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歪扭至极的“陌”字赫然现于地面,万俟向远瞳孔一缩,饶是早有猜想,心中怒火仍旧不可抑制地增长。
万俟陌寒
竟敢逆着寒炤阁勾结外人
竭力掩下心口杀意,万俟向远一挑眉毛,徐徐问着“那凤楼主看万俟陌寒长相如何不如我拿主意将他送予你,带回凤烛楼去用上一用”
凤烛楼主也就是说话的女子凤桐雨,笑容一滞,认真打量起对面之人。
“万俟公子果然心思慎密,真正是个讨人喜欢的妙人”
口舌之快自然逞得,可那止不住流下的血液犹如催命鬼符,逼得万俟向远不得不尽快想出对策。
“凤楼主意欲如何,不妨直说,若是我听得顺耳,过会儿便让你死得舒服一些。”
“万俟公子好大的口气直说便直说,本楼主不过时见二位在梨雨障外真心相护,心生感动。现下么则是想看看万俟公子愿不愿意为了你的小情人吃下这瓶子里的静禅。”
女子不怀好意地笑着,将个十分小巧的瓷瓶扔到万俟向远身前地上,又从袖口暗缝里摸出个亮银哨子,长长短短吹了几响。
“静禅”虽然名字好听,可绝非什么大慈大悲的佛家药物。一粒效用十个时辰,只消动用一丝内力,全身功力尽废
而那哨声定然是唤人用的,望眼始终不敢迎向自己视线的人,万俟向远最终还是打消了抽剑阻止的念头。
“为个侍卫送上性命凤楼主不觉这算盘打得有些不稳”
见万俟向远不理地上瓷瓶,凤桐雨像是早已料到,一点没有着急神色。伸手在衍墨脸颈上摸捏一会,才又开口“依仗这点来算计人本楼主还没蠢到那一地步。原想万俟若肯合作,便让你二人做对尸首完整的同命鸳鸯,看来万俟公子是不准备领情了。”
几乎算准了时间,悉索声伴着步音,由远至近。
巫蛇
万俟向远犹豫片刻,最终也没有动手。
颈脉要害,稍有不慎,便无力挽回
“弟弟你又何必执着于此只要服下静禅,再留下你那手下性命,当哥哥的,又岂眼睁睁看着外人残害于你”
一脸的算计神色,隐匿多日的万俟陌寒终于现身。
正文 君是自可留52
“大哥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可惜忘了给自己留条后路。”看着已在外面围了一圈的巫蛇与更远处的万俟陌寒、凤烛楼一干人,万俟向远依旧不见惊慌,声音如常地说道“人,我要带走,药也不会服下。他伤一分,我还十分,他若死了不单今日在场各位要一同陪葬,大哥,就连你那娘亲也要等着一刀刀被我凌迟。”
隐藏武艺与实力,为的不过是为当年的冤仇与日后计策,倘若算计到头却连自己性命与定心要护的人都留守不住,一切又有何意义
了了旧仇添新恨他未痴傻到那一步
凡是毒物自有解法,若真陪上性命,也没理由放过这群鼠辈。
不再抑制体内真气,激荡欲出的内力失了往日约束,肆意在顺着经脉流畅游走,就连腰间绝天,也被震得阵阵嗡鸣。
尽管不知怎么回事,可对面凤桐雨,甚至远处巫蛇阵外的那些人,都感到了使人难以呼吸的至寒杀气。
抬手,扣上剑柄,出剑前的一刻,一道声音洪亮贯耳,远远传来,内力之深厚,不言而明
“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原来凤楼主竟躲在这处真枉我一番苦找”
语毕,一袭绀影飘然掠进,在所有有人惊讶之下,稳稳落于巫蛇阵内的空地。
“老婆娘,既然敢动我的人,就该不怕我来索你性命才是。”
搭上剑柄动手指一顿,万俟向远略一敛起强烈杀意。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那日林中遇见,险些动起手的青年男子。自然,身后还是跟着个一身黑衣的寡言男人。
那日,两人各为自己手下闹得不甚愉快,其间主从何种暧昧关系已经明眼可见,是以此时青年男子见一地的鲜血,也就不再和凤桐雨多“客套”,直接道出了目的。
“凤楼主,喋血解药。”
凤桐雨早已发现万俟向远绝非万俟陌寒说的那般容易对付,当下要是再是弱了士气,万俟陌寒必定临阵倒戈。到时,自己不止没有胜算,连活命机会也不剩几成。
