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都市言情 玄幻仙侠 曲中求,GL百合 GL百合 BL同人 网游竞技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闲月阁 第3节

作者:何满 字数:17982 更新:2021-12-31 14:20:57

    唐渡函冷眼看着那字书,“真羡慕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这一生,除了临了,当真值得羡慕。”

    月上枝梢时,六皇子回来。

    “看了一下午的书”

    “嗯。”

    “怎么也不出去走走,外面雪景倒别致。”

    “冬困犯了。”

    六皇子换下披风,步步走近关怀说“我叫厨房做了些新式点心,闲时解解馋。”

    “这几日你都这样忙,我向来是不挑的,只拣什么吃什么,不用操心。”

    六皇子见他手边一卷漱玉词,“易安词也太悲了些,冬日里看了对身子愈发不好。”

    唐渡函抬头望望,也不说话。

    六皇子见状支使了下人出去,方才低声说“璟贵妃一事,你也都猜着了”

    “真要做到这般地步”

    “母后身子江河日下,她心心恨着当年璟贵妃害她产后大出血以致终生不能再育一事,我们才设了这计。这般鱼死网破本不足惜,人人都不无辜,我心里只对不住你。”

    “荀夫人有什么罪过钟敬亭不无辜这当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钟、荀两府经此一事都走向下坡路,你往后好栽培新的势力不是”唐渡函噙泪偏过头,“我没什么母家,是打闲月阁出来的,你今后再寻什么皇亲国戚去罢。”

    、归阁

    唐渡函别过六皇子,往太医院去。

    “公子怎么这么晚还来这里”小松见了觉得蹊跷。

    “钟公子身子恢复得如何”

    “这几日钟府派了大批的下人过来照顾着,再有几日应该就能出去了。”

    “那你收拾收拾东西,今晚同我回去。”唐渡函坐在椅子上喝茶。

    小松欲言又止,只转身进里屋打包行李。

    出了皇宫,小松点着灯笼走在前面,积雪尚未完全融化。

    “这几日归云要出嫁,致宁庐里要你照顾着。”

    小松轻声说,“怎么这么突然嫁的是”

    “荀驿杨。”

    烛火微动。

    两人沉默着走回致宁庐,屋内一片漆黑。

    “小松烧水去。”

    “去吧,顺便将归云屋子整理一下,留作出阁的喜房。”

    “明白。”小松灰着脸退下。

    唐渡函洗漱过后侧卧在暖褥里就着烛光看书,蝇头小楷都变幻作异世的符号,如何也入不进眼。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往闲月阁方向唐渡函独自走去。

    “怎么了”广陵正是休息的时刻,坐在窗边沏茶。

    “没什么,这几天事情杂乱无章,一时难免心情低落些。”

    “古来官途不如意的男子便爱长跑青楼妓院,你倒说说你的理由。”广陵笑着端过茶来。

    “如何还有心思再说玩笑话。”唐渡函接过紫砂杯呡了一小口。

    广陵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恰好我这几天也有烦心事,不妨今儿帮我想想主意”

    “你不是向来只弹琴,能有什么烦心事”

    “你还记得冉柟么”广陵抽出一张宣纸,于左上角写下名字。

    “那个穿红衣服,总爱来挑刺的头牌”

    “是啊,他被赶出去了。”

    唐渡函疑惑,“说详细点。”

    “你走后陈叔的新人叫文燮你可还记得”

    唐渡函想起那日文燮头一次出台在一楼大厅献艺的场景,“有点印象。”

    “也不知冉柟给文燮下了什么药,全身长满红色疙瘩,后来更是恶化得发脓,陈叔知道了将冉柟打断半条腿扔了出去,那天正好下着雨,冉柟被几个大汉丢在后门口,我从这上面往下看着当真像弃狗一样。”

    唐渡函一手紧紧握住茶杯,“那文燮呢”

    “往后院洗衣扫地去了,可怜年纪轻轻尚未遭遇什么大风大浪,经此一事后神思也变得有点恍惚。”

    “陈叔这下岂不折了本”

    “这有什么,牡丹不在有山茶,闲月阁最不缺人。”

    “还好你一向不招事,安安分分地倒也过得舒坦。”

