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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庸帝 第2节

作者:云岁意 字数:32416 更新:2021-12-31 12:52:50

    衍宣可还是淡淡的样子,也不多说什么,应了声是就再不开口了。慧妃咬咬牙,继续哽咽着道“战场上哪里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你母亲,她当初拼死将你生了下来,可不是教你如此鲁莽的”

    衍宣可仍旧是不开口,只是偶尔附和几句,半点感动的模样也没有。慧妃既已开了个头,少不得继续硬着头皮继续笼络这个侄子,她这也是没办法。

    慧妃如今在宫中,已经远没有当初宠冠后宫的风光了。一是年纪已经大了,就算保养得再好,到底和年轻的小女孩不能比,色衰而爱弛,自古不变;二是衍宣可不在宫中,抚养衍宣可以及作为惠妃妹妹的身份,可是昭帝对她另眼相看的两大原因,衍宣可不在,昭帝来她宫中的理由就少了一半。

    再来是后宫新近比较得宠的两人,竟都开始针对她。当年常宁宫的宫人

    薛若依如今已是从二品的昭仪位,仅仅比她低一级而已。薛昭仪也是仗着昭帝对惠妃的怀念才受宠的,对有同样优势的慧妃自然颇有敌意。

    另一位则是当年的孙才人。她当初被慧妃指出有孕,动了胎气,好不容易养胎到了七个月,又因事早产,生下来了个体弱多病的女儿,女儿也没什么不好,这可是昭帝的第一个女儿,爱屋及乌,孙才人也很是风光了两年。坏就坏在体弱多病上了,长到三岁上,那小公主还是撑不住去了。昭帝念及她失女,对她还是多有恩宠,可如今份位已经升到贵嫔的孙才人,还是把女儿的死记在了慧妃头上。

    慧妃没有儿子,宫外的父亲又已经过世,母亲地位虽高,可当家的却是当年惠妃的哥哥,跟自己的关系可算不上融洽。 她如今可依仗的不过就是昭帝的宠爱,还有养在自己名下的衍宣可,自然要下力气笼络了,只可惜衍宣可早就看透了她的想法,跟她始终不亲近。

    衍宣可抿了口茶水,心中默默叹气,女人真是能说,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休息呢若是坐在自己面前的是哥哥就好了。

    、第十六章

    转眼间,日子就过去了半个月,在静月轩的荷花都露出了几个花苞时,一直在边疆扫尾的主将严裴东终于赶回了京城。加之下面报知东宫已经整修好,两位皇子终于可以搬进去了,昭帝一喜,便令第二日晚在宫中设宴,既为爱将洗尘,也是为此次与诺克之间的战争庆功。

    “皇兄可是打算出门了”衍宣可目光灼灼的盯着在门口等着的衍宣和道,他明知道衍宣和是在等他,却非要问上一句,得上肯定的回答心里才会踏实下来。

    衍宣和倒是未作他想,微微一笑道“阿可你也好了那便一起走吧。”他这一笑不打紧,只是衍宣可的眼睛简直无法从衍宣和身上移开了。他并不是没见过美人,不说他自己,便是在边境之时,那些将官为了交好于他,就送来了不少,更还有深眸碧眼的西域女子,说是阅遍群芳也不为过了。

    可衍宣和是不同的,眉目五官的好看还尚在其次,最为吸引人的,是他身上那种略带忧郁与迷茫却坚韧不拔的风采,而且他似乎从未意识到自己的这种优势,无意中露出的一丝更是动人。

    两位皇子到达宴会所在之处时,人已来齐了大半,倒是今天的主角建侯还被昭帝留着商议战事,还没有出现。 衍宣可此次出征,算是出了大风头,一时间炙手可热了起来,就比如现在,衍宣和还没与他分开,便有人挤上前来攀交情了,“三年未见,八皇子可还记得老朽否”

    衍宣和抬眼一看,来人却是朝中人称“狗不理”的户部侍郎苟正意,他不是从不主动跟皇子们交谈的么他心里感到好奇,倒是顺势留了下来,跟着衍宣可一起与他打太极。

    说来苟正意也算是正统出身,相貌堂堂,又是探花,本来在翰林院编书编得好好的,却不知昭帝从哪里发掘出了他铁公鸡的本事,将他调到了户部任职,他也不负昭帝期望,其难缠程度让他“狗不理”的称号愈加响亮,凡是去户部找他批钱的,无不心惊胆战,大败而归,很是为昭帝省了一笔钱,也正是因此得了昭帝看重,是朝中最有可能入阁拜相的人之一。

    如今苟正意令闻名朝内的,还有他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的女儿,开春便要开始议亲了,难道他看中了衍宣可这难道也是昭帝的意思衍宣和正琢磨着,苟正意却已经提出了正题,果然是为了女儿,但并不是看上了他们之中的任一个。

    苟正意叹了口气,道“儿女都是债啊,老朽这个女儿渐渐长成,空有个才女的名头,理家管事的本事可没学到她母亲半成,而今臣只想给她找一个家里简单的人家嫁了就好。臣听闻殿下与邵将军家的鸿乐有点交情,就特意来问问这个后生如何”

    衍宣可微微一笑,说的自然都是好处,且不说邵鸿乐是他的朋友,也是因为确实没什么明显缺点可说。衍宣和还没琢磨出苟正意特地来拉家常的含义,他却是明白的。苟正意和内阁的那些大佬们一样,都看出来昭帝还没有定下继承人的意思,他虽然得昭帝喜爱,外家却弱了,又不像衍宣和是嫡长,可他身上又有军功,掌着兵权,也未尝没有可能。

    这些老臣们,看似没有联络,有些甚至互相有仇,可他们其实都是属于昭帝党的,皇帝现在春秋鼎盛,心意不定,他们又不像郑源那样有着天然的立场,自然不肯轻许承诺,就连姻亲关系也是如此。苟正意不想现在就站队,又怕自己记恨他,这是特意来解释的。衍宣可心中冷笑,只怕这朝中又有许多亲事要定下了。

    宴饮轻松的氛围终于在昭帝到来后冷却了些。衍宣和本随着郑源一起会见郑党的大臣,此刻终于可以抽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这些人都是郑源借着他的名义聚拢的,可上一世他的悲剧里,这些人可都是帮凶他能勉强压抑住内心的荒谬感,但要他真心真意的去拉拢这些人,却还是不能。而衍宣和自己选中的班底都是他知道的日后的能臣,可要等他们助力,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待臣子们齐声祝酒,行礼跪拜后,昭帝淡笑着道“今日于宫中设宴,是为此次大胜,众位爱卿大可不必如此矜持。”这时跳出来的又是礼部侍郎黄弘归“陛下体谅臣子,臣子却不能不守礼。”昭帝心情好,不与这刺头计较,宴席这才真正开始。

    宫中梨园也特意为此次大胜排演了破阵舞,鼓点声声,气氛倒是起来了些。昭帝今日心情确实不错,甚至还难得的给郑源赐了酒。衍宣可却见不得衍宣和总是不忍心拒绝旁人劝酒的模样,自顾自的端了一壶酒就站了过去。他脸色难看,去劝酒的又是一向不和的兄长,傻子才会靠过来,你们兄弟俩好好联络感情吧。

    唯有衍宣和才知道,衍宣可冰冷的脸色下,藏着的是怎样的细心体贴。他爽快的喝下了衍宣可为他斟的一杯温水,浅浅的露出抹笑来。衍宣和这一晚光是被人劝酒了,还没来得及吃些东西,胃已有些隐隐作痛,这杯温水来的正是时候。

    破阵曲的乐声愈加激昂,身披轻铠的舞者旋舞,穿梭不停,领舞者扮演的骁勇将军很是出彩,宴上倒是有不少武将停下杯盏,抚掌赞叹的。此时确已到了最精彩的时刻,将军已经破开了阵势,突入摆着诺克阵旗的中心,一刀将那帅旗砍倒,有那酒意上头的还叫起好来。

    可就在这时,那银甲舞者突然回首,一道乌光闪过,她居然从口中喷出三根针来,直往昭帝处射去这一下事起突然,谁也没有反应过来,昭帝身边只有一向喜爱歌舞的衍宣和注意到了,久习箭术的他下意识的就往前推开了昭帝。

    衍宣可本是背对着庭院,半点没有察觉,一直等中了一根毒针的衍宣和歪倒了下来,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只觉得天崩地裂。

    、第十七章

    “查到是什么人指使的没有”昭帝一脸阴沉的坐在衍宣和床边问道。

    “尚未。那舞女行此叛逆之举,还未等臣去捉拿,已然毒发身亡。推荐她入宫之人以及她在宫中舞乐的师傅也都已经服毒自杀,他们的居处也没搜出任何可疑之物。”一向负责宫城防卫的路展川战战兢兢地道。

    “那朕要你何用”昭帝怒极攻心,挥袖将身侧的茶水一扫,碎了满地不说,还溅了路展川满脸,他却也不敢闪躲。能够让路展川负责守卫宫城,昭帝平时还是很信重他的,这时居然如此不给路展川面子,实在也是气得很了。路展川也是心虚,他负责守备皇宫,出了刺杀之事,这个责任可是他要担的,泼了满面茶水算什么能保住这项上人头就已经不错了。

    昭帝发怒,本是无人敢劝的。只有刚刚端着药进来的衍宣可才敢开口“父皇还请息怒,免得伤了身子。”

    昭帝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给这个最心疼的儿子留面子,冷静下来打发走了路展川还有内侍们,仅余下他们父子三人。

