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谋反有理七
凌阳王睨了他一眼,“找血屠堂的事情本王虽然事先不知,但事后并未追究。你若是要算账,不如算到本王头上。”
薛灵璧皱眉,心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凌阳王会将岳凌的罪名直接揽上身是他所料不及的。这样一来,不管他是否参与刺杀皇帝的行动,也不管他刺杀皇帝的目的为何,光凭刚才这句话,图谋不轨,犯上作乱八个字他逃不掉。但是有了这八个字,他不造反也得造反。因为皇帝绝不会容得下一个会胆大妄为到刺杀自己的人驻守边疆,手握重兵。凌阳王也不会为皇帝的一道圣旨乖乖束手就擒。
战争将无可避免,且无可选择。
薛灵璧不畏战。但他很清楚,皇帝还没有赢凌阳王的完全把握。
所以不畏战,却还不能战。
冯古道见薛灵璧沉默,便猜知他心中所想,将话题岔开道“说到算账,我们到桂林府的时候,听到王爷似乎去了总督府算了一笔账”
凌阳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了他一眼,冲岳凌一挥手道“这件烂事你说。”
“什么烂事”岳凌没好气道,“明明是绝世好点子。”
薛灵璧和冯古道都是一点就透的人。
冯古道道“莫非,蝗灾一事是岳先生想出来的点子。”
岳凌得意道“正是。既然皇帝一意孤行,我们也只好另想办法。”
冯古道道“可是为何只减少部分部族的赋税”
岳凌笑道“若是整个广西都遭到蝗灾,又怎么会只有几个人看到我们要求免税的几个部族都是大族,这样减下来,匀一匀,差不多就是加赋税之前的数。”
凌阳王冷哼道“要是全免了,只怕那个穷酸皇帝要哭着吵着闹着上吊了。”
薛灵璧唇抿得越来越紧。
凌阳王瞪着他道“看起来,你对那个皇帝倒是死心塌地。”
薛灵璧道“忠君爱国,每个臣子份内之事。”
“哦那若是他要杀你呢”凌阳王闲闲道,“你也伸长脖子给他杀”
薛灵璧淡淡道“若是臣无二心,又有哪个君主会杀有功有用之臣”
“有一种。”凌阳王一字一顿道“功高盖主。”
这四个字仿佛一盆冷水,见整间屋子瞬间泼得阴阴沉沉的。好似外头的月光都比里面亮堂。
薛灵璧脑海里不知怎的,突然晃过父亲书房里藏的那张孤岛之王。
驻守广西一隅的凌阳王不就是所谓的孤岛之王么尽管四面是水,但是在岛上,它却是独一无二的王者。
岳凌见薛灵璧沉着脸不说话,叹气道“这世上总是有那么多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
薛灵璧对他的讽刺不急不怒道“这世上也有很多信口开河的人。”
“我信口开河不信你去问你”他猛然收口,眼睛紧紧地看着凌阳王。
凌阳王背贴着椅背,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薛灵璧。
薛灵璧坦然受之。
“虽然是只猪,却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凌阳王缓缓道。
冯古道与薛灵璧坐得最近,所以对他那身想压抑却没有完全压抑住的怒气感受最强烈。“呃,王爷”他张口欲言,却听凌阳王突然拍桌站起,“本王带你去见一个人。”
岳凌似乎吃了一惊,“王爷你”
凌阳王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本王虽然总是输棋,却还没有输不起到不让他们相见的地步。”
岳凌皱眉道“但是万一皇上知道”
“知道就知道。”凌阳王冷哼道,“他左防右防,不就是防本王造反么他要真是把本王惹急了,本王就造反给他看这样他安心了吧”
恐怕不是安心,是安息吧。
岳凌嘴角一弯,“可是此时夜深,不如明日再去”
“心里兜着事,谁能睡着除非是猪。”凌阳王说完,瞟了冯古道和薛灵璧一眼,“你们要睡么”
这种情况下谁再说要睡觉,谁就真的是猪。
同样是郊外,密云庄看上去就比那对母女住的茅屋要好得多。
红墙绿瓦,清幽淡雅。连开门的人都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书卷气。
