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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重生之交锋 第6节

作者:危桥 字数:24369 更新:2021-12-31 12:53:16

    周习坤被这一巴掌似打得起不来了,瘫倒在榻上,冲着天花板痴痴沉沉地笑了几声。

    “你说的那人是谁”忽然周习盛反应过来问。

    “门外那个夏长明嘛。”周习坤说。

    周习盛压根没想到这个人,恍然觉得他这话里有吃醋的意味,便又乐了起来“你不喜欢他。”

    “谁说我不喜欢。我还想向你讨他过来玩玩呢。大哥你答应不答应”周习坤笑说。手剥开自己身上零零落落的衣服。

    “你做什么”周习盛注意到他的动作。

    周习坤把自己脱了个赤条条,横呈着躺在榻上,手枕在自己头下,说道“算我欠你的,最后一次。你能拿多少是多少。”

    “你”周习盛的面部肌肉抽跳了几下,发现自己已然被小弟牵着鼻子走了。这一场真是干也不是,不干也不是。

    可脑海里想什么是一回事,身体又是另外一回事。周习盛的目光被榻上那个身体所吸引着,从修长笔直,肌肉结实得恰到好处的腿。周习盛心里火起了灭,灭了又燃。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小弟是难得这么听话地躺在自己身旁,可这副样子,就像没煮熟的夹生饭,让人难以下咽。

    他低着头审视着小弟的脸,从下巴到鼻子,再到眼睛,就是是觉得这张他曾经熟悉面容上,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他眉心疼了那么一下,觉得眼前一黑,伸手拿起衣服盖在了周习坤的身上“不。你说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我们之间没个完。”

    “你爱我”周习坤突发奇想,嘲讽地笑问。其实他知道那个答案,因为上辈子,就从来没听大哥开口说过“爱”字。就算是对后来娶的嫂子,周习坤想他也肯定没对她说过。爱这个字,早就在周习盛还没出生的时候,在母亲肚子里就被吞吃了。所以天生是个无甚感情的动物。别说爱,就连最基本的怜悯同情的都没有。

    周习盛自认为是很爱小弟的,因为他的脑子里“爱”与“干”是同一个字,他很喜欢干小弟,那就是很爱。这份爱全是凭实际行动来体现的,不在说上。他冷笑了一声“你难道是想得到罗曼蒂克的表白一番么”

    周习坤摇摇头,笑看着他“我喜欢罗曼蒂克的爱,可绝对不是跟你。”他站起来,用很快的速度把衣服穿好了一身,衬衫扣子所剩无几,只能把用西装掩饰。

    “那是和苏大小姐咯”周习盛忽然想到了些什么,问道。

    “你可以这样认为。”周习坤弯下腰,把鞋子穿了好。

    “女人的心可是善变的很。”周习盛用笑来掩饰自己心里的情绪。

    “那也比大哥的心,一成不变的好。”周习坤笑容隽永,意味深长。“大哥,钱我现在是不缺了。这次最后的机会,你不要,以后也没有了。”

    “有没有,我说了算,”周习盛觉察到自己败了,可是他绝不会承认。

    “那我们走着瞧吧。大哥,我还是希望你是我大哥的。”周习坤说完,便走出了门。房门外夏副官还有几个卫士正站在走廊里,刚才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我小舅子呢”周习坤回过头去看周习盛,

    周习盛冲夏副官打了个手势。夏副官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从隔壁屋子把哭得昏昏沉沉的苏时征带了出来。周习坤上下看了看他,确认全身完好无损,便转身走了。

    苏时征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垂头丧气,可怜巴巴沉默着跟在周习坤身后。出了楼,钻入汽车。

    、第26章 罪之源

    “姐夫。”车行了一段路,苏时征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叫了一声。他不知道姐夫和大哥之间的恩怨,也不知道刚才在那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可是周习盛那么凶神恶煞,又拔了枪,情况肯定很严重。

    他看到姐夫嘴角挂了伤,心里的歉疚就更盛了。

    “姐夫,我真的不知道他会这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对不起,对不起。”苏时征见姐夫不理他,又把手放到了他的腿上轻轻地摇了摇。“姐夫。”

    周习坤单手开着车,不想理他,可是为了制止他无休止地这么说下去,克制了音量,绷着脸,侧过头道“算了。”

    苏时征挺泄气,他本来只是想与姐夫亲近亲近,却事与愿违。姐夫冷冰冰地态度,就算嘴里说是“算了”,可心里并不是这样。可除了道歉,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去弥补。

    苏时征心里有疑问,可是他不敢问。他想说话来打破僵持的沉默,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抖抖索索地去握周习坤的手。他本来就是小心翼翼,所以动作迟缓而怯弱。可手指刚触碰到姐夫的手背,周习坤就陡然快而大幅地甩开了他的手。虽然苏时征一直提心吊胆有心理准备,可周习坤的突然爆发,还是吓了他一条。

    “别碰我”周习坤那个目光冷得不带一丝情感,简直不像是人的眼睛,而是深林里野狼,冷绝森森。这个目光让他觉得陌生,可并不是第一见。在小红楼的烟榻上他曾经见过。而现在的则更狠更冷。

    “姐夫,你还在生我的气吧。我知道我错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你大哥他为什么要打你”苏时征被他吓得声音都发颤了,脑袋靠过去想看看姐夫像是流血了的嘴角。

    谁料周习坤却咆哮道“你能不能安静一会”

    苏时征真的怕了,缩在角落里不再敢说话。

    以后的日子,他都过得谨小慎微。谨小慎微地说话,谨小慎微地讨好周习坤。周习坤已然冷静下来,恢复了平常的温柔,可是之间的生疏,苏时征不笨,他感受得出来。

    又过了几日,周习坤干脆带着苏时瑛搬回了自己家。其一总是带着老婆住在娘家毕竟不是个事,二来他要做的生意是不能让苏家知道的。而直接原因就是要避开苏时征。周习坤本来是为了白闻生才留下的,可后来搅入一个小舅子,继续呆在苏家也没什么意义了。

    这下苏时征是真的急了,他真正发现事态已经发展到难以挽回的地步了。他无能为力,只能沉沦在了鸦片与酒的花花世界,企图忘记自己犯下的弥天大错。

    一夜,他又和一群狐朋狗友,喝了个烂醉如泥。严秉林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苏时征拖到小红楼的榻上躺下。苏时征酒品不好,一喝多了就喊喊叫叫。这时候他干脆抱着严秉林的胳膊猛哭起来。