    昭帝盯着衍宣可将药给衍宣和喂下,才叹了口气说道“太医院怎么说阿和有事么”衍宣可仔细的将衍宣和嘴角溢出的药汤擦干净,开口道“太医说这本是极凶险的毒药,全靠皇兄胸口百草锦囊挡了挡,擦破了个小口子,没有全刺进去,尚还有救,只是需要慢慢将毒排出来,就是太损元气。”

    昭帝默默点头,他虽然不太喜欢衍宣和这个儿子,那也全是因为郑皇后,他膝下只有这两个孩子,心里其实还是看重的。昭帝摇摇头,镇定了下心神,才开口道“阿可你对今天的行刺有什么看法”

    衍宣可直起身来,黑亮的眼睛里仿佛闪着熊熊火光,亮的逼人,话语里满是坚定“儿臣以为是前朝乱党所为。”昭帝默默点头,道“朕也如此以为,见朕这几年以来没有腾出手收拾他们,便猖狂起来了。”他又叹了口气,“接下来该怎么做,朕还要好好想想,你先” 他还没有说完,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拍巴掌声。“怎么回事”衍宣可提声问道。

    门外东宫的小太监扬声回道“是椒房殿叫传来的口信。”衍宣可见昭帝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打开门,让内监们进来。昭帝看了看床上脸色惨白,嘴唇发乌的儿子,淡淡道“皇后有什么口信传来”

    那内侍跪在地上,口齿清楚的回道“宫中今晚发生了大事,当时前后宫之间已经落了锁,可消息还是传了进去。娘娘问陛下可好两位殿下可好又有说七皇子殿下受了伤的,娘娘很是忧心。未免后宫动荡不安,人人自危,娘娘请问可要把消息传下去。”

    昭帝冷着脸听完,只说了句均安,让皇后按自己的想法做吧便打发了那内侍。他又转过头对衍宣可道“今日已经晚了,你也回去睡吧。且记得要喝一碗安神汤,明天才有精神。”“那父皇您呢今夜”衍宣可本是打算留下来照顾衍宣和,可不想回去。

    “朕今晚就住这儿吧,也不必再换地方了。”昭帝很有些意兴阑珊的道。衍宣可再看了一眼床上连呼吸都微弱的哥哥,心中一痛,还是行礼退下了。只留下昭帝陪着依然昏迷不醒的衍宣和。

    昭帝认真的打量这个被他忽略了太久的孩子,因为厌恶郑皇后,他甚至连这孩子的模样都没有好好看过,看着看着,昭帝仿佛又从他的脸上看见了那个让他一辈子忘不了的女子的影子。他今天晚上不知道多少次叹息,有些记忆是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被磨灭的。

    昭帝记得当年也是如此,惠妃已经难产了三个时辰了,太医都劝他保孩子,他却执意不肯,最后还是违制在产房里见了惠妃最后一面,才被她说服。那个一向柔弱如水般的女子,紧紧抓住他的手,要他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她是那样的坚定,那样的执着,可是他们两那时都没想过,这一面竟是永诀。

    这个孩子也是这样,看似柔弱,内里却是最刚强不过,当时看到那人行刺的也有好几个,可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挡在他身前的,却只有衍宣和一个,他也相信衍宣可如果发觉了的话,也会这样做,可惜的是没有如果,现在躺在这儿的,是他忽视了太久太久的大儿子。

    灯烛的光明暗不定,昭帝伸出手,轻轻抚平衍宣和睡梦中也紧皱的眉心,落下一声感叹“真是一个傻孩子。” 然后转身离去,让衍宣和的贴身内侍善财靠近过来好好照顾他。

    “娘娘,陛下这话”李嬷嬷小心的道。郑皇后掀开了身边的茶碗,见只剩一些冷茶汤以后,又心烦意乱的将碗盖扔上去,冷静半响还是犹带怒意的道“那个傻孩子竟做傻事现下救回来还好,若是不好了,可不坏了我的大事”

    “娘娘慎言”李嬷嬷听她这么说,赶忙出言打断。郑皇后冷哼,她谋划了这么些年,在大敌惠妃死了那么多年以后,之所以能坐得住看着慧妃那么嚣张,全是因为她名下有衍宣和她有个嫡长子

    郑皇后知道昭帝不会让抚养衍宣可的慧妃有孕,事实也如她所料,可笑慧妃自己看不清楚,白白上蹿下跳了那么多年,连个屁都没有生出来,后来看清楚了,但衍宣可也不是她能够动的,只能忍着。 可郑皇后从没想过,若是衍宣和死了,她该怎么办,那个时候的办法,现在可不能再做一次了

    郑皇后咬牙,吩咐道“将我内库里最好的那些人参燕窝之类的都收拾出来,等宫门一开就送到东宫去。再多派几个人守在门口,若是得了什么新消息,赶紧来告知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默默的想着心事,她跟李嬷嬷都知道,她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了,而且就算明天宫门开了,昭帝也绝不会允许她到东宫亲眼去看看衍宣和的

    、第十八章

    衍宣和平躺在床上,苍白的脸色,愈发凸显出了淡紫的唇色,他此刻,正陷入了深深的梦魇之中。

    这是在哪里衍宣和左右顾盼,这里是他所知道的那个朝都吗朝都不是一向安宁繁华,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皇宫之中冒出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阴沉沉的乌云下,平民们拎着细软,仓皇奔逃,穿着重铠的士兵来去匆匆,他注意到,盔甲上饰有红缨的士兵对那些平民视如不见,一心往皇城而去,倒是那些披着明黄披风的京都护卫,往往会出手夺取平民们的家产,出手狠毒,毫不容情。

    衍宣和心生凉意。他上一世资质平平,郑皇后也刻意养成了他这般性子,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光辉灿烂,阴私之事他虽然知晓,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战乱之时的悲惨可怖之处,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咬了咬牙跟着一队红缨将士往宫城走去。

    那些人好似都看不见衍宣和一般,任凭他绕过血肉模糊的战场,直往后宫走去。衍宣和十分在意的事和人很少,排在第一的一直都是郑皇后,原来对她作为母亲有多敬爱,现在有的却是加倍的仇恨。

    椒房殿中也是一片乱象,但看起来已经得到了控制,宫女内监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被红缨将士围在一边。当衍宣和进到内间,却看见郑皇后端坐在凤座之上,整整齐齐的穿着她皇太后的朝服凤冠,她的脚边歪倒着她向来最信赖的李嬷嬷,只是李嬷嬷眼见是不活了,她却没有半点惊慌失措,而她面前站着的,赫然是衍宣可

    衍宣和目瞪口呆的看着郑太后从容的开口“我没有想到你来的这么快,我本以为不会再见到你的。”衍宣可以一种衍宣和极度陌生的冰冷语气道“我是特意来送你这母仪天下的毒妇一程的。”郑太后微怔,觉得颇为荒唐的笑了起来“我狠毒”

    她笑了半响,衍宣可却没有丝毫动容,他毫不容情的令身边的侍从给郑太后灌下了鸩酒,直等亲眼见到郑太后渐渐停下了身体的抽搐,脸色紫青的停止了呼吸,他才深吸一口气,转身出门,在视线掠过那些哭号哀求的宫人时,黑亮的眼里满是化不开的寒冰,他淡淡的吩咐道“椒房殿宫人心系旧主,自殉而亡。”衍宣可再不回头,默默离去。徒留下宫人们或是恶毒的咒骂,或是凄惨的哀求。

    衍宣和没有再跟上去,那个人真的是他知道的那个衍宣可吗那样的狠辣,对生命如此漠视,他只觉得满心悲凉,梦中大仇得报的喜悦半分不剩,只余下对衍宣可的心疼。是什么让他的弟弟变成这样,是战争吗他想追过去,身体却僵硬如石,他仿佛又回到了他的病床,耳畔回响着郑太后尖锐的笑声“他不过是个野种不过是个野种”

    “皇兄皇兄皇兄” 是谁在呼唤他这个声音好熟悉那声音又近了“哥哥,快醒来好不好”衍宣和勉强睁开沉重到极限的眼皮,恍恍惚惚的打量眼前这个目光温和的少年,刚刚的果然都是梦啊他这么想,然后又合上眼,沉入到无梦的昏迷之中。

    衍宣可小心的将衍宣和手放回到厚厚的被褥之中。衍宣和中的毒,极其猛恶,性质寒凉。衍宣和虽然只沾染了少许,却因身体体质本就偏弱,寒意侵体,更是严重。此时已近初夏,他却不得不裹上厚厚的棉被,捂上温热的被炉。可就是这样,他的嘴唇依然泛紫,手足冰冷,没有几分暖意。

    衍宣可站起身来,满脸严肃的问道“太医令你可有什么意见。”年逾古稀的太医令倒是带上了两分喜色,掐着花白胡子斟酌着道“七皇子殿下已然脱险。殿下体内之毒臣也前所未见,如今人已经醒来,便证明方子对症,只要好好休养,总会好的,只是”

    衍宣可默然,他当然知道太医令没说出口的是什么,哥哥原就虚弱,好不容易才能像常人一样,此次伤了根本,只怕再难像以前那样健康了。

    但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衍宣可的目光仔细看着衍宣和的脸,看着因他微弱呼吸而不断起伏的胸膛,看着因他体内不适而微皱的眉心,衍宣可在心中默默的感谢上苍,而他的愿望是如此的卑微谢谢你们没有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这已经是衍宣和昏迷不醒的第三天,若不是他还有呼吸,衍宣可都已经几乎要绝望了,幸好,他醒来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等衍宣可与昭帝参加完例行的朝会,便有小内监过来通报,道是七皇子殿下已经醒了。昭帝当时喜动颜色,不仅重赏了来报信的小内监,之后更是不等车辇备好,就自己领着衍宣可往东宫去了。

