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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月阁 第2节

作者:何满 字数:21520 更新:2021-12-31 14:20:56

    “已经找过了,大夫说躺几天就行。”

    次日即是良辰,唐渡函身后携着归云一道入了荀府。

    满目望去,荀府上下一片喜庆。大小高低各色轿子一簇簇都压在门前,水泄不通,四下里人人皆是张灯结彩之势,好不热闹。夏景六月里天色一派晴和,只道天公也做美。

    排着队纳了请帖交了送礼方才进得荀府大门。荀驿杨一身红装不断地笑脸作揖。

    “公子不过去拜喜”归云一旁吱声道。

    “人太多,等会。”唐渡函一壁答话,一壁在大厅室内角落寻个椅子闲坐着。

    原本倜傥的荀驿杨缘着红装吉服衬得更加风姿多彩,围在一群人之中,煞是夺目,眼角瞥见唐渡函进了屋,信步走上前来“唐公子不喜热闹,今日强邀了来是在下不是。这是唐府上新进的丫鬟以前倒没见过。”

    “前些日子新招进来的,荀大人久不上蔽庐,因此没见过。”唐渡函并不起身,只坐着答荀驿杨话。

    “哈哈,唐公子聪慧俊俏,手下人也个个伶俐巧样。”

    “荀大人说笑,我这小丫头都已经满脸羞红了。归云,你先回去,路上再寻个大夫给小松好好瞧瞧。”

    “那归云先走了。”说罢小步匆匆走出去。

    “这妮子倒瞧着可爱,怎么羞得满脸红”

    唐渡函方才起身,抬眼说“荀大人风流,今日刚成亲,还要来招惹我手下小丫鬟。”

    “唐公子见怪,”荀驿杨压低声音凑到唐渡函耳边细语,“今日三皇子、六皇子一行人都会过来,你给我好生备着。”

    唐渡函闻言剜了荀驿杨一眼说“什么备着点备着往人家床上爬当初只说好日后在里面搭桥牵线,不记得在外头还要有什么接触。这几日里面都不过是些酸腐文人倾轧的蒜皮小事,因此也没什么好为荀大人做的,荀大人要是等得不耐烦,早早地另寻别人。”

    荀驿杨听了也不恼,只说“好好认清了几位皇子,日后里面有的是机会让你效力的。”

    “还有没有空房间,这里也太吵了些。”

    “你以前住的西厢房一直空着。”

    “明白,我自己走过去就行,荀大人还是好好会会宾客为是。”唐渡函说罢抬步就走,心下想着荀驿杨为人实在可鄙,自己在西厢房睡到宴会散了最好。

    绕过回廊,又是旧日西厢模样。唐渡函眼看着房内那书桌上自己当初抄誊的字书还在,转眼来到这陌生年代已有大半年,从闲月阁到翰林院,如今真是出油锅进火镬,心下一片心酸烦忧。见墨砚已干,唐渡函不觉缓缓研起墨来,瞧着尚有空白宣纸,想着这几日连番不顺心之事,提笔写道“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到晚来闷把西楼倚,见了些夕阳古道,衰柳长堤。”闻声屋外头越发吵闹,想是新一波人马道贺而来,正是朱自清“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心态浮上,提笔在纸上又附注一行“那处新婚时,我方备寂寥。”突觉昨夜倦意袭来,伏在书桌上小憩。

    那一边新人马打皇宫而来。

    “荀兄大喜,我等几人结伴而来,不想误了些时候。”说话人未进门便是一声道贺,打着揖领着身后人儿一同进来。

    “三皇子说笑,肯赏脸来已是草民荣幸之极。”荀驿杨亲倒了奉上,“怎么不见六皇子一同过来”

    “六皇子邀荀大人小舅子去,三皇子领着我等卑贱之人就先一步过来了。”此人打着揖,行深躬礼,穿着一身黑色长袍,“草民卑贱得很,区区薄礼,忝列门墙。”

    “方公子乃新晋状元郎,来此令寒舍蓬荜生辉。”荀驿杨倒酒奉上。

    方霖咏再行礼接过酒杯“荀大人实在是高看卑贱草民了。”

    “荀大哥新婚大喜啊,我来晚了,该罚。”门外听得一声响亮大喊,来人着藏色绣团便服,身后一白色长袍模样男子。

    “六皇子代接我这孤高的小舅子,感激不尽,哪里受罚一说。我这小舅子,只六皇子邀得动啊,哈哈。”