    严秉林被他撕心裂肺的嚎啕,弄得一个哆嗦接着一个哆嗦“怎么了这是,你哭什么啊”他有心想把苏时征的手从自己胳膊上弄开,可是掰了这根手指,另外一根又缠了上来。

    “我我姐夫不要我了。”苏时征鼻子与脸颊哭成了粉红色,眼泪鼻涕地全蹭在了严秉林的袖子上。“我姐夫真的不理我了。”

    “为什么啊”严秉林对苏时征酒后吐真言的事觉得匪夷所思。不是哭大姑娘,而是哭自己姐夫。可是他一问,苏时征又没了声音。

    严秉林低下头盯着他,诱哄着问“你喜欢你姐夫”

    苏时征不回答,只是抬起脸带着满脸的泪痕,痴痴而痛苦地笑了一下。

    严秉林又琢磨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姐夫那么好”

    “他不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了他喜欢姓白的。”苏时征间歇性地突然喊叫又爆发了,使劲摇晃着严秉林的手臂“是我对不起他对不起。可他不肯原谅我了。”

    严秉林听他这不知真假的醉话,一头雾水将信将疑,从一旁接过烟杆,将烟嘴凑送到苏时征的嘴边“唉,不喜欢就不喜欢呗。来,来,抽一口,抽一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苏时征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托着烟杆就开始抽吸,眼前是烟熏缭绕,他整个人也像是要腾云驾雾,轻飘飘地要飞了起来。

    苏时征如此半梦半醒地,第二天才回了家。他不敢直接进屋,而是现在门口探望了很久,直等到管家李福出来,他才悄悄的过去询问自己爸爸有没有出门。

    李福被一脸邋邋遢遢的三少爷吓了一跳,连忙开门将他请进门“三少爷,老爷已经出门了。你这是去哪里了老爷昨晚一直在找你呢”

    “哎。你千万别跟他说。快,我要去洗个澡。”苏时征知道自己狼狈,匆匆地往楼上跑,钻入房间里的浴室,把自己泡进了浴缸里。

    热烫的洗澡水,泡散了他一身的酒气烟味,他手脚耷拉在浴缸外,身体却在往水里滑。眼睛失焦地盯着天花板上的一盏吊灯。苏时征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其实这样的生活他过够了,可又不知道不这么过的话又能怎么过。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喜欢周习坤,只是总是想着,闭着眼睛里面就都是姐夫。姐夫不理他了,他的心就像是塌陷了那么一块,唯有用大烟和酒来填满来麻痹。

    从浴缸里出来,他像个贼一样,偷偷地溜进了姐夫的房间,扑进了姐夫的被子里。满怀满抱地四脚骑上被子。被子上有大姐的香水味,他鼻子嗅嗅蹭蹭,终于寻觅到了属于他姐夫的那一块。他深深闻了好几口,恨不能把自己揉进被子里去,眼泪也跟着往外流,心里头一件一件都是后悔的事。

    他想要是上次没有信姐夫的,怕什么疼,那至少自己也是姐夫的了,不像现在,想起来也是空空的,仿佛做了场梦。如果那天没有遇到周习盛,没有骗姐夫就好了,自己怎么那么笨啊。苏时征的脑子里装了太多,不可能实现的事,越想越是要把自己逼疯了。

    在一通挣扎后,苏时征总算是睡着了。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睡得最香的一次。

    可当他还在睡梦之时,腿上却被人猛敲了一记。苏时征还没睁开眼,只是本能地大叫了一声,然后蜷起身体抱住自己的腿,骨头像是要断了。

    “臭小子,你还不起来”

    苏时征忍疼眯开一只眼,发现自己爸爸仿佛从天而降的一尊神,手里举着拐杖,是来专门降服自己的。

    “爸。”苏时征气息微弱地叫了一声。他身体机能还没完全从沉睡中调动起来,尤其是在这么久没有抽鸦片的情况下。

    苏成泰是在盛怒之中,眼睛里布满着血丝,额上青筋虬结,举起拐棍又给了苏时征一棍子“抽鸦片,我打断你的腿,让你抽,让你抽”

    苏时征在雨点似噼里啪啦落下的棍棒中,滚到了地下,呜呼哀哉地到处乱窜躲避“爸爸。”这一下天是真是轰隆全塌了。

    苏成泰丝毫不留情,儿子不上进不读书他都能忍,唯独不能碰鸦片。手里的拐棍灌足了力气,一下一下硬碰硬地都是冲着苏时征的腿去。苏时征满地打滚着,惨叫不迭。

    “抽鸦片,打死你,也不冤枉。我们苏家不出大烟鬼”苏成泰手里的拐杖,带着呼地风声“啪”正打在苏时征捂着膝盖的手背上。苏时征浑身猛震,手甩在半空不住抽搐,像是碰了火红的烙铁。

    没人帮得了苏时征,隔了衣裤布料,伤口不见血,却是疼得到处开花。本来拐杖是冲着他腿去的,可是由于他自个扭来扭去,结果遍身都遭了秧。最后他抱头躺在地上连挣扎喊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嘴里腥腥咸咸的,眼前黑一阵亮一阵,细声嗫嚅着“爸别打了别打了我要死了真的,真的我不抽了。”

    “你,你知道错了”苏成泰盯着如一摊烂泥似歪倒在地上的苏时征,心里就痛苦难当,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就这么一个。都说富不过三代,他已经不期望这个儿子能光耀门庭了。只求他能堂堂正正当个人,这也很难么苏成泰花白的眉头皱了一下,左手抓起心口,面目拧绞着。

    “错了我错了。”苏时征完全是在天旋地转中,在鸦片瘾发作的时候,疼痛更甚。脸上的水已经分不清哪是眼泪那是鼻涕了。

    “你把鸦片给戒了。不戒你就给我滚出去,我不认鸦片鬼当儿子。”苏成泰深吸了几口气,振作了一下精神,眉头抖动地说道。

    “我戒我戒。”苏时征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压根不能领会戒鸦片会面临的痛苦,他只是不想再挨打了,这实在是太疼太疼了。

