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来之前,他们已经想好对付广西总督的办法。
当初他之所以能在江浙一带混得风生水起,都是因为当初那些人绕来绕去没绕过他弯弯肠子。但是在广西,凌阳王一上来就是动刀,根本不给笑的机会。那些土司也一个个都是实在人,想称兄道弟行,一起拜天地祖宗,结拜吧。
广西总督使了几条计,都被硬生生地挡回来,一副有本事你就出兵攻打,不然老子就是不干的架势,让他整张脸上最好看的高鼻子都撞钉子撞成塌鼻。要说真出兵攻打,他是绝对不敢的。凌阳王还在那里,他要是一个不小心把凌阳王给激造反了,那真是自挂东南枝都要青史背骂名。
所以只能像龟孙子一样缩着。一缩一年多,脾气没了,胆子小了,脑子僵了,弯弯肠子全直了。此时的广西总督和薛灵璧一年多前听说的那个完全判若两人。
冯古道道“我对朝中事不大了解,只是土司之事怎的和凌阳王扯上关系”
怎么不能人是穿一条裤裆子的。广西总督微笑道“凌阳王向来关心广西政务,事必躬亲,爱民如子。”
冯古道耸肩道“这样一来,田大人岂非无事可干”
要真无事可干也好,偏偏还要夹在朝廷和凌阳王之间。广西总督站起来,朝京城的方向遥遥一拜道“下官愧对朝廷,有负圣恩啊。”
薛灵璧被他绕得不耐烦了。冯古道也喜欢绕,却没有绕得像他这样不让人待见,干脆亲自上阵道“田大人看,凌阳王此来的真正目的为何”
广西总督身体一震,慢慢地坐回座位,脑海里不断地分析着他的话,然后轻声道“侯爷的意思是”
他是不是想造反这种话是不能直接问的。
所以薛灵璧说的是,“本侯听说,田大人这一年多来,与凌阳王相处得并不融洽。”
何止不融洽,简直是泾渭分明。主要是他不要跨出自己的府邸,不要去干涉广西的政务。
广西总督想起刚来第一夜,凌阳王带着兵冲进他房间,与他笑眯眯地喝了一杯酒的情形,不由又渗出一身冷汗。为这件事,他连上三个折子参他。本本都是往滔天大罪上参,但本本都石沉大海。这让他彻底明白广西算是怎么一回事儿了。摆明是对于凌阳王,皇帝没辙治,只能寄望于拍下去的官吏争气点。但是争气要靠挺直的腰板子,挺直的腰板子靠的是强硬的后台。光靠他一根脊梁有什么用还不够对方一掰的。
他两眼一红,“下官愧对”
“田大人是暗示本侯参大人一本么”薛灵璧对着他那双水泡眼实在没什么好感。
广西总督的泪顿时收起道“侯爷准备如何参下官”
薛灵璧面色不变,“往死里参。”
广西总督面色大变,“侯爷,其实下官有难处啊。”
早说不就好了。
薛灵璧道“此话怎讲”
“唉,其实下官在广西不过是个空架子。”他有些琢磨出薛灵璧的来意了。故意回避凌阳王,却又句句不离凌阳王,这分明是皇帝派来彻查的。换句说,薛灵璧这次代表的是皇帝的眼睛。
他像古井一样死了多年的心又活络起来。“这样闲散度日,倒不如回江浙,哪怕是当个记文书的小吏也好。”
薛灵璧道“田大人言之有理。”
广西总督的眼睛亮了。
“可惜皇上这次让本侯来体察广西民情,本侯对广西不甚了解,也不知道要体察到何年何月”
“这点下官还能帮上一二的。”得了暗示的广西总督很识时务。
74谋反有理二
是夜,他们在总督府住下。
秋风送爽。
冯古道坐在窗边喝茶。轻风从他肩上溜过,直奔案后认真阅卷的薛灵璧而去。案上烛火微晃,橘色的光在那颗明艳的朱砂痣上跳跃了下。
茶水见底。
他拎起茶壶正要再倒,却发现壶里的也空了。
“来人。”薛灵璧忽然抬头道。
冯古道扬眉,“有进展”
仆人匆匆在敞开的门外站定,“小的在。”
“再去沏壶茶。”薛灵璧说完,又低下头去。
冯古道看着仆人进来,小心翼翼地接过茶壶,一溜烟地跑出去,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茶很香。”
薛灵璧头也不抬道“这种苦丁茶是贡品。”
