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璧一锤定音,将冯古道震得半晌无言。
“侯爷”
他挑眉,“如何”
“英明。”
冯古道告辞。不管以后如何,至少今夜总算安全。以今天傍晚和晚上,薛灵璧两次对他推心置腹来看,自己这条命一时三刻还是很安全的。至于以后
他没有继续想。
“冯古道。”薛灵璧在身后唤他。
冯古道转身。
薛灵璧站在门槛前,黑如墨汁的发丝柔顺地垂落胸前,“尽管血屠堂杀人无数,无孔不入,也只是血肉之躯,凡人之体。我已经派了府里八大高手轮流保护你,安心睡吧。”
冯古道怔住。
薛灵璧返身关门。
留下冯古道独自立于庭院中,望着那熄了灯的房间许久。
36暧昧有理八
前后折腾这么久,冯古道再次趴上床,还没闭眼睛,腹痛便如针扎似的将他的睡意驱逐得一干二净。
他坐起身,边运功抵御,边腹诽那几个来保护的高手。若非他们,他也不会晕头转向得连时间都忘记了。若是提前运功,疼痛可以减轻很多,尤其是他最近对于如何对付午夜三尸针越来越有心得。
好不容易挨过去,他抹了把额头细汗,一头栽倒在枕头上。
次日天蒙蒙亮,他便醒转过来,先是觉得无力,辗转了两回便开始头痛起来。
他摸了摸额头,微烫。
“不是吧。”冯古道睁开眼睛,虚弱地喘了口气,望着帐顶。
这间房绝对与他八字不合,不然为何之前住的好好的,偏偏搬来这间房之后就发烧了呢
还是老天爷提醒他,不可太过接近侯爷
他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随即这个念头就随着额头的温度,拼命地燃烧着他所有的思绪,让他的头越发沉重起来。
冯古道在床上一直赖到中午,终于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宗无言在门外道“冯先生,侯爷有请。”
冯古道挣扎了下,有气无力道“知道了。”
宗无言离开没多久,丫鬟便端着洗漱用具在门口候着。
冯古道脸皮虽厚,却还没有厚到硬着心肠为难小姑娘的地步,只好不情不愿地起床。
等他到书房,已是未时。
薛灵璧正站在案后,低头望着手里呃画。
“侯爷。”他行礼。
“你过来看看,这幅画如何”他头也不抬道。
冯古道慢吞吞地走过去。
画一入眼,冯古道就想浪费了好大一张纸。
若非头上的那个王字,他绝对忍不住这是只老虎,事实上说猫都牵强。而老虎脚下所踩的土丘应该是土丘吧,黄色一团一团的,那土丘居然莫名其妙地浮在水上。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是这土未免也太少了,除了自投罗网,带着老虎一起沉尸水底之外,他看不出第二个结局。"
“如何”薛灵璧追问。
冯古道一本正经道“很有个人风格。”
“我父亲所作。他称这只老虎为孤岛之王。”
“”冯古道恍然道,“孤岛,啊,原来是孤岛。”怪不得能够屹立在水上不倒。
薛灵璧终于抬起头,随即脸色一变,右手朝他的脸伸出。
冯古道下意识地将头一偏,却仍是没有躲过。
“你在发烧”薛灵璧感受着手背传来的柔软,心神一荡,连忙收手道,“看过大夫了吗”
“还没。”冯古道觉得脸上烧得更厉害了。
薛灵璧眉头微蹙,却也不愿 在这个时候再怪责于他,“你在那榻上躺下,我去传大夫。”
虽然冯古道巴不得找个地方躺下,却忍不住道“侯爷之前找我”
“此事以后再说。”薛灵璧说着,打开门出去。
冯古道垂首,目光扫过画中落款,低喃道“父亲”
侯爷亲自出马,大夫自然飞奔而至,只恨父母没有多生两条腿。
一进门,冯古道蜷缩着身子躺在榻上,面红耳赤。
薛灵璧虽然一言未发,但大夫却感到身上的压力又重了。二话不说把脉,探舌,又将冯古道近来所食一一问得详详细细,就怕有分毫错漏。
直到反复确定只是思虑劳累过度,乃至于阴阳失调,气血虚衰后,才战战兢兢地开药方。
薛灵璧在他落笔写下第一个字时,突然道“他中了午夜三尸针,会否是寒毒加重了”
大夫连忙将笔缩了回来,迭声道“有此可能,有此可能。”
“你之前不是说阴阳失调,气血虚衰”
“这,这”大夫道,“这也是有可能的。”