凌阳王道“这是屡试不中的秀才。家里田地都因为他读书而荒废了,所以就在这里谋了份差事。”
冯古道道“倒也是条出路。”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想要进入仕途,不止考场一条路。比如他这个爵爷就来的很莫名其妙。
凌阳王道“嘿嘿。他的心气可不低。当门房是暂时的,等他高中了,自然就会求去。”
那书生走在前面,闻言回头道“这是一定的。我至多再在这里呆一年,是一定会走的。”他的脚步飞快,一下子就除了五六丈的距离。
凌阳王压低声音道“这句话他每年都要说的。不过他除了大话之外,其他话都不爱说,本王就是看中他这一点。”
冯古道与薛灵璧对视一眼。
从凌阳王这句话来看,这里的主人身份不一般,至少不适宜对外透露。
难道是凌阳王养的外室
可是以凌阳王的性格来看,若真是得宠,接近府来也不是难事。毕竟凌阳王妃之位已经悬空多年,府里的事都有凌阳王一个人说了算最多再加一个岳凌。
若不是外室,那又何须这样神秘
一行人慢慢走到一座名唤静养居的院落前。
书生道“他已经睡下了,王爷请自便。”说完,转身就走,干净利落地不带半点留恋。
冯古道心中暗暗称奇。以一个屡试不中的秀才来说,他身上的傲骨何止难得,简直是罕见。
凌阳王上前,敲了敲门道“本王又来了。”
半天没动静。
凌阳王干脆将门一把推开。
院落不大,一眼望到边。但是从假山小桥流水等布置来看,显然在布置上极为用心。
“喂,我又来了。你还不穿好衣服出来迎接”凌阳王用傲慢的口吻道。
屋里的灯终于亮起。
一个消瘦的黑影映照在窗户上,“白天没输够么”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疏疏淡淡,但是落在薛灵璧耳里,却犹如雷劈
冯古道与他靠得最近,第一个发现他的异常,不由惊讶道“侯爷,你怎么了”
窗上的黑影突然定住了。
就这样诡异地僵持了好一会儿,屋里头的声音才再次缓缓响起,“灵璧”
冯古道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熟人
薛灵璧眼睛死死地盯着窗户上的影子,脚一步步地往前,然后在窗前顿住,轻声道“爹。”
灯骤然吹熄。
虽然离得有点远,但是冯古道等人还是从薛灵璧身上感受到那一闪而逝的焦急
门霍然从里拉开。
一个眉眼与薛灵璧有三分相似,却显得刚毅英挺得多的中年男子披着外衣匆匆出来,紧张道“皇帝对你下手了”
薛灵璧怔了很久,才徐徐道“爹的意思是”
老元帅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许久,确定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之后,才舒出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
冯古道有预感,这绝对是一件颠覆他们之前所有想象的故事。
尽管过了子时,但是房里每个人都很精神。
老元帅还亲自泡了一壶茶。
冯古道看到薛灵璧在接茶的刹那,眼底闪过一抹晶莹,但是很快就隐没不见。
等众人手里都捧上了热茶,老元帅才缓缓落座。他坐下之后,并没有急于开口,而是蹙眉沉思,像是在想该怎么解释清楚眼前这个久别重逢,却有疑窦重重的局面。
薛灵璧忍不住起了个头道“爹,你不是死在老明尊手下了么怎么会出现在广西”
这件事冯古道也感到很疑惑。以他对师父的了解,没有做过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跳出来承认的。
老元帅朝冯古道看了一眼道“你是魔教现任明尊”
“是。”冯古道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与原先的明尊是”
“他是我师父。”冯古道道。
老元帅点了点头,然后微笑道“你师父挺混蛋的。”
骂他师父的,老元帅不是第一个。
但是骂人还骂得这么斯文优雅的,他绝对是第一个。