“是么”冯古道微愕,皱眉地看着杯中茶。刚才那一句是顺口说的,其实他觉得这茶有点苦。
“先苦后甜,余味悠长。”薛灵璧边说边翻页。
冯古道道“你尝过”从进来到现在,薛灵璧手上唯一拿过的东西就是书。
薛灵璧道“皇上最打赏给大臣的就是茶。”
“皇上真是实惠。”看来国库真的不富裕。
薛灵璧顺手掩上一本,又翻开另一本。
冯古道道“有收获”
“屯田、水利、田赋、关税、刑狱、官员升调考核”他伸手在那堆卷宗里翻了翻,“连粮仓、军需都有。”
“看来田大人的确很想离开广西。”
“不但想离开广西,而且还想在离开之前扯一把凌阳王的后腿。”
冯古道眼睛一亮,“莫非有凌阳王的罪证。”
“没有。不过这些东西加起来就等于一件事。”
“什么事”
“广西是凌阳王的天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再尊贵的身份,在皇帝江山之内,都只是臣,也只能是臣。将皇帝的江山作为自己的天下,即便不谋反,也难逃图谋不轨之名。
有脚步声从外头走廊经过。
仆人端着茶壶,恭恭敬敬地送进来。
冯古道接过茶壶,打发他走后,倒了两杯,亲自将其中一杯递到薛灵璧面前。
薛灵璧抬头看他。
冯古道含笑道“侯爷亲自叫来的茶水。”
“只要本侯亲自开口,便是本侯的”薛灵璧接过茶杯,轻轻晃了晃。
冯古道眼睑微垂道“我只是借花献佛。”
“若本侯看中的是别的花呢”
冯古道装糊涂道“花茶的确清香可口,别有滋味。”
薛灵璧含笑不语,低头啜茶。
卷宗是带不走的。
薛灵璧连夜看完,至第二天凌晨,便和冯古道一同匆匆上路了。
马车里,冯古道斜歪在刚从总督府搜刮来的靠枕上,打着哈欠对一夜未睡却精神无比抖擞的薛灵璧道“何必赶得这么急”
薛灵璧道“田财田总督最擅长的一招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面赔笑一面捅刀。我一个晚上未睡,他又何曾睡得好”只怕想了一夜怎么利用他。
冯古道道“我们直接去南宁府”
“以凌阳王对广西的掌控来看,我们的行踪迟早会暴露,既然如此,不如快刀斩乱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从总督府的卷宗上,他看到凌阳王对广西的监控实是到了插翅难飞的地步。
冯古道想了想道“我暗中召集教众在南宁府周围待命。”恐怕这也是皇帝之所以让他来帮助薛灵璧的原因。在双方没有撕破脸之前,皇帝根本无法安插军队进入广西地界。唯一能够渗透的就只有江湖人。
从桂林到南宁,一路都很平静。
但是太平静了。
他们虽然坐马车,但是没有掩藏行踪,以凌阳王的人脉,断然没有不知之理。他不动手并非不想动手,而是没有必要动手,可见在南宁府等他们的,必然是一场鸿门宴。
进南宁城时,冯古道感慨道“皇上真是知人善用。”
薛灵璧道“何出此言”
“他一定是看我们俩年轻,跑得快,所以才送我们来做这非逃命不可的差事。”冯古道忍不住想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子,但是半路却被薛灵璧劫走,“放心,我一定会保你周全。”
冯古道看着被握住的手,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
马车在南宁府最大的酒楼前停下。
薛灵璧和冯古道下车之后,便引得不少瞩目。
冯古道道“你猜凌阳王会不会来迎接我们呢”
薛灵璧道“以他的性格,他更喜欢看我们四处碰壁,撞得一鼻子灰之后去拜见他。”
“真是太不好客了。”冯古道叹气。
两人上楼。
侍卫分出四个跟上去,其他人留在一楼。
酒楼生意红火,这个时候的包厢全满了,他们只好分成两桌坐在大堂。幸好大堂布置雅致,来的又多是文人雅士,商贾富豪,人虽然多,却难得不闹。
薛灵璧和冯古道边吃着酒楼特色菜,边听着周围客人的窃窃私语。