“本楼主不是说了,是看你看得上眼,要将你带回楼里去。只要你点一点头,乖乖答应了,我便将喋血解药给你。”
江湖里早就传闻凤烛楼楼主驻颜有术,年过三十好几依旧花貌,且还十分喜爱收敛俊美男子。此时亲眼所见,饶是早有听闻,万俟向远也还是止不住心中阵阵恶寒
“和你性命比起来,解药倒也不着急了”青年男子踏前一步,一副欲要动手的架势。
一个尚且有些把握,可两人若同时动手凤桐雨心念速转,掩下面上惧色,故作淡定地出言威胁“呵呵,要取我性命那也得先问问眼前这位公子答应不答应他的小情人的命可还在我手里,动起手来若我一个不小心给弄伤了,弄死了”
声调一转,凤桐雨厉目看向一旁的万俟向远“杀了他,我便放过你的人,青云派一事我也不再干预”
马有失蹄,人有失策。犹自打着如意算盘的凤桐雨万万没有料到眼前的两人并非第一次见面,而且还有那么一个“欠了人情”的关系
不等凤桐雨把话说完,青年男子迅速靠近,快得几乎视看不清
万俟向远心领神会,也不去动腰间软剑,瞬间移至凤桐雨身后,两指夹住刀刃一使别,弯刀立刻应声而断,“呯”的一声被甩出数尺,扎在门框上。
极默契的,万俟向远与青年男子一前一后,同时掐住了凤桐雨的脖子,力气之大,险些让手中颈骨四分五裂。
“可否相让”青年男子并不松手,就着当下动作看眼身后的黑衣男人,继续道“在下许过诺,凡是伤了他的,必会亲手了结。”
“喋血的解药交换,如何”喋血的解药万俟向远手里其实并没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衍墨一定能配出来。不然那日初遇,识得“喋血”时,绝不会那么镇定无奇。
而现下就算他恨不得一手结果了所有人,可在万俟陌寒面前,终究还是不宜显露真正实力。毕竟,他所要的不只万俟陌寒一条人命,还有寒炤阁内所有的一切
是以做这交易,并不吃亏。借眼前人之手处理掉外面一干杂人,有益而无害。
“这是可避蛇毒的药物,阁下自便。”算是还了上次莫名动手欠下的人情,青年男子松手将药瓶递上,掠身越向外围的凤烛楼众人。
万俟向远瞥眼远去的人影,森森道出几字“左处一十二条人命,劳烦留下。”
借由掌心灌入的真气不必掩饰,逆着经脉冲窜肆虐的强劲内力灌得凤桐雨浑身剧颤,各处关节像是要被活活拆散一般吭咯作响。
凭借过人内力,已经掠远的男子听得清清楚楚。
“季崊,喂那十二人服下避毒药物。”
“是。”应声转身,一身黑衣的男人向着万俟陌寒一干人纵身跃去。
风轻云淡的笑意忽现,男子用剑一挑,一尾细蛇血肉四溅,不偏不斜正绕落入密麻蛇群。瞬息间,万千条巫蛇仿若中了魔,悉悉索索冲着周围活口快速爬去
而屋里
“啊啊”
手指连点几处,先前还嚣张无限的凤桐雨立刻疼得撕声惨嚎,全身无力地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眼神并未缓和多少,万俟向远蹲下身子将因为少了凤桐雨挟持而瘫倒在地上的人扶起,快速点了止血穴位,喂下一粒药丸,便不再搭理。
“伤他一分,我还十分。凤楼主可还记得”
自已也服下一粒,万俟向远配合着阴森的口气,抽了衍墨腰间的寒星剑,极其缓慢的一道道豁开凤桐雨衣衫皮肉
并非灌入真气的利落剑法,而是徒手持剑的残忍切割手段之残忍,就连一旁的衍墨也看得瞪直了双眼。
“啊啊啊你这个啊啊”
十几道
几十道
“杀、杀了我求你啊、啊啊啊”
前处的人背身而站,衍墨并不能看清他此刻脸上表情,能见的只是不断撕切血肉,割断骨头的剑刃与不断喷溅的鲜血。
每一剑,都避开了致命要害,却又将人几乎刺个对穿
一百一十六剑,足足一百一十六剑。凤桐雨才断气,那人也才住手
“可有什么要说的”
这时才浑然发觉哑穴早已被解开,衍墨望着眼前陌生无比的人,带着许久未现的低卑,哑声回道“属下不曾背叛主人”
关于背叛,万俟向远其实并未怀疑过,听着那声音里的沉闷与压抑,只得无奈蹙起眉,却也不想再逼。
“事后给我解释。”