    “荀大哥天天这般调侃敬亭,不知几时肯帮我做媒与敬亭,我也同荀大哥亲上加亲不是哈哈。”

    钟敬亭一旁冷语道:“又胡说。”

    接着几人又是喝酒又是寒暄,端酒的下人跑得腿都要断上几天,热闹非常。

    “荀大哥,小弟不胜酒力,倒先有些乏了。记得从前小时候,我每从宫里偷出来玩耍,总住你府上西厢,如今可还空着我去醒醒酒来。”

    “都给你备着呢,这西厢房只留作你用的。”

    “多谢多谢。”

    “我同你一道去”钟敬亭问道。

    六皇子摆摆手笑道“不用,改明儿咱俩大婚时再一道儿去。”

    “胡言乱语。”

    “来,来,继续喝酒罢。”三皇子举起酒杯。

    方霖咏急忙起身笑道“卑贱草民受之不尽。”

    六皇子推开西厢门,只见一湖蓝色长袍男子侧身伏在书桌上休息。凑近看去,那桌前笔墨尚未干透,字迹颇有先皇后之风,那男子面似皎月,眉眼竟也有几分先皇后之态,只是那戚戚的眉头在睡梦中怎的也依旧深锁眼帘紧闭,双唇微启,直惹人心头一恸,几欲要偷香一番。那纸上寥寥几语,更添心上人悲廖,提笔续道“莫念他人好,身前可自瞧。”一时间,看得入神,酒醉也不自知,直到眼前人眼帘微张,星目重开。

    “公子”怎会有阵阵春风于此夏时入耳。

    猛一激灵,六皇子说道“在下易宸,不知请教公子名姓”

    唐渡函见此人神色乖张,“唐渡函,公子像是醉了,扶公子去歇息吧。”

    “好,好,渡函。”易宸一面应道,一面暗想,“醉不在酒,在人。”

    待及唐渡函扶着去到西厢床阁处,身上人双目闭着竟将自己一把抱住滚到床上去,嘴里只念叨“渡函,渡函”。唐渡函心下嗤笑一声“醉鬼傻种。”端坐后细瞧去,此人长得倒不赖,面相十分书生秀气,偏却是个“醉鬼傻种”心。回到书桌前,唐渡函看着宣纸上新添的笔墨,抬眼望向床上那人,不觉一笑。

    未几,屋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唐渡函半开了门,只见一白色长袍男子立于门前,面色冷峻。

    “你是谁”那人问道。

    唐渡函心想这一日怕是要反复告诉别人姓甚名何,倒不如提笔将名姓写在额头了事,“唐渡函,不知公子何事”

    “六皇子可在屋内”那人面冷,语调也冷。

    唐渡函瞳孔即时缩小,心想“原来那人就是六皇子,自己进宫所为之人。”复又装作神色无改,“在躺着呢,自个儿翘去。”说罢迈步走出去,也不理会那男子。

    钟敬亭自以为不料平白受此低端下贱之人一番冷语,心下按着怒火不发,只进屋到床前,见人依旧沉睡,静坐在一旁看迷了眼。

    唐渡函出了屋子打算找荀驿杨知会一声提前离席,未进屋便听到阵阵酒声笑语,下意识皱了皱眉。

    “唐公子来了,这是宫内三皇子、新晋状元郎方公子。”荀驿杨牵着一一引见。

    “三皇子。”细看清人猛然大惊,此人竟就是当日闲月阁黑衣男子唐渡函强忍内心波动不安,继续打照面说“方公子。”

    “这就是那日殿试文采卓越的唐公子吧,在下卑贱得很,见唐公子像是神人一般,简直不知如何自处。”方霖咏笑说着举起酒杯。

    唐渡函客客气气地饮了一杯“方公子那日殿试,在下听得皇上都直夸好呢,公子太过谦虚了。”

    “在下卑贱之人能得皇上谬赞实是意料之外。”

    居坐片刻,借着解手之由,唐渡函拉着荀驿杨出来,“人也都认全了,我可以走了”

    “唐公子这么急着做什么,留下来再喝几杯也无妨。” 荀驿杨笑道。

    “只在宫中搭桥牵线,本分之事我做到,其余,一概不管。”

    荀驿杨挑眉瞥道“那你最好记着自己的本分,时时刻刻都别忘了才好。”

    唐渡函也不答,直径往荀府大门离去。

    、虎狼

    “怎么这数日过去了,唐大人这一箱子经书典籍,竟一半都未完成”钱监事“嘭”地一声合住书箱,回头怒视身后之人。

    唐渡函明白钱监事不过找茬挑事下下威风罢了,故而低下头作揖,摆出一副端恭模样“下官不是,日后定当更为勤奋才是。”