大多说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风雅事。
冯古道忽而想起那个卫漾公子,不由笑道“说起来,来了南宁,不见那位卫漾公子倒是可惜。”
他的声音不弱,此时便有一桌人将注意力转移过来了。
薛灵璧和冯古道都是练武之人,对旁人的目光最是敏感,便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
那一桌一共三个人,两个身材瘦削的书生,一个身材魁梧壮士
几双目光相对,书生先露出和善的笑容,尤其看薛灵璧时,眼中明显带着惊艳。
薛灵璧不悦地皱了皱眉,很快将头转回来。
冯古道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刚想说什么,就听楼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妇人急吼吼地冲上来,眼睛朝大堂一扫,然后径自朝他们这桌扑来。
薛灵璧和冯古道面面相觑,心里都是一个疑问凌阳王准备卖什么药
那妇人冲到面前,突然对着冯古道跪下去道“公子好心,救救我女儿吧”
冯古道看着四面八方射过来各种目光,尴尬道“大婶何出此言”
“我女儿仰慕公子仰慕了整整五个年头,现下她重病在床,恐怕不久于人世,还请公子怀着悲天悯人之心,去看她一眼,让她死得瞑目。”
冯古道惊得目瞪口呆,“她仰慕我五个年头”五年前他还在关外,天天想着怎么会睥睨山,她女儿是怎么仰慕上他的
薛灵璧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
妇人道“公子歌画双绝,当年我女儿一见到公子的画,就茶不思饭不想,整日痴痴呆呆”
“等等。”冯古道终于听出不对劲在何处,“你说谁歌画双绝”
“公子歌画双绝,整个广西皆知。”妇人以为他要推脱,急忙道,“公子切莫自谦。”
冯古道摸了摸鼻子,无辜道“大婶究竟是从哪里认出,我是卫漾公子的”
妇人愣了愣,结巴道“公子腰际挂着一根箫”
“”箫是和歌有关还是和画有关
冯古道低头看着箫无语。
妇人似乎也察觉自己莽撞,“我特地打听过,今日卫漾公子会来。”
冯古道摊手。
妇人眼睛立刻向薛灵璧扫去。
薛灵璧眼皮不抬道“我不是。”
妇人茫然地站起,眼睛无措地看着大堂其他人。
“卫漾在此。”
关键时刻,一个声音冒出来。
冯古道和薛灵璧闻声而望,脸上同时闪过一丝错愕。
站在那里的,正是之前与他们对视那桌的壮士。
“卫漾公子”妇人双眼明显写着不可置信。要不是那个壮士身上穿的衣服的确像是书生打扮,她几乎要觉得对方不可理喻了。
与壮士同桌的两个书生都摇头感慨道“世人愚昧,一味以貌取人。”
妇人脸上一红,轻声道“壮士真是卫漾公子”
冯古道捂着嘴巴忍俊不禁。
薛灵璧也背过脸去。
在座有几个甚至已经笑出了声。
妇人惊觉自己竟然将想法说了出来,脸色更红,“小妇人无礼,还请公子见谅。”
卫漾公子叹气道“罢了,你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令嫒不是重病在床么我随你去一趟吧。”他理了理袖子,走到她面前。
妇人站在原地,面有难色。
“为何不走”卫漾公子问。
妇人看了冯古道一眼,咬牙道“公子太过英挺,与我女儿想象中的不符,怕是会令她”任她脸皮再厚,失望两个字总是说不出口的。
卫漾公子的脸顿时也红了起来。
妇人噗通跪下,“公子大人大量,还请饶恕小妇人无知之罪。只是我女儿命不久矣,我实在不忍再让她失望。”
卫漾公子半天叹出口气,“那你待如何”
妇人的眼睛朝冯古道望去。
冯古道“”
75谋反有理三
妇人住在城外一间看上去随时会倒下来的破茅屋里。
外头倒是有几亩田,可惜荒废了。
