嘴上的烟,掷到地上“你打算怎么办”

    周习坤有些想笑,可毕竟没有笑出来。他双眸里映着火光,思忖良久般的道“还能怎么办再对方没有干掉我之前,先把他干了。”

    “你凭什么能干得了那人”周习盛毫不给周习坤面子地质问道。

    周习坤嘴角一抬“大哥既然想帮我,就送佛送到西。借我点人用用。”

    出乎他的意料,周习盛几乎一口答应。周习坤心里并不是真的需要这些人,可是周习盛既然答应了,那便来者不拒了。

    周习盛派出这些人,一为了保护二为了监视,可周习坤似乎不想给这些奸细汇报的时间,第二天就带着人把一所位于日租界内的公馆炸了。那公馆传说是杨仁谦在上海的宅邸,而杨仁谦现在就住在里面。

    周杨之间的矛盾顿时闹得沸沸扬扬。可谁也不知道,这从头到尾,只是密谋已久,精心安排下的一出戏。杨仁谦和周习坤是导演,编剧兼演员,合伙上演了一出相争相斗的戏码。就在杨仁谦的死讯传遍了上海的时候,这两人却在碰杯饮酒。

    周习坤坐在金色的西洋沙发里,高脚杯里的酒是琥珀色的光。被砸了饭店烧了仓库,他好似一点不心疼,面上笑意盈盈。

    杨仁谦坐在他的对面,小喝了一口酒说道“这次真是辛苦周先生了。”

    周习坤微微一笑“像黄云山这种背信弃义的人,人人得而诛之。若这次真能引他出来,必拿他的血以慰杨先生兄弟的在天之灵。”

    “老鼠闻到了奶酪香,怎么还会耐得住周先生放心,这次一定不白白让你损失。”杨仁谦道。

    “那些不算什么,能结交到杨先生这个朋友,是我周某的运气。”周习坤谦和道,目光看着杨仁谦。在杨仁谦面前,他属于小字辈。虽然周习坤一向从来不服那些商界上的老古董们,但是对于杨仁谦的气度是由心感到了钦佩。

    “我看我们也别这么生分了。如果看得起,大可以叫我一声谦哥。”杨仁谦道。

    周习坤笑了笑,略顿了下,说道“谦哥。以后叫我燕棠便好。”

    “好。燕棠就是我在上海第一个兄弟。以后在上海的日租界,我的面子就是燕棠的面子。”杨仁谦道。

    “多谢谦哥了。”周习坤举过酒杯。杨仁谦将手一倾,玻璃杯碰撞是清脆一声,两人对视一笑后,一齐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

    黄云山出不出现对周习坤来说已经不甚重要了。反正这一场他不仅让他有了杨仁谦这个“兄弟”,为以后的生意劈了新路子,而且还把周习盛耍了个团团转。周习坤不打算有借有还,那几个周习盛的手下已经入了日租界的巡捕房,并且从表面上看来跟自己毫无关系。

    而这些周习坤并不觉得内疚,也不觉得解恨。在他看来这段时间以来周习盛对他的“好心”,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第47章 蛇出洞

    这场戏演员淡定自如,可不知真相的群众演员却都出捏了一把汗来。苏时瑛在家里急得昏厥了过去,白闻生送她去了医院。坐在医院走廊时,白闻生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以何身份,又该以何种心态来面对苏时瑛。直到医生出来说周太太已经醒来,母子都没有大碍时,他才算松了心中的一口气。

    而周习盛几乎被周习坤直接去日租界里玩爆炸的消息给吓着了。他没想到小弟胆子如此之大,而且这事也做得太没头没脑,过于冲动了吧惊愕之余,他真开始后悔给了周习坤人。结果自己的部下落到了日本人的手里,这要是万一被日本人问出些什么东西,那麻烦就更大了。可人是他亲手许诺给的,总不能自己扇自己耳光。他没有去找周习坤,现在重中之重是如何处理被抓的人的问题。

    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周习坤帮黄云山干掉了杨仁谦。这消息不用做任何宣传工作,就已经传播得很好了。周习坤等着黄云山出现,可他一连等了好多天,却连黄云山的一根毛也没瞅到。他表面如常,心里却犯了嘀咕。他几乎认为黄云山是突然暴毙而死,或者躲到了哪个山沟里根本断绝了消息。而就在这个时候,黄云山却出现了。