“主人,属下”
即便是不能确定是否背叛,也仍旧执意救下自己不是么
“靳管事给过主人一瓶朝暮间,那药除却用来惩罚死士,还有另一用途对付叛主之人。”衍墨闭上眼,赶走心中杂念,声音也恢复起平日镇定“东阁对死士一向防备,朝暮间药性特殊,一旦因为犯下过错而服食,就会在体内留下禁制。日后只要将朝暮间碾成粉末燃着,令服过的人稍稍吸入,十个时辰内,再无缚鸡之力不过虽对付背叛之人有效,却也易被人利用。是以配制与掌有控制极严,主人想来是例外得到的第一人”
万俟向远沉默地听着,并非像衍墨想的在责怪什么,而是懊恼自己竟将那药物随手放在住处。无论防备与否,那都是能令眼前之人生不如死的东西
东阁既然控制极严,便是从自己这里流出的。
芙焉
“初时,属下不愿受制于人,才会隐瞒主人,后来”不能确定站在眼前的人是否愿意听自己解释,衍墨渐渐止了声音,不再继续。
“后来如何”
仅仅四个字,像是一种安抚与宽容,令衍墨稳下情绪继续解释“入迟水殿时,属下屡次冒犯,若非仅有一名衍姓死士,主人势必不会留属下性命。后来得主人信任,属下不想一切归于原点便作了隐瞒。”
话至这里,原本还算平静的情绪彻底起了波澜。毫无感情可言地看着倚靠墙壁瘫坐的人,万俟向远一字一句地冷声问道“怕我收回信任一切是为了不想让我如最初那般待你”
原来,都是曲意迎合只为了日子好过些
所以才在自己第一次招惹之后,顺着自己意
起初就算没有善待过,后来如何,万俟向远自问无愧于心。此时听到如此答话,不免怒意暴起。
真心相待换回的竟是百般算计
对值得信任的枕边之人,他可以纵容。但如果只是个一味算计自己的属下,今后会如何,他就不敢保证了
正文 君是自可留53
安静了许久,就在耳边刀剑厮杀声渐渐淡下去时,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缓缓响起“属下以为主人信任属下。信任属下不会背叛,不会算计主人”昨日种种在脑海中一划而过,从未有过的酸涩几乎就要溢出喉咙。衍墨垂眼看着地面,模糊地动着嘴唇“属下并非伶倌娈童,做不出用自己算计人的事。主人若是怀疑,不如赐属下一死。”
连解释都算不上的卑微话语如厉言指责一般直坠心底,之前猜测与怀疑,再也无法继续。万俟向远定定站着,却仿佛被点了穴,无法回过头去看向身后的人。
原来从真正示忠的那天起,就默许了我随时怀疑,甚至是取你性命的权利就算是被冤枉的,就算没有理由
“主人一直待属下很好,属下可以自作了断。”
刚才语气里的低沉像是一种幻觉,此时,身后的男人又恢复了平静,坚毅并且决绝。万俟向远木然站着,竟不知要用何种回答才不会辜负一切都在为自己考虑,做打算的人。
内力虽然受制,但咬舌自尽的力气,他还有。将呼吸放得极轻,衍墨垂下眼。而那下望的视线里,是连他自己都未觉察到的眷恋。
“够了”
前所未有的自责深深纠缠着,甚至连呼吸都开始窒塞。万俟向远轻道一声,逃避地握着还在滴血的长剑向外面的万俟陌寒走去此时一笑。
衍墨若是不将这仅有的信任给予你,是不是,就太亏待你了
屋外,前不久还蠢蠢欲动的巫蛇早已化作索命厉鬼,死死将毒牙咬入周围活物。
极残忍的,绀衣青年并未给那些人一个痛快,而是将不知什么药粉撒了一圈,限制下巫蛇的活动范围,便抱臂笑着观看众人垂死挣扎。
万俟陌寒与随行的几人,则变成了自愿被封穴道,无法移动的“人柱”。
不为别的,只因两个武艺无法令人低估的“程咬金”,还有数也数不完的巫蛇。当然,最有用的还是黑衣男人的一句话几位若愿配合,这瓶中避毒药物就分你们一些。
若是两个“程咬金”与凤烛楼的人缠斗起来,万俟陌寒还敢趁乱赌一赌逃脱的可能,可像是早已计策好了,两人并未动手,反是用凤桐雨布下的巫蛇阵,借刀杀人
万俟陌寒一贯自视甚高,绝不会轻易束手就擒。若不是身边两位钟姓死士轻易便被人解决,自然不会有“自愿配合”一说。
“有劳。”无视周围血腥惨叫,万俟向远地对黑衣男人点点头。后者则识趣走开,寻去绀衣青年身边。
“大哥,真是心急。”