薛灵璧“”
大夫小心翼翼地瞄着他越来越黑沉的脸,心里头慌得两腿发软。他进府还不到一年,莫说这样面对面地和侯爷讲话,连远远地见上一面都很少,更何况面对他这种脸色。
冯古道终于看不下去道“先按他说的治治看吧。”总比让他们两个干瞪眼,把他晾在一边好。
大夫可怜巴巴地看着薛灵璧。
薛灵璧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大夫这才惶急地下笔,然后飞奔去取药煎药。
冯古道见薛灵璧站在那里不语,试探道“是不是皇上又要追封老将军为镇国公”
薛灵璧惊讶地低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猜的。”冯古道道。
“不是镇国公,”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是忠义王。”
冯古道真正吃惊了,“忠义王”据他所知,当朝自开国以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异姓封王的事。“皇上真的很宠信你。”除此之外,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薛灵璧道“无上的荣耀等于无上的危险,无上的荣宠等于无上的妥协。”
“何出此言”
“我若是受封,那么原本就已在风头浪尖的雪衣侯府更会成为众矢之的。自古恩宠无双的权臣又有几个是全身而退的。”
冯古道道“那无上的荣宠等于无上的妥协又是何意呢”
薛灵璧眼中一片阴霾,“皇上要为魔教亲笔题匾。”
冯古道脸上满是讶异。
亲笔题匾等于亲口认同。
“你同意了”他问。
薛灵璧淡然道“我有不同 意的余地么”
为了让他首肯,皇帝不惜用异姓王为诱饵。其实他们彼此心知肚明,皇帝是不可能封异姓王的,他父亲功勋再高又怎么高得过开国元勋开国元勋尚且不能在死后称王,他又何德何能皇帝此举所表达只有一个意思,放魔教一马,势在必行。
冯古道道“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所谓明里暗里。既然不能明来,那就暗来。”薛灵璧见冯古道依然迷茫,便提点道,“过了这么久,不知道栖霞山庄重建得如何了。”
“侯爷准备用栖霞山庄来对付魔教”
“江湖事,江湖了。”
冯古道赞道“侯爷英明。”
薛灵璧含笑道“你好好养病,这些事我自有分寸,户部我已经派人去打招呼了。至于羵虬之血,我已经派人在各地寻找这样的寒潭。”
冯古道仰面伸直腿,微笑道“我现在只期待血屠堂早日送上门。”
“血屠堂。”薛灵璧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我迟早会将他们连根拔起。”
想到魔教之前的浩劫,冯古道由衷为他们祈祷。
大概为了彻底贯彻苦口良药四个字,端到冯古道面前的药一碗比一碗熬得浓,煎得苦。
冯古道原先认为自己并非怕苦之人,但是接连喝了三天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若所谓的吃得苦中苦是这样的苦法,那那个人上人不当也罢。
薛灵璧这三天只有在傍晚才会来他房里小坐,但闭口不谈公事,只说些坊间趣事。
冯古道三番五次想问进展,都被他挡了回去。
以至于冯古道躺在床上翻来滚去地勉强撑到第四天,便不顾医嘱,披着大氅,撒腿往外跑。
皇上亲自为魔教题匾的事早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谁都以为魔教翻身了,侯爷危险了。偏偏皇上在题匾之后,又赐了一本亲自摘抄的佛经给薛灵璧。不说别的,光是字多字少就可看出两者的不同。于是侯爷失宠的流言又自动烟消云散。
冯古道坐在茶馆里,笑眯眯地听着周围几桌口沫横飞地说蜚短流长。虽然这种地方的消息半真半假,但是刨去那夸张的部分,剩下的总是八九不离十。
他一边吃着花生,一边拉过旁边斟茶的伙计,“我听说雪衣侯和魔教暗尊开了赌局,不知道赔率如何”