    “唐大人初出茅庐,理当趁着年轻,多多地劳作。”钱监事对身旁太监使使眼色,“我又给唐大人送来一箱,望唐大人往后几日倍加刻苦修书。”

    “多谢钱大人关怀照料。”

    送着钱监事出了门,唐渡函回屋看着又添一箱的经书几欲呕吐。同屋的郭尚仁照旧并不理会旁人。

    “郭大人,可否请教一二”唐渡函端着茶杯送去。

    “不敢当,唐大人。”郭尚仁坐着接过茶杯。

    唐渡函只念自己如今既有事相求,少不得要看他人脸色,即便不喜郭尚仁一副拜高踩低之态,也佯作谦恭说道“不知钱监事缘何这般咄咄逼人”

    “这个,下官并不清楚。”

    “郭大人在翰林院任职已久,小弟初来不知这其中权系帮派,劳烦郭大人指点一二”

    “唐大人说笑,下官来此一向只在这屋中修书,不明白什么权系帮派。”

    唐渡函扯起嘴角笑道“多谢郭大人。”

    月色初上,回致宁庐时,归云正在做饭,小松病尚未愈,躺在偏房休息。

    “怎么大夫瞧了也不见好这里事情也不多,你好生歇息着,什么事交给归云就行。”

    小松病榻中强撑起身子,一脸愧色说“小松给公子添麻烦了。”

    “你我一同从荀府出来,我是什么也不会的,往日里都是你照料我,统共劳累你大半年,如今也不说什么麻烦不麻烦。”

    小松听话望着唐渡函,又低头说“当日荀府里,公子独挑了我使唤,来这里半年吃住一样同公子并无二差,小松一心感激公子,绝不是会卖主求荣之人。公子同荀大人之间生隙已久,公子即便疑心也是正常,但小松我,我当真从未向着荀大人欺瞒公子通风报信。”小松咳嗽几声,撑着的身子倒在床上。

    唐渡函想起那日自己私下斥责归云一事,方才明白近日来小松心间之病,急忙扶着小松躺好“屋子里统共也就三人,是我多心,你也多疑,往后再也不说这样的话。那日我确实气恼了,说话也没遮拦,向你赔不是。归云年纪尚幼,里外之事,有你我才放心。”

    小松听了一时也不说话,只听得屋子外头阵阵夏风。

    唐渡函用罢晚饭,提着灯往荀府走去。一路上月色石板路相伴,偶有几声风吟。细微的虫子都凑着往纸灯笼上飞去,有的还朝着往火苗里钻,唐渡函看着虫子,想着自己心下无奈,步步沉重。

    “唐公子这个时辰来,可有急事”荀驿杨并未睡下,喝着茶在客厅里会见来者。

    “翰林院钱监事几次三番挑事,荀大人可知其中缘由若得大人几句指点,知会几下翰林院情况,甚是感激。”

    荀驿杨玩味地瞧着唐渡函,心下暗笑,脸上不动声色地说“翰林院是典型的池浅王八多,首要的就是周修士和钱监事二人。周修士为人老奸巨猾,贪财入迷得倒他该姓钱,但对人倒和和气气。钱监事做事雷厉风行,铁拳手腕。翰林院内此二人表面和谐,背地里各自为派,互相倾轧。钱监事对你无端挑事,不过是想要你见识见识他的威风,叫你好臣服于他罢了。你刚进翰林院时,周修士对你百般照顾,不也是拉拢你此一番经历,也是意料之中。”

    唐渡函听得他故意加重的“意料之中”,明白荀驿杨早知自己困境,偏要他上门求问是为着叫自己明白,即便出了荀府,他唐渡函一应也都在荀驿杨掌控之中,其中老辣刻薄令人愈发厌恶。

    “荀大人好缜密的心思,翰林院这般货色其奸其诈不足大人万分之一。”

    “唐大人说笑,咱俩可是盟友,只要唐大人宫内好好办事,我这奸诈就是大人您的。”

    唐渡函回屋后想着荀驿杨所言,翰林院不过一帮文臣酸客,尚且这样拉帮结派、恶狗相扑,最可恨是那郭尚仁一类默不作声之人,可以料想整个国家也不过是互相争权夺势、算计倾轧罢了,复又感慨起人性之劣根古今不改,什么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到底并无什么差别这个国家在自己所学历史之中并未提名,21世纪的中国也再没有这样的君国,所谓权势,到底黄粱一梦。