老元帅不等他有反应,径自接下去道“当年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
冯古道看了薛灵璧一眼,然后将老明尊知道的,全都一一道出。
老元帅道“这么说来,那张藏宝图现在应该再魔教手中”
冯古道喉咙一窒,心头有些忐忑,不敢看薛灵璧的面色。之前考虑藏宝图所示的位置,他并没有说藏宝图已经落到魔教手里。他道“藏宝图是假的。”
老元帅不但没有反驳,反而颔首道“的确是假的。可惜先帝当年就是用这么一张假图,将我们耍得团团转。”
80谋反有理八
先帝
冯古道和薛灵璧都感到自己走进了迷阵,原先熟悉的景色重新排列之后,变得陌生诡谲。
老元帅叹道“若非后来我与王爷当面对质,也不会发现事情的真相竟然与我们之前所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凌阳王哼哼冷笑道“我最知皇兄为人,没有的东西到他嘴巴里一掰,就什么都有了。”
薛灵璧忍不住道“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凌阳王见老元帅拖拖拉拉,没好气道“难道这时候你还顾忌着皇兄那张老脸”
老元帅道“我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让本王来说。”凌阳王是爽快人,当下开口道,“本王和你爹盛年时期,朝廷可没有你们这么太平。有事没事还能去剿个魔教玩玩。当年北面和西面都有外敌骚扰边境,屡战不止,本王和你爹都不得不常年驻守边疆。父皇,也就是本王与先帝的父亲驾崩时,本王远在千里之外,根本赶不回来。”
这桩事年代久远,薛灵璧和冯古道都是不知。
“到京城之后,父皇已经进了皇陵,而皇兄也登基称帝,本王留在京城守灵时,听到一则传言。说当初父皇临终前,曾留了样东西给我。那东西就画在一张地图上,交给皇兄保管。可是皇兄从头到尾都不曾提起此事,我旁敲侧击多次无果,只好无奈地回边关。没多久,天下就开始流传本王想要谋朝篡位的流言。”
冯古道和薛灵璧面露惊讶。这么说来,流言是假的
“流言刚开始,皇兄还会写信安抚,说绝不会听信这样的谣言云云,但到后来,流言叫嚣尘上,似假还真。连本王午夜梦回都会梦到自己手持长剑,冲进金銮殿,逼退皇兄,自己黄袍加身的噩梦。”
所谓君子坦荡荡。
心虚的人是无法如凌阳王这样坦然说出梦境的。
薛灵璧这时才对他彻底刮目相看。
“从那之后,本王整日提心吊胆。”凌阳王苦笑道,“连本王这样无心大位的人都会受流言影响,更何况皇兄。果然,过了没多久,薛元帅就被皇兄从西面召回京城坐镇。”
凌阳王说到此处顿住,老元帅自自然然地将话题接过去道“其实,最早说王爷有造反迹象的是史太师,不过那时候他还只是吏部侍郎,虽不至位极人臣,却是先帝最宠信的臣子之一。史贵妃嫁给当今皇帝也是先帝的意思。”
薛灵璧凝眉道“这么说来,真正说凌阳王造反的是先帝”
如果没有先帝的首肯和撑腰,史太师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信口开河说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密谋造反。
老元帅摇头苦笑道“可惜当时的我一味愚忠,并没有看出其中的蹊跷。”
冯古道忍不住问道“那藏宝图又是怎么回事”
“我回京之后,先帝对我大吐苦水,说朝中内忧外患,苦不堪言。而其中最苦的,莫过于国库空虚。”说到这里,老元帅不由看了凌阳王一眼,“王爷野心勃勃,看中的正是这一点。所以近几年才不断所要军需,充实自己的私库。使得朝廷其他军队无粮可发,不得不缩减人数。”
“哼”凌阳王显然不是头一次听到先帝的这种说法,所以眼白一翻,一副懒得评说的模样。
老元帅见薛灵璧张口欲言,摆手制止,继续道“于是先帝提出假制一张藏宝图,让王爷投鼠忌器的办法。”
凌阳王终于忍不住道“他当本王是白痴么藏宝图哼。要是本王真想造反,何须忌惮什么藏宝图难道怕他在阵前收买本王部下么”