    “树欲静风不止,现下已经有人找上我麻烦了。”广陵笑。

    “嗯”

    “陈叔让我教他手下新头牌弹琴,那孩子愚蠢至极,顶着张俊俏脸蛋就真以为事事无忧,隔三差四寻由头来挑刺,虽然不成气候,但也确实惹人恼。”

    “你同陈叔说几句不可”

    “我在陈叔跟前哪有那地位。”广陵抬头瞥了眼对方接着幽幽地说,“上次你身边那个叫归云的丫头着实伶俐,办事也极妥当,同荀府上下关系甚好。”

    “我知道,正准备把她嫁过去。”

    广陵噗哧笑出来,“枉我高看她,她这样的身份地位嫁过去能有什么好处,别滚上一身泥和不开。”

    “由她去吧,留着也是祸患。”

    “怎么,帮着荀驿杨监视你”

    唐渡函哑然,“你这局外人都看得如此清楚。”

    “见多不怪罢了。”广陵起身,“你中午吃什么,咱俩出去下馆子,难得今儿那小孩没来找我。”

    “我会让荀驿杨同陈叔知会的。”唐渡函说。

    广陵笑,“多谢。”

    下午广陵去大厅弹琴,唐渡函昏昏沉沉就着广陵的床被午歇。

    睡眠愈浅,愈多乱梦。

    荀驿杨在昏暗的傍晚来致宁庐迎娶归云,却用的新式婚礼走进欧式教堂;钟敬亭在大牢内见着荀夫人,两人抱头痛哭发誓要唐渡函血债血偿;六皇子终于得愿坐上皇位,自己躲在皇宫龙柱后偷看他走向金色阶梯,三皇子却突然从暗角落冲出来将其踢下殿台。

    蹙眉惊醒。

    “昨晚是不是受了凉,出了不少汗。”

    “你怎么在这里”唐渡函看着床边的梦中人淡然说道。

    “小松说,你出了致宁庐除闲月阁再无去处。”六皇子轻轻拂过床上人额头的薄汗。

    “”

    “打算几时回去”温和的关怀一如以往。

    “等广陵回来。”

    “我已同他打过招呼,否则我怎么能坐进这里”六皇子端过热茶,“喝了茶我们就回去吧。”

    “哪里”

    “你应该不会想跟我去宫里,我也喜欢和你一起去致宁庐。”

    “”唐渡函听着耳边的话,原本的固执好似被慢慢轻柔地腐蚀,竟然什么理由、凭据、保证恍惚间都不再需要,“你今晚还回去么”

    “你不赶我走就行。”

    唐渡函抬高水杯遮住偷笑的嘴角。

    第二天贫弱的冬日晨光从窗缝里透进来,唐渡函靠着枕边人的胸膛听着心跳声展眉安寝。

    六皇子笑着看对方,明知假寐也不点明。

    小松屋外轻声敲门,“公子,荀大人正在厅内候着。”

    六皇子捏捏怀内人的脸颊,笑说,“现在装睡也不行哦。”

    半刻钟左右,唐渡函穿着靛青色长袍走进大厅,“荀大人这么早不好好陪陪归云,来这里做什么”

    “今儿过了,日后有的是机会好好陪着。”荀驿杨笑,“归云说唐公子已经应允做回母家,特来商量吉日。”

    唐渡函挥手,“荀大人安排便是,我这种闲人只时间最多。”

    “那本月初六昏时,公子看如何”

    “小松,今儿初几”

    “初五。”小松一旁低头细语说。

    唐渡函闻言笑,荀夫人那副面孔又浮现脑海,“甚好,既然事情已商量妥当,荀大人请便。”

    荀驿杨走后,六皇子从里屋出来,“你同荀大哥近来关系好似比以往更差。”

    唐渡函冷眼瞥去,“荀驿杨是你这边的人,为设计连发妻也能弃之不顾,你”

    “我不会,”六皇子紧抱住对方,“我不会。”

    、云散

    等到上午六皇子回宫,唐渡函吩咐小松备办归云的嫁妆,“拣好的弄就成。”

    离开致宁庐,走过东街前处就是闲月阁。

    “你这几天怎么日日往我这里跑,什么时候哪位恩客误认了你拉去房里如何是好”广陵打趣说道。

    言者无心,唐渡函因此想起那日同三皇子于闲月阁的一夜风流,扯着嘴角说,“谁不知漱清室广陵的脾性,还会不长眼错认我”