    正想着,传来咚咚敲门声,归云年幼平日里睡得早,小松卧病不起,唐渡函疑惑着走进大门,谁这样晚来

    听得屋外人说“深夜突然拜访,是卑贱草民叨扰,不过有要事相告,可否进屋一叙”

    唐渡函闻言知道是方霖咏,也就开了门相迎。

    方霖咏呡了口茶,环顾下屋内四周说“唐大人,三皇子派草民来相告,翰林院内钱监事为难大人是为着煞您威风、拉您结派,公子拿着这封信交由那钱某,一切自可解决。”说罢从袖口掏出信递上。

    “方大人请回,这信在下暂且不需。”唐渡函眼色一冷,知道这是三皇子表面解自己翰林之围,实则又是拉自己入伙上他三皇子的船,心下想着自己如今一边六皇子、荀驿杨已是百般头疼作呕,实在吃不消做这双面间谍,左右逢源的事不是自己所能应付的。

    “那唐大人,卑贱草民就先行告退了,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西郊蔽所随时恭候。”方霖咏打着揖走了出去,临了毕恭毕敬地关了门,唐渡函不曾相送。

    次日归云进屋端来热水,失手打翻了盆子,水全洒在书架上,唐渡函理着湿掉的书籍字画,心生一计。

    、入幕

    一计虽成,实施起来却未必简单,首先,是要寻得六皇子。“不知那日醉鬼傻种现今如何。”唐渡函念着当日那副模样,不禁闷笑起来,只是六皇子这般痴傻态势看上去并不像城府颇深之人,难以想象他也会设计夺位,“想来这计也是出自荀驿杨之手,今儿晚上再去荀府一趟”,虽然想起荀驿杨那副嘴脸便觉可恶,但人生在世,求人颇多。

    “唐公子早,今日怎么看上去愈发憔悴”荀驿杨贴近耳边复又细声说,“翰林院的事,唐公子还未摆平”

    唐渡函抬眼瞥瞥进宫时城墙边遇上的荀驿杨,并不像平时一样刻意拉开距离,只也细语说道“如何得见六皇子我自有事。”

    荀驿杨不曾犹豫,脱口而出“今晚,蔽处西厢房。”

    “公子这么晚又要上哪去外面黑灯瞎火的,我同公子一起,给公子点着灯笼可好”

    “你身子这几天好不容易有起色,晚上风再吹吹只怕明儿早上又不好了,我也有手有脚的,不用担心。”

    满目担忧之色的小松看着唐渡函忽地整起着装来,愈发不安“公子,我也躺了许久,没什么要紧的,归云年纪小又是女孩子,陪着公子不方便。我再不跟着,公子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如何放心得下”

    唐渡函侧身看着,语气也松下来“那你准备准备灯笼,去荀府。”

    “公子这身黑斗篷趁着人愈发白净好看。”

    “你如今还拿我取笑,你今年也有十六,可有意中人”唐渡函听小松称赞内心虽喜,只佯装作可恼,小松知也不道破。

    “暂时尚未有。”

    “我倒没问过你家里情况,也不曾见你回家的,为何”

    “打小被卖到荀府,再也没家了。”俩人在沥沥石板路上悄声走着。

    唐渡函看着小松提着灯笼“昨儿下了雨,今夜风也大起来,灯火都忽大忽小。你穿着我这斗篷吧,病刚愈就别推脱了。致宁庐里住的都是无家的人,往后只这里当家罢。”抬手解开斗篷,披在小松身上,见他肩膀瘦削,不禁系得更紧实些。

    “公子,”小松顿一声,笑着继续说,“公子是家公,小松是管家,归云是孩子,公子可要趁早物色个家婆才是。”

    唐渡函也被逗趣,只抿着嘴笑道“今儿晚上,说不定就能物色上呢。”说罢俩人都笑起来。

    继而到了荀府,唐渡函先让小松回了去,而后漫步摇摇走到西厢。

    “六皇子。”推门时只见一暗褐色长袍男子立于书桌前。

    男子转过身来,手里拿着那日二人联诗之作,笑得憨痴,见了唐渡函,也急忙上前来捂着手,只问“今夜风这样大,仔细冻着了。”

    “六月的天气虽然起着风,到底不会冻着,六皇子不必担忧。”唐渡函将手缩回来,关了门。

    “人前也罢,人后尽可叫我易宸。虽则你我不过见面方才两次,这样亲昵未免唐突,不过我寸寸真心,昭昭可鉴。”