伙计抹了把汗,冲着他露齿一笑道“公子从外地来的吧侯爷和暗尊都已经比完武了。”
“哦”冯古道剥花生的手微微一顿,“那结果如何”
“侯爷输了呗。毕竟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武林高手,听说连铁笔翁都要封他为天下第一高手了,侯爷他打仗是厉害,不过武功就嘿嘿。”伙计把后面的话用一连串的笑声代替了,但是冯古道用膝盖想也知道他要说的是花拳绣腿,隐喻的是不自量力。
旁边桌的客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他却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旁边的声音渐渐从他耳旁刮过,成了风。
四天的休养足够他想很多事,比如薛灵璧那日在城外的话。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对这番话如此在意,只是那句豪赌总让他的心有些不安,心里头隐隐有了答案,他却迟迟不敢揭开那该在答案上的红盖头。
但是,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语气被动地接受,倒不如主动寻求答案。
想到这里,他眼中万般情绪凝结成霜。施施然地掏出碎银放在桌上,他顺着来路往回走。
天色渐晚,小贩们三三两两地开始往城外赶。
路上冷清起来。
他大老远地看着前面那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放慢脚步。
跟着他的高手也放慢了脚步。
走得近了,灯笼高了。
红灯笼下,一个细眉明眸的女子倚门而立,笑容明媚如春。像是感应到他的注视,他侧头,脸上笑意一直蔓延到眼中,“公子。”酥柔入骨的呼唤将头顶匾额上的春意坊三个字表达得淋漓尽致。
37暧昧有理九
冯古道要了条小板凳,裹紧大氅坐在春意坊大门一边,远远看去,和身后那深灰色的墙壁融为一体。两只打灯笼的光彩都笼罩在女子娉婷的身姿上。
里面缓缓传出乐声。
女子回首冲他一笑道“是飘零燕的忆旧情。”
“飘零燕忆旧情”冯古道听琴声凄婉,忍不住道,“为何取这样的名字,弹这样的曲子”来青楼,不是寻欢作乐么
女子道“欢乐只在时下。一个人无论当时多欢乐,日后想起总是悲大于欢。因为以前的欢乐只会衬出今日的不欢乐,或者不够欢乐。所以欢乐的回味,是苦味。但是悲伤不同,一个人无论现在有多快乐,回忆起以前的悲哀往事,总是会悲从中来。”
冯古道顿时对他刮目相看,“言之有理。”
“每个人都有烦心的事,会来这里听曲的客人也是。所以有时候这样的曲子反而更能让他们听而不忘。”他说着,笑意又深了几分。
冯古道反驳道“总有急色之人。”
“既然急色,又怎么会有闲情在堂中听曲”
冯古道笑道“如此说来,世人都在自寻烦恼。”
“也不尽然。”女子道,“这世上总有豁达往前看的人。若是难舍往昔欢乐,何不努力让欢乐重现若是追忆往昔哀伤,何不警醒自己莫让悲剧重演人生五味,勺在你手。”
冯古道站起,肃容道“姑娘可想过离开此处”这样的女子不该淹没在这片风尘之中。
“你不问我为何沦落此处”他笑盈盈地问,神情没有半点自怜自哀。
“英雄莫问出处,美人亦然。”
“我是官妓。”他道。
冯古道眼睑缓缓垂下,收去眼中的惊愕和惋惜。这样的女子是无须他人同情怜悯的,并非孤芳自赏的不屑,而是云淡风轻的无谓。“在下冯古道,不知是否有荣幸得知姑娘芳名。”
“笑笑。”
冯古道抬眸。
他眨了眨眼睛,亮若晨星。
意料中又意料外的脚步声在身后匆匆响起,冯古道放松身体,任由肩膀被一只手大力钳住。
“冯古道。”薛灵璧森冷的声音在他耳畔吹过,“你不知本朝官员不得出入烟花之地么”
冯古道故作讶异地转头,“我记得只是不能夜宿何况,我只是来这里问哪里有上好的碧螺春而已,这个应该不违背我朝律法吧”
“问碧螺春问了半柱香”薛灵璧松开手,缓缓地平息着得到消息刹那涌上的怒火。
冯古道微笑道“我和这位笑笑姑娘一见投缘,忍不住多聊了几句。”