    广陵笑,又压低声音说,“昨儿你走之后,我去陈叔那商量不给景风就是那个小孩教琴,隔着门我听见里面有一男子同陈叔细声细语的说话,原本我也没多想,正准备走,恰好听到陈叔惊讶地说友风”

    唐渡函瞳孔瞬间睁大,“说得什么”

    “那男的说话嗓音又低又小,简直是苍蝇嗡嗡,只勉强听得什么卑贱、玳瑁、玉珏之类的词,像是谈什么珠宝生意。陈叔你知道的,一向细心谨慎,除了那个惊呼之外,再听不到什么。”

    唐渡函心想方霖咏怎会出现在闲月阁陈叔这里,矛头已经明显直指自己,但又苦于没有任何其他凭据,一时摸不透他心思,瞧着广陵又不能将其中原味诉诸,两头作难,心下郁结。

    “瞧你急的热锅蚂蚁似的,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广陵倒了茶来。

    “倒也没什么,只是多少心慌。”

    “看你也坐不住,归云什么时候出嫁”

    “明天昏时。”

    广陵吃惊,“这么赶”

    “早散早好。”唐渡函冷言。

    次日中午,归云只身回到致宁庐。

    小松开的大门,“还是原来那间房,好好休息吧。”

    “小松哥哥,”归云未语先泣,“这些年,多谢小松哥哥照顾。”

    “今儿是喜事,哭什么,”小松微笑着抚头,“快进来,外面冷,我已经事先烧好了炭炉,别新婚夜倒冻着。”

    归云进了从前的厢房,四壁已经贴好喜庆的窗花、挂着红联,角落堆着好几个红色漆箱。

    “吃过午饭了没”小松又添了添新煤,“公子往宫里去了还没回来,说是不用等他。”

    归云摇摇头。

    “等我一下。”小松回来时已从厨房端来两盘小菜和一大碗白米,“趁热吃。

    “从前公子还在翰林院时常常不回来吃午饭,小松哥哥也是这样端着进我的屋子里来。”归云说罢眼泪又添上一注。

    “从没见你这么哭过,那晚就是被大汉绑着往巷子里拖你都只大骂,今天本是喜事却这样怎么成”小松一旁温和言语劝慰。

    “小松哥哥,”归云拭泪,“你往后一人更要好好待公子。”说罢咬着唇不吭声地流泪。

    “那是自然。”小松笑说,“你呀,好好吃过这顿饭,昏时荀府那边派人来接,别坐到半路肚子响了。”

    归云只继续蹙着眉头,“小松哥哥我们吃饭。”

    两人对视勉强一笑。

    昏时前一刻唐渡函才独自进的屋。

    “归云已经换好吉服,全等着荀府来了。”小松给倒茶。

    “好。”

    “归云自打中午回来眼泪就没停过,公子是否要前去看看”

    唐渡函呷茶,“不必再枉自悲伤。”

    远处已经传来震天的号角声,间杂着鞭炮声、击鼓声,时而还有人群的吵闹、又是人叫又是马啼,致宁庐从未这样热闹红火过。

    荀驿杨跨着棕红色骠骑停在大门前,挺直身子下马。

    小松进屋扶出戴着盖头的新娘。

    新婚夫妇进大厅给唐渡函奉茶,小松一旁已经倒好上等普洱。先是荀驿杨笑着跪坐上前递茶,唐渡函接过茶杯呡一口,态度不过尔尔。

    小松为归云半掀开盖头,递上茶杯。

    “归云这些年,多谢公子。”归云泪眼递上茶水,重力朝地磕头,“来生有机会,再报。”头复垂下,“公子”又是几声响头。

    新郎先行上马,新娘由小松扶着行走,在院内交付给唐渡函。

    挽着归云新装,唐渡函走向大门口的盘顶花轿,“荀大人好福气。”