    他们到的时候,衍宣和正在喝粥,有那宫人将皇帝来了的消息通传进来,尚还虚弱的衍宣和立马挣扎着要下地出迎,被极其了解他遂急忙赶来的衍宣可拦了下来,又是好一番折腾。

    昭帝坐在衍宣和床沿,目光中满是怜惜的看着这个儿子,但到底还是做不到像衍宣可那般亲近,只能干巴巴的询问些闲话,又是赏赐用心伺候衍宣和的宫人太医,又是好言宽慰,令衍宣和好好休养之类,足足留了大半个时辰,还是见衍宣和精神不支了才带着衍宣可离开。

    衍宣和捂着被子躺在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他忽然有些茫然。母亲的关爱,父亲的赞许,朝臣的敬服,这些都是他上一辈子求而不得的,可是他现在全都得到了。

    母亲的关爱他现在看到郑皇后送来的大堆珍稀补药,只觉得作呕。

    父亲的赞许虽然这个赞许是他用命博来的,可他仍然觉得心虚,他不过是个宫女生下的父不详的野种,根本就不是皇孙贵胄,昭帝对他越好,他越觉得芒刺在背,时时不安。

    朝臣的敬服在他们心中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好掌控的皇子吧中间哪有几分真心。

    至于兄弟,衍宣和苦笑,若不是郑皇后的阴谋,他们两个可不是身份天差地别最后还是身体的疲惫,才让他勉强入睡。

    、20第十九章

    衍宣和苏醒后,很是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每天与郑皇后的虚与委蛇,每天做的,就是不要在满怀歉疚的昭帝的过分补偿下,吃下对他来说太过丰富的食物。不说每日必须的丰盛三餐,还有各式补药,在三餐之间入睡之前还有昭帝特别吩咐的点心夜宵。

    衍宣和又因为余毒未清,成日只能坐在房间里,多走得几步,善财和碧玺就像他要了他们的命似的,一脸的担忧。不过也正因如此,虽然衍宣和被体内的寒毒折腾得不轻,初夏了还得裹着件棉衣,但脸庞倒是一日日变得丰润起来了,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

    可是这样的日子也不过过了八日,郑皇后到底还是把手伸进了东宫。且不管郑皇后心里对衍宣和的观感到底如何,在世人眼中他毕竟还是她孝顺的儿子,儿子重伤在床,虽然有昭帝的阻拦,但她没有什么表示,实在说不过去。而代表郑家来的,是郑瑾远,至于昭帝,也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竟也答允了。

    “你怎么今日竟有空来看我了”衍宣和正无聊着,见表弟来看望,倒是有了几分喜悦。郑瑾远看了看屋里留守的善财和碧玺,也不避讳,大大咧咧的坐到衍宣和身边,满不在乎的道“是我姑妈让我们家老头子叫我来看看的。叫我来看看表哥。椒房殿到东宫不比我近” 他哼了一声,“若不是我也挺担心表哥你现在的状况,我根本不会答应。”

    衍宣和默然,他如何不知郑皇后不喜他前世他虽未经过刺杀,可平日若有小病小痛,也未见郑皇后有多看重,他当初只以为是母后比较内敛严谨,可事实呢前两年那早夭的小公主病重的时候,人家孙贵嫔为女儿几近疯狂的模样他可是见过的

    椒房殿到东宫能有多远就算有昭帝不许后宫往前朝来的诏令,若郑皇后真的有心,昭帝还能真的阻拦不成想到自己前世竟将那毒妇视为亲母,对其百般孝顺,衍宣和就觉得荒谬。

    见衍宣和没有接话,郑瑾远倒也不是没看出来,只是他以为只是衍宣和与郑皇后有隔阂,根本想不到真正的原因。他极自然的挥手,碧玺和善财见衍宣和并未反对,也就识趣的守到了门口,留出空间给这两个表兄弟。

    “表哥,瑾远此次来,还是有事要拜托哥哥的。”郑瑾远收起了他玩世不恭的伪装,难得正色道。衍宣和倒是来了兴致,随即苦笑道“表哥我如今连宫都出不去,更别提使唤的人手了。”郑瑾远哈哈大笑“表哥你还真信了”手上却看似随意的在手边书上点出了个“母”字

    衍宣和眉头微皱,郑瑾远的母亲他的亲生母亲还是他的那些庶母嫡母可是涉及这后宅阴私之事,他可不好管。他心里为难,面上却还是顺着郑瑾远的话无奈道“你又拿我开心。说吧,又看上我这里什么了”却是等着郑瑾远下文了。

    郑瑾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朗声道“这事本不必急,不过表哥已经这么说了,我可是不客气。表弟听说东宫里居然藏着易衫先生的残谱,不知可否借之一观”衍宣和一怔,旋即失笑道“不过是一本残谱,你若想要,拿去便是,何至作此小儿女态”他旋即令小宫人取来了那本残谱,交给了郑瑾远。

    郑瑾远也再不提起之前的事,两人再聊了聊朝中近来发生的事,郑瑾远便告辞离去了。他走得干脆,衍宣和却糊涂了起来,母亲,不急,还有易衫先生或者是棋谱,这能有什么关系

    他想得有些头疼,索性躺回床上,由易衫先生的生平开始想。这位易衫先生也是个奇人,本也出生于大富大贵之家,谁知家道中落,最穷困时,家里竟只有一身可以穿出门的衣服,谁要出门,便让谁穿。也是后来上天眷顾,一门竟出了三个进士,家世才终又恢复,这易衫先生感其幼时穷苦,故更名为易衫,是极有名的棋士、书法家、诗人。他还有一子一女,儿子尚幼,女儿

    衍宣和险些高兴得坐起来,是了,易衫先生的女儿就是林太傅的妻子难怪瑾远还着意说是先生,一般都是称居士的难道郑瑾远的生母现在就在林太傅家中他终于找到了那自己能帮到他些什么呢,衍宣和又愁了起来。

    半下午不断思考的结果就是,待衍宣可例行探望的时候,衍宣和好不容易好起来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衍宣可却没有那些担忧的宫人们那么好说话,远离战场还不够久的少年冷下脸来时,宫人们都战战兢兢的缩在一旁,连一向忠心护主的善财也不敢说话。

    一向温和的少年却像是没有感觉到冷肃的气氛一般,淡笑着给衍宣可倒了杯茶,道“来,尝尝我泡的红茶。”衍宣可冷着脸,微微犹豫,但还是坐了下来,哥哥亲手泡的茶,他还从来没有喝过呢。

    衍宣和挑了挑眉,笑道“怎么样,还不错吧”衍宣可点头,身上的冷意早消失了个干净,转而问起了旁的事“皇兄可知当初的刺杀一事的后续”衍宣和摇头,自他清醒以来,还没有人跟他说过。

    衍宣可皱着眉头,斟酌着道“父皇认为是前朝余孽。现在兵部刑部还有吏部都在查内部有无漏洞,倒真查出来几个有些关系的,父皇说是一概斩了。其中只有林太傅家,说是下人有些问题,林太傅是不知情的,父皇将那恶奴斩了,但是太傅一家现在都被锁在了官邸里,等着父皇处理。”

    衍宣和心中一动,原来郑瑾远说的是这个他怎么会想到自己身上他说的话对昭帝能有什么作用。衍宣和的烦闷让衍宣可有些失措,又说错话了,衍宣可生硬的转了话题“哥哥泡的茶,确是不错。”衍宣和也只能打点起精神,应道“这水我用的是落晖山上的山泉水”

    、第二十章

    郑瑾远来请求帮助,倒是不见外,只是衍宣和却犯了难。他一直就觉得自己与昭帝并没有关系,就算是前世他还未得知实情的时候,与昭帝也没有几分父子之情的,与昭帝相处的机会都少,更不必提向他提要求了。这次刺杀前世虽然没有发生过,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却给了他机会,至少让他能够与昭帝相处了。

    昭帝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每隔一日便会来探望一次衍宣和,他昨天来过,这就给了衍宣和思考的时间。衍宣和确实是十分为难,算来他从来也未求过人,更不懂如何能够不着痕迹的提出要求或者话题的高级技巧了,哪怕他已经重生一世,在内心里,他依然认为自己还是那个平庸的雍帝。

    可时间却不会因为衍宣和的焦虑而放慢脚步,衍宣和心中存着事,这么一天就浑浑噩噩的过去了,等碧玺进来通传昭帝的车架已经到了东宫外的时候,他的心里咯噔一声,彻底没了想法,可他也知道这个事情确是宜早不宜迟,就算不是为了郑瑾远,便是为了林太傅,他也不会放手不管的。而且若是按照常理,就算林太傅最后没有事,为了以防万一,他府上所有的奴婢都免不了流放,女子甚至入慰军营都是有可能的。

    昭帝仔细看着衍宣和向他行完礼,示意善财将衍宣和扶起坐好,才笑着道“太医院这次倒是下对了方子,和儿你看着便比前两日好了些。”他又问道“你现在可能自己走动了休息得可好可还觉得寒意不散”