薛灵璧似乎终于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人,斜眼一瞥。
笑笑 笑眯眯道“奴家迎客卖笑,与谁都投缘。若是公子能进屋去坐坐,我们自然更加投缘。公子要喝的碧螺春我们这里也有,虽然不比张记的入口甘醇,但是张记也没有我们这里的莺歌燕语,轻歌曼舞。”
冯古道顺着他的话接道“姑娘好意心领。只是茶瘾犯了,熬不住。”
“那奴家可不敢留客了。”笑笑冲他送了一个临别秋波,翩然转身朝另一边移去,将地方留给二人。
薛灵璧冷哼道“你几时有茶瘾我怎的不知”
“原本没的,在茶馆里听别人说得天花乱坠,便被勾起来了。”冯古道随口瞎扯。
“身上的病好了能走能跳了”
冯古道叹气道“在床上躺了三日,骨头都软了,所以出来走走。”
, “你准备走到几时回府”薛灵璧口气微微放软。其实在看到冯古道背对着他站在春意坊门外的那一刹,心头紧绷的那条弦一下子松弛下来。父亲在营帐里光裸着身体与女子纠缠的画面瞬间从脑海里驱逐了出去,眼底心底都被冯古道悠然的背影所填满。
幸好
幸好。
冯古道耸肩道“买了碧螺春就回去。”
心绪既定,薛灵璧眼中汹涌的波涛便转成了暗潮,“哦。不进去坐坐再走”
冯古道讶异道“侯爷此话当真”
薛灵璧抿着嘴唇,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如果是侯爷请的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冯古道不等薛灵璧开口,身体便如泥鳅般滑了进去。
薛灵璧眸色一沉。
侯府高手迅速出现在他身后,小声道“属下已经派人暗中将春意坊包围了起来。”
薛灵璧问道“茶馆有人提碧螺春”
高手想了想道“似乎有。茶馆人多嘴杂,属下离得远,听不清。”
“那你听到他”薛灵璧望向站在门另一边的笑笑,他满眼笑意地看过来。只是一个对视,他就有种被看穿看头的狼狈感。
“侯爷”高手见他迟迟不答,小声提醒道。
“罢了。”他摆手。或许他太多疑,既然下了注,便该学会全盘的信任。“若有万一,保护冯古道为先。”
高手一怔。
薛灵璧淡然道“你认为本侯没有自保之力吗”
“是。”高手领命而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琴声止,笛声起,轻快如小溪流水,顿时驱散适才滞留的沉郁之气,堂中几桌酒席,俱是有说有笑。
冯古道挑了角落的位置坐下,外有垂帘遮挡。
有姿容秀丽的女子送上时令鲜果。
“公子一个人”女子送完效果,顺势在他身边坐下。
冯古 道拿着一块梨肉往嘴里送,边咀嚼边道“两个。”
“也如公子这样的翩翩佳公子”他掩嘴一笑,明媚动人。
冯古道眼角瞥见薛灵璧进来,忙高声道“我和他相比,犹如萤火之光比皓然之月,又如荒野之石比蓝田之玉。”
薛灵璧撩帘而入。
女子眼睛顿时一亮。他在风尘打滚多年,阅人无数,却头一次见到这样高贵俊美的人品。
“公子说笑了。”他冲着冯古道嫣然笑道,眼波却频频递向薛灵璧。
薛灵璧面无表情地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女子并没有马上接,而是轻轻地拨开腮边发丝,露出雪白光洁的颈项道“公子喝什么酒”
“一壶碧螺春,两碗阳春面。”
“好。”女子盈盈一笑,伸手接过银子,起身正要走,又听他道“东西来的时候,你不必来了。”
女子背影微僵,回眸望他,风情千钟。
薛灵璧面若寒霜。
女子轻叹,翩翩而退。
“空有美人如玉,奈何郎心似铁。”冯古道感慨道。
薛灵璧挑眉,别有用意道“或许郎心如玉,奈何君心似铁呢。”
冯古道压低声音道“自古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不过皇上愿意亲手摘抄佛经与你,可见他对你的宠信非同一般。侯爷还是将心放宽些。”
薛灵璧眼睛炯炯地盯着他。
冯古道一脸诚恳。
“是么”薛灵璧撇开头。
有少女将碧螺春和阳春面送上。
“侯爷想吃阳春面”冯古道抓着筷子开始皱眉。