    那是在法国人开的俱乐部里,一个侍应生打扮的人在给他送酒的时候,忽然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周习坤一下提了神,立马站了起来跟随那位侍应生而去。黄云山老狐狸非常小心,侍应生带着周习坤在路上东转西转,似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走,周习坤知道这是黄云山在提防自己,想把跟着自己的人甩掉。又在黑暗的弄堂里转了很长时间后,周习坤终于黄云山。

    黄云山穿着粗布褂子,脚踩千层底布鞋,头上戴着一顶大帽子。打扮得是风尘仆仆,像个拉黄包车的。可脸上并未有什么倦态,看来这段日子,他过得还不错,没有受苦。周习坤把他想想成了老鼠,认为他一定是躲在地沟里,生活得不见天日。现在一看,他心里还颇有点失望。不过脸上已经洋溢出了喜出望外的神情,简直如同黄云山就是他亲哥哥,两人千等万盼终于就别重逢一样“黄,黄大哥你,你这是去哪了啊”

    黄云山也不回答他,只是将帽子一摘,露出一个光溜溜的尖圆脑袋。周习坤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黄云山是去庙里当和尚去了,难怪怎么找也找不到呢。黄云山的脑袋长得并不浑圆,又是个尖瘦干枯的恶煞脸,猛然剃了个光头,就像土匪穿了道袍,怎么看怎么不搭。周习坤心底发了笑,却还是满怀惊讶与同情地道“黄大哥这段时间受罪了吧哎,你那时候为什么不信我”

    “江湖上的事,就算亲生儿子都不能信。”黄云山一双眼睛直直瞅着周习坤。

    周习坤心里倒是对他这话十分地认同,讪笑一声道“黄大哥果然是久经江湖,只是我实在是。”

    黄云山一抬手“话不用多说,大哥我看得出,你是个会做事,会做人的。“

    周习坤笑着点了头“黄大哥回来得正好,杨仁谦没了,我们少了一块绊脚石。这一切都等着黄大哥来主持呢。”

    “诶,长江后浪推前浪。你是个有胆量有智谋的,黄大哥我老了,一半都埋入土了。只要能安安稳稳养老也就可以了。”黄云山道。

    周习坤鄙夷了一番,这话明的是恭维,其实是他自己不想当那个出头的。杨仁谦要是真死了,自己还不成了众矢之的。黄云山这狐狸自然不愿意去当这个枪靶子。可惜这些全都成不了真的,他实在不用去计较。

    “黄大哥,这些以后再说。和尚庙那地方肯定吃不好睡不好的,不如,先找个澡堂子泡个澡然后再痛痛快快地开一顿荤”他道。

    黄云山并不反对,他也实在天天对着那群秃驴对烦了。他的生活一贯活色生香,又怎么耐得了庙里的寂寞。

    浴池子是单独包间的,所以只有黄云山和周习坤两个人。暖暖一池子水,蒸腾了满屋子的白气袅袅。热水泡着黄云山枯枝老藤似得身体,让他紧绷的弦也渐渐的地溶化在这片安逸里。打打杀杀,大起大落的日子他经历多了,哪一道坎不是刀上舔血,用命拼过来的。他黄云山曾像丧家犬一样逃出天津,又灰头土脸躲进和尚庙里,可现在还不是站在了大上海这片地界上。他相信自己是有佛祖庇佑的,不管如何老天总会在最后捞他一把。

    周习坤背靠着池壁,一手搭在池岸上,眼睛看着黄云山。这水有点过烫了些,可也正好让他更加清醒“杜小明现在在我那。”