    、第27章 心离间

    十天以后,苏时征灰扑扑地一身躲进了严秉林在外的小公馆里。这十天他经历了地狱般的日子,苏成泰把他捆在了房间,强令戒鸦片。这过程太痛苦,苏时征本来觉得自己活得难像个人了,那几天才发现原来还可以连鬼都做不成。那是从骨头里面开始的难受,几千万只虫子啃着骨头要向外爬。他本就不是个骨气高的,戒鸦片也不是他的本意,所以更加没法坚持下去了。

    苏成泰忙于生意,也没有办法成天守在家里。丫头小兰本来就对苏三少爷很有好感,实在不忍心看到苏时征痛不欲生的模样。苏时征没多说几句装可怜的话,小兰就偷偷地把他给放了。

    苏时征出了苏家,第一件事就是冲进了烟馆,猛吸了好几个烟泡。这几个烟泡,让他这个落入阎罗殿的鬼,又爬回了阳间。苏时征又哭了,一辈子都不想再受这个苦了。至于苏老爷那,那人毕竟是自己爹啊,难道宁愿要儿子死,也不让他抽一口鸦片么

    他幻想了一番,以后自己流落街头,孤苦贫穷的日子,又或者是死了,尸体被抬回到了父亲面前。父亲一定会想明白,儿子活着才是最重要啊。他打定主意,现在不能回去,必须要让父亲感受到痛苦,来找自己求自己回去的时候再说。

    抽饱了鸦片以后,苏时征非常清醒,很会打算。他并不会委屈自己,真的去流浪打长工。而是找到了严秉林,住进了他的小公馆里,又过上了少爷的生活。反正不能出门,就干脆天天地倒在榻上。苏时征这是第一次发现了朋友的重要性,更详细点说是严秉林的重要性,以前他只不过拿他当个可有可无的跟班罢了。

    如此又过了好几十日,苏时征终于觉出了无聊,坐立不安地从早上就开始在房子里兜兜转转。与世隔绝这么久,他都不知道外界的情况了。爸爸是不是从生气到盼着他回来了,还有姐夫知道自己不见了会不会气消了开始心急这一切问题都等着他去证实。

    下午,严秉林终于提来了沈大成的团糕过来,苏时征像个馋嘴耗子,急匆匆就往嘴里塞,也不怕噎着,腻着。严秉林无奈叹气地给他递水。

    苏时征就着水终于把嘴里的咽下去以后,拍着胸前就急忙问“你怎么好几天也都不来了啊我家那边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听到我爸爸的消息,还有我姐夫,他们是不是在找我”

    严秉林靠到椅背上“我也有课业的,这眼看要考试了,天天来岂不是也要被我爸爸禁足了”

    “我还不知道你,学校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吧”苏时征掏出手绢擦了自己的嘴。

    “别把我说得和你一样。”严秉林轻笑了一声。

    苏时征一拍桌“你还能比我好到哪去哎哎,少废话了,快告诉我,现在我爹爹是不是在满市在找我啊”

    严秉林摇摇头“我都给你探听过了,苏公馆那根本就没发放出你不见的消息。”

    “这是什么意思”苏时征不解地歪了眉毛。

    “就是你们家根本没人找你。”严秉林直说道。

    “这不可能”苏时征半吼道。

    “难道我骗你”严秉林不高兴了。

    “那我姐夫呢你见到他没有。”苏时征激动问。

    严秉林把头一点“我昨晚上还见到他在我家陪我妈打麻将呢。他心情好得很呢。听说你大姐她怀孕了,你呀就要当舅舅了。”

    “啊”苏时征问了半天,没听到一句他想听到的,就连好消息,听到他耳朵里就像是噩耗一般。原来自己无论是失踪了还是死了,对亲人来说都是一样的。他就是个在时碍人眼,死了反而让人高兴的人。他左思右想了半天,发现自己还不如死了。“哎。”他叹了一口气,又往床榻上一倒。

    “又叹什么气呢这样不正好啊,没有人比你戒大烟了。你在我这想怎么抽都可以。”严秉林拍了拍他的腿。

    “什么话我总不能在你这住一辈子吧”苏时征头也懒得抬,灰心丧气感觉自己被彻底遗忘遗弃了。

    “你想住一辈子也成啊。”严秉林笑了笑道。“不过我就怕你闷得要长草了。”

    “少开玩笑了,我现在没那个心情。”苏时征闷头说。

    “好,好。我这哪留的住苏大少爷啊。你呀还是赶紧回去,免得家产都被外人夺了去。”严秉林半开玩笑地道。

    可这话像针,刺醒了苏时征。他恍然坐了起来,心乱如麻。可过了一会又颓然倒下去。爸爸说了不要鸦片就不认自己这个儿子。难道这家产是要平白落到白闻生手里么苏时征决不答应,半毛钱给白闻生都不乐意。

    他又想起了刚住进严小公馆的时候,他满心思索自己抽鸦片到底是谁向父亲告的状。严秉林那时候笑着说自然是谁得到好处就是谁干的。这么一想来,那肯定是白闻生没跑了。

    一团子火,从苏时征的心底又燃了起来。

    可是现在平白发火也没有用啊,苏时征忽然觉得自己还是要回家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总不能莫名其妙的爹也丢了,家也丢了。

    当天晚上,苏时征坐着洋车出了门,如今天气转凉,他平日在小公馆里呆着并不觉得什么,所以出门也只穿了一套薄薄的西装。于是在洋车里被风一吹,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太久没有出门,这街道两边闪烁的灯光,传出的音乐,无不骚动着他的心,激动得几乎按耐不住。他妈的,这半个月都是过得什么日子

    他这么一想,心里顿时觉得要憋屈死了。自己白白躲了那么久,却完全引不起别人的重视。秋末的晚风,吹得苏时征更觉寒冷,一双眼睛也浸染了些许悲哀。他忽然有些想念自己的母亲,在十二岁的时候,最宠自己,最温柔的母亲也是在这么个季节过世的。父亲总说“慈母多败儿”,而他除了暴打自己一顿还会什么

    苏时征抹下眼角的两滴眼泪,抬头看着自己的家在越来越近,连忙叫停了车夫。他围着围墙,兜兜转转好久,两眼越过栏杆往房间的窗户眺望,父亲的房间没有亮灯,姐夫、白闻生的房间也是黑洞洞的,亮堂着的唯有客厅。

    这时候,侧偏的门被推开了,从屋里走出个小丫头。苏时征连忙趴到了栏杆边,小声叫道“小兰小兰”