“你身体才复原,吃清淡点得好。”薛灵璧握着筷子,夹起面条,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冯古道终于抵不住腹中饥饿,也跟着吃起来。
笛声渐止。
冯古道咕噜咕噜喝完汤,用袖子抹了把嘴唇道“好听。”
“你懂音律”薛灵璧也缓缓放下筷子。
“不懂,但喜欢听。”冯古道道,“好听的曲子能令人心旷神怡,宠辱皆忘。”
薛灵璧道“这样也算粗通。”
冯古道道“侯爷懂”
“也是粗通。”薛灵璧眼角看到一抹刚刚进来的身影,面色顿时冷下来。
冯古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是一班油头粉面的公子前呼后拥地走进来。
“侯爷认识”
“史耀光。”
冯古道不由多看了几眼,“以他的容貌,很难想象他有个当贵妃的姐姐。”
薛灵璧道“他姐姐与他是同父异母。”
“原来如此。”
他们坐得位置虽然偏僻,但是这样的两个人无论坐在哪里都足以引人注目。
史耀光的目光 朝这里望了一眼,便移不开去,与身旁的人匆匆打过招呼,朝这里走过来。
“参加侯爷。”他满脸的惊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侯爷,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薛灵璧淡淡道“本侯记得述职之期已过。”
史耀光道“原本是应该回去的,但是皇上体恤下官与父亲常年分隔两地,难以尽孝,便让下官在京城多逗留两日。”
冯古道故作惊讶道“难道史太师也来了”
对着他,史耀光的腰板立刻直起来,“这位是”
“下官户部主事,冯古道。”
史耀光虽然回京没几日,但是薛灵璧和冯古道两人是最近京城最热议的人物,哪里会不知他们的关系,脸色当下又是一变道“原来是冯大人。”
“小人,小人而已。不如史大人大。”
史耀光一时吃不准他是称赞还是嘲讽,只好干笑道“侯爷和冯大人两个人来”
冯古道叹气道“下官没见过什么世面,虽然是个京官,但是人面不如史大人广啊。”
史耀光这次可以确定他来者不善,笑容微敛,“好说好说。这几个只是本官儿时的伙伴罢了。”
冯古道转头对薛灵璧道“侯爷,你不如也叫几个儿时伙伴来充充场面”
薛灵璧淡淡道“不是有你了么”
38扑朔有理一
冯古道一脸的受宠若惊,“侯爷说笑了,下官区区一个六品小官,连史大人桌子的边都沾不上,更不要说和那几位大人相提并论。”
薛灵璧慢条斯理地啜茶。
史耀光看出自己再待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连忙抽身道“侯爷与冯大人请慢用,下官不敢叨扰二位,告退。”
冯古道在他转身的刹那,突然冒出一句,“史大人听说了吗梁有志在凤凰山被刺客杀死了,梁夫人正要上京告御状。”
“怎么可能”史耀光霍然转身脱口而出。
“为何不可能”冯古道似笑非笑。
史耀光心里咯噔一下,很快收敛神色道“我与他到底同袍一场,突然听闻他的噩耗,心中悲恸,所以有些失态,还请侯爷和冯大人见谅。”
冯古道道“原来如此。所谓人不可貌相,外人只看到史公子日夜笙歌,流连烟花之所,却看不出史公子其实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史耀光被他说得脸上发红,敷衍地抱了抱拳就走。
等他走后,冯古道小声道“看来当初去凤凰山的刺客十有八九是史家人派的。”
薛灵璧道“我知道。”
冯古道小吃了一惊,不过随即笑道“侯爷明察秋毫,一叶知秋,这等小事当然逃不过侯爷的法眼。不过侯爷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还记得我曾在顾相面前举荐呢”
“记得。”
“那之前。”若非调查清楚了他并非派遣刺客之人,他又怎么会与他合作。
冯古道赞叹道“侯爷做事果真雷厉风行。”
薛灵璧淡然一笑,权当是接受他的赞美。
史耀光和他的一众朋友已然消失在二楼阶梯的尽头。