    “不要紧。既然喜欢,就送给你。”黄云山很不在意地道。

    “黄大哥真是大方。连身边的人,都是说送就能送。”周习坤话中有话地道。

    “天下美人多得是,没有必要为了这个伤了和气。”黄云山眯起了眼睛。杜小明在眼里本就不值一提,若周习坤不说,他几乎要忘了这个人。

    “但是,他可是为你挨了枪子的,要不是他,黄大哥,只怕真的就要去西方极乐,见见如来佛祖了。”周习坤从水池子里站了起来。他身上水渍淋漓,肌肤泛着红烫。

    黄云山隔着水雾看得并不真切,可还是不由得眯了下眼睛。他察觉到对方话里的一些异样,但是又在这热气腾腾里昏了些头脑。

    他笑呵呵道“周小弟,听我一言。这个世界黑不一定是黑,白也未必是白。想项羽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而刘邦乃真小人,可那又如何盛世江山还不是最后姓了刘你呀还年轻,可千万不要被一个“情”字牵绊住了。有的时候不是你死我活,就算是你亲爹,也一样下得去手。哈哈哈,不然皇帝怎么总称自己是“孤家寡人”呢相当皇帝,就必须先成为寡人。”

    周习坤当真是好好思考了一番他的话“真是受教了。你说我们之间,是谁死,谁活呢”

    “这。”黄云山的眼皮快速垂抬了,灰色的眼眸迸出了一丝精光,他有些警惕地顾视左右,却什么异样也没发现。

    周习坤轻轻一笑“玩笑话而已。想我也比不得亲爹的分量吧。”他快速翻上了浴池,捡了放在一边的毛巾擦干了自己的头发,然后很是随意地擦了两下身体,套上了白色的衬衫。他并未觉得清爽,和黄云山泡在一池水里,他觉得恶心。在扣上了最后一粒扣子后他道“泡够了,去吃点东西。”说完,他赤着脚,在地上留下一串足迹,率先走了出去。

    黄云山还没有享受够,应该说这才是刚刚开始。他像个虔诚的信徒,在接受了洗礼之后,预备迎接尘世的教诲了。他的确是个信徒,却奉行着自己教义。所谓酒肉穿肠过,自个心中留。在自己利益面前,一切皆是虚妄,一切都可以出卖。

    他收拾好自己穿戴,在自己的光头上扣下帽子,然后走出了浴房。可是刚走出去,他就发现了些不对。因为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澡堂,现在空无一人,别说他的随从就连老板和伙计都不见了。

    黄云山眼珠子一转,一摸自己腰间,知大事不妙。他忽然在对面雪白墙壁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人影。他猛回过头,这一看没把他眼珠掉出来。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他认为已经死了的人“杨仁谦”。黄云山楞了一会,可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这根本就是个弥天大谎,悉心编织了个大网,就等自己投进去呢

    他心还很硬,可骨头已经软了。相当审时度势“噗通”往地上一跪,嚎啕了出来“杨仁谦,我可真没杀你兄弟”

    “有没有杀,你可以去文非墓前自己跟他说。”杨仁谦面色凝重。

    黄云山“咚咚”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嘴里哭嚎着解释“真的,真的,不是,我可以对天发誓,你信我”他快速往前爬了几米,不断重复着那几句话。

    “黄云山,你说这次是我死,还是你死呢”说这话的是周习坤,他站在唯一的出口前,笑着说。

    “我我。”黄云山垂下头,失魂落魄地喃喃了几句,突然他却一下站了起来,迅雷不及掩耳地扑向了杨仁谦身旁的一个人。那个人慌退了一步,伸手去拔枪,却发现枪已经被黄云山抢了去。

    而随后紧接着两声枪响,黄云山还来不及将枪上膛,身体上就多了两个血窟窿。他身体一僵,然后直直地倒了下来,睁着眼张着嘴,可话还没说出来,就已经咽了气。

    、第48章 日本人

    这天早上,晨光颇为明媚。一身利落干净的夏副官举着报纸站在周习盛的面前时,张开一张棱角分明的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而是滴溜溜转了眼珠,偷看了一眼周习盛的神色,然后似为难地一笑,将报纸翻了过去,说道“师座。”

    周习盛莫名地扬起一眉“怎么了”

    “没事儿。”夏长明似笑非笑地说。而他手上的报纸的纸页却刚好露出了一端。周习盛扫眼一看,立刻就看清楚了上面的照片是谁,顺手就夺了过来展开一看。

    只见报纸头条的位置端端正正地刊载了一张巨幅照片,照片上是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正在忱挚微笑,热情握手。而其中一个就是他的小弟周习坤,而另外一个,周习盛素未谋面,可是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个人就是传说中被周习坤炸飞的那个杨仁谦。再往下一扫正文,更加坐实了他的猜测。