妇人以袖拭泪,“相公走得早,家里头没人打理。小妇人先进去和女儿说一声,还请三位在这里等一等。”
冯古道微笑颔首。
等妇人进门之后,他转头看卫漾公子,却见他神色犹疑,若有所思,便微笑道“公子是觉得她谈吐不俗,不像山野妇人,还是觉得她手掌上茧子的位置像是练刀之人,亦或是她步履太轻盈,像练武之人”
卫漾公子愣了愣,展颜笑道“原来这位公子也发现了。还未请教两位高姓大名。”
冯古道道“在下冯古道。”
卫漾公子一惊,随即道“魔教明尊冯古道”
冯古道正要自谦几句,就见他转看薛灵璧,眼中光芒一阵闪烁,“那这位一定是雪衣侯了。”
薛灵璧淡然睨着他。
“久仰雪衣侯文武双全,不知何时有空,让我们以文会友”卫漾公子双颊红扑扑的,就差没冲上去摇对方的胳膊了。
冯古道干咳一声插进来道“听说我的文采也不错。”
卫漾公子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可是魔教不是江湖门派吗”
“当个伟大江湖人的首要条件是德才兼备。”冯古道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卫漾公子赞同道“不错。为人处世,当先明其道,了悟其理,方能修其德行,不至有亏。”
“魔教是邪派。”薛灵璧道。
“”
卫漾公子对着冯古道眨眼睛。
冯古道莫名其妙地跟着眨了眨。
薛灵璧忍不住伸出手,想冲卫漾公子的脑袋拍下去,他突然说话了,“眼睛最能表达一人的善恶。心善,则眼清明,心恶,则目浑浊。我看冯兄为人应当是前者。”
薛灵璧收指成拳。
冯古道赶紧道“一个人眼睛清明还浑浊只代表着一件事,那就是早上洗脸有没有洗干净。”
卫漾公子呆了下,“啊”
正巧妇人走出来,冯古道抢先往里进,“既然令嫒不久于人世,我们还是抢在她过世前见识见识吧。”
妇人“”
走进屋里,果然残破陈旧,混着腌菜和霉味的奇特臭味充斥着每个角落。
冯古道不停地摸着鼻子。
薛灵璧则直接屏住呼吸。
“我女儿就在房里,三位一道进去可能不大”妇人还没说完,三位已经一道进去了,“呃,方便。”
她女儿躺在一张用干稻草铺陈的床上,窗子有些歪斜,看上去是卡在窗棱间的。
冯古道走在最前,一马当先。薛灵璧站在他右侧,卫漾公子最后。
“你就是卫漾公子吗”她女儿颤巍巍地冲冯古道伸出手。
虽然在冯古道眼中,她更像冲着他的玉箫伸手。
“嗯。”他配合地点了点头。
眼泪刷得就从她眼眶里落下来了,“自从六年前看到公子的画起,我就一直很仰慕公子”
“你娘不是说五年前吗”冯古道笑眯眯地问。
女儿低下头,期期艾艾道“五年多,六年不到。”
“哦”冯古道想了下道,“你是准备见过我之后就去死吗”
女儿猛地抬起头,眼里俱是惊愕,就好像他突然变成三头六臂的怪物一样。
薛灵璧突然一指卫漾公子道“这个是大夫。”
“啊”卫漾公子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呆呆地看向自己。
女儿一惊,随即哀怨道“我治不好了,死定了,不用看了。”
“还不替这位姑娘诊脉”冯古道对他使了个眼色。
卫漾公子恍然,正要上前,身体就被从后面冲过来的妇人撞到一边。
薛灵璧眼疾手快,将冯古道拉到身侧。
卫漾公子撞在墙上。
妇人趴在女儿窗前,捶胸顿足地大哭道“可怜我女儿年纪轻轻,就这样走了,还没有一门好亲事。以后下了地府,也要做孤魂野鬼。”
她的嗓音尖利,在这样有限的环境中,比午夜三尸针更让人防无可防。
卫漾公子偷偷看向冯古道。
薛灵璧立刻瞪向卫漾公子。
冯古道抬头看屋顶。
妇人哭了半天,见迟迟没人搭话,终于忍不住冲冯古道跪下道“公子,看在我女儿命不久矣的份上,你能不能收她为妾室,给她个名分”
薛灵璧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抹厉光。