    荀驿杨笑,并不回话。

    临上花轿,唐渡函猛地感受到归云右手施加的力度,斜视一眼,归云又复常平日乖巧伶俐模样,轻轻迈开步子。

    旁边丫鬟拉开轿帘,唐渡函扶着归云谨慎地坐进轿内,待及松手,归云又用上几分力度握得唐渡函都不禁呵气眨眼。

    终于一应繁琐礼节完毕,花轿马队也渐渐走远,致宁庐重又回复冷清的样式,只残留的爆裂鞭炮皮提醒着方才这一幕。

    唐渡函感叹说,“也不知归云她父母在不在刚才的人群里。”

    “在不在其实都无所谓。”小松一旁应和。

    “小松你也不再是初见时那副愣愣的模样了,嘴皮子本事也见长。”唐渡函笑说。

    “跟着归云相处这些年,这点长进还是要有。”小松笑。

    那厢荀府又是一番礼俗,直到近午夜荀驿杨才从酒席中脱开身进入新房。

    掀了盖头,归云泪水也等得已经挥发,“荀大人。”

    “往后该叫夫君了不是”

    “夫君。”归云笑。

    洞房花烛夜,归云躺倒在刺金红浪中享受新婚的喜悦,几年心事得愿以偿却并不像预料中那般喜悦,反而是愧疚与满加,想着致宁庐眼泪又顺着眼角滑下,打在红色被褥里幻作无声的风韵。

    钟敬亭第二次半夜敲响致宁庐大门。

    “唐渡函,”往日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如今右腿有些跛足,脸色也不比往常,整个身形瘦削不少,“我家姐”

    一场大病连着家族变故,唐渡函叹惋钟敬亭习性也被磨削得平和,不似从前那样锋芒,“很抱歉,荀夫人”

    钟敬亭苦笑,“罢了,我也不知自己为何明明都知道情况却还来你这里求证实。”

    唐渡函瞧见他眼角噙着泪,却又知自己的劝慰不过都是谎言,自己当日明知荀夫人本是无辜,却为了救六皇子甘愿将计就计牺牲他人,如今只能站在钟敬亭身旁哽咽着说不出话,眼看着他的白衫在皎洁月光下拖着割裂一般的背影艰难地爬上马,缓缓而去

    、松落

    唐渡函步步如履薄冰地在自由攀登过程中踩上墙壁凸起的岩石,天色阴暗,满额大汗却未发觉,正要接近顶端曙光的时候右脚踏空,心下暗自庆幸还有安全带和防护绳,但面孔天空的双眼只能睁睁看着一切事物疾速地倒退

    惊醒时屋外传来打更声。推门披着黑色大氅,唐渡函搬过一把竹椅坐在院内梧桐树下。枝叶已经凋落得星光暗泻,大树根下皑皑白雪得低温庇佑迟迟不化,院门口的鞭炮皮小松已经打扫过堆在墙角准备明天清晨再去倒掉,四周黑夜暗合,唐渡函沿着院墙走过致宁庐几处屋瓦,背阳一面的瓦下还结着纺锤一样的冰棱,归云住过的厢房正贴着喜联,却是人去楼空。

    一处萤光烛火渐渐扑腾起来。

    “公子怎么了”小松点亮油灯走过来。

    “没什么,只是这几天总是做梦。”

    “明儿大早我就去东街寻个大夫来瞧瞧,冬夜短却冷,公子回屋里歇息吧。”

    “小松,”唐渡函叹气,又笑道,“还没寻到意中人么”

    “暂时还没有,小松陪着公子日子也过得自在。”

    “你进屋收拾收拾细软,明儿清晨趁着天刚亮,出城往老家去吧。”唐渡函扶着小松走进屋内。

    “公子何故突然这样讲”小松惊问。

    唐渡函落座,抬头见了眼身旁站着的棕布衫男子,娃娃脸也已染上风霜,“我这几天心里不大安静,老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也罢,你同我去趟闲月阁可好,叫上广陵,你俩一同出去避避,过了这段时间,我再遣信请你们回来。”

    小松满脸焦急模样,正准备接话。

    “多说无益,快寻件厚实的袄子,点灯去。”

    方形石板路上原本昏暗无光又静谧无声,此时长长冷影倒映,轻微落步声缓缓塌来。

    “也不知日后还能不能再有伴着公子夜行的时候”小松立于左侧嗓音低沉。

    “有过这样多次我已经很满足,”唐渡函覆上小松提灯的右手,“冻得这样凉,我以前也都不曾知道,今儿也让我打一次”