    死人是不可能上报纸的,除非他没有死。而两个打打杀杀的对头,瞬间又化敌为友,同声共气。

    周习盛感觉就像是噎了十七八个大馒头,一口气都差点没上来。他发现自己这是活生生被小弟给耍了。和他有同样感觉的还大有人在,因为周习坤简直是把整个上海给玩了个团团转。

    本来不太把他放在眼里的人,这下也不得不注意起他来。心底里甚至还有几分担心,就怕说不定哪天自己就会被这么个演技超群的演员,给玩进去。而现在这位演员又找了一座巨大的靠山,那就更肆无忌惮了。

    对于上海的人来说。杨仁谦他们并不熟悉,可也算耳闻过这人的一些事迹。据说此人出生并不明高,不过是个修鞋匠的学徒,发迹之路被人传得神乎其神。有人说是他的师父祖上曾经是大明朝朱三太子的侍从,留下了一大笔用来光复明朝的宝藏。又有人说,杨仁谦的生父是个日本人,反正诸如此类道听途说,神乎其神的故事数不胜数、

    这些也许不过传说,只不过证明了鲜有人知道他的发家致富之路。但是有一点没有错,杨仁谦背后的确是有日本人在撑腰。与日本人扯上关系,都让人周习盛颇为痛恨,这迟早要来的一仗,早就让他摩拳擦掌。周习盛是个提到打仗就会眼红兴奋的称职军人,可他打仗并不是为了什么高深远大的理想,而单纯因为打仗能点燃他的血液。这种效果与见到周习坤的时候,有异曲同工之秒。

    周习盛对着报纸,将小弟这场戏从头到尾在脑子里梳理放映,越发认识到自己简直是充当了一个傻蛋。报纸很快在他手里揉成了球,太阳穴抖抖跳跳,有一团火要跳出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一个不小心,闯入了小弟这条死路。以周习盛的身份来说,床边还能缺人么,怎么就还偏求着小弟的那一口不放了可现在要他撤退,这实属逃兵性质,而且心里面还有些不甘心。他无意识地将拳头砸在了桌上,惹得桌上杯碟都弹了起来。而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夏长明他知道此刻师座心情欠佳,心里便有点自鸣得意的意思,翘着嘴角接了电话。听筒那头却传来的是周七的声音。夏长明一愣,心里鄙夷着,心想这人一定是要来解释报纸上的事。他尴尬地放低了听筒,转身像周习盛道“师座,是,是七爷。”

    周习盛瞪了眼,脸上像是被刀割了。他考虑了一会,还是将那个报纸团扔到了一边,三步两步接了过听筒,端腔拿调地“喂”了一声。周习坤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是带着笑的,若无其事好像报纸上的那个只是和他长得很像。而周习盛从始至终都是皱着眉头。

    周习坤打电话来的目的是邀请他参加一个晚宴。晚宴的地点在日租界,显而易见,宴会的真正主人是杨仁谦。而且小弟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不会因为这个主动打电话来请自己。所以想见自己的只可能是杨仁谦。可自己和那人实在没有过瓜葛,而他背后又有一层日本人的关系,周习盛隐约感觉到这有点鸿门宴的意思。

    就在周习盛思索时,周习坤等得有点不耐烦了问道“大哥,你到底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周习盛干脆道。

    “哦,那好吧。晚上见。”周习坤有些失望地撂下电话。他本来以为周习盛会断然拒绝的。周习坤发现日本人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结交周习盛,但是不论什么原因,他也不愿意周习盛到日本人那分自己的一杯羹。但是日本人委托他邀请周习盛,总不能拒绝,便只能寄希望于周习盛。可现在周习盛的心思他也把握不定了。如今谁见了好处不捞那才是傻子。

    当天晚上,周习盛果然来了。他不改行头,依旧是一身军装,踩在日租界的土地上。淞沪停战协议后,上海是不能有中队驻扎的。到了日租界他更只能单枪匹马,身边只随行了两个副官。