    “啊。三少爷”小兰瞧了瞧左右,赶紧地跑到了围墙下。她这段时间都过得提心吊胆,因为没有三少爷的消息,又担心老爷知道是自己放跑他的。她一双眼睁得溜圆,上下打量着苏时征,发现少爷比之前胖了些,露出些笑“三少爷,你还好么”

    “好,好。我爸呢,他们有没有问起过我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他们在么”苏时征激动问。

    小兰摇了摇头“他们不知道是我放的少爷。今天是二姑爷的生日,老爷他们都去鸿天给二姑爷庆生了。三少爷,你要回来了么”

    “不。”苏时征皱眉扭过脸。“你别说出我回来过。”说完调头狂跑。眼睛被风吹得干干的,可狂跳的心脏却是紧紧拧做一团,能够控制的只有手和腿,他更快更快地迈出去。到了路口,他跳上一辆洋车。背靠近车里,身体就像是犯了鸦片瘾一样颤抖,左右难以决断了好一会。还是让车夫把自己拉去鸿天酒楼。

    苏时征觉得自己纯粹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做什么要回去,做什么要去鸿天就像一个卑微的贼,窥探着别人的欢乐。他看到平日冷若冰霜的白闻生竟然在笑。而大姐夫一直注视着他,一双眼睛简直是柔情脉脉,眼眸里全都是他。自己的爸爸、大姐、二姐也都洋溢着开心的笑,所有人都簇拥着白闻生,从鸿天酒楼的大门里走出来。

    这个家里,有自己,没自己都是一样的。他们不需要他。任何一个外人都比自己要重要千百倍。父亲是白闻生的父亲,姐夫是白闻生的姐夫。他这个败家子只要不在家里给他们丢脸就成了。所以现在他离家出走,抽鸦片抽到死也没人会关心,会过问。

    苏时征忍无可忍地长哭了一声,用手捂着嘴,大迈步地走进了夜色里。

    “习坤,怎么了”苏大小姐现在怀有一月身孕,越发春风满面,面若桃花,湛亮的眼眸看向周习坤。

    周习坤从远处苏时征的背影收回目光,笑摇了摇头“我好像看到你三弟了。“

    “他在哪”苏时婷连忙放眼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寻觅。

    “走了。”周习坤道。

    “走了哎,这三弟可真是的。你说爸爸这办法管不管用他真能自己想明白回家么”苏时瑛问道。

    “戒鸦片的事只有他自己想明白才行。不过他现在在严秉林那,至少人是安全的。”周习坤微微笑道。

    其实他早在苏时征去了严秉林的第二天,就从严秉煜那听到了消息,并且告诉了他的岳父大人。因为儿子离家出走,而气倒在床的苏成泰,决心狠下心,给儿子一个教训。下了令,若苏时征不主动回来,谁也不许去找。

    、第28章 坏朋友

    严秉林翘着二郎腿坐在小公馆的沙发上,左右还搂着两个打扮艳丽的舞女作陪。客厅的留声机,旋转着唱片,大铜喇叭里悠悠扬扬地唱着轻轻柔柔,惹人扭腰摆臀的曲子,伴随着嬉笑挑逗,充盈着整个屋子。

    大门突然一开,是苏时征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严秉林摇晃着架着的腿,看着醉做一瘫的苏时征,笑问道“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回家不来了呢。去去,还不快去扶着你的苏三少爷。”

    坐在严秉林右边的舞女,果然站起了身,红唇弯做了一道弧线,扭着腰过去搀扶苏时征。可手刚托住苏时征手臂,就被豁然搡了出去。小舞女“哎呀”一声,摔倒在了地上,顿时委屈地揉着屁股,望向严秉林。

    “滚”苏时征红彤着双眼,往前跌了几步,抱住了一个大花瓶,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

    “这是谁惹我们的苏少爷生气了”严秉林放下腿,看似惊讶地道。

    “二爷。”小舞女的声音阴阳顿挫,拐弯抹角,颤着娇嗔叫了一声。

    严秉林站起身,挥了挥手“走,走,你们都先回去吧。”两个舞女这下识了相,乖乖的拎了自己的小皮包,刚走了几步,又满面委屈回瞪了严秉林好几眼,这才恋恋不舍、满心不甘地走了出去。

    严秉林在她们的飞眼中,心襟荡漾了一阵。回过神来,这才低头注意到苏时征。苏时征本是一个俊俏的少年模样,可现在站没站相,满面邋邋遢遢,实在是没什么看样。温柔乡顿时烟消云散。

    严秉林走过去双手捞住苏时征的腋下,把人托拉起来“怎么了出事了”

    “我家没了,我家没了。”苏时征语无伦次,手脚乱晃。

    严秉林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他打心眼里是瞧不起这个小子,不过还是哄着说“怎么会没了呢苏家不是还好好的”

    苏时征晃着脑袋“他们要白闻生,不要我宁愿要那个白闻生我爹也喜欢他,姐夫也喜欢他为什么都喜欢他”

    严秉林先不回答他,而是招来几个下人,把苏时征半拉半抬地弄上了楼,扔到了床上。房间是西洋式的风格,白色金属的大床。严秉林端着杯茶,坐到了松软的床边,伸手拍了拍苏时征的脸“喂,醒醒。喝点茶吧。”

    苏时征迷迷糊糊张开嘴巴,严秉林顺着他嘴唇灌进去了些茶水。他不是个能伺候人的,茶水顺着苏时征的下巴弄湿了一块床面。严秉林有些厌恶地皱了眉头,抬高了手,茶杯一歪,凉茶水倾成了一条线,淅淅沥沥落到了苏时征的脸上。

    苏时征惊了一瞬,晃着脑袋抹了一把脸坐起来。眼前的画面变成了好几重,终于重叠在一起,看清楚了严秉林。他一个纵身扑过去,双手抓住了严秉林的衬衣领子“你做什么”

    严秉林脸色大变,一把揪下了自己衣服,扯正领带“你发什么疯现在到底是谁害你这样的哭哭啼啼,像个女人一样,有什么用”

    苏时征被他骂得盯着被褥上的花纹发怔。

    严秉林伸手拍了拍他脸“你是你爸爸的亲儿子,血浓于水啊,这点谁都没办法改变。你爸再喜欢白闻生,他也到底是个外人。那时候你为了一个女人揍我揍得那么狠。怎么现在反而只会哭了呢”