老元帅尴尬道“我虽然觉得此事过于儿戏,但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那藏宝图又为何会在元帅手里”冯古道问道。
“大概过了一个月,皇上突然召见我,说皇宫不安全。王爷三番四次派人进宫找藏宝图,所以要将藏宝图交托于我保管。”老元帅道,“那时皇宫的确发生过几起盗窃,我不疑有他,就答应了。”
“不疑有他”薛灵璧沉声道,“莫非这其中另有原因”
老元帅颔首道“不错。先帝做了那么多事,其实就是为了将藏宝图放在我身上。”
冯古道眼珠一转道“莫非,先帝想借刀杀人,坐山观虎斗”
岳凌终于插上一句道“当年,老元帅和王爷都是军功盖世,相比之下,先帝的吏治就显得平平无奇。”
老元帅对薛灵璧道“还记得我留下的那幅画么”
薛灵璧道“孤岛之王”
老元帅颔首道“其实在王爷造反流言传遍天下之前,我们便神交已久。因此先帝说他造反,我心中愤愤难平,只觉得自己看错了人。直到后来,王爷曾送来一封书信”
凌阳王撇着嘴角,“这种无关紧要的陈年往事还提他作甚”
老元帅淡然道“那幅画就是我阅信之后所作。”那时候心中已经隐隐对先帝的所作所为有了猜疑,只是无凭无据不能确定而已。
薛灵璧沉默。
从小到大,他所被灌输的都是忠君思想。尽管他时常对皇帝的所作所为有微词,但那只是臣子对君主的微词,却从来没有跳出过君臣的框架。
而如今老元帅和凌阳王说的一切,却全然是将先帝摆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上来描述他们三者的关系。虽然他们还没有说当当今皇帝,但是从口气来说,可以想象的是他所扮演的角色也绝对不会太光彩。
那幅画冯古道也见过,老虎在孤岛上独自面对四面的水说明老元帅心中是同情的凌阳王的。他出身魔教,对于朝廷皇帝都没什么敬畏之心,说话便直接得多,“如此说来,先帝是想过河拆桥,坐收渔翁之利。那个入宫盗藏宝图自然也是假的了。”
“不。这的确是本王所为。”凌阳王脸上怒气一闪而过。
冯古道不禁暗自好奇。
从开始到现在,凌阳王提起当年的事情都是一副不屑的口吻,这样愤怒倒是第一次。
凌阳王强自按捺怒火道“当时本王在皇宫的探子打听到皇兄说的那张藏宝图就是父皇临终留给我的那张,所以才会不择手段”他不由歉疚地看着老元帅。
薛灵璧道“那个军妓的确是你派去的”自从冯古道将老明尊杀他父亲的过程叙述之后,他就对此耿耿于怀。
老元帅轻轻地啜了口茶。
由于他这个动作做得实在太慢,所以冯古道不得不猜测,他其实是在借喝茶掩饰自己的尴尬。毕竟是在后辈,尤其其中一个还是亲生儿子的面前提起当年的风流韵事。
凌阳王不自在地干咳一声道“下春药不是本王的主意。”
老元帅当年嫖军妓的悬案终于水落石出。
薛灵璧看老元帅的眼中多了几分愧疚。
冯古道道“所以总结起来,就是当年先帝用一张假的藏宝图祸水东引,让凌阳王与老元帅鹬蚌相争”
老元帅点头。
凌阳王撇头。对他来说,被先帝愚弄绝对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那之后,老元帅又是怎么呃,死里逃生”冯古道好奇道。
“其实当年我遇到你师父的时候就知道不是他的对手。”老元帅缓缓道,“所以,我只能用龟息功假死。”
“龟息功”冯古道吃惊道,“听说这门功法已经失传百年了。”
老元帅微笑道“真正会这门功法的人又怎么会说自己会呢”
冯古道一愣,随即觉得有理。龟息功主要是用来假死。若是让对方知道你会龟息功,自然会再补上一刀,或是直接分尸。那样龟息功就没用了,得太上老君的九转还魂丹。
薛灵璧道“那爹又是怎么到了广西”
老元帅瞄向凌阳王。
凌阳王会意地接下去道“当初我怕他们不能得手,所以亲自赶来督阵。谁知刚到地头,就听说他死了。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他委实死得太蹊跷。堂堂天下兵马大元帅怎么能说死就死,连点预兆都没有。因此就趁着夜色,去军营将他的尸体偷了出来。可笑你爹旧部怕被牵连,草草将给他弄了个衣冠冢。所以这事才一直隐瞒至今。”