    此时已经到了暖春时节,车方行到路口,就见在大门口灯光缭绕下,伫立这两颗灿烂若霞的樱花树。偶吹夜风,粉色花瓣便星星点点的飘进了风里。周习盛下车仰望了那两颗树,神思恍惚了一瞬。

    他放远了目光,在那株粉艳艳的树旁,周习坤穿了一身白,站在台阶上。白衬衫、白西装、白裤子,白到了晃眼的地步。而他的旁边是个日本人,虽然穿着的是灰色西装,也没有留着一字胡,但是做派神态尽显大和民族的风格。这两人都是一副交流甚欢的样子。忽然周习坤一抬头,两兄弟的目光就此人的目光对接了上。

    “大哥。”周习坤扬起笑,远远地抬手招了招。周习盛却在他这种颇为亲切地笑容里皱了眉头。他站定着没有动,目光从在往自己方向走来的两个人脸上游弋个来回。再看时,周习坤已经站定到了他的眼前。

    “大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日本总领事的中村先生。中村先生,这位是我大哥,周习盛。”

    周习坤眼角微弯,扫了一眼周习盛。周习盛也正盯着他,对他的介绍不作出任何反应。一边的中村季一率先笑了,眼角的几道皱纹挤到了一块,他伸出右手,操着一口发音生硬的汉语道“周师长,幸会幸会。”

    周习盛干脆利落地一笑,伸出手与他握了握“幸会。”在他心中已经在对方的笑容里,大概了解了这个人要见自己的意图。

    宴会时,周习坤与杨仁谦站在金光闪耀的台上发言,总体来说两人同声共气,你打他等于打我,你们要怎么做看着办吧的意思。周习盛是目光是已经把周习坤扒了个精光,透透彻彻地看了清楚。小弟那笑着模样,就像是在对他说“哥,以后该轮到你怕我了。”他越看越觉得有点不认识。以前小弟是挺无赖,可无赖得还有活泼可爱天真的成分。而现在,周习盛觉得自己是要开始认认真真,重新对待认识他了。兄弟之间变得要提防与小心,周习盛觉得自己心上压了石头。

    到舞会场面开始热闹混乱开。周习坤不知道拉了哪家的太太在场中跳舞,在人群中翩翩如燕子一样的飞来转去。周习盛靠在一扇窗户旁边,目光一直紧紧相随。看周习坤现在活动自如,想那腿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周习盛看得用心,全然把中村领事晾在了一边。

    这位中村领事的脸上多有皱纹,可是皮肤却白,嘴巴眼睛都是细细框框的,堪称一张老白脸。现在老白脸喝了点酒,所以泛着粉红。中村见到周习坤时觉得这位弟弟性格圆融,活泼健谈,是个相当识时务的俊杰。那么哥哥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可见到周习盛后才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这两人实在不像是一个爹爹生出来的。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周习盛现在不识时务,他就让他看清楚,认清楚。中国的成语“大势所趋”,想必他会不知道。

    中村心中这么想,可他开口与周习盛说话的机会并不多。因为会场中声音实在太大,这位周师长的听力又好像有点问题。所以中村几次冒着震撼的舞乐开口说话的话,都掩了过去。周习盛简直如同完全没听到,头都不扭一下。终于到换曲目的时候,他这才又有了机会发言,连忙抓紧时间说“周师长,怎么不去展现一下舞技”

    周习盛这下听到了,好像楞了一下缓慢转过头“这个实在不敢献丑。”

    这个回答正合了中村的意思,说道“既然不跳舞,我们一起到楼上说话,如何”

    “中村先生,你觉得燕棠的舞跳得怎么样”周习盛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中村一楞,脑子里拼了命地开始揣测这话里的玄机。

    周习盛笑着释疑“我说,我弟周习坤。”

    中村恍然大悟,虽然他觉得这话实在不像是用来回答自己问题的,不过他还是道“好,好,真的棒极了。”

    周习盛笑得似乎有些得意道“我也这么觉得。”

    中村闭了闭嘴,纳了闷,又道“周师长,令弟是我朋友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也把周师长当做朋友。”