语气是平常的语气,表情也是平常的表情,但看在尽万俟陌寒眼里,却有说不出的寒意。
“你想怎样”
远处,绀衣请年听了两人称呼,笑着挑起嘴角,抽剑快速处理完几个还未死透的人,取出个火折子将火种扔向蛇群。
“先行一步,淖水城内和安客栈恭候。”既然是家务事,外人还避嫌的好。绀衣青年也不疑“喋血”解药一事有假,与旁边的黑衣男身一同掠起,转眼便没了踪影。
多少对这未知姓名与来历的人生出几分好感,万俟向远笑着看向万俟陌寒。一个明知日后极有可能后悔的决定,悄然定下。
“若是将你们都杀了,应该省事许多。”省事,但也仅限于日后争夺阁主之位上。
“万俟向远”
真要杀人,绝不会如此磨蹭,这点万俟陌寒还能看透。但拿自己当耗子一般来戏耍,绝不比一剑给个痛快来得舒服
完全无视目眦尽裂的人,万俟向远平静地说道“凤烛楼阴险卑鄙,大哥一行数人取得蛇毒解药却不幸惨遭算计,险些拼得同归于尽。好在大哥手下个个忠心,誓死护卫,竭尽全力终于护得大哥险境脱身。如何”
明知这已经是最仁慈的选择,但这话无疑是要损失掉所带出的全部人一向趾高气昂的脸上死灰一片,即便是被封了周身大穴,万俟陌寒仍旧颤抖得厉害,甚至连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
此次为了事后邀功,除一名衍姓侍卫在觅天殿留守外,其余能用的,都已带出
像是尚嫌不够,万俟向远不冷不热地继续“三、四个月的时间,随便大哥找什么理由说得父亲信服。总之等我回阁之后,不想听到任何质疑当然,如果大哥想不出,我也不会为难,留下陪着忠心手下共赴黄泉,也是不错。”
三、四个月的时间可以做的事情实在太多,而那个能坐上阁主位置的男人又岂是好骗之人
但眼下,早已没有万俟陌寒选择余地今日之后,就算性命得保,也再难有翻身之日
可如此大好机会,为何要外出不归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阴谋
“大哥最好快些拿定主意,时间拖得久了,我也要开始犹豫了”适时送上一句威胁,立刻,本就面如土色的人,表情更加狰狞。
“好,我答应”
就在万俟陌寒明了反抗无用,失了戒备之心时,万俟向远一手扣住他下颚,另一手迅速将粒药丸塞进,强迫他咽下。
“甚好。日后大哥身侧少人照顾,定是不惯。有什么需要,迟水殿必会竭力满足,还望大哥感恩图报,凡事三思而后行。此药七旬一服,若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大哥应该明白。”
万俟向远利落挥剑,一齐结果了穴道被制,连话也无法说的四名钟姓死士与五名石姓侍卫。
而万俟陌寒,只是僵硬看着,像是又被封了哑穴,一个字也无法出口。
数年争夺,谁也没有料到胜负竟会分在今日
聚锦客栈,夜。
衍墨望着帐顶,努力想思考什么,却又一点也聚不起神。
今日发生的一切太过真实,也太过恍惚
先是受制被用作要挟,再是连累那人被困巫蛇阵内。
然后竟又巧合得助,不但出了巫蛇阵,杀了凤烛楼众人,还彻底断掉万俟陌寒后路。
寒炤阁,阁主之位,一切一切,都距那人要的越来越近了
“吃饭,衍墨。”
万俟向远坐到床沿,把床上的人扶坐起来。
“是。”
一句之后,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同是柔顺,却又和往日的那些有着说不出的区别。
万俟向远无声看着,先喂了两口汤,又夹起些清淡小菜送过去。
咀嚼,吞咽,就算没有饿意,衍墨仍然在吃,因为眼前的人,也因为眼前人做的事。
不是喂起人来省事的粥食,而是饭、菜、鱼、肉,甚至还摆了点心。荤菜,素菜,或是汤、饭,一样样,不厌其烦的轮换送到嘴边
没人挑破这无形的尴尬,一顿饭,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共同解决了。
伤口,沐浴,早就已经解决,万俟向远也不脱外衫,就这么环住低着头的人一齐躺下。