    昭帝语气温和,脸上也带着笑意,衍宣和也慢慢放松了些,一样样仔细回道“儿臣一切都好,也能慢慢在房间里走上几圈了,寒毒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只是这养病的时日实在难熬,儿臣又不是那易碎的瓷娃娃,善财他们也太着紧了些,拿起书便说是伤神,提起笔便说会劳累,更不必提出去吹吹风了。”

    昭帝笑点了点他额头,心下微软,语气就更亲近了些“你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把身体养好,旁的都别去想,等你好了我们便去归河山庄避暑,朕也有许多年没有去过了,那边还有个围场,到时还可以打猎。那边的鹿群也有些规模了,鹿血还有鹿茸对你都好。”

    衍宣和眼前一亮,这倒是个意外的惊喜了,他还从来没有去围场打过猎呢但是衍宣和的目的却不是这个,他只能又略急躁的接着开口“父皇,儿臣现在精神已经不错了,就算不能上马骑射,读点书,写写字什么的,也是可以的。”

    昭帝眼里满是笑意,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倒是闲不下来。如果朕说可以,你是不是还想去宫学里读书啊”衍宣和脸上的喜色根本遮不住“儿臣可以吗”昭帝端着脸道“这当然不可以。”衍宣和明显就消沉起来了。

    昭帝失笑,他原来与衍宣和并不亲近,只觉得这孩子性子颇沉静,能吃得了苦而已,其他只是平平,远不如宣可聪颖慧质,现下接触得多了,却觉出了些别的,这孩子心性虽然沉稳,但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性子里还是有些跳脱的。可是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若是都像他当年一样,就太苦了。

    昭帝心中一动,想起了白日里让他心烦的林太傅一事。林博远是他特意挑出来给儿子们的师傅,人品家世自然都是相当不错的,也是朝中清流的代表人物,与他结交,也有利于皇子们的在清流文人中的名声。只是这一次的事情,确实让昭帝为难了。

    昭帝这一次宁肯杀错也不放过的清洗,一是杀鸡儆猴,免得朝中再有人与前朝余孽勾勾搭搭,二也是他心中愤火难平,如果不是衍宣和挡在他身前,以他向来不喜那些零碎饰物的风格,乃是必死之局,这又怎能不叫他后怕兼愤怒可他也知道,林博远确是无辜,顶多是驭下不严的牵连,可又有谁没事关心自己家粗使下人每天做了些什么呢可若是从轻处置,这次行动不就虎头蛇尾了么

    昭帝眼光从衍宣和身上一掠,还是开口问道“和儿可知道你林太傅的事情”

    衍宣和心中一惊,脸上却露出了抹不好意思的笑来“儿臣已经从宣可那儿知道了。”他顿了顿,才小心道“太傅每日不过是读书功课,这样的后宅管理之事,如宫中一般,不都是母后负责的么。”

    昭帝看着他,话语已经趋于平淡,让人难辨喜怒“和儿不是因刺杀之事,重伤在床吗怎的会为这疑犯如此开脱”

    衍宣和头皮微炸,他与昭帝的关系向来不远不近,这可是头一次直面昭帝强大的压力,心中实在是惶恐,但还是低着头,咬牙开口道“儿臣只是敬佩太傅为人,又敬重其才华而已,而且,儿臣也敢为太傅作保,他必不会与逆党有何牵连的”

    此时东宫之中已经点上了灯,只是见昭帝与衍宣和之间气氛紧张,无人敢来在他们围坐的桌上也点上烛火而已。略显暗淡的暮光之中,昭帝的脸上愈发显得阴晴不定。衍宣和只觉得过了许久,自己差点等得憋过气去,才听到昭帝悠然开口道“现在也到了将用膳的时候了,朕今日也不在东宫用了,和儿你好好休息,朕后日再来看你。”

    衍宣和手指微抖,在碧玺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站起身,送走了昭帝,这才长长的吁出了口气,回过神来,才发觉手心里满是冷汗,刚刚就在一旁伺候的碧玺也没比他好,此时额角已经见汗,两人甚至可算是相互搀扶着了。

    至于此时已经坐上车銮的昭帝,却完全没有感受到衍宣和的后怕,他微笑着嘱咐了一直跟着他的嘉德殿总管几句,便笑着离开了东宫。等他一回到处理政事的嘉德殿,一道诏书便连夜发出宫去,到了林太傅的府上。

    而一晚上惴惴不安的衍宣和第二天得知这一诏书的内容,以及之后的发展时,满心的焦虑都化作了无奈,自己在政治谋略方面着实差得远了。

    、第二十一章

    昭帝派人送往林府的诏书,很是得人瞩目,可令人惊讶的是,诏书里斥责的对象,却是林太傅的母亲。

    诏书大意说是林太傅之母本应管理后宅,却使得后宅不宁,奸邪藏身,有连带之责,但念其年事已高,只是夺了她一品的诰封,此后的一应用例皆按安人的级别处置。

    昭帝的这份诏书,很是特别。本朝自高祖以来,因为帝者皆是孝子,所以风气也是诚孝为上,虽及不上早远之前以孝举才,但有孝悌名声的学子官吏总是容易出头一些,还有衍宣和,他对郑皇后的孝顺也是旁人看好他的一个优势。

    于是在本朝,被昭帝申斥其母,并剥夺其诰命,实在是极严重的一件事,要知道,民间和朝中颇有些人就是为了给母亲挣个诰封,才读书入仕的。一般而言,官级到了从六品,母亲便能得一个安人的敕命,从此与人交际身份便不一般了。林太傅的母亲被斥责,实在是大丢面子的一件事,比之林太傅自己被申斥,哪怕被夺官,在旁人看来也说不清孰轻孰重了。

    只是马上,林太傅府中便递到宫中去了一道申表,很是奇怪的是,上表的人既不是林老夫人,也不是林太傅,而是林太傅的夫人薛氏。衍宣和后来也看到了那份上表,薛氏不愧是易衫先生的亲女,一笔小楷极是漂亮,上书也颇有文采,其大意是母亲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好了,后宅之中的事情已经全是她负责,儿女所犯的错误,哪里能够让母亲负责呢她恳求昭帝剥夺她的诰封,不愿让母亲受到牵累。

    而昭帝只是压了那道上书两个时辰,便欣然于林太傅夫妇的孝道,改变原意,不斥责林老夫人了,便是薛氏,他也只是将她的诰封降级为宜人而已,对于林太傅的处置就此盖棺定论。至于仍有些嫌疑的林府下人昭帝如此作为,足以让有心人明白,林博远如今圣眷犹在,又哪里还会有人会如此不长眼去提出来

    衍宣和倚在榻上,听着善财的打听来的消息,心中默默思忖。如今已经初夏,和暖的风中也带了一丝燥意,就是这样几乎不会受凉的天气,他还是只能在自己的强烈要求,以及太医令说他多晒晒太阳比较好的情况下,才勉勉强强得了昭帝首肯到屋外见见风,坐上一会儿了。

    “主子,郑公子今日到了东宫,您看”留守殿内的碧玺匆匆赶来道。衍宣和见了这满眼的花红柳绿,生机勃勃,早已是满心欢喜,当下含着笑意道“请他来吧,我今日难得能够出来,却是忘了告诉他了。”

    听着话音,不远处的假山后忽然传来了少年清朗的声音“我就知道表兄不会不见我,偏你这小丫头想得多,我可就自己跟来了,免得她们一来一回的,倒叫我浪费了你东宫的茶水。”说话见,郑瑾远已经走了过来,模样只算是清俊的少年随着年龄渐大,婴儿肥略略消去了些,哪怕是笑着时也多了几许锋锐。

    “表哥看着比前两日气色要好了些,瑾远也就放宽心了。不过还是祝表哥早日康复。”郑瑾远无视碧玺微怒的眼,敷衍着说完了郑源交代给他的“正事”,接下来甚至颇为自如的推了推衍宣和的腿,也坐上了那张小榻。

    “你啊你”衍宣和笑着坐起身来,点了点郑瑾远的额角,“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这样胡闹”他却是纵容着郑瑾远无法无天了。

    在东宫的小院子里,一张小小的美人榻上,并肩坐着两个少年,他们亲密的挨着,脸上都带着放松的笑意,而年纪稍长的那个,眼中还带着淡淡的宠溺和纵容。衍宣可好不容易得了半天空,赶回东宫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觉得眼前这一幕极是碍眼的衍宣可定了定神,脸上依然淡笑着道“皇兄今日可好。”眼睛却冷淡的扫了郑瑾远一眼,居然发现这臭小子的手居然是跟哥哥握着的好碍眼郑瑾远倒是恍若不觉的模样,只是跟衍宣和靠得越发近了些,注意到这一点,衍宣可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衍宣和根本就未察觉身边这两人的幼稚行为,微笑着开口道“晒晒太阳觉得身体也要轻松一些。阿和你今天来的好早。”衍宣可嗯了声,又道“皇兄你莫看这日头看着不起眼,其实却已经极强了,略晒一下便好,晒伤了反而不美。”

    衍宣和点点头,笑容里也带着些温和,道“我省得的。”旁边早有机灵的小太监备好了桌椅茶水。他招待衍宣可与郑瑾远入座,衍宣可倒是坐下了,郑瑾远却不知道犯起了什么倔,闹着非要与衍宣和挤在那张美人榻上,衍宣和拿他没有办法,也只好应允了。

    衍宣可抿着皇兄早已为他备下的,他最喜的龙井,要是往常他只会觉得贴心,这是阿和特意嘱咐人给他备的茶啊此时他嘴里却尝不出什么味道,眼睛一直看着对面亲亲密密的两人,心里更是憋闷,若不是平日里定神养气的功夫还不错,手里的茶碗只怕早就被他给捏碎了。