    “燕棠他就是爱结交朋友。”周习盛点了点头道。

    几句对话下来,中村这算是发现了,眼前这人三句都离不开自己弟弟,而且摆明了是顾左右而言他。于是提点着道“看来周师长很喜欢弟弟,所以才让人保护着他。在巡捕房的那几人都是中人,我没说错吧”

    “既然都是朋友,所以不过是误会一场。”周习盛表现的满不在乎,可他心里也紧张了一下。日本人善于小题大做,虽然他的那几个部下对于这次上海的防御工程并不清楚多少,但是毕竟是到了日租界,进了日本人的巡捕房。周习坤与人作戏是假,可以一旦有些人想借题发挥,弄假成真也是容易的事。

    “周师长说是误会,就一定是误会。”中村微笑说。

    周习盛笑不太出来,对方正抓着他的软肋捏呢。可他既然来了,也意料到了有这一出,日本人半威胁半拉拢这套,他很是清楚。

    他呵呵了两声,说道“他们也不过是听我弟弟的行事,不明状况多有冒犯了。不过既然我们是朋友,那我就不用担心了。”

    “当然不用。”中村愉悦地道。周习盛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知情识趣,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忽然击了一下掌,就像变魔术似的,在人群里变出了分别穿着一白一红旗袍的两个女人。红色旗袍上绣的是牡丹争艳,那女人身材婀娜,唇色艳丽,妩媚而又风骚。白色的上面则是深谷幽兰,所以那女子也是温婉恬静,相当惹人怜爱。可再仔细看她们的五官其实又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分明就是一对姐妹花。她们携着手步履缓缓,笑容妍妍地走近,简直是一道耀眼的风景。

    周习盛也微微惊叹了一下。

    中村笑道“英雄身边怎么能没有美人呢陪我这个老人说话,真是挺无聊的。听令弟说,周师长很会跳舞,不如就请展现展现。”那两个女子带着笑簇拥在周习盛两旁,果然是英雄与美人的画面。

    周习盛左右看了看,根本就无法推拒。便不说二话地抓了其中一个人的手,领着人到了舞池。舞场里兜兜转转,周习盛面容严肃。几次周习坤与周习盛擦肩而过,他都没差点笑出来。这活活是一个铁面包公,搂着一个美娇娘。美娇娘秋波荡漾,无奈对着的是个石头。

    周习坤看着看着忽然脚步就乱了,一不小心居然踩上了自己舞伴的脚。舞伴花容微有些失色,却更多的是娇不胜羞,眸色在眼底流转了一下抬起头正要说话时,却发现周习坤倒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抱歉,然后转身就穿进了跳舞的人群。

    、第49章 回老家

    周习坤为了周习盛与日本人交好的事情担心了好几天。可过了没多久中村找到他发了一顿关于周习盛的牢骚以后。他就安心多了。

    原来,那夜,经过几番安排。周习盛终于带着姐妹花去了日租界的旅馆,却因为喝醉了酒,呼呼大睡了一个晚上。最后姐妹花被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了村中先生。两姐妹花对自己的姿色颇有自信,因为没有哪个男子不被她们的美貌所折服的。所以这样的“全身而退”,对她们来说简直是羞辱,而且有负了村中先生的重托。还没等指责,她们便在村中先生面前委屈地哭哭哒哒起来。村中先生相当的无奈,便找来周习坤咨询,想问问周习盛对于合作是个什么态度,或是要什么条件。

    周习坤知道大哥是个千杯不醉的酒量,根本不可能因为喝醉酒而动不了女人。他故意着么一提,村中果然有了些脾气。不过他事先就有这个准备,知道这种事不是那么容易能成的。先来软的,软的给足了,再上硬的。经过上次的宴会,他看得出来周习盛对周习坤颇为在意,便要周习坤到他大哥身上下功夫。村中忽然这么一提点,周习坤忽然有了主意。虽然他对日本人没有什么好感。不过既然能借他们之手对付周习盛,他又何乐而不为。

    而且就此事上,周习盛是相当的配合。还不等周习坤去挑拨离间。日租界内关押着周习盛手下那几个士兵的巡捕房居然突然发生了大火,那几个士兵连同关押着的其他人和几个巡捕都被活活当柴火棒子给烧了,最后连模样都辨认不出来。