“怪我”
“没有。”熟悉的温度紧紧挨着,之前想的,怨的,不知怎么就再也记念不起。衍墨忍下想再靠近些的念头,平静说道“主人身处位置,不得不戒备,属下明白。”
这还是,怪了
万俟向远沉默许久,放下一贯的身份,抱紧熟悉不过的身子翻个身,让安安静静的人趴在自己身上。
“绝无下次。”
这是低头,保证么
衍墨看着一脸认真的人,浑然不知该用什么话接下去。
“我说话向来算数,从不食言。”
“嗯。”眼看着再不应下,不知又会惹来什么惊人保证,衍墨闷闷一声,算是应了。
“还是一点动不了”
暗自叹了句东阁药物精妙,万俟向远捏捏揉揉身上的人,多少有些“奸尸”无趣的意思。
“是。”
意料之外,万俟向远并没有撩拨什么,而是将手掌贴上已经僵硬躺了数个时辰的身子,一分分的,带着内力按揉,每一处关节,都不肯漏下。
实在看不下去如此“挥霍”内力的行为,衍墨皱起眉,低下声音道“属下无事,主人不必”
“衍墨,之前生气了”没有任何的架子,万俟向远认真地问着。
“属下没有。”眉间沟壑深了几许,衍墨十分不适应眼前人此刻模样。
可说话的人并不理会这些,继续讲着心中安排“带去你去寻云暮老人,解了朝暮间留下的禁制如何那两人既能弄来解忧,应该知道要去何处寻人。”
“不会有背叛那日,不过是些禁制,不解也没有关系。”
“那就解了吧让万俟陌寒回阁里应付,我带你去。”
字字句句已经严重偏离了主从间该有的气氛,衍墨为难地沉默着,好在说话的人自问自答,并不真要他拿什么主意
“年关近了,今年就在外面过。寻处小院住下,买些东西,你我二人,过完年再回去。”
近了眼下仲冬十一月末,距离年关少说还有月余,衍墨闷闷趴着,听身下之人继续安排行程,真不知那避毒药物里,是否还掺了别的什么乱人神志的东西
正文 君是自可留54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也很沉。是以睁眼时,衍墨有些惊讶,身旁的人不只早就醒了,甚至连人影都没了。
随即想到青云派与诡计多端的万俟陌寒,也就不再奇怪。
人,应是去青云派察看了
既然说了是万俟陌寒一行人惨烈牺牲才夺来避毒药物,那么,药物自然也要由仅存的万俟陌寒送去。不过对付那种难缠人物,紧紧盯着,确实更加保险。
“吱呀”
“醒了”
随着门扇推启,万俟向远的出现彻底推翻了衍墨的猜测,那手上的木盘,更是令衍墨看直了眼。
将盛着一个瓷盅的木盘放到桌上,万俟向远顺手绞湿巾帕走到床边。
被凤桐雨用朝暮间算计是近午的时候,现在不过次日辰时,十个时辰不够,自然还是动弹不得
正犹自计算着时间,一个黑影就照着面门迎来。衍墨赶紧闭眼,闭气。那双不惯伺候人的手,实在不怎么温柔,一遍、两遍仔细擦拭着,却险些搓掉一层皮
“谢谢主人。”
等抬起手的时候,万俟向远才发觉自己“下手”太重了,原先因为失血过多而的苍白脸色,此刻倒有些像刚做完某件事的时候。
这样还要道谢看来身份压人,有时也有些好处
俯身在“泛起红潮”的脸上浅啄一口,万俟向远笑着端过桌上木盘,又拿起个满着温水的瓷杯。
就着伸过来的瓷杯漱口还好,再借那双手将口中的水倒掉怎么可以
可偏偏现下动弹不得,总不能直接吐在床上
“渴成这样”在略鼓的腮上掐上一掐,万俟向远将手里瓷杯往那紧闭的嘴边又靠了靠。
眼下不是比固执的时候衍墨脸上微红,鼻息微叹,只能低下头就了。
莫名的,就觉得眼前景象十分熟悉,再仔细一作想,就记起最初水畔六角亭里的那回
不想说出来惹得眼前人窘迫,万俟向远难得好心沉默着,从瓷盅里盛出碗药粥。这次,特地等粥凉了会儿,才舀起一勺,喂过去。
淡淡米香夹着药草味道,衍墨几乎克制不住的就要笑出声来。
原因自然是粥里掺的东西,又是血参。
万俟向远自是知晓他在腹诽什么,不过眼下的神情着实让人喜欢,更是不忍打断。喂粥的勺子默默慢下来,等那本来一口就能咽下的粥食被神游物外的人嚼个半天,自己的心情竟也没来由地跟着好到不行