    衍宣和终于感觉出了这两人之间的别扭气氛,笑着开口道“你们也是三年多没有这样坐在一起了吧阿和,瑾远如今可也做得不错呢,去年他居然瞒着我们参加了乡试,可是中了解元了。”他还以为这两人是许久不见生疏了,现在气氛尴尬。

    衍宣可心中一笑,哥哥这是把他们当孩子了。他还好些,毕竟离开了三年,回来以后已经长大了不少,哥哥多少会认为自己成熟一些,那个郑瑾远可是一直被哥哥当孩子宠的。

    郑瑾远摸了摸唇畔新长出来的微青的胡茬,哂然一笑,他固然在衍宣和心中还是个孩子,可这变化极大的三年里,他可是一直陪在衍宣和身边的,论到亲近,可没人比得上他。

    这两人相互不屑对方,面上却还是挂着笑,顺着衍宣和的意思交谈起来。这个道“大将军声威远播”哼,还不是守城了三年,只打过顺风仗,名气都是吹出来的那个回“京师左近的解元那可真是难得。”从宫学里受多年出卷的大儒教导了那么多年,考个解元有什么好骄傲的又不是状元,说不定这解元还是郑源做了什么手脚才得来的呢

    衍宣和品着茶,笑看着衍宣可与郑瑾远两人说得投机,心中感慨真是个悠闲的午后啊

    、第二十二章

    紫檀制成的书案上,满是堆得乱糟糟写满小楷的宣纸。衍宣和提起笔,看了看才写完的一页,还是叹了口气,将这张宣纸扔到了一边,毛笔也搁回到笔架上。他转过身,皱着眉道“善财,你来把这些收拾一下吧,都不要了。”

    衍宣和一向以善书闻名,只是受伤过后给身边的人看得紧,已是半个月没有练习过了。但他今晚的字没有一张能让他满意的,倒也不全是因为久未习字略有生疏,泰半还是因为那毒药损了根基,手臂无力的缘故。写出的字仅有形状,半点风骨力度也无,怎能让衍宣和满意呢。

    受衍宣和这些年来的影响,他身边跟随的人也对书法稍有研究,更不必提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善财了,更何况善财自己也写得一手好字,这样浅显的缘由总能看得出来。善财边收拾着,眼中也压抑不住的透出了些心疼和担忧来。

    此时,穿着一身紫裳的碧玺轻巧的走了进屋,低下头恭谨道“殿下,八皇子殿下请见。” 衍宣和有些疑惑,他们不是下午才见过的么而且如此频繁的会面,可是与他们在外人面前的表现不符的,只怕会惹人怀疑,是有什么事

    衍宣和心中思索,面上却半点犹豫也没有的,示意碧玺将衍宣可引进来,自己也就着小内监们奉上的水洗净了手。还未等衍宣和将手上的水揩尽,衍宣可已经站到了他面前。

    衍宣可此时已经换上了另一身衣裳,天青的颜色冲淡了他给人的锐利之感,刚洗完还带着些湿意的长发仅由一根玉簪挽起,身上的配饰也只是一枚简简单单的玉佩。这样的衍宣可,褪去了明黄、金黄饰物加重的威权之感,收敛了从战场上沾染的锋锐,看起来和普通的儒生没有什么不同。

    衍宣可注意到衍宣和面上的赞赏,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样的打扮果然是哥哥喜欢的待两人坐定,侍女们送上了茶水,衍宣和才笑着开口“阿和怎么来看我了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衍宣可沉吟了一下,见边上守着的只有善财和他身边的安居,旁的人都只是远远守着,这才开口道“哥哥可还记得那个罗布”

    “罗布”衍宣和失笑,他怎么会不记得那个瘦弱的少年,在宫里待了七年,前年他父亲接他回去的时候,自己还将他送到了离城十里外。说来衍宣和也是一直挂念着那个倔强而坚强的少年的。

    衍宣可不知道,衍宣和与罗布之间的关系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得多。虽然他在的时候,这两人的关系只不过是面子上的友人罢了,但就在衍宣和送别罗布的前一晚,衍宣和终于还是忍不住,与罗布深谈了一次。

    罗布坐在凉亭边,幼时营养不良的痕迹在他身上已经再寻不到了,他现在也是个英俊的少年,只是皮肤还是黝黑,人也一直不善言语,略显木讷,也正是因此,衍宣和一直不能忘怀,在他的那一世里,最后得了吐蕃汗位的,却不是这个战战兢兢当了多年质子的罗布。

    衍宣和已经与他说了半响不痛不痒的话了,他心里憋闷,最后还是咬咬牙,站起身走到罗布身边,开口道“你明日就要启程回吐蕃了,有些话虽然有些过了,但毕竟我们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还是想与你分说一二。”

    罗布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只是抬起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衍宣和也没管他,自顾自道“你可知道,虽然你的生母现在还是正妃,可她这几年来,再未生下一个可作为你帮手的兄弟姊妹,而近年来得汗王宠爱的却是诞有两子一女的侧妃”罗布低下头,闷声道“知道的。”只是他眼中却有一抹精光一闪而逝。

    衍宣和又接着道“你可知道,你母妃的家族当年在伪王的打压下,整个家族不过剩下寥寥数人,而且要么是才能平平的庸人,要么是现在还幼小的孩童,你父汗虽然尽力提拔,也不过如此,你回去以后不仅不会有母族可倚,还有人才济济的侧妃家族要面对”

    罗布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脸上涌出两抹红来“这我也是知道的。”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当年父汗说的是不过年就将他接回去可他九岁来京,如今已经十六了父汗向来言出必践,那侧妃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一目了然了。

    正想着,却听得衍宣和压低声音道“你回去后,先不要明面上去针对那侧妃,也不用与弟弟妹妹们争得你父汗的宠爱,你已经长大了,要那些有何用掌握兵权你才有底气”罗布愕然的看着这个向来温文柔和的七皇子对他滔滔不绝的说着话,可那清朗的声音却像温暖的泉水一般,就那样慢慢浸入了他的心中。

    衍宣可的话语将衍宣和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只听得他淡淡道“那个罗布今日终于得他父亲上表,正式请立为世子了。”衍宣和身子微微一震,强下了心中的震惊,勉强笑着开口道“这样吗那还真是要恭喜他了。”

    衍宣可佯作没有看出哥哥的不对劲,接着道“也是他自己努力。这次六安与诺克一战,他居然说服吐蕃汗王,也派了兵将来助,虽然人数不多,我们六安也不缺这点人马,但到底也是表达了他的态度,今次吐蕃汗王上表,父皇马上就答应了,正是因此。”

    两人又就六安如何赏赐吐蕃,该给罗布一个怎样的封号,两人该不该捎些贺礼去商量了一会,衍宣和便借久谈伤神,身子支撑不住为由,让衍宣可先离开了,他也知道这样做明日太医又要啰嗦,对衍宣可也是失礼,只是他现在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只是沉浸在自己混乱思绪中的衍宣和并不知道,那个笑着离开他眼前的,极有风度的弟弟,在内心深处的黑色账簿上,又给某人狠狠的记下了一笔。

    、第二十三章

    明黄的床帐微微摆动,衍宣和盯着床顶雕刻金黄龙纹,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睡了。他也知道,他受损的身体还需要好好休息,才能够恢复,只是衍宣可给他带来的消息,实在太过惊人

    罗布居然当上了吐蕃的世子吐蕃汗王请立的世子居然是罗布

    衍宣和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手,确是疼的,他并没有做梦。罗布当上世子,他也不是不为罗布高兴,可他如此震惊,却是另有缘故在他的上一世,最后得了汗王之位的,是汗王侧妃所生之子,跟本不是罗布。

    在衍宣和上一世里,吐蕃汗王甚至根本没有请封过世子在衍宣和登位以后不久,吐蕃也立了新汗王,那新汗王只不过递了道文书过来知会一声罢了,哪里有现在的吐蕃汗王表现的亲近与谦卑。

    吐蕃的态度,衍宣和乐见其成,毕竟罗布在六安做质子了那么多年,他唯一的姐姐也嫁在了六安,他的态度只会比吐蕃汗王更亲近六安,而众所周知的,罗布与衍宣和交好,这也会成为衍宣和的筹码之一。

    但令衍宣和惊悸乃至兴奋的是,罗布的所作所为,改变了他上一世的历史这代表了什么他能够复仇了不用再顾虑天命是否是站在那毒妇那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会是无用功了他险些当着衍宣可的面失声哭泣,他就知道,上天能给自己再来一次的机会,果然是郑氏的报应

    这些年来,多少政事、天灾,都与自己的记忆没有分毫差别,每三年一次的科举,他有印象的人,哪怕在他刻意的结交暗示之下,名次也是分毫不错,唯一有所超出他记忆的,便是这次刺杀,而当年这次庆功宴上据说也是发生了事的,只是他因病没能参与而已。

    满是激动与焦虑于复仇的衍宣和,一夜不能眠。

    衍宣和低估了他身体恢复的程度,他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连熬三天不睡依然精神不错的七皇子了,现在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弱不禁风的他,果然再次病倒。

    待到早起练武完毕,准备去上早朝衍宣可路过东宫正殿时,见到的便是慌乱紧张的宫人,还有急匆匆赶来的太医令。

    “哥哥,来,把这些药喝了吧。”衍宣可凝着脸,淡淡道“哥哥你中的是寒毒,偏偏又发起热来,之前好不容易找出的药方又不对症了,这个汤药只能暂时医治发热,至少于身体无害,太医们还在商议到底能用些什么方子才好。”