    “小松一向有始有终,公子仔细脚下路滑。”

    “回老家也好,去别的地方也罢,只该离京城远些为是。”

    “小松明白。”

    “你从来都无需我操心,广陵一路也还望多劳累你。”

    “应该的,公子避过这段时间,还请务比尽快有书信过来。”小松说着已经眼框泛红。

    闲月阁内依旧歌舞升平。

    唐渡函同小松坐在厅内角落里喝茶听琴,到四更天广陵才从白色帷幕里走出来。

    见到异常时刻突访的唐渡函,广陵急忙将二人绕进漱清室,“有什么急事”

    “急事倒没有,只是我这几天心下都像悬着什么,终日慌慌张张神神兮兮,我已经同小松打点好,等到今儿天微亮,你就同小松一齐出城去。”

    “为着那次陈叔谈话的事”

    “倒也不全是,这些天前前后后许多糟心事,你们避一避也好。”

    “那你如何”

    “对方来头大,真有什么事情我逃也逃不掉,再说我还不想离开”唐渡函想着深锁高墙里的那人。

    “确定下了主意”广陵再问。

    唐渡函挥挥手,“确定。”

    只身回到致宁庐天边方才泛起鱼肚白,青色暗淡的母体里孕育出逐渐高升的太阳,古往今来的中国人却都偏爱月亮,唐渡函眯着眼看向东方,心中百般无奈都在微光下绕圈打结,愈发解不开。躺在榻上垂首侧着身子小憩,右臂和着丝被滑向地上,枕头上也泛着些许水光

    冬日里被冻醒的滋味并不好受,醒来后唐渡函给自己倒杯水却是冷茶,看着厨房泥砌的炉灶,才意识到自己用惯电磁炉和热水器,一杯冰凉的碧螺春下肚身子越发难受。

    正欲再回床上躺下,院落大门被“嘭”地一声撞开,方霖咏身后跟着数名佩刀的侍卫,作揖鞠躬,“唐大人,卑贱微臣敲了数声不见人来才一时失了礼,还望海涵。”

    唐渡函低眉侧着眼,“方大人如此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皇上有旨,微臣奉令带唐大人进宫。”

    唐渡函撑起身子,“方大人可知是何事”

    “微臣卑贱,不知。”

    “走吧,容我换身朝服,”唐渡函看着方霖咏眉头紧锁,“方大人可以让这些侍卫守着我居室,微臣不会武,插翅也难逃。”

    “唐大人真会说玩笑话。”

    换过一身靛青官服,“走吧,方大人。”

    “方才微臣环视了院落,不知大人几位仆人现在何处”

    “小松啊,南下去苏杭一带探望他过逝的祖母去了。”

    方霖咏笑,“那劳烦唐大人独自上路了。”

    几名侍卫将唐渡函的轿子围得水泄不通,不一会儿就到了御书房殿下。

    门前有一白衫男子同太监低声交涉。

    “三皇子说了,钟公子不得入内。”

    “这是哪里的话,几时御书房轮到三皇子一人独大既是要问六皇子的罪,我同六皇子从小一处,怎么就不能进去”

    年迈的太监总管虚与委蛇,怎么就是不让钟敬亭入内,见到新来的几人,端着笑脸说,“方大人,唐大人,请吧。”

    屋内皇上躺倒在龙椅上,盖着金黄华丽的被褥,脸色阴沉,面容比以往更加老上几分。

    底下银白锦衣的三皇子同藏青色长袍的六皇子并肩而跪,两人都深深地伏着头几欲要趴倒在地上。

    唐渡函扫视着屋内的情况,看到荀驿杨伴着归云趴在两位皇子身后险些惊呼出声。

    “皇上,卑贱微臣已将唐大人带到,其身边下人前些日子去了扬州送老,尚未回来。”