    苏时征攥紧了拳头,脑子里轰鸣,他本来就乱糟糟的心现在更是蒙了一层油一层雾,越发看不清楚了。思绪都被嫉妒捻成了一线,一直通向黑。

    一阵秋雨一阵寒的天气,夜里绵绵飒飒的一场秋雨后,天气又凉寒了好几分。街头的树木抖散了一身枯叶,撑站着光秃秃的枝干,屹立风中。灰蒙蒙的天空,映衬着枯枝败叶,无不预示着寒冷冬天的即将来临。

    白闻生坐在丝厂的办公室的大皮椅子里,面对的窗户,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他身后的桌子上摊叠着繁缛的文件和账目。

    苏老爷因为小儿子的事情而伤了身体,医生再三要求他多在家里静养。苏老爷虽然硬撑,可也抗不过疾病,只好把工厂里的事大部分都交给了白闻生。

    苏老爷不在,工厂里的几个管事的根本不把白闻生放在眼里。他们好不容易跟着老爷子这么多年才经营起的工厂,怎么可能让一个年轻轻的小子说接手就手了。白闻生每天一来就被埋在了故纸堆里,而其余丝厂的一切都不由他来过问。

    可谁知道白闻生在工厂里一呆就是一整天,还细心清理账目。账目中的差池,他不做声宣扬,只记在了心里。

    管事们摸不清楚这个沉默的代老板的底细,只好老老实实的收敛了几天,可五天、十天白闻生还这样,这些人便有些憋不住了。开始把白闻生当做了一个摆设,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中午的时候,饭堂间里忽然吵了起来。白闻生老远就听到了声音,正好周围无人,他一个人悄然走到了饭堂间门外。刚站定了,里面就传来“哐啷”一响,一大团还散着热气的米饭,在地上滚落到了他的脚边。

    只见里面女工们群情激奋,已经乱作一团,几个女人扭打在一起,又是拽头发又是撕衣服。穿着灰蓝工夫的女人,一个个成了披头散发,脸上挂彩的女鬼。其中一个女人最是凶悍,口里喊着臭,身体被人拉扯斜着悬挂了,还不断地用脚踹着地上的女人。

    四个管事的男人愣是拉不开她们。其中一个褐色西装的男人是管理账房的李名安,他也挨了一爪子,脸上登时多了一条指甲血印。一见破了相,便满面惊恐地退出了战斗。转了身,却看到站在门口的白闻生,连忙急迎过去“您,您跑到这来做什么。这地方脏得很,实在没地方落脚,快回办公室去吧。”

    “这是在干什么”白闻生没有离开的意思,两道浅淡的眉皱在一起,背负着一只手问道。

    “一点小事。”李名安尴尬笑着回复道,并不打算和白闻生详述。

    白闻生背后藏于袖中的手捏攥了一下,冷着脸道“还不叫他们先都住手。”

    李名安忙回头熊吼了一声“都住手白老板来了”那群斗殴的女工,只回头看了几眼,在最后还不忘了给对方一拳一脚后才罢休地停下来,可脸上又都是不服气的神态。

    白闻生穿着灰色长袍,绕开地上的饭粒走了过去,他站在那群人前问道“为什么打架”

    满面狼狈的女人们面面相觑,刚才那个凶悍女人一手叉腰,抢先一步,盯着蓬乱的头发,拉了一把扯散的衣襟,挺起胸脯就道“就这个,成天了勾引人,干活就偷懒还吃最好的白米饭,把该给我们吃的喂了她那张嘴你看看我们的,里面全是糠和石头连猪都不会吃”

    白闻生皱皱眉头,望向她所指的那个坐在地上的女人。显然她在这场战役中没捡到便宜,瘫坐着站都站不起来。烫过的头发让她像一只狮子狗,嘴上口红抹到了惨白的脸上,鲜艳得骇人。

    “天地良心,你们谁见我吃好的了”那女人撒泼嘶喊道。

    “那天有人见着你偷偷吃白米了”一个女工站出来说。

    “叫她出来对证啊”她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哇”地叫了一声,随之一股子红血便从她身下的淌了出来。

    白闻生一下直起了背,转过身“快,送她去医院”

    说完这句,周围的人才有了反应。有些人以看报应的姿态,得意站着纹丝不动。有些想救去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混乱成一团。突然有个男人冲了出来,一把抱住地上的女人,一边摇晃着一边焦急地叫着“阿北,阿北怎么老子才离开一会就这样了是谁做的,是谁做的敢打老子的女人”

    白闻生认得那人是大车间的管事的薛成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在丝厂里这么久,这些管事在工厂里吊膀子,他不是不知道。现在赫然放在他眼前,还是觉得这觉得一切都不堪入目,也不堪入耳。

    从医院回到苏公馆已经是晚上,他中午晚饭两顿没吃,现在也全然没有胃口。身体成了枯木,没了生气却还是沉甸甸的,让她几乎举步维艰。苏老爷本来就病着,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再告诉他这些烦心事。

    就在白闻生站在走廊,拿不定主意是说还是不说之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聊一会”

    、第29章 事多磨

    白闻生看见周习坤穿着件绸料睡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边。自从周习坤住回了自己家,两个人就没了什么联系。可是因为苏成泰的病,苏时瑛还是得留在他身边。所以两个人又有了交集。

    “嗯。”白闻生注视了他一眼,点头道。

    两人就近进了一间客房,“咔哒”扣上了门锁。灯亮了,房间正中放了一张床,被单叠出过棱角,整齐干净地平铺着。这就是上次的房间,可两人像是都把这件事真的给忘了,避而不谈。

    “听说工厂里出了事”周习坤面对着白闻生,直接了当地问。

    “嗯。”白闻生也正是想找人商量,最合适的人选,也只有周习坤了。他把中午的事情复述了一边,又说了下午工人罢工的事情。

    “那些人提了什么要求”周习坤看着白闻生。

    “他们要辞退女工江阿北。还有给他们补给他们饭贴。”白闻生说。

    “你打算怎么办”周习坤先不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询问白闻生的。

    “他们虽然要开除的是江阿北,其实是冲着薛成天去的。江阿北是薛成天的姘头。薛成天和管理饭堂的薛成海是兄弟。我看了账目,饭堂那克扣了工人的伙食,给工人吃的都是掺了沙石的劣质米,菜就更别说了人,运来的都是人留下不要的。可工人们的工资里照最高的饭菜价钱扣除工资,难怪工人们会闹事。”白闻生皱着眉头说,他心中的确为工人们愤愤不平。