薛灵璧“”即使他爹是假死,但是面对这么一个连自家爹死了都不放过的人,他实在无言。
“后来的事情你们大多知道了。”老元帅叹气道,“我与王爷促膝长谈一宿,昔日的种种误会便都烟消云散。”
“既然如此,爹为何这么多年都音讯全无”薛灵璧终于提出进门以来,心中最大的症结。
冯古道对此也耿耿于怀。
若非老元帅假死得太真,他与薛灵璧也不会经历这些阻难。
但是话说回来,若非老元帅的假死,恐怕他与薛灵璧也只是这世上又两个不相识不相干的路人。
人生际遇,实是先因后果。
81谋反有理九
“我若是不死,先帝又怎么会退出这盘棋”老元帅道,“我与王爷将误会解开之后,便知道彼此都不过是先帝用来对付对方的棋子。如果我死而复生,纵然先帝不追究我生生死死的原因,也会继续利用我来对付王爷。”
薛灵璧知道他所言不虚。他虽然没有见过先帝,但是当今皇帝的手段与他们口中的先帝却是如出一辙。比如用来打压皇后的史贵妃。
老元帅见他久久不语,知道多年心结不是一时三刻能够打开的,又道“我虽然不在你的身边,却从未一天不担心你的。”
薛灵璧抬眸。
“宗无言就是我的眼睛。”
薛灵璧愕然,“他不是皇后的眼线么”
老元帅含笑道“若是没有皇后眼线这层身份,他又如何能在侯府左右逢源地呆下去更何况,这层身份还能替你周旋在皇后、薛氏家族之间。不然以你处处独善其身,不与他们为伍的作风,他们又怎么会容忍你这么久”
岳凌插嘴道“京城还有我们王爷的眼线,他们也时时刻刻关注侯府动静。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快马来报。”
“眼线”魔教在各地也有很多眼线,所以对这两个字最是敏感。
岳凌冲他眨眨眼睛,“比如说春意坊。”
冯古道眼前顿时闪现出一个笑容明媚,声如春风的少女笑笑。怪不得她看上去不同于其他青楼女子,原来是凌阳王门下。
岳凌道“明尊还记得”
冯古道微微一笑道“凌阳王手下真是美女如云。”
岳凌道“她们都是自愿的。”
冯古道道“我有说王爷逼良为娼么你紧张什么”
岳凌刚想反驳,就听凌阳王不耐烦地打断道“够了。要不是为了他那张爱子心切的寡妇脸,本王才懒得派人去京城呢。”
薛灵璧沉默,但眼中的冰霜却渐渐融化。
冯古道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想伸出手安慰他。但他的手刚刚抬起,老元帅的眼睛便犀利地盯过来。于是,原本要伸出去的手半途又放了下,在茶几上发出轻轻咄得一声。
岳凌刚才被他讥讽过,闻声立刻道“明尊有话但说无妨,何必拿茶几出气”
冯古道道“我只是担忧。”
“担忧”岳凌道,“明尊难道是在担忧自己和侯爷的未来么”
他的话就好像一根针,将水囊戳出一个洞,洞不大,却足以让水找到突破口,射出细流。
老元帅的目光慢慢地在薛灵璧和冯古道脸上一转,缓缓道“我累了。有什么话不如明日再说。”
薛灵璧心头正是一片乱麻,当下站起道“我去厢房里住。”
“好。”老元帅点点头,看向冯古道,“明尊呢”
冯古道不动声色地笑道“我当然是”
“住在我隔壁。”薛灵璧面不改色地接下去。
与薛灵璧神似的眼眸微微一沉,老元帅颔首道“也好。我早听说你有个相互扶持照应,同甘共苦,亲如兄弟的朋友,我很欣慰。”
岳凌幸灾乐祸地摸摸胡子。
凌阳王拍着扶手起身道“这一聊就聊到天亮了。我们走,留他们三个在这里继续打哑谜。”
岳凌惋惜地跟着站起。这好戏才刚刚上场。
凌阳王见他磨磨蹭蹭的,忍不住反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还不快走”
岳凌呲牙裂嘴道“脱臼了,怎么走”
薛灵璧看着凌阳王背着岳凌离开的背影,轻声道“猪八戒背媳妇。”说完,他虽然没有回头,但眼角余光却是密切地注意着老元帅的动静。
冯古道用更小的声音反驳道“你怎么知道不是背儿媳妇”
老元帅淡淡道“夜深了,你们还不去睡”
“是。爹。”薛灵璧和冯古道告退出来,却没有立即去厢房,而是在院中站着,直到屋里的灯光熄灭。
东边黑幕果然被掀起一角,露出一抹深灰。
冯古道见薛灵璧看着老元帅房间的窗户久久不动,不禁道“再来一壶酒”
“不。我怕醉了,睡了,醒来发现又是梦一场。”