    衍宣和看着那黑乎乎的汤药,便觉得嘴里发苦,只是当着弟弟的面,到底还是知羞,不敢若平时那般由着性子不喝,或是要求备好蜜饯甜点才动口,还是硬着头皮接过了那冒着热气的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旁边没去早朝,留下来照顾哥哥的衍宣可,眼见着哥哥将那碗太医特意加了几味苦药的汤药喝完,甚至因为喝得太快,唇畔溢出了一丝药汁,沿着脖颈慢慢流下,他忍不住伸出手拭去,然后迎着衍宣和震惊尴尬的脸,镇定自若的将手收回来,在随身带着的手帕上擦净。

    衍宣和面上极是正经,仿佛他明明带着手帕,却用手给衍宣和擦脸并没有什么不妥似的。衍宣和也只好当是自己过于敏感,接过衍宣可递来的特制糖果之后,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他却不知道,衍宣可此刻正在心中默默回味哥哥的皮肤很光滑,还带着点微凉

    服过药,一夜没睡的衍宣和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没有什么理由可以留下的衍宣可,也只好在心里叹着气,一脸淡定的转身离开了。

    是什么在吵衍宣和皱着眉头,慢慢清醒了过来,他宫中的侍从一向有规矩,哪里像现在这样杂乱,还有内侍们低泣的声音。“善财”他沉声唤道“这是怎么回事”

    应声而来的,却不是衍宣和以为的贴身内侍,而是他身边的二等内侍元宝,这孩子向来红润的脸颊此时已是一片惨白,他支吾了几声,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衍宣和更加疑惑,被吵醒的怒火又涌了上来,他难得疾言厉色的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善财呢”元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说道“回主子,是皇后娘娘,娘娘听说殿下又病了,便来看看。”

    “母后母后来看我那怎么会如此喧哗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准瞒我”听得郑皇后来了,衍宣和更是心烦,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元宝被他吓得一颤,这回倒是说得清楚了。

    事情是这样的,郑皇后本来被昭帝限制见衍宣和,她本来也是不反对的,只是日子过得太长,算来她已是半个多月没见过衍宣和了,只断断续续得了衍宣和几个口信,她本来正是自在,却被李嬷嬷提醒了,衍宣和是被昭帝跟衍宣可照顾着的

    郑皇后本是多疑之人,对衍宣和拖得过长的恢复居然起了疑心,当她想到,若是衍宣可给衍宣和的药里做了什么手脚,衍宣和就算不会死,只是从此重病缠身,对于皇位岂不是再无竞争之力了这个想法一直徘徊在她心中,到了今天,当她得知衍宣和的病情居然又有反复,郑皇后顿时坐不住了,她虽然不喜欢这个所谓儿子,但也不能坐视这枚重要的棋子就这么死掉

    郑皇后到了东宫,看了正熟睡的衍宣和一眼,听太医说已是没有危险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昨夜值守东宫寝殿的碧玺等五个宫女都提了出来,令李嬷嬷监视着,每人二十杖,为首的碧玺还要加上一倍,杖责四十而善财出面求情,却不知哪里触怒了郑皇后,碧玺的改为杖责三十,善财却要分担她减少的十杖

    衍宣和紧皱起眉头,心中的怒火愈加炽烈,且不提郑皇后这是明晃晃的扫他面子,那受罚的可是善财跟碧玺他们跟随自己至少十年,是自己最忠心的下属乃至朋友更何况他之所以发热,只是因为他自己多想,不能入睡而已,他不能就这样看着他们受罚

    衍宣和合上眼,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开口道“元宝,你去替我去向母后说一声,说是我已经醒了,现在就想见她”

    、第二十四章

    脸色平静的听完元宝抖着声音的话语,郑皇后微笑着搁下了自己手中的茶碗,那瓷器碰触的微弱声音,吓得元宝又是一哆嗦。郑皇后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又意味深长的重复道“和儿想见我”

    李嬷嬷清了清嗓子,到底还是如衍宣和所料的出来打了圆场“殿下可是娘娘看着长大的。这许多年来,殿下就从未有一日断过请安。现在为着陛下,殿下已是十数日没有见过娘娘了,心里毕竟是想着的。”

    郑皇后哼了声,到底还是没有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就算没有李嬷嬷的暗示,她也知道,现在可不是跟衍宣和把关系弄僵的时候。郑皇后站起身来,身上正红底色锈有金凤的衣衫,头上戴着皇后在典礼上才戴的凤冠,整个人在阳光下散发着灼目的光彩,就像那满身是刺的玫瑰。她不过是来东宫看望儿子罢了,打扮庄重得却几乎可以直接去祭天。

    元宝向来胆子就不大,平日里又被碧玺等宫人灌了满脑子皇后的威严,以及皇后对下人的严格,等他好不容易把郑皇后一行人领至衍宣和寝殿,额上渗出的冷汗沾染得头发都黏在了脸上,可他现在还不能走开,作为衍宣和现在身边唯一有些品级的内侍,他还得留下伺候。

    “和儿,现在可觉得身子好些了”郑皇后表现出几乎无懈可击的慈爱来,不仅指挥着冬梅将衍宣和扶起,自己甚至还掏出帕子来给衍宣和擦去了脸上的汗水。

    衍宣和脸都涨红了起来,声音里也带着些哽咽“儿臣现在都好,只是儿臣本以为再也见不到母后了的。”衍宣和的脸红倒不纯粹是自己憋的,若是谁看见自己的仇人便在面前,只怕也会忍不住气得脸色涨红的。

    边上守着的几个小宫女按照衍宣和的吩咐,憋了憋气,眼眶通红的一个个抽噎起来,哭个不止。郑皇后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又给这个讨人厌的“儿子”记上了一笔,若不是顾及自己的身份,几乎要瞪那些小宫女几眼了,哭哭哭,有什么可哭的可她也只能咬牙,也跟着哭了出来。

    这宫里便是个大舞台,宫中各人要哭要笑,皆是有规矩的,也必须按这个规矩来。只是,谁也不是天生便能掌握自己的表情,像是哪个妃子的父亲过世,一众与她平级或位份更低的妃嫔与她交际时,便要陪着她大哭一场的,哭不长久,还有话可说,哭不出来,就是得罪人大发了。

    宫里人常备着些陪哭用具,只是谁也不会不嫌晦气的随身带着啊更何况郑皇后来东宫,本就是要兴师问罪的,哪里还会想到这些只是连旁边的小宫女们都哭了,她这个做母亲怎么还能铁石心肠,只能硬着头哭了,还要注意哭的时候表情必须自然慈爱郑皇后的侍从,以李嬷嬷为首,也一个接一个的哭了起来,一时间,东宫里哭声一片。

    说到哭,本来是衍宣和的短处,该笑该忍的时候,他的表情一直都很真挚,唯独哭,他不用催泪之物是绝哭不出来的,奈何他现在所有的表现都是本色啊大仇有望的欣喜,多年怨恨焦虑的根源,一朝得以实现,偏偏他自己还要压制起来,不能让人看出,而这一哭,将他心中的郁结阻塞统统释放了出来,他的气色反而变好了起来。

    东宫里的哭声慢慢收了起来,衍宣和看了看面有苦色的李嬷嬷等人,还有现下满脸妆都花成一团的郑皇后,心中暗爽,还待再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能作罢了。

    郑皇后心中气得几乎要把帕子拧碎,却还得在洁面用的热水送来之前,顶着一张花脸,对衍宣和表关心“和儿,你要放宽心,好好将养,不必急着来椒房殿见母后,母后一切都好的,只是挂念你。”

    “阿和也是惦念母亲的,只是刚刚才搬到东宫来,地方陡然大了,自己又生了病”衍宣和语气越发柔软起来,眼眶看着看着又要红了,“身边也只有这几个面熟的宫人,至少能说说话,解些闷,他们却又要”衍宣和恰到好处的欲言又止。

    郑皇后眯起了眼,眼眶晕开的一团黑,让她原本魄力十足的凤眼显得略微滑稽,只是话语里的寒意却不容错辨“阿和可是想为那几个奴婢求情”还不等郑皇后表态拒绝,衍宣和又哽咽了“儿臣也知他们冒犯了母后,可是” 他今日是打定主意一直欲言又止了。

    郑皇后气得一噎,却也无法冲这个看起来只是不会看人脸色的儿子发火这可是她为了掌握棋子而着意培养的,只是面对着衍宣和又要再哭一场的表情,她又觉得额角一抽一抽的痛,真想把他抓过来,狠狠的打上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哭

    最后,郑皇后还是强压着内心的怒火,答应衍宣和放过东宫里的宫人,只是罚俸了事。等她洁面完毕,面对来谢恩的一众宫人时,表情已经从容而镇定,不痛不痒的嘱咐了几句,心中的郁闷已经达到顶峰的郑皇后,不等久坐,马上就离开了东宫,那冷宫里抱出来的贱种,果然还是那么令人厌恶

    “多谢主子。”善财拧干了热毛巾,给同样哭红了双眼的衍宣和敷上,趁旁人不注意小声道。衍宣和扯了扯嘴角“我可没做什么,是母后大人有大量。”善财眨了眨眼,含着笑意道“奴才明白了。”

    一片金碧辉煌的椒房殿里,郑皇后咬着牙,打破了四套茶具,才略觉得心里舒畅了些,只是心里总觉得哪里不稳当,她犹豫了又犹豫,还是开口道“嬷嬷如何看那今日的表现”