    唐渡函见眼前人诚诚恳恳的模样、痴痴傻傻的神态,不免真动了心,忽而又想到他与荀驿杨联合设计一事,镇镇心思,只说,“六皇子。”

    听话人也不勉强,调了话锋说“渡函托荀大哥邀我何事”

    “翰林院内拜高踩低,拉帮结派,我原本只打算做只野鹤,却几次三番无端遭祸,虽则也可借旁人之力,但是,”唐渡函停了话,暗了几声才接着说,“不知皇上平日里可有作什么诗词歌赋”

    “父皇对先皇后早逝一直念念不忘,因此许多悼怀之作。”六皇子只答不问。

    “当日荀驿杨从闲月阁赎我出来为六皇子夺位作棋,看中的不过是我颇似先皇后的字迹,如今要是我将皇上悼念先皇后的诗作抄誊一遍。”

    “妙极。只是父皇也并非昏君,这般十足媚上姿态不见得受用。”

    “若是六皇子肯代为献上,那就不过是子女慰藉父亲遗憾,如何算得媚上”

    六皇子低头一笑,“尚可。”

    “那就劳烦六皇子,我们之间若是不得空再见,就请交由荀大人。”

    “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日后也就有机会得见了。”

    “多谢。”

    打灯笼的人换做六皇子,俩人并肩走在来时的石板路上,高高低低的青砖瓦房隐于月色之中。

    “方才来的时候这样大的风,在荀府不过半个时辰,出来便已经月明风清了 ”

    六皇子就着月色看向右侧的人,皎月辉辉,此刻都也变作装饰。“荀大哥看人眼光也忒好,你不仅面相一等,心思也是顶尖。”

    “六皇子打趣我,那日荀府上跟着您的那位白衣男子,只怕就连月色也羞愧。”

    “渡函莫不是打翻了醋坛子我心明月可鉴。敬亭是自幼国子监伴读,我同他是兄弟情谊。”

    唐渡函扑哧笑了声,连忙又端正说“哪里来的醋坛子可打,六皇子说笑。”

    “人说酿米成醋,我只盼今秋收成时,有成坛的米醋酿来。”

    唐渡函听言不做声,两人之间只问得虫子嗡嗡、风儿呼呼。行了许久,唐渡函看着灯火开口说道“六皇子,当真要夺得皇位当皇上未必就事事如意,功名利禄千百年后不过也只是几行史书罢了。”转瞬低下头来,想着他日六皇子若是真的夺得皇位,为着江山社稷,他要娶妻生子、前朝后宫,到那时,今日这“明月可鉴”恐怕也只是明日黄花。

    “诚然并非事事如意,”六皇子声音放低下来,挨着唐渡函愈发近一点,“只是如若不这样,他日沦为阶下囚之时,我恐怕连见你一面都再也不能。”

    俩人又是静默许久,都只一心看着忽明忽暗、忽大忽小的灯火,一直到致宁庐才停下。

    “你住的倒别致。”

    “哪有什么别致,不过穷酸所以简朴些,这些还是荀大人送来的茶叶,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荀大哥的茶向来都是顶好的。”六皇子呷了一口,“我尽快改日再来,带着父皇诗稿。”

    “多谢。”唐渡函陪着六皇子到巷口,目送他许久。

    献诗一事不久即成,“圣上龙颜大悦,不仅大大称赞六皇子,也让你去内阁伺候。”荀驿杨进了致宁庐说。

    “内阁只怕又是鱼龙混杂。”

    “如今人人皆知你与六皇子交好,即便有人心存妒恨,也不敢明示。你只睁只眼闭只眼,别太过较真就是了。”

    唐渡函心里想,大约,就是要活得像郭尚仁那般才叫做“不较真”

    “虽则你不过是个文书一职,但到底内阁是皇上平日政见要闻商议之地,其中利害关系毋须我多言。”荀驿杨嘴角笑得朝着鬓角勾去,“果然没有看错你。”

    唐渡函原本只想会会翰林院那帮人,不想如今彻底换了地儿,自己其实倒还挺乐意修书的工作,他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身子倒在椅间,不知此行是油锅亦或是火镬