    唐渡函打起精神,沙哑着干薄的嗓音却只吐出一个“皇”字,喉咙陡然变得刀割一般的刺痛,待及勉强给皇上同各位皇子问安,跪下拂袖干咳两声,宽大绢袖已被浸红。

    而前些还在俯首埋跪的人,听到唐渡函的嗓音齐刷刷回头望去,无论时隔多久,唐渡函也无法忘记那样的眼神,几双眼睛里各有不同神色,担忧、责备、关怀、愤恨,复杂得难以表达

    、山崩

    御书房内跪满了人臣,皇族世家寒门一应俱全。空气中只有雕刻精细的镂空香炉里传来原本应是平心静气供拜佛坛的檀香气息。

    三皇子率先挺身进言,“唐大人已到,不妨当面对质。”

    唐渡函跪着只听前面几人争辩,明白皇上知晓自己不过是开路棋,因此连盘问都不曾有过。

    “唐大人,失礼,”方霖咏朝皇榻弯身跪下,“卑贱微臣调查得知,唐大人原是荀驿杨荀大人从京城东街一处名为闲月阁的勾栏里买回的小倌,名为友风,后顶替江陵考生唐渡函参加殿试。”方霖咏好似不解气,不像往日那般唯唯诺诺,陡乎抬高声调继续说,“荀大人罔顾法纪,无视国家安危,岂不知这科举制度乃是王朝得以安生立命的根本,今朝荀大人调包替换,指不定那日就引得百姓怨声载道,并令朝廷百年来对江南读书人士的安抚毁于一旦。偏又近来北方战乱不绝,逢此乱世,朝中诸臣原本应当齐心合力共抗外敌,荀大人却横生枝节,难道背后已做好万全之策,和蒙古人里应外合,事后好去那外族那里当人臣”

    “蒙古”二字如黄钟大吕震翻唐渡函心水,从闲月阁醒来后自己在广陵屋内看到一应书籍只到宋词作罢。问过广陵,他亦不知铁木真为何物。现下不知距离元朝开年还有几时眼前因皇位纷纷攘攘争吵不休的这些人性命亦还有几时而自己,死后能否重返故土,能否携带一缕六皇子骨灰

    躺倒在龙榻里的皇上咳嗽一声指着六皇子身后的荀驿杨,“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上,臣有话,不知方大人方才一席所言可有证据荀家乃是开国功臣,几世以来都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况且荀府上下不论主子奴才与蒙古异族毫无瓜葛,方大人这等出身不知道历朝内其中关系也算正常,不过倒是方大人自己,无凭无据全靠一副下等人的嘴舌,也能口若悬河,乱安罪名,当真是令微臣刮目相看。”荀驿杨磕头,再抬起眼来睥睨着方霖咏。

    “呵,卑贱微臣论家世背景自然不如荀府高贵,但如今荀大人不顾祖上颜面做出此等有损国家、无异卖国求荣之事,便是再高贵的身份也不由得荀大人胡作非为。再者朝廷之事关乎国家大局,岂能全凭出身地位,更岂能由荀大人一手遮天。”方霖咏走到御书房殿门口,支使几声,身后便已跟着两三个肃静衣衫的男子。

    为首那男子一身黑色暗纹长袍,头顶方巾帽,“草民闲月阁陈四见过皇上。”

    身后两名年轻男子全都穿着棕色下人粗服,一个两腿跛得厉害,走路浑身打颤;另一个进来就躲在陈四后面,不敢抬头。

    “草民闲月阁冉柟文燮见过皇上。”嗓音全都沙哑。

    唐渡函记起广陵告诉过自己那二人的龃龉丑事,但现今看到眼前这幅非人非鬼的模样,还是震惊叹惋。

    陈叔俯首跪着,声音听去一派平和,“唐大人,确实同当日荀大人在阁内赎出的友风,长相一模一样。”

    “就凭长相相似便可以作证”荀驿杨说,“况且世上两人面貌一致,也并非就是什么稀罕事。”

    “友风当年试图逃阁,被抓住以后挨了陈叔好几个大板,”冉柟声音也算得是安详,“当时几近皮开肉绽,事后虽然结痂,但也是满身伤痕,即便世上真有两人长相这样相似,总不会连受伤痕迹都一模一样。”

    皇上躺在龙塌上,刚服了药,耳语身旁太监使唤他携着唐渡函下去验身。

    唐渡函一言不发地跟着太监出了御书房。

    “皇上,容卑贱微臣揣测,荀大人这般行事,臣只是不知其为之何事,友风是闲月阁小倌,素来与荀府毫无瓜葛,谈不上什么人情,只怕背后有人指使。”