    “要辞退江阿北容易,可是薛成天是丝厂里的老人,牵一发而动全身。怕是不容易。”他思忖着又道,这些事他已经琢磨了一个下午了,可是还是没找到最好的办法。

    “而且江阿北小产,薛成天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吧留与不留,都是个祸害。”

    周习坤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忍不住笑着点点头“的确是个难办的事,要安抚好两头,都不是容易的事。”

    “要不要去告诉岳父这件事就算不说,迟早也会传到他耳朵里吧。”白闻生说道。

    “岳父他一直很看重薛成天,如果他现在知道了,我怕病情加重。”周习坤言语温柔而又无奈。

    “那怎么办”白闻生问道。

    周习坤抬起眉毛,似想了一会,笑“我倒是有个办法。有没有用,还不知道。不过你先别告诉岳父。如果实在没了办法,再告诉他不迟。”

    “什么办法”白闻生有些不信地问道。

    周习坤唇角扬勾着笑,高深莫测似地说“哪出的问题就治哪。”

    他知道白闻生听不懂,也不想告诉他具体方法。因为白闻生是个很“正”的人,对于歪门左道的方法,绝对不会支持。

    白闻生虽然不是十分信任周习坤,但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姑且试试。

    “那几天”白闻生问道。

    “3天吧。3天办不好,就告诉岳父大人。不过我要是办妥了,有什么奖励么白老板”周习坤换了个腔调,笑眼里闪着光,一副讨好求赏模样。

    “你要什么好处”白闻生一本正经地问,还真端上了些老板派头。

    “不要多了。亲我一个。”周习坤厚颜无耻,又同时含情脉脉地笑道。

    白闻生目光盯着周习坤一怔,脖颈后从背涌上一股热流,身体的反应是他没办法控制的。目前为止,在这个世上与他肌肤相亲最多的人是周习坤,是周习坤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禁锢。这一切在他心里一直是“不礼”之事。即使对张贺祥也是发乎情止乎礼。周习坤不在的时候,他可以一如往常,回避不去想这肮脏的事,可是一旦看到他,就身体里藏着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长出藤缦。

    他克制着,心里那个小人挥舞着道德的小剑披荆斩棘,将那些藤缦砍断斩碎,这一切变化才没显露到脸上,保持了方才的严肃说“你都是要当父亲的了,为何还这样“

    周习坤目光晦暗地笑了“这都是身不由己。好,我不为难你,一起吃餐饭,总是可以白老板,赏脸么”

    “事办成了再说吧。”白闻生没有声调地道。

    “好。”周习坤满口答应。

    翌日上午,工厂依旧在停滞状态。白闻生坐的车,挤了半天才从水泄不通的工人群里,杀出条路来。在这过程中,白闻生一直紧闭着眼,纹丝不动,如老僧入定一般。到了下午,封堵着工厂大门的人群,忽然就散开了。那些刚才疯了般的人,竟然乖乖地入了位,开始工作。

    又过了几天,住在医院病房里的江阿北突然变得不哭不闹,河东狮成了小白兔,态度良好地自动辞了工。白闻生惊讶还未完,薛成天笑得谄媚,态度诚恳地来向他低头认错,并且交代了自己在饭堂的钱财上动的手脚。这事情迎刃而解地太过利索,简直让他措手不及。

    白闻生渐渐起了好奇,不知道周习坤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让这些人一个个都来了翻天覆地的大转变。

    不等他主动去询问,下午还在办公室的时候,就有人送来了周习坤的一封信。里面竟然是一张煞有其事的邀请函,请他晚上在赴当日之约。

    这邀请函简直是慎重到了隆重的地步。白闻生将邀请函放到桌上,过了一会又觉得不对,拿起来在鼻子边闻了闻,竟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道。拿在手里又反复看了一会后,然后他干脆拉开抽屉,把邀请函端正放了进去。

    下午的时光,恍恍惚惚地就消磨了过去,眼看就到了落日时分。司机照例过来接白闻生回去。白闻生先是低头钻进了汽车,可车刚走了一段路,他又从车里钻了出来。

    当时自己明明答应的是“再说吧”,可周习坤没有再说,而是直接地自作主张,白闻生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予理睬。可毕竟又的确是欠了他一份恩情。左思右想一番,白闻生还是决定去一趟。

    临冬,夜晚来得很快。白闻生步行了一条街,街道上的灯光就统统亮了一起来,天空成了一片灰蓝的色调。他走得很慢,自从和苏时婷结了婚,他极少有时间和机会单独上街。

    读书的时候,他常常一个人傍晚时分在学校外的堤坝上散步,有时候会遇到张贺祥。张贺祥手里总是拿着一个本子一支笔,或许给他朗读一段泰戈尔的诗,或者是他自己写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把那些诗听进了心。

    白闻生回想起这些,恍如隔世,诗词歌赋风花雪月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面对的生活是账本工厂阿婷。他很快地把这些回忆切断,重新把目光投回现实。

    前方狭窄的人行路上有两个混混模样的人,一个靠着梧桐树站着,还有一个在蹲着抽烟,将路占了大半,路人不得不从夹缝中挤过去。白闻生并没有过多在意,还是依旧按照自己的步速往前走,可走了离他们还有几步远,一个人蹲着的人忽然抬起了眼睛,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瞪了白闻生一眼,那眼神十分不友善。

    白闻生觉察出了几分不对,脚步猝然停了住,往后倒退了几步,想要绕道而行。可当他转过身,却看见还有两个人,正冲他笑得狰狞,一步步朝他走过来。在往后面一看,刚才那两个人也站到了他的身后,堵住了退路。

    “你们做什么”无路可走的白闻生,站定了脚。

    “我们老板想见你。”其中一个咧着一脸笑,往前买了一步,将烟头丢到地上,脏兮兮的布鞋跟着踩碾了上去。

    “你们老板是谁”这句话白闻生并未问完突然就有一只手从背后他铁箍一样勒住了他的脖子,还有一只手严严实实地用一块布捂住了他的嘴。

    白闻生知自己是逃不过他们,可这明明是青天化日,竟然也敢如此猖狂。他竭尽嘶喊了一声,可周围路人只在白闻生呜呜声中,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地加快了步伐走了过去。这街上常有两帮火并,世人都知明哲保身,早惯了不闻不问。