    这下等于是烧了攥在日本人手里的把柄,同时用行动断然拒绝了日本人的示好。这下直把村中恨得个咬牙切齿。他很想直接去找周习盛算账,可对方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纵火犯更是不知道从何抓起了。

    “周先生,周师长这次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想让他成为朋友的。”这天,村中又找来了周习坤颇为愤慨地说。

    周习坤非常满意周习盛这个态度,他在心底一笑,面上露出沉思般模样道“我也没料到他会这样,实在是太不通情达理了。”

    “这次事情影响非常不好,就连我也要被追究责任。”村中这是在试探周习坤的态度。因为到底他们是兄弟,可兄弟之间关系也有个亲疏。看周习盛那晚的表现,是非常在意他这个弟弟的。

    “我代替我大哥说一声抱歉了。只是我大哥向来固执,根本就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周习坤说道。

    “哦我还以为你们兄弟关系很好呢。”村中微微露出惊讶道。

    “中国人有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想我与他就是这样。”周习坤笑道。

    村中蹙起眉头摸了一下下颌“这样。实话说,这件事我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您的意思是想”周习坤狭了眼眸问道。

    村中笑了笑却不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拍了拍周习坤的肩膀,然后说道“周先生,您是我们的朋友,这一点无论如何不会改变的。”

    周习坤低垂下眼,笑扬了唇角。他知道日本人对他也不会信任,不过他们之间本就不存在这种关系,相互可以利用也就罢了。

    临近春末,周习盛在上海销声匿迹了。据说是与日本人的关系,他被叫回了南京述职。这次虽然没让日本人逮着把柄,但是也逼近暴露了动向,防御建设这事政府不会让他再插手。这对周习坤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总算是让大哥吃到些了苦头。另外一方面有了日本人的帮助,他不用再去趟法租界那摊子浑水。他把生意陆陆续续转移到了日租界。除了鸦片,又开起了银行,再把资金投入到公债。此时的周习坤与以前的周七少爷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而苏家丝厂的生意正受到东洋货的冲击,特别是在美国市场上,价高的中国货少有人问津。货销售不出去,又有太多的工人需要发工资,让白闻生也一度犯起了愁,他不得不找周习坤的银行借钱周转。果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苏家的工厂现在是依赖着周习坤得以继续运转。可白闻生对于周习坤与日本人交好的行为难以容忍,于是两人之间的矛盾争吵时有发生。从争执到沉默,周习坤不得不费尽心力去讨好他,可是心力总有消退的时候,而且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白闻生现在明明是要靠着自己的,凭什么对自己生气板脸这个时候周习坤都会到杜小明那换个心情。

    杜小明是个温柔的人,而且没有白闻生的主见,顺从如同只绵羊。就像一颗糖放嘴里甜滋滋的,心坎都要被融化了。但吃多了又难免会发腻并且牙疼。这以后他再回来看到白闻生,又觉得是见到了一块稀罕宝贝。白闻生再说什么,周习坤都会无条件地答应。可和好如初后没几天,周习坤像是在丧失的钱财里痛得回过神来,于是两个人又会因为同样的问题而僵直起来。当然这些都是掩人耳目地进行。偷偷地争吵而又偷偷的和好。在苏时瑛临盆在即,周习坤不能在这个时候带给她情绪波动。

    时光易逝,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周习盛那全然没了动静,直到有一天周习坤接到了一个南京来的电话。周习盛的母亲,也就是周老爷的大太太去世了。周习坤并不惊讶也不悲痛,毕竟他和那人并无感情。可到了第二天,周习盛的车却开到了苏公馆的门口,他是来接周习坤回老家办丧事的。周习坤不能让人觉得自己不孝,所以不得已只能上了周习盛的车。

    周习坤每次见到周习盛心里必然都会全副武装,像是随时准备应对一场大战。尤其这一次周习盛吃了亏,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可周习盛并未一见到他就是一场暴怒,而是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坐在车里,配上他那一身黑的褂子就像一尊铁面佛。周习坤感觉到那人寒气逼人,所以小心翼翼地贴着车门坐着,恨不得挂到车外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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