两碗粥磨磨蹭蹭喂了近半个时辰,衍墨松身一倚,靠着身后软垫思索起清除“喋血”余毒的法子。
中毒九日,解起来可不容易
若是清不了毒,那手也算是废了一半
“叩、叩、叩”
“客官,小的来给您送早饭了。”
并没再像前几次那样揪着“小的”二字在心里翻来覆去取乐,衍墨怔怔看着走去看门的人,瞬间就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竟然是自己没吃,就来喂自己了
背后的目光实在灼烫,就是有心忽略恐怕都难。万俟向远作那没发觉的,接了掌柜手中托盘,把几样小菜,一碗素粥摆下,坐着悠然吃起早饭。
等到衍墨能动了,又过去许久。那清去“喋血”余毒的法子,也就想得差不多了。是以两人不再耽搁,牵来被掌柜当作祖宗伺候好几日的墨云与踏雪,在逐渐开始有人走动的街道上向着临城淖水行去。
淖水与平岭说是临城,但在这多山的南方,相隔距离并不十分很近。
顾念着衍墨有伤在身,万俟向远彻底无视了“喋血之毒拖一刻,便难解一分”的说辞,一句“知道了”之后,就继续以令人心急万分的速度慢慢悠悠行向淖水城。
也正是因为如此,等到两人赶至时,已进日正。恰巧,又在城中一处有名点的酒楼门口遇到之前出手相助的二人。
寡言的男人还是一身黑衣,沉默地跟在青年身后。那一人稍后的位置,正好疏离了两人间尊卑。
不过青年倒不在意,走几步,便不时回头看看,闲聊上几句虽然多半得不到什么回应。
用不了多久,四人就在酒楼门前碰了头
“别的不说,看来单这见面缘,就不浅。”万俟向远笑了笑,招呼打得很随意,却比前几次友好不少。
“能多次相遇即是有缘,最早那回也算不打不相识了。这么多次却从未换过姓名,着实可惜。在下姓赫名逐清,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姓齐,单名一个远字。”各取了姓与名的末字,万俟向远如是报了过去。
“如此,齐兄,请。”青年男子本就俊秀,此时一笑,直看得旁边小二愣神半晌。
“快去,还看什么看”往那小二腿肚子上一踢,掌柜低着声音教训道。
瞧那身衣饰打扮,和这城里平民布衣可是天差地别。这时候再不伺候好了,过会还怎么赚钱
“哎、哎,好。”猛地醒过神,小二也顾不得自己竟看个男人看直了眼,赶紧老老实实笑着迎上前去。月末他还等着从掌柜那拿银子嘞
“哎四位客官里面请几位真是好运气,这可是本店靠窗的最后一张空桌了。一会赛舟开始了,这位子正好看得清清楚楚”抽下肩上白巾在干净的桌子上擦了一擦,小二又继续叨念“咱这店里可是看赛舟最好的位置今日还特地拿出藏了二十年的醉桃溪,四位客官可千万别错过”
就算开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这絮絮叨叨的小二讲了一车话,四人也算明白了个大概。
淖水城有赛州的习俗,每年两回,回回热闹。淖水位置处于南方,因此赛舟冬季也可举行。而这“望江楼”恰好临江,每到赛舟的那日,更是客人爆满。抢得最厉害的,就是这二楼靠窗又临江的六张桌子。
解决了青云派与凤烛楼,解药也有了保障。四人倒也正好有了看热闹的亲情。
不过,万俟向远与青年才刚一坐下,还没等及各自让着“自己人”同坐,那不长眼色的就来了
书剑山庄的大小姐乔浣月与自小伺候她的丫鬟韶静正巧从周围路过,听了淖水城中即将举行赛州,且还热闹非凡。所以一大早,两人就特地绕路准备过来看一看,顺道凑个热闹。
望月楼的位置好,酒菜好,名字也好,但只有一样不好临窗的位置少。
满心欢喜进了酒楼,小丫鬟立刻没了神采,本还以为来得算早,可谁知二楼看赛州最好的六张桌子早就被人占了去。
赶了两、三个时辰的路,难不成都白忙活了正在沮丧的时候,韶静突然看到最右侧的那张桌子,眼前瞬间一亮。
“小姐,小姐你看坐最右边那桌的两位公子好生俊俏,不如静儿帮小姐去说上一说,咱们就去同他们坐一起吧”江湖儿女原就不在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套,小丫鬟眼珠滴溜转着,边打着鬼主意,边和乔浣月咬耳朵。