    “事情尚未有定论,方大人说话怎能捕风捉影简直像是村里老妇站门互骂,方大人进京多年,习性未改啊。”荀驿杨挺直身子面无色改。

    “有无定论就要见分晓,荀大人倘若趁早伏罪,兴许皇上念大人是世家子弟还有所宽待。”

    “方大人也太自信了些,倒不像那些寒门出身的同僚畏畏缩缩担前怕后的。”

    唐渡函被太监领着走上前来。

    “皇上,唐大人身上并无伤痕。”

    殿内气氛凛然,小小太监一句话,什么世家寒门都已是另一番形势。

    “看来唐大人为官几年休养得很好啊”方霖咏笑道。

    荀驿杨也笑说,“分明子虚乌有的事,方大人偏一口咬定,叫其他人真是难办啊。”

    “不过皇上高明,果如方大人所言,唐大人确实全身并无汗毛。”

    “据陈四说,闲月阁内小倌都是自幼抚养,为着将来与客人行事方便,从五岁起就开始服用特殊药物,此药会令用者身体不长汗毛。”方霖咏笑着抬头望向皇榻,“荀大人,这下可再无争论了。”

    “是微臣与唐大人有私情,特从闲月阁广陵处求得此药来慰私心。”荀驿杨俯首急辩。

    看着前方沉默跪坐的六皇子,唐渡函心下五味纷呈。既明知为着大局着想他需要避嫌,六皇子因此始终不能为自己多置一言也是当然;二则,自己的同性关系,六皇子不能说,荀驿杨也是在不得已之时才假言开口,苦叹自身原来亦是一桩丑闻,无论今时古地,这一群体所受横眉白眼往复无休,可否将希望寄托来日三则此事己方漏洞百出,纸包不住火,现下更是处于劣势,只怕今日一难难逃,广陵小松又都逃去哪里,是否已然安定

    细声细气的太监进屋跪拜,“唐大人身边奴才小松同闲月阁小倌广陵已被擒获,现下正押在屋外。”

    说曹操曹操到,唐渡函叹息回头张望。

    “唐公子可否交待为何大人两位亲信出逃啊”

    “小松返乡吊唁,我放心不下,才让广陵跟着罢了。”

    “方大人不仅操心国事,对家事也颇感兴趣啊”荀驿杨笑。

    “荀大人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原本我也不想做得这般难看的。”方霖咏冷笑,朝荀驿杨身侧递去眼色。

    、尘息

    檀香气息中炸开一道女音,皇家自是不会用下等香,但唐渡函闻着几欲晕倒。

    归云向前跪挪一步,“皇上,草民是荀大人新近发妻,出阁以前在东街致宁庐,就是唐大人府邸里帮忙做事。”

    荀驿杨紧攥新娇衣角。

    “不知荀夫人有何事”方霖咏笑问。

    “草民名为归云,同小松一齐自幼服侍唐大人。原本草民亦不知唐大人底细,但荀大人婚宴那日,唐大人携带草民一同去荀府,有所耳闻两人说着什么在里面牵线搭桥之类的话,更是听到荀大人对唐大人说,我把你从闲月阁赎出来不是吃喝享乐的。”

    唐渡函头疼得愈发厉害,檀香像是变浓,直熏得人醉。

    “荀大人生身发妻都这样讲,荀大人还有什么可言”

    “贱内一时猪油蒙心帮着方大人讲话,但微臣并未做过此事,皇上不能全听她同方大人沆瀣一气的供词串通。”

    归云往衣袖里掏出黄纸,泪眼朦胧,“皇上,这是,是草民在荀大人屋内寻着的卖身契。”

    发黄的纸槁上有着黑字红手印,是原本那个友风的生父所按,贪酒嗜赌,害得妻离子散不够,三十年后还要卷入这样一场斗争之中最终摧毁掉唐渡函。

    “这纸的泛黄痕迹一看就是上十年前的东西,仿做也无法乱真,这下荀大人总算再无言以对了”

    荀驿杨垂头,发丝坠在耳鬓,归云抬起右手想要伸去抚上,终究也垂落下来。

    “微臣认罪,友风与微臣两心相悦,又心有仕途抱负,微臣才斗胆设下调包计取悦友风。”