    李嬷嬷一怔,也仔细的想了想,才斟酌着用词道“人说久病的人性子都会变得古怪些,七皇子平日之表现依奴看,也不是假,今日只怕是在东宫拘束得久了,性子有些改变,等过些日子能走动了,可能又要好些。”

    “嬷嬷如此看吗也好”粉面桃腮的美人,一双凤眼直直的瞪着摇曳的烛火,叹息着道。

    、第二十五章

    “众卿家既已无事,那今日的朝会就到这里吧。”昭帝略为思考了一下,开口道。堂下还是一片寂静,等太监总管元圆扬声道“退朝”大臣们才按秩序开始散开。

    衍宣和病愈上朝不过三天,却几乎抽不出时间与他的下属交流,一是因为他确实身体还是有些虚,而也是因他并未分封,皇子可是站在朝臣前列的,而他培养的人才,此刻不是在外地便是站在列尾,慢慢熬着资历,交流一个眼神都要穿过整个大殿,实在太显眼,而他现在又是不被昭帝允许出宫的。

    “两位殿下,还请留步,陛下正有事要寻两位呢。”元圆笑皱了一张圆脸,对衍宣和二人道。衍宣和眨了眨眼,毫不犹豫的递了张金叶子过去,笑问道“不知父皇有何事要吩咐,公公能否告知一二”

    元圆也不客气,将金子收到袖筒里,却小小的卖了个关子,只道“确是喜事,两位殿下只管来便是。”衍宣和放下了担心,衍宣可倒是挑了挑眉,仿佛想到了什么。

    昭帝并未在颇为正式的议事殿见他们,而是选择了环境更为放松的花厅,等衍宣和两人行完礼后,昭帝甚至还让人上了两盘点心,这可不是他一向的作风,衍宣和心中更有了底,这说的就是私事了。

    见两个儿子落座,昭帝这才笑着对衍宣可道“你舅舅已经到了京城了。”他也不管旁人的震动,自顾自接着道“昀琅自十几年前便一直在虹州外放,从县令一直到现在,终于连州牧的任期也满了,朕将他调了回京,出任吏部尚书,现在终于回了京城了。”

    衍宣和只是一开始怔了下,等昭帝话音一停,便笑着道“陆州牧素有贤名。当年任县令的时候,便有当地故老送来万民伞,等为州牧时,虹州的富庶繁华也是全国闻名,现下出任吏部尚书,正可大展拳脚。”衍宣可只附和了两句,倒是对这个舅舅有些顾忌的样子。

    “你啊你”昭帝笑了一阵,才正色道“昀琅常年外放,他的名声在这京城里却是有些弱了,正好五日后便是他三十七岁的生日,你们两个便代表朕去看看吧。”昭帝这是打定主意要为陆昀琅壮声势了,他可从未亲自指派哪个皇子代表他去看望臣子,要不是陆昀琅年纪还轻,他去实在过了,只怕他都会亲自上门。

    等离了启德殿,衍宣和才淡笑着开口“阿可的舅舅回京了,怎么阿可却是不太高兴的样子。”衍宣可心中一凛,知道这是衍宣和在提点他,只是真正的理由他却说不出口,他难道能告诉衍宣和,陆昀琅这个声名远扬的六安名臣,性子着实有些太灵动了吗那可是个敢指着昭帝要他把妹妹还来的人

    真实的理由说不出口,衍宣可也只能敷衍了“只是想起很久没有见过舅舅了,有些怀念罢了。”他顿了顿,还是决定按照人们对他和衍宣和的印象说上两句“那皇兄呢可是在为郑国舅鸣不平”

    郑源衍宣和一滞,才想起来他可以看笑话的人,原来不止郑皇后一个。虽说有郑源一直留在京城的缘故,可他前些日子也过了生日,还是四十岁的整寿,昭帝除了按旧例赏了些东西,旁的可什么也没说,当时别人都羡慕郑源得昭帝赏识,可现在,与陆昀琅一比,可就什么也不是了。

    而衍宣和只要想想,当郑皇后知道了,衍宣和这个代表她颜面的棋子,要代表昭帝去为陆昀琅助阵,还是昭帝着意嘱咐的,只怕会要气得吐血吧与这个热闹相比,去陆昀琅府上哪怕受点气,那也没什么了。想到这里,衍宣和脸上的笑意就怎么也掩饰不住了,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默契的转换了话题。

    这两人却有意无意的忘了,这宫里,还有一个女人与这场寿宴有关,而且是不那么高兴的。

    在琉清宫中,慧妃得到宫外传回的消息时,一向温柔端庄的脸差点扭曲起来,还是她硬生生掐断了自己涂满丹朱的指甲,提醒自己身边还有旁人要顾忌形象,才平静了下来,只是心中的酸意怒气怎么也消不去。

    当年陆老太傅才名远播,模样也出众,又得先帝赏识,当是一代名臣,可他的三个子女都知道,这个君子对后院之事实在是有些糊涂的,不然也不会在妻子重病过世之后,娶了妻子的庶妹为继室了。

    慧妃陆昀雅当年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日子过得还是很舒服的,后宅之事全在亲生母亲的掌握之中,父亲又在母亲的安排下,疏远了结发妻子生下的两个孩子,她跟陆昀琅和陆昀岚之间的关系实在算不上融洽。

    只是她母亲一直就没有生下儿子,等陆老太傅过世之后,日子就一下子不好过了起来。她母亲与陆昀琅的关系极差,陆昀琅甚至在妹妹难产去世后,索性一直待在外地,为的就是不与继母相处,可是现在他回来了

    陆昀琅他怎么就回来了呢慧妃终于还是忍不住,焦虑的站了起来,她也是没有孩子,抚养的还是陆昀岚那女人的儿子,对母亲的状况更有感触,陆老夫人本来自己在宅邸里当自己的老封君,日子过得极是自在,陆昀琅回京还不到三日,已经给她添了不少堵,还要过什么生日,陆昀琅他怎么就不干脆死在外面算了

    慧妃正自琢磨办法,那给她传话的面目僵硬的妇人忽然开口道“老夫人还有话要告诉娘娘,娘娘也不必焦急,老夫人占着礼法呢,那陆昀琅怎么也是小辈,于她无碍的,娘娘先照顾好自己,早日生下小皇子她也好放心。”

    听了这话,慧妃苦笑着怔怔坐倒在凳子上,她甚至连伸出手去抚一下自己的小腹也不敢,这事要是传到昭帝耳中,还不知道昭帝会怎么想,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在自己之后再没有生过孩子,这些男人都是一个样子,只恨自己没有早些看清楚罢了。

    、第二十六章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陆昀琅过生日的日子,这天昭帝甚至给了衍宣和与衍宣可一天假,叫他们好好准备,实在是给足了陆昀琅面子,至于旁人怎么看待,他却是不管了。

    在东宫门前,将自己打扮好的兄弟二人会面了,便是最近看惯了衍宣和容貌的衍宣可,也顿生惊艳之感,忍不住开口道“皇兄打扮得如此精心,倒叫弟弟有些汗颜了。”

    衍宣和极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偏爱素色,却是难得穿一次这样鲜艳夺目的衣衫。这一向都是郑皇后的喜好,他虽然不习惯,但这是郑皇后之前听到消息后,特意挑了原本是给她自己的料子,又定了式样,着人去做的,还有身上的配饰种种,郑皇后虽不至于亲自来看,但今日一早,来往于东宫和椒房殿传话的宫人却至少有五趟

    作为男子,衍宣和此生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打扮,哪怕上一世他最受瞩目的登基仪式上,当时已经升级为太后的郑皇后,也根本没有怎么关注他。不过也不奇怪,据说这陆昀琅是比当年惠妃更有名的美人,郑皇后可能只是不想让衍宣和丢了她的面子罢了。

    衍宣可比之往常,穿得也要郑重许多,虽然不是正装朝服,那也是盛装打扮了。两个翩翩少年郎携手而谈,坐在车辇里往陆府而去时,光是一个侧目,一个笑容,都引得路上行人驻足观看,年轻的的姑娘还有看直了眼,给同伴羞红了脸颊的。若不是见这车辇制式规格极高,周围又跟随了皇室的侍卫,只怕效仿前朝美男子“花果盈车”之举,也并无不可。

    等两人到了陆府门前时,早有侍卫清开了道路,就算已有一些车马挪往了他处,也还是熙熙攘攘,颇为热闹。等下了马车,今日的主角陆昀琅已是等在了门口,按理说他是长辈,地位也高,本不必亲自出迎,就像其他的客人,都是他官居四品的学生负责招待的,只是衍宣和二人毕竟是代表昭帝前来,哪怕他对昭帝再有意见,他也还是要做出个态度来。

    衍宣和这不是第一次见陆昀琅,只是他上一世也不过是远远见过他几面罢了,又隔了十余年,记忆更是模糊,等他再见陆昀琅之时,还是产生了与第一次见时一样的惊艳,更何况这次挨得距离更近,受得冲击也更大了些。他却不知,当他们三人言笑晏晏的步入宴会时,旁人又受到了怎样的冲击,这实在是极美的一幅画面。

    陆昀琅也没急着在第一次见面时给衍宣和带来更大的冲击,还是很好的维持住了自己主人家的体面,既没有出言嘲讽那些看自己看呆了傻子,也没有对那些郑氏的官员大加挖苦,那出众的容貌配上他那经过时间打磨沉淀后得来的儒雅气质,还是很能糊弄住一些人的。