冯古道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杯子,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悠然地欣赏着堂中闻乐起舞的妙龄少女。
薛灵璧则侧头望着他。
骤然,楼上传出一声尖叫。
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不停的有人大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冯古道看着楼梯上连滚带爬套下来的几个锦衣青年,皱眉道“侯爷有没有觉得他们很眼熟”
薛灵璧道“史耀光的朋友。”
冯古道道“难道是史耀光出事了”语气中颇为幸灾乐祸。
薛灵璧眼睛一眯,起身朝二楼看去,“有高手。”
冯古道跟着站起来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回去吧。”
此时春意坊一片狼藉,无数客人从房间包厢里冲出来,衣冠不整地朝门外冲去。女子则尖叫着往一楼的后院躲。
冯古道见薛灵璧的脚步不挪,只好陪站道“恐怕经此一事,春意坊损失惨重。”薛灵璧突然如风一般移到楼梯下,一把抓住因为害怕而腿软到几次都没站起来的锦衣青年,“出什么事了”
“杀,杀人了。”锦衣青年哆嗦着想抓住他的手,却被薛灵璧一下甩开。
“救命。”锦衣青年不死心地又朝他扑去,却被薛灵璧一晃身闪过,朝楼上走去。
冯古道跟在他身后,微微皱了皱眉,停下脚步,问那个锦衣青年道“谁杀谁”
“面具鬼,鬼杀耀光,史耀光。”锦衣青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脚好像突然有了力气,猛然推开他,头也不回地朝门外飞奔。
冯古道眉头皱得更紧,慢慢地朝上走去。
来得及跑的人已经在刚才跑得一干二净了,来不及跑甚至来不及穿衣服的只能紧紧地锁住门。
冯古道的脚步踏上二楼的时候,听到不少房间内传来橱柜移动声,但是更清晰的却是兵刃相交声。
一个慵懒的声音在走廊尽头喊道“阿策,我困了。”
冯古道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走廊尽头的窗边站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白面少年,粉嫩粉嫩的脸好像是玉雕出来的,说不出的水灵可爱。
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少年望了过来,然后冲他眨了眨眼睛,“初次见面,我叫纪无敌。”
冯古道笑道“辉煌门纪门主少年英雄,冯古道久仰。”
“这种话听得多了,也挺无趣的。”纪无敌打了个哈欠。
冯古道走到他身边,从他的角度看,正好可以看到一间极大的房间正敞开着门,两个高手正在里面缠斗。一个是袁傲策,另一个是薛灵璧。
冯古道瞪大眼睛,“他们怎么会打起来”
“原本阿策是在和一个不好意思当人只好意思扮鬼的人打。后来那人跑了,他来了,他们就打起来了。”纪无敌说得很绕口。
但是冯古道听懂了,“打起来的理由呢”
“他说阿策杀了人。”
“杀了谁”难道杀史耀光的人是袁傲策可是刚才那个锦衣青年明明是说面具鬼啊。以他对袁傲策的了解,这个人宁可被全天下通缉,也不会做藏头缩尾的事。
“喏。”纪无敌朝房间里那个被踩了无数脚的尸体努了努嘴巴。
“”冯古道定了定神道,“他的头呢”
纪无敌道“被杀手拿去作纪念了。”
冯古道“”
纪无敌道“杀手也是需要荣誉感的。”
“他们要打到什么时候”冯古道转移话题。
纪无敌道“找到他们的荣誉感的时候。”
“”冯古道突然发现,在纪无敌面前,任何话题的转移都是转圈圈,很快会回原点。
纪无敌道“对了,我想起来了。”
“什么”冯古道好奇地问。
“我想起你是谁了。”纪无敌认真地看着他。
冯古道“”
“你是魔教叛徒,阿策说这次来京城逛完街顺便要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