    车灯,霓虹闪烁着成了一片晃眼的金花,白闻生扭挣了几下,那些金花就像飞蛾,成群朝他扑了过来。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道扭曲变了形,被那片扑扇的金翅,完全占据。汽车的笛声响成了一线,在耳边轰鸣响开。

    他想不出这些人的来历,实在自己与人恩怨极少。时间也容不得他细想,巨响过后,他的眼前变成了一片黑,白闻生彻底的晕了过去。那几个人男人,一个抱头,一个抱脚就将他拖入了一旁的黑弄堂。

    与此同时,坐在一家华丽西餐厅里的周习坤不可能知道白闻生在路上发生的一切,这家餐厅楼层很高,从窗户可以眺望到江景。他选的就是可以看到江景的好位子。周习坤心情愉悦,因为最近他的确是顺风顺水好运连连。他等着夜幕深沉,等着白闻生。他是有自信,那人一定回来赴约的。

    可是等过了三个小时,周习坤的自信心逐渐开始动摇了。

    “还不来”他开始翻看手表。

    又等了一会,周习坤实在是坐不住了,从一开始的义愤填膺到失望挫败,直至回到家里后的故作泰然,他的心经历了几起几落。可没想到,家里也没找到白闻生的影子。招来司机一问,司机却说二姑爷今天没有坐车回家。问到底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

    周习坤楞了,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因为白闻生绝对不是一个会到处乱跑的人,一个不会乱跑的人不见了,会是去哪了呢

    、第30章 昏业障

    深夜,江边。一间废气的破旧仓库里。

    苏时征歪戴着一顶帽子,高高坐在垒砌的大木头箱子上,歪头啃着一个苹果。一只眼睛斜眯着看着地板上歪躺着的白闻生。煤油灯的光映照得白闻生的脸忽明忽暗,白皙的面容上沾着斑斑泥沙和血迹,身体被绑得扭曲,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简直像个死人。

    “他不会死了吧”苏时征看了半天,展开眉头问白闻生身边站的那几个地痞流氓似的男人。

    “没有。放心,老板您不让他死,他就不敢咽这口气。”其中一个穿白褂短打的男人说。

    “哼。就这么死了也太没意思了。”苏时征收敛起刚才那一刻的心虚,冷冷哼了一声,一下从箱子上跳了下来,用着皮鞋去踢白闻生的脸。踢了半天,那人却还是没有动静。他干脆自娱自乐地,用鞋尖在白闻生脸上画起圈来。鞋底上带着粗糙的砂砾,脸上的皮肤没几下就蹭得发了红,一道道地微肿起来。苏时征皱紧眉头,干脆踩上那张没有生气微分张开的嘴唇。

    他用足底狠踩蹂躏了一阵,觉得过了一番瘾才收脚,低头再看刚才那张轮廓清晰的脸已经模糊成了一片,像一张脏兮兮地橡胶做的皮囊。

    “你到底哪里能让人喜欢啊”苏时征眯眼看着,自言自语般地道。白闻生当然不会回答他,所以他站直了身体围着白闻生兜了一圈。

    用脚掂了掂长衫包裹下的屁股,脸上露出嘲讽的笑,自问自答地说“难道是这里”他往回走了两步,对那些人说“你们把他给我扒了,今晚上又让你们赚钱,又让你们爽,够意思吧”

    那些人相视一看,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多谢老板。”

    其中一个人凑过去,笨手笨脚地解长衫的盘扣,边上三个人等得不耐烦了。其中一个人干脆拔出一柄雪亮的刀“你以为是洞房花烛脱自己媳妇衣服呢等你们脱完黄花菜都晾了。”

    说着刀刃一划,白闻生身上的顿时划透了好几层,直接见到了里面白花花的肉。然后拽着两边一扯,哗啦一声,那衣服就尽数剥离了。

    白闻生没有醒,只有身体在接触到冰冷空气后本能地发了颤。他身体瘦弱,尤其是在周围那几个人的衬托下,显得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点点。失了掩护地,被几只等不及地大手抚弄着。

    “哈哈哈。”苏时征眼泪花都快笑崩了出来,斜咧了嘴,手指着催促说“裤子快扒了,扒了。掰开他腿给我看看。”

    两个男人这下手脚利索地扯掉了白闻生的裤子,一人一边掰着一条腿,把下身完全展露在外面。

    “啧啧。”苏时征走进了,仔细盯了一眼。他发现白闻生全身也就大腿和屁股上有些肉了,毛发疏淡几乎没有,胯间的家伙还不小呢,赤头赤脑很有分量地斜耷拉着白腿根上。他对这个物件没啥兴趣,目光下移,看到了两臀间的闭塞入口,想起自己姐夫对这里的所作所为,他忽然找到了乐趣。一下握起刚才那把刀,将亮晃晃的刀尖对准了那个小小的入口。

    “按死他,别让他动。”苏时征命令道。那几个男人生生咽下了要大一口口水,使劲掰分摁死白闻生的腿。

    苏时征握着刀,先是犹豫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白闻生的脸,恨意又滋生了出来。他不想要白闻生的命,他们之间的仇恨还没到要命的地步。可他又想给白闻生一点教训,让他离自己爸爸和姐夫远远的。苏时征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威胁暴打好像又都不够。

    他发了一会怔,忽然刀子就落了下去,正好在会阴处,然后往下一划,刀子带着血珠子拉开长长的一线,随着刀子割过脆弱的入口,一直蔓延到脊尾。白闻生吃痛的呜咽了一声,身体也起伏了一下。但是他并没有睁开眼睛。

    苏时征凝视这颇有刺激性的一幕,嘴角抽搐了一下,不似笑不似悲。下一刀他落的很快,在刚才的位置刚好打上了一把叉。这下窑姐也比他好了,苏时征心里头想。他扔了刀,残忍的快意在他心里扩张。

    “现在留给你们了。别把人干死了就成。”苏时征退后了几步,他没打算继续欣赏下去,而是站到了这个废旧仓库的外面。耳边里满是仓库里那几个男人野兽似的喘气和猖狂的笑声。偶尔也有白闻生痛苦的呻吟夹杂其中。可那微乎其微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