冯古道听他说又,心中一动,“既然如此”
薛灵璧回头,满心期待地看着他。
冯古道干咳道“侯爷保重,我先睡了。”
“”
冯古道转身朝厢房走去,脚刚迈上台阶,就听薛灵璧再身后轻声唤道“冯古道。”
“嗯”他的手在门上一顿,刚要转身,背后却被猛地覆住。薛灵璧双手箍在他的腰上,一点一点地缩紧。温热的鼻息吹拂在颈项间,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酥软。
“侯爷”冯古道声音放柔。
薛灵璧抱着他的腰不放手,“嗯。”
冯古道身体如泥鳅般转身,然后抓住他的肩膀,猛然一转身,将他反压在门板上。
“侯爷,若我没记错你比我小三岁。”他笑容可掬,态度谦谦,但是眼中那抹坚定却异常闪亮。
薛灵璧眼睛半眯,慵懒地笑道“所以”
“所以”冯古道的眸光从他眉角的朱砂痣缓缓移到他微启的双唇上,眼眸缓缓深沉。
薛灵璧的手猛然一紧,直接将唇凑上去,狠狠地吻住他。
这个吻热烈如火。
他似乎要今晚所有起伏的情绪都要发泄在吻里。
父亲的失而复得
仇恨的消失
原本阴霾的天空一下拨云见日,晴空万里
冯古道开始还有些抗拒,但是很快被一同点燃热情,手不自主地反搂住他的背。
屋里突然传来声响。
老元帅似乎下床来。
冯古道一惊,头下意识地一偏,推开薛灵璧。
薛灵璧看着他嘴角挂着的银丝,微微一笑,忍不住伸头将它舔掉。
冯古道眼睛不断地瞄向窗户。
灯亮了。
冯古道和薛灵璧各自回房。
老元帅和薛灵璧起了一大早。
冯古道倒是想多睡一会儿,奈何门外那对父子练剑练得太和谐,让他不好意思再在床上死赖下去,不得不起身洗漱出门。
门一打开,就见老元帅在半空回身一剑,端得是快、狠、准。
“好。”冯古道鼓掌。
老元帅落回地上,淡淡道“过奖。比起令师,不过班门弄斧。”
冯古道碰了个软钉子,不觉摸了摸鼻子。
薛灵璧打圆场道“爹,时辰不早,我们不如用完早膳再练。”
“好。”老元帅将剑丢给冯古道。
冯古道不明所以地接下。
“明尊还未练吧”
“呃”
“那练完再来用膳。”老元帅说得客气,走得可一点都不客气。
冯古道看着被老元帅拉远的薛灵璧,无奈地看看手中剑。
当初袁傲策被纪辉煌抓走之后,他倒是下苦功练过一阵子。但是受天资所限,怎么练都不可能成为与纪辉煌相匹敌的高手,反而教中事务还落下不少,使得教中原先就因为搬迁而心生不满的长老怨声载道,从此之后,对武学一途,他可说是不求有进,但求无退。
将剑放到一旁,他顺手解下腰间的玉箫,独自挥舞起来。
其实他练的与袁傲策一样,也是剑法。只是他嫌剑太长,不易携带,所以特地将剑法略作改动,更适合用玉箫来练而已。
自从恢复明尊的身份之后,他身上的猥琐之气便无影无踪。玉箫在他手中,如行云流水,洒脱流畅。
啪啪啪。三声鼓掌。
冯古道转头看向走过来的薛灵璧。
薛灵璧放下手道“你的剑法还不错。”
冯古道皱眉摇头道“比起侯爷,不过班门弄斧。”
薛灵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爹那里,自有我去说。”
“侯爷要说什么”冯古道无辜地眨着眼睛。
薛灵璧微微一笑道“聘礼。”
“”
“不知道纪无敌当初下了多少聘礼”他很认真地思考起来。
冯古道正色道“他送的是嫁妆。”
“哦”薛灵璧挑眉,摆明不信。
“袁傲策是入赘。”
“你希望我也入赘”薛灵璧慢慢靠过去,直到鼻子离冯古道的脸不到两寸才停下脚步。
冯古道望着那双如海深邃的眼眸,惊觉自己掉进一个陷阱,急忙往上爬道“侯爷何出此言”
“灵璧。”老元帅的声音隔着墙传进来。
冯古道与薛灵璧同时望去。
老元帅并没有进院落,只是在外面道“你随我去一趟王府。”
冯古道肚子咕噜一声。
薛灵璧眼角一斜。
冯古道微笑道“王府的早膳应该不错。”
82赐婚有理一
凌阳王府的早膳已然用毕,不过点心很不错。
冯古道一边吃一边喝茶。
薛灵璧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看着他吃东西,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