冯古道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妇人“”
冯古道清了清嗓子道“大婶,其实你哭得这么辛苦,我真的不该打断你的。但是,我真的不明白你究竟要做什么你能不能说清楚了再继续”
薛灵璧突然一脚踹向卫漾公子。
卫漾公子猝不及防向后一跌,脑袋刚好撞在窗户上,将窗子撞飞了出去。
薛灵璧抓住他胸前衣襟,又一把将他拉了回来,然后身体如泥鳅般从窗户滑了出去。
卫漾公子跌跌撞撞地站直身体,吃痛地摸着脑袋道“发生了什么事”
冯古道脸色不变道“你不小心摔了一跤。”
“”观赏全过程的妇人无语地望着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冯古道。
几眨眼的工夫,又一个人从窗户的位置不小心跌进来了。
薛灵璧紧跟其后。
卫漾公子见到那人,先是皱眉,随即愕然道“陈则”
“世子。”陈则捂着被摔痛的肩膀,迅速站起。
原本就狭小的房间一下容纳那么多人,连转身都成了问题。
卫漾公子看看妇人,看看女儿,又看看他,气愤道“这都是父王想出来的”
“和王爷无关。”陈则急忙道,“其实是,是岳先生想出来的。”
“岳凌”卫漾公子脑海里顿时浮现一张抖着两撇小胡子奸笑的脸,“他又想干什么”
陈则偷偷瞄了眼冯古道和薛灵璧,头垂得很低。
“说”卫漾厉色道。
冯古道和薛灵璧不由对他另眼相看。
原本的他虽然长得壮实,但是看上去一副憨头憨脑的老实人模样,没想到一发起脾气倒有几分王府继承人的威严,好似换了一个人。
陈则抬起头,眼角朝薛灵璧和冯古道一瞄,冲卫漾使了个眼色。
冯古道知趣道“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出去等好了。”
卫漾微微皱眉,拱手道“失礼了。”
“哪里哪里。”冯古道和薛灵璧退出茅屋,踩着重重地脚步走远,然后使用轻功绕到窗边,闲闲地靠着墙。
屋里头,卫漾冷声道“现在可以说了。”
陈则道“魔教明尊诡计多端,说不定会回来偷听,不如”
卫漾硬生生地截断道“冯兄光明磊落,怎会同你一般”
光明磊落的某人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陈则见左右躲不过去,只好道“岳先生说雪衣侯来意不善,所以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假扮我的下马威”卫漾够头一次觉得自己对岳凌的了解,太流于表面的那两撇小胡子。
“不是。岳先生说,这是一石三鸟之计。”陈则顿了顿,在脑海里将岳凌当初说的话整理一遍才道,“他说世子向来介意外表,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取笑”他见卫漾脸色不善,声音越来越轻。
“继续。”卫漾的拳头捏得死紧。
陈则硬着头皮道“世子说不定从此就不再舞文弄墨,改舞枪弄棒了。”
“其二呢”
“二来,公子最爱结交文人雅士。雪衣侯和明尊都是当世俊杰,岳先生怕公子和他们交朋友,所以故意抬高冯古道,贬低”声音又弱下去了。
卫漾连气都气不起来了,“敢情在他眼里,我不但视外表如命,而且心胸狭窄,妒忌心极重。”
陈则偷偷地向妇人和她女儿递眼色。
妇人将头一缩,脸埋在手里,一动不动,好像哭昏的模样。
女儿更直接,两脚一伸,脑袋一歪,直接装死。
陈则还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就听卫漾道“第三呢”
“第三”陈则吞了口口水道,“岳先生说,京城传言雪衣侯和明尊关系非同寻常,不知是真是假。所以可以借提出收妾室这个要求,来试探试探。”
卫漾道“这条用来算计什么”