    这下算是报仇了可苏时征心底里也没多快乐几分,只是觉得这样就平了。白闻生凭什么总是高高在上似的,现在他们平起平坐了。不对,白闻生怎么能和自己比苏时征回过头,目光穿过破烂的窗户,正看见白闻生闭着眼睛,一个男人挺着胯将的物件往他嘴巴里杵。苏时征起了一阵厌恶和恶心,接下来怎么做也许把白闻生丢到窑子里面去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现在他这幅模样,只怕也没地方肯要了。

    天亮的时候,那几个男人心满意足地提了裤子出来,苏时征等得两眼昏花,他倒不是困,而是鸦片瘾上来了。他塞了钱过去,晃了晃手“你们最近都不要在上海了,去乡下避避。”

    男人们看到那么多钱哪还有不愿意的,连忙道了谢,匆匆地跑了。

    苏时征等那些人走了,悄步走到了仓库门边,往里面探了探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只看到了横陈的。他没再敢多看,是死是活他都不敢再多停留了,腿脚发颤地跑了。

    在天亮前他回到了严小公馆,匆匆地收拾了一些行礼,他做贼心虚,坐立不安,觉得自己呆在上海也不是安全的事了。严秉林打了通宵的牌,精神萎靡地站在门口看着正在慌手慌脚的苏时征,打了哈欠“呦呦,这急着做什么呢,你把人给弄死了”

    “没死吧应该。”苏时征正在往箱子里丢东西。

    “没死”严秉林扶稳几乎要掉了下巴“你这不是给自己留祸根么”

    “他没看到我。”苏时征紧紧张张,想了想。

    “那你跑什么跑”严秉林觉得苏时征已经到了傻得好玩的程度。

    “我这不是不安心么哎。”他一屁股坐下来,烟瘾又起,于是又扒拉开乱七八糟的行礼,开始准备烧烟泡。他哆哆嗦嗦,根本烧不出个完整的,他的脑子里也像这不成形的鸦片,就快成了一滩烂泥。

    “不然,我把他送去医院放那肯定得死了。”苏时征在后怕中回过神,空洞的眼睛望着严秉林请他来拿主意。

    严秉林被气笑了“做什么我跟你说,现在不是他死就是你死。你不去补他一刀,反而要救他”

    “哎”苏时征拍着脑门长叹一声。他是又良心不安,又怕白闻生活过来对付自己。

    严秉林在他身边,手搭到人肩膀“你这么心软人家可未必领情。做大事,就得狠得下心。你不想回家啦”

    “怎么会不想。可是白闻生他。”苏时征目光游移不定。

    “告诉我他在哪。”严秉林埋头凑近苏时征。

    “他。”苏时征正犹豫要不要说出来,突然门被敲得“咚”的一响。

    “谁”严秉林扬声问。

    “二少爷,是周先生来了。”门外仆人回答道。

    苏时征一抖差点从榻子上摔在地上“我姐夫,他,他怎么这么快就找到着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嗳,你别慌嘛。死不承认,他也拿你没办法。”严秉林起身去开门。苏时征六神无主地拉住严秉林胳膊“你,你还是别告诉他我在这了。”

    “傻子,他要认定你在这,还能找不出你”严秉林撂开他的手,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叮嘱了一边“记住了,千万淡定,别慌。”

    他趿着拖鞋去把门打开,当即给了门外的周习坤一个笑脸“周大哥。”

    “苏时征呢”周习坤冷着一张脸问,目光越过严秉林的肩膀,扫向房间。

    “姐夫。你怎么来了”苏时征坐起到榻边,面色惨淡地笑了一下。其实若不是严秉林在,他一看到周习坤就要尽数招供。

    周习坤看了一眼严秉林“我有话单独和他说。”

    严秉林笑着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苏时征,回转过来“那周大哥好好和他谈谈,我先下楼了。”

    苏时征皱紧了眉头急瞪了严秉林的背影几眼,恨不能用眼神把人可拖回来,可惜严秉林脚步很快,一转弯就不见了。只留下周习坤,正用一种别样的目光注视着他。苏时征的心“咯噔”一下。

    “姐夫。好久不见。”苏时征克制着心虚,又笑了笑。

    周习坤不做声,迈进屋反手把门锁了上。他走到苏时征跟前,看了看屋子里凌乱的行李“这是想跑去哪”

    苏时征伸手将一件衬衣扔开“不是。就是随便收拾下。”

    “昨晚去哪了”周习坤又问。

    “昨晚和严二打牌呢。”苏时征恍惚勉强应对着拷问。

    周习坤垂下眼,看着榻边放着的皮鞋“不会吧,这公馆里有这么多泥么”

    “啊。”苏时征顺着他的目光,往鞋子上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思绪不知道该怎么圆这个谎。

    “白闻生,你见到他了”周习坤直问。

    苏时征猛甩了两下脑袋“我见他做什么”

    “他昨晚不见了。”周习坤盯着他道。

    苏时征脸颊抽搐了一下,垂着眼睛回避周习坤的目光,硬着脖子犟嘴“他不见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能问心无愧地说和你没关系么”周习坤说。他本来觉得苏时征是没有胆子做出什么事的,可一来看到他这个模样,就知道定是无疑了。

    “为什么要和我有关系。”苏时征被周习坤逼得无路可退,咬了牙干脆抬起头说“姐夫,我从家里离开这么久,你们没一个人来找我。现在白闻生一晚上不见了而已,你就怒气冲冲来找我算账。哼,我就算杀了他也不解气。”

    苏时征话音刚落,耳边就一声清亮干脆的皮肉声响,他脸上一阵烧热,是结结实实挨了周习坤一个巴掌。

    “你,你打我”苏时征被打懵了,伸手碰了一下红肿胀疼的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周习坤。

    周习坤无动于衷,不发一言转身就走。苏时征眼泪鼻涕流了满面,一下就扑到地上抱住了姐夫的腿“姐夫,你要去哪”

    周习坤不说话低头看着他。

    “姐夫,你别想那个白闻生了,你让他去死吧。苏家以后不、不就是我和你的”苏时征死抱着不放,眼泪几乎将周习坤的裤腿打湿了一块。

    周习坤垂下手,苏时征以为他是要打自己吓得一缩脖子。可是那手掌只是放在了他的头顶,轻轻揉抚了一把。

    “姐夫。”苏时征受宠若惊地颤了颤。

    “他死了”周习坤问。

    苏时征摇了摇头。

    “那他在哪”周习坤怕白闻生死了,只要不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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