淖水城虽然不小,可终归不是什么大城,就算长得俊俏,又哪会是什么能拿得上台面的人物。乔浣月回头正想责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多嘴,可顺那方向一看过去不禁脸上一红。那哪还只是俊俏,分明不是这城中能出的人物。想来,应该也是路过罢
韶静见自家小姐不说话,反是看红了脸,自然也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想她家小姐在江湖中也算小有名气。书剑山庄的大小姐,谁人不给三分薄面就算不知书剑山庄大小姐是何许人士,在貌美的女子面前,哪个不也得客客气气的
正文 君是自可留55
这边,季崊正站在青年男子身侧,见个一看便是来搭话的,二话不说顺手抬起握剑的胳膊将人拦下。
“我家公子正要与人吃饭,不知姑娘有何事”
这话还算客气,但配上张一点表情也没有的脸,就实在让人无法舒服。
韶静秀眉一皱,立刻不愿意了,瞧也不瞧说话的人,身子一侧对着桌旁坐的两人说道“二位公子,酒楼里靠窗能看到赛舟的桌子都坐满人了,我家小姐想问问二位,可否愿意合坐一桌共赏热闹景象”
望江楼里的位子都是四人一桌,在另两人尚未坐下前,这么放眼看去确实只有这桌有空位,可明摆不把季崊放在眼里的做法直接决定了青年男子无视到底的态度。
季崊看着犹自拿起杯盏喝茶的人,会意,口气与之前毫无变化“我家公子与人尚有事情要谈,劳烦姑娘告知你家小姐,不甚方便。”
方才便有不满的丫头立刻拉下脸,轻蔑十足地哼了声,“你这人还真不长眼色,我问的是你家公子,又没问你。你家公子还没说话呢,你个下人就做主了”
抿着茶的青年男子眼神一冷,这回不再等身后的人开口,“他便就是个下人,也是我的下人,恐怕还轮不到姑娘你来教训。若你小姐家的下人整日都要狗一般唯唯诺诺,我管不着。我家的,是不用。”
听着被人骂作是狗,韶静立刻火大,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却被不知何时走到身后的乔浣月给拦下。
乔浣月心知定是被宠得无法无天的韶静得罪人在先,于是对在座两人浅浅一笑,赔礼道“静儿自小与我一同长大,脾气直了些,还望二位公子莫要介怀。”随即回头略带训斥命道“静儿,还不快些道歉。”
“是静儿说话欠分寸,冒犯了,还望二位公子原谅。”韶静一直是乔浣月的贴身丫鬟,仗着这地位一贯傲慢得很。不过,也算识得大体,是以收起满脸不满,含含糊糊道了歉。
青年男子续上茶,却未看向身边乔浣月与那丫头“无妨,本是出来游玩,没必要为些无关紧要的扰了兴致。”
话里轻视再明显不过,韶静咬紧牙,应是没应声。
“公子大度。”盈盈浅笑,乔浣月看着喝茶的两人,道出此来目的“今日是淖水城中赛舟的日子,望月楼里临窗的位子都坐满了,不知二位公子可愿和小女子合坐一桌,共赏赛舟”
看戏半晌,万俟向远毫无搭理意思。话,自然还是要另一人回的。
“这桌仅可坐四人,不知两位姑娘说的合坐一桌又是怎么个坐法”说罢,声音一沉,略带不满道“季崊,还没站够么”
“是。”依旧是那张宠辱不惊的脸,季崊把剑一放,在左侧座位上坐下。
太过不留情面的拒绝弄得乔浣月笑也不是,走人也不是。面上正尴尬着,就听韶静出言解了围。
再也刚才无理样子,韶静笑着对一直没有说过话的万俟向远道“公子这边的位子,可愿意让我家小姐坐下来”
本来一直看着好戏,这时却被打断,万俟向远回头看眼对窗外江面生出好奇的人,随口念了句“还要站到几时”
身前的人会如何处理,衍墨已经猜到七、八分。此时,也不再顾虑什么身份、规矩,上前一步安稳在桌边坐下,看也不看讨了没趣的两个人。
“那就不打扰二位公子了。”莫名其妙碰到一鼻子灰,乔浣月声音再难冷静,抿起秀唇愤愤朝楼下走去。那脸色怕是空出六张桌子随她挑选,也看不下赛舟了。