    只是宴会毕竟是交流的场所,而陆家又不是皇宫,众臣也不用收敛一些,给昭帝留个好印象,虽说主人家安排了座次,只是过了一开始的拘谨之后,谁还在乎这些纵是衍宣可有心要与衍宣和待在一处,衍宣和的圈子还是与他不同,到底还是慢慢离得远了。

    衍宣和也没有白白错过这出宫的大好机会,他的人现在能够格来参加这场宴会的,并不多,就算有些凭着父祖余荫上了座,他们那帮子年轻人也另起了一桌,那便隔得远了。他现在多多与之交谈的,还是郑氏,也就是郑源的人马。

    郑氏的势力这些年也在不断发展,但是这势力虽然看着庞大,中间也不是全然一体的,比方说最有力的是郑源的嫡系,郑氏其他人的门客下属也自成一系,还有坚持嫡长继承的清流派,这些人对待衍宣和的态度也不一样,很是有些主意可以打的。

    “杜阁老,您精神越发好了,我可是听说您又添了一个孙儿,满月宴我没能到,百日可不能忘记我啊。”“沈大人今年年中考评又是上等,高升可期啊”这与人交往的种种,衍宣和本是应付得极吃力的,但好歹也是两世为人,虽做不到游刃有余,但胜在亲和有礼,配上他背了许久的各人履历,也算是言之有物,给人更加亲近的感觉。

    这些事,上一辈子的衍宣和不懂,他直到上一世重病之前,才恍然醒悟,为什么原本属于他,忠于他的臣子,慢慢都打上了郑氏的符号。没错,他是占了大义,大多数人天然的就站在他这一方,可那些臣子也是有私心的,他们要一个不能看见他们的努力,不能给他们权位钱财名利的主子做什么也难怪到了最后,变成了郑氏江山了。

    这一些,衍宣和不懂,郑皇后也根本没有希望他懂,她把他圈在小小的宫城之中,直至最后,操纵了他的死亡,甚至痛苦的死亡之前,还要听着仇人高声谈笑,视他如一个笑话。

    但是现在,衍宣和懂了,那些嫡长子继承制的拥簇,是他天然的同盟,那些依附于郑氏旁系的官吏,是他可以争取来的对象,至于郑源的嫡系,确实难以拉拢,但他们之间也不是没有文章可做。

    衍宣和极力的展现出他的才华,他的未来,他现在所拥有的权柄,用这些作为筹码,吸引着人一个个投奔到他的麾下,虽然不明显,也几乎没有人看出,但到底还是有了些人,跟郑氏的人马隐隐画出了界限。

    “哈哈,七皇子殿下可不用再夸臣了,臣担当不起。”严翰林笑着道“这里到底有些无趣,殿下不妨往东边去看看,那边才是你们年轻人在的地方。”他说着,与边上的几人一起露出了抹暧昧的笑了,极有默契的纷纷找理由散了开去。

    徒留衍宣和疑惑的留在原地,却见善财也是同样暧昧的笑,他心中纳闷,但几乎已经忘了自己还是适婚男青年的他,想想这也是自己原本就定好的计划,还是领着善财往东边去了。

    、第二十七章

    在陆府的园子里,并不像寻常人家那样,都是些亭台花草,却是独辟蹊径的圈了一片面积不小的湖,湖心堆起一座小岛,建了一处夏日赏景的三层小阁。小湖四面建有精巧回廊,堆叠起假山花木,又是别有一景了。在小湖的东面,是一条特意引出的小渠,那流水绕了建有亭台的小丘一圈,才载着落花缓缓流出府去。衍宣和要去的,正是此处。

    这边厢小丘上的亭台满是年轻人充满活力的笑闹声,赶近路走近的衍宣和正有些奇怪,虽说年轻人聚在一起是热闹些,但这般喧哗到底还是有些过了。他正想着,又绕过了半座假山,离东边的宴席更近了些,却忽然听到了女子说话的声音。

    六安虽然对女子的拘束并不大,平民女子抛头露面都是有的,贵族女子规矩大些,但也有专门的女子学院供她们交游。只是像这般,两个云英未嫁的少女在男子聚集的地方拉拉扯扯的,虽然有侍女跟随,但也着实有些不妥,不说男女大防,便是传出去,这名声也是不好听的。衍宣和心下存疑,便停下脚步,再没往前走了。

    那两个少女的衣衫明显是一个系列的,只是着粉衫的那少女个子更高挑,衣裳料子更好些罢了。那眉目艳丽的粉衫少女领着两个健壮的仆妇,刻薄的道“许诗真,你不要以为我娘带着你出门,又穿着跟我一样的衣服你就成了什么有体面的人了,你也不瞧瞧你自己的模样,你配么”

    紫色衫子的少女长相只是清秀,又一直垂着头,抖着肩膀,讷讷道“姐”她一个姐字还没有说完,粉衫少女已经伸手推了她一把,恨恨道“谁是你姐姐,你不过是生下的”她含糊了几个字,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紫衫少女还待再忍,她身后的小侍女已经冲了出来“不许你这么说我家小姐”几人就此推搡争执起来。

    衍宣和正觉莫名,却见情势急转而下,那紫衫少女居然被推入了身后略显湍急的小溪,只见她扑腾了两下,眼看就要沉没下去了,那推她的粉衣少女和仆妇愣在当地,还没有反应过来,紫衫少女的侍女已经大声呼救起来

    跟着衍宣和的善财便想去救人,就算是他水性不好,今日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个东宫侍卫,游泳都是练过的。衍宣和却有些犹豫,那侍女第一反应便是呼救,就算现在都过了一会了,也还只是呼喊,一点往溪边挨的想法也没有,眼睛也已经几次往他所在的假山处看了,他略一想,到底还是示意两个侍卫等了一等。

    那侍女见久无人至,居然猛的加大了嗓音,又拉扯住了尚未回过神来的粉衫少女,不远处已经有旁人赶来,其中领先的一个翠色衫子的少年跳下溪去,一把搂上了紫衫子的少女将她救回岸上,更脱下了自己的罩衫将少女裹起来。

    那紫衫子的少女睁开眼,一双乌黑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雾气,皮肤是苍白的,但也极细腻,整个人全心依赖着救了她一命的少年,眼神中的感激信赖,让那救人的少年只觉怦然心动。

    这时旁人也全都聚了起来,看了这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就是嫡姐欺负庶妹的戏码,几个少年说起话来,那翠色衫子的少年也没有再注意到,少女遗憾的往假山那处望去的眼,但是,作为一名极佳的射手,衍宣和看见了。

    衍宣和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收到了多大的冲击,只是他明白,他上一世没有看明白的,只怕不只是郑皇后一个人,还有他的结发妻子郑氏秀璃。

    上一世也是这样,同是后宅的阴损之事,他见多了后宫之中,众妃子们为了争宠,花样百出的手段,自以为对这些阴私已经有所防备,毕竟已经见过了那么多,他却忘了,后宫之中全是皇帝的女人,而在宫外,情况又有不同,女人争斗的手段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衍宣和不知道那叫做许诗真的少女是怎么知道他在那儿的,但看她和她侍女的表现,她们一开始想傍上的正是他,可见他久久不出现,只好又选了旁人那救人的热心少年可是元山侯府的嫡次子,又是这般众人围观的情况,一个正妻之位也差不离,庶女嫁了给他,那绝对是攀上了高枝了。至于那个粉衫少女,只怕在京中,再无好人家愿意要了。

    衍宣和一直觉得郑秀璃是不一样的,哪怕他对郑皇后恨之入骨,但想起同样是郑氏皇后的秀璃,他有的却只是怜惜,那个柔弱的,在郑太后面前战战兢兢地替他说好话的少女,那个会天天炖补汤给他的少女,现下都回归成最初见时,刚刚被他救起后,睁开的那双雾蒙蒙的眸子。

    再想想刚刚看见的,那紫衫少女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演,衍宣和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寒,等冰凉褪去,他终于感觉到了恶心。实在是太恶心他甚至忍不住怀疑,他的身子骨弱了那么多年,怎么会突然就支撑不住,就那么病倒,不能说话不能动的在床上等死,会不会是他一直感动在心的那碗补汤

    衍宣和镇定了好一会才勉强平静下来,只是这时,连善财都看出他心情不好了。善财微一犹豫,还是出言开解道“主子也不必看着心烦,这事儿虽说不好,但因水结成的姻缘,京里每年也会有那么两桩的。”

    善财却不知,这话说得让衍宣和心里更憋闷了,只是这也提醒了衍宣和,他到这里来是为了拉拢人才,可不是为了叫人看他的脸色的他只能咬牙将那双眸子赶出脑海,现今每一时每一刻对他都极重要,可不能白白为旁人浪费掉了。

    更何况,上一世他并未替昭帝挡灾,昭帝也没有像如今这样看重他,叫他来向陆昀琅祝寿,他更不可能在遇上郑秀璃之前,就知道了这一切。既然上天都在帮他,他又怎能辜负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能够重来一次的机会

    衍宣和扯动嘴角,脚步也终于轻快起来,等他去到众人聚集的地方时,赫然又是那个端方友善的昭帝嫡长子,七皇子殿下了。

    、第二十八章

    小丘上的建筑里,似乎半点也没受刚刚那个小插曲的影响,大多数人甚至没有发现衍宣和的到来。衍宣和看了看湖中央的小阁,终于明白是什么让这些,可以称得上是将来的国之栋梁的青年如此激动了。小阁中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形,可不是京城里的那些名媛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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