陈则道“就是试探试探。岳先生说京城流言蜚语最多,可惜真假难辨,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印证真假。”
卫漾咬牙道“他是不是一天到晚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陈则叹气道“自从王爷把内眷安置到浔州之后,岳先生就闲了很多。”
“难道府里没有正事可以让他烦的么”
“有。”
“那他不去管”
“就是雪衣侯和明尊啊。”
卫漾按了按太阳穴,“父王怎么说”
“王爷说”
站在窗边听得差点睡着的薛灵璧和冯古道精神顿时一振。
“两只小猪,爱来不来。”
76谋反有理四
在他们想象中,凌阳王不是老谋深算、深藏不漏的奸雄,就是运筹帷幄、野心勃勃的枭雄。但是,奸雄和枭雄怎么会说出爱来不来这种更像是小孩发脾气的话呢
薛灵璧和冯古道对视一眼,似乎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过看到对方也是类似表情之后,他们确定,出问题的不是他们的耳朵,而是凌阳王的嘴巴。
卫漾就不如他们这样的大惊小怪。他道“父王就说了这么一句”
陈则迟疑了下道“就这么一句。”
卫漾想了想道“那岳凌还有其他话么”
陈则道“哦,岳先生说,世子不大可能识穿他的计谋,让我小心薛灵璧和冯古道。”
卫漾“”
薛灵璧和冯古道见该听的都听了,接下来也不会有什么更精彩的言论,于是互相使了个眼色,施展轻功到十几丈外。
冯古道笑道“看来凌阳王是个妙人。”
薛灵璧对凌阳王这种密谋造反的乱臣贼子却没什么好感,“我倒觉得他是有恃无恐。”
“有恃无恐”冯古道道,“你是指”
“广西已然是他的天下,再加上之前旧部,他若要造反,已有足够的人力物力。”
冯古道倒没有他想得这般深远,闻言道“那他为何还不造反”
薛灵璧沉吟道“或许是为了一个恰当的时机。”
冯古道眨了眨眼睛,“若是皇帝不仁,派亲信残害忠良,颠倒是非,指手画脚,干预地方政事”
他的话还未说完,薛灵璧已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
说到此处,凌阳王刚刚因为两只小猪,爱来不来这句话而树立起来的怪异形象已经被冲淡出脑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睛闪烁精光,不断盘算江山大业的枭雄。
卫漾和陈则一前一后从茅屋出来。
薛灵璧和冯古道正有志一同地看着荒废田地上的杂草。
卫漾和陈则走近。
冯古道感慨道“这草长得真是旺盛。”
薛灵璧道“嗯。”
“侯府就长不出这么旺盛的草来。”
薛灵璧“”当然,因为侯府有人专门拔草。
卫漾插进来道“冯兄若是对花草有兴趣,不如来王府坐坐。我平日也喜欢种些花花草草”
“好。”不等他说完,冯古道已经一口答应。
薛灵璧接道“理当拜访凌阳王。”
卫漾喜形于色,“太好了,我平生最爱结交如侯爷和冯兄这样的当世俊杰。”
冯古道瞥见陈则脸色微微一变,想起之前偷听到的内容,不由暗自好笑。看来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岳先生果然有先见之明。
至王府。
陈则说是通传,其实是一溜烟地报信去了。
岳凌原本笑眯眯地坐在房间里欣赏自己得意画作,听完他的详述,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沉淀到了脚底板。
“看来,”他伸手捏了捏嘴唇上的小胡子,“雪衣侯和明尊比我想象中的聪明。”
陈则苦着一张脸道“如今如何是好王爷曾交代过莫要理会他们,要是知道我们这样设陷阱,一定会雷霆大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