    “嗬,荀大人当真是铁骨头,一字不肯松口,方才荀夫人说分明听见你与唐大人对话之中尽是利用关系以求在宫中里应外合。”方霖咏紧追不放,“是不是真要动刑荀大人这铁骨头才能软化一点皇上,卑贱微臣请求刑部插手此事。”

    “方才不是说已经追到唐渡函的两个亲信先把他们拖去刑部,严加拷问。”皇榻上原本不动声色的年迈老人开口就让唐渡函几近按捺不住。

    眼看太监已去回话安排刑部之事,又望着静跪在殿下的六皇子,唐渡函保持了沉默,万般无奈

    “先将他这荀、唐二人都关进刑部大牢,明日再来审。”塌中人摆手示意,底下无人不称“皇上英明”。

    小松被押坐在刑具上,两名粗壮油腻大汉抽着皮鞭,血水逃出绽开的皮肉往下滴滴坠落。

    “你那唐大人要真是在意,也不会死咬着牙不招出来连累你受刑受罪,可叹你这份忠心。”静坐一端喝着普洱茶的方霖咏幽幽出声,“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又何必苦守你们全都招出来,我保管一条性命还是能留,至于钱财,更是小事。”

    “没有做过的事如何招来”

    “没有做过你当我是什么”茶盖敲击杯身的凌厉声,方霖咏笑,“你是从荀府跟出来的,既然已经背主过一次,又何乎第二次”

    “放屁。”小松低着头,声音孱弱,“公子清清白白,却由你这种下等贱人平白侮蔑。”

    方霖咏一个茶盖丢过去,卷携着微风狠击在小松鬓角,“你是什么东西,尚还轮不到你来说我低贱。”

    “枉你坐到现今这个位置,他们那群世家子弟可曾正眼瞧过你”小松冷笑,“莫说他们,我也瞧你不起蝇营狗苟,你这般苦心算计,两头却都不是人。”

    “我用不着你来瞧得起我。”方霖咏笑。

    小厮进屋笑脸通报,“闲月阁的小倌已经招了,荀大人受六皇子指使才送唐大人进的宫。”

    “如何”方霖咏笑,“你一人死忠,又有何用趁早坦白交待,我可以不计前嫌。”

    小松大笑,筋脉牵动伤口扯出更多暗红血液,“你做梦你以为我会上这种当到死,我也只知道公子清清白白。”

    方霖咏红着眼甩掉茶杯,“打打到死”

    普洱茶水和血迹相交融沿着地缝曲曲折折往大牢方向流去

    唐渡函进的牢房恰是一排排中最后一间,四壁阴冷湿滑,一扇天窗也无,狱吏闲聊喝酒的欢声与烛光全都无法抵达到这里。

    细细回想前尘往事,唐渡函发觉自己总共已经活过近五十年,而年轻的岁月比之他人多近一倍,却全都用来受苦躺倒在地上散铺的枯草上,“枯草也都全是湿腐血腥气息”,复又半坐靠着墙壁,刚碰到时那种湿滑的触感令唐渡函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下陷的泥沼,于是就这样伫立着听过阵阵窸窣声,直到脚步踩踏的节奏靠近,锁眼转动、钥匙缠住的金属声逼迫,“这样快又是一日”。

    走进御书房又闻到那股檀香味,不再是静心安神,反而间杂着血腥、还有牢狱的湿腐,唐渡函几近呕吐出来。

    自己又是最后一个进入的,依旧跪满着人头,只又添上一束白衣,着实耀眼。

    “盘问得如何”

    “俱是不招,只是两人身体都又不结实,已经去了。”方霖咏回答。

    皇上接过太监递上的汤药,“罢了。”

    唐渡函听言脑袋昏昏沉沉,又好似要炸裂,从未闻过这般的檀香,郁结间加上一晚阴冷地牢未眠,手按在地上侧头猛咳嗽几声,满嘴的鲜血。

    “公子”

    “渡函”

    唐渡函或许是有幸,就此昏过去被送到太医院,御书房内接下来的事都再不闻不问。

    “皇上,荀夫人昨日所言,都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荀大人特意从闲月阁买回友风,并借其顶替唐渡函参加科举,实则是为了与宫内里应外合。”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14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