“哎四位客观,菜来喽”忙忙活活将一桌子菜摆下,小二笑呵呵收起打赏,走去照看别桌。
“喋血之毒异常难解,没想到齐兄不仅武艺过人,还对毒术颇有研究。”将手里茶盏换成酒杯,青年男子笑着随意言道。
“非也,在下对毒术并无研究。”并不介意武功实力被看了去,万俟向远同样抿口酒,回道。
没有研究那是过去,现下么远没有详细作说的必要。
“原来如此”许是最好的例子就在身边,青年男子一直未对衍墨有过轻视,听了这话,更是不拘身份对还未动筷的人举了举酒杯。
职责所致,衍墨极少饮酒,是以连酒杯都没给自己摆。眼下正因无酒回礼尴尬着,就看那熟悉的手指无声将个斟至八分的酒杯推到眼前。
理不清是何种感觉,衍墨呼吸一乱,拿起酒杯回礼,再不敢看向身边之人。
好在,很快就有事就搅乱了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
斟酒,举杯,季崊要将清香陈酿送入口中的前一刻,一句劝阻话语适时响起。
“解毒药材多数与酒相克,喋血尚未清除之前不宜饮酒。”
季崊点点头,算作感谢,将酒杯放下重新桌上拿起筷子,无声无息解了对面之人一脸尴尬。
一语歇过,桌上两人同时笑笑。过后,在衍墨没注意到时候,万俟向远照之前青年样子,拿起酒杯冲对面季崊举了举。
倘若换做平常,衍墨定能看透之中蹊跷。同是侍卫一职,自己不能饮酒,那人又怎么随意不忌不过此刻心思正乱是绝无可能发现了。
兴许日后再次记起,能明白个一二
忽地,外面不知谁人一声喝,江面连同酒楼内一同热闹起来。水花声,喝彩声,口号声,齐齐入耳。一桌四人并没为刚才事情影响情绪,当下正是无烦无忧,看起热闹自在得很。
趁三人齐齐看向窗外时,衍墨再次将视线落回季崊方才端着酒杯的那只手上。狰狞几乎布满整个手掌的扭曲烙痕无声诉说着加诸时的痛苦。
折磨人的手段,绝非落自争斗或利器。类似的,衍墨见过,在东阁,在那些犯下过错的人身上
将细铁缠绕,再用炭火去烧,轻的只是烙伤,重的则连关节一同废掉
这些,万俟向远当然也看在眼里。不过,难得轻松自在的日子刚开头,总不能为这些给搅得兴致零落。于是顺由心意,做些什么扰乱身边人的出神
温暖的指掌覆到桌下的手背上,衍墨侧过头去,对上那隐带安抚的眉眼。突地,才发觉自己竟晃了神,身旁的人也不知看了多久
美酒,佳肴,最难得是那份惬意。身边之人不再胡思乱想些乱七八糟的,万俟向远却开始神游起来
出行至今,已近半月
一路行来吃住不谈节俭也不过了了银两,且还过得轻松自在。
啧,相较之下,那需数百人服侍、供养的寒炤阁,还真是毫无用处可言
“嗯,玄参、玉蝉。半个时辰后,我会带回客栈。”酒足饭饱,青年男子问清解毒还差的几味药物,先行一步离开了望江楼。
难以习惯青年男子独自离开的季崊看着还未走远的人影,半晌没有转回头。衍墨顺着那目光看去,蓦地就记起第一次遇见时的熟悉感
仲秋,灯节
宴鹊楼门口擦身而过人,还有那人目光紧随的绀色身影
原来
只是那时不还有个女子亲密在侧,怎的现在就这般了
草草收起心思,衍墨瞧着明显是关心多于担忧的人,别口地劝慰“十日为限,喋血之毒早已深入骨肉,解毒之前尚需过针数次”
闻言回头,季崊难得多打量起说话的人“嗯有劳。”
一旁,万俟向远看着同是寡言至极的两人打哑谜一般交流着,忍不住弯了嘴角。
和安客栈内,陪着怎么看也不觉腻歪的人给季崊过完两遍针,万俟向远便坐在桌边喝茶等去隔壁拿药的人回来。
一盏茶,又一盏茶
两炷香的时间将过,万俟向远总算觉得不对劲。
并无打斗,也无争吵。且隔壁不时还有细微响动传来,怎么拿几样药材需要这么久
而另一边,衍墨便按照季崊所说的“药材在隔壁的房间”走进去,瞪着几乎快填满半间屋子的药材,完全不知如何评价。
难怪在酒楼里说出所需的三十几位药材时仅仅只缺了两样。
了结凤烛楼众人不过一日,竟能找来这么多奇奇怪怪,难以搜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