    次日换了新官服往内宫走去,内阁虽无实权,但却由皇上直接过问,因此设在内宫方便随时召见。

    “你倒挺聪明,耍了手段利用六皇子,低贱的下等货色。”白衣男子路遇一声骂道。

    唐渡函已知道他就是钟敬亭,户部尚书独子,又是仙逝的太后母家,地位赫赫,因此并不犟嘴,只置之不理。

    “平白你次次在我跟前甩脸子,你万万不该拿六皇子作你底下使,下贱胚子。”钟敬亭一袭白衣长袍紧跟不放。

    唐渡函一心只想甩手。“不知二位在此,卑贱草民打扰了,唐大人新晋升迁,大喜大喜。”方霖咏打着揖鞠着躬走来。

    钟敬亭低眉扫一眼,“整天低贱挂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打马家山方家村出来的,自以为搭上三皇子就天天作脸,不过你也算好,好歹知道自己低贱,不像某些人假作清高。”钟敬亭往日便看不顺眼方霖咏那副低头哈腰的姿态,以往不说是不愿多事。

    唐渡函明白他指桑骂槐,也着实被恼怒,气急了说“钟公子得祖上庇佑,自可做天边月,我这般泥尘中来的只能做树,希冀日后给予子孙后辈福荫。你也不必连敲带打,真疑心我利用六皇子,自行问去便罢。”

    钟敬亭蔑笑几声,甩了甩手,“嘴皮子挺不赖,不过到底也是败犬狂吠。”说罢拍拍身上灰尘,拂袖而去。

    “唐大人,卑贱草民谢过。”

    唐渡函敷衍两句也互相散去。

    恍惚间四年已过,唐渡函在内阁装聋作哑像郭尚仁一般安然过了些平静日子,同六皇子之间感情也愈发深厚。春风一样闲适的日子在大寒这日因皇后突然薨逝倏忽而散。

    、国丧

    万庆四十二年冬至,孝慧皇后突然病死宫中,年仅三十有五,一时流言四起。

    消息传来时,唐渡函正在六皇子宫中睡醒,一夜春光旖旎,那厢已是朱颜辞镜、碾落红尘。六皇子听得下人来报,怔怔许久,唐渡函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在一旁静静候着。

    钟敬亭冲进宫内,督促六皇子赶紧前往已故皇后宫中,独不理会唐渡函。

    硕大皇宫,惟皇后宫内没有落雪,都被纷至沓来的脚步踩作滴滴污水往地下流去。

    太医诊断是当年皇后产六皇子大出血后身子一直气血亏空,加之又患有咳疾,方才终于熬不过这一年寒冬去了。

    “母后虽说身子一直不大见好,但也从未病重到这般地步。这几日儿臣也时常来看望不曾见过什么异样。”六皇子跪于床前低头高声说道。

    “六弟所言极是,儿臣也连着几日都有向母后请安,母后身子虚弱,久不过问宫内之事,只一心静养天年。如今猝然去了,怎不叫人心疑”三皇子跪在六皇子身后,磕头拜向皇上。

    “再诊。”年迈而无力的声音自上方如寒冬之日一般飘来,“召整个太医院来,再诊。”

    璟贵妃站在一侧安抚皇上情绪。

    又过一个时辰,太医院给出的答复集体一致,两位皇子也再无言以辩。

    皇后丧礼定于六天后,行国葬,六皇子举头幡,闻此,朝野百官对立嗣一事几近定下心来。

    唐渡函已好几日不得六皇子消息,只知他日夜宫内守灵,自己除却照常内阁行书、致宁庐过活外再无他事。小松依旧未曾娶妻,归云如今也已十六,出落得小家碧玉、伶俐机巧模样,唐渡函日夜心心悬挂宫中之人,饭也不甜来茶也不香,半夜梦醒,抄起一卷楚辞来看。

    “咚咚”木门被敲得擂鼓作响,钟敬亭披头散发、白衣浊浊,不顾雪夜路滑踏马而来,气喘吁吁地叫到“六皇子中毒。”

    闻言惊得致宁庐里一片鸡飞狗跳,自搬进后从未有过这般状况。唐渡函看看身旁几人,好不容易强定神色吩咐道“小松你跟着钟公子去宫里,归云同我去荀府。”

    “公子,我陪你去荀府,夜里黑灯瞎火着实不安全。”小松给唐渡函系上厚重的披风。

    唐渡函紧握着小松哽咽说“我不打紧,只有你去他宫里,我才安心。”

    几人就此匆促别过,唐渡函二人都不会骑马,只点着灯笼小步快走到荀府门前。

    荀驿杨已经睡下,听得仆人来报,裹起披风就走了出来。唐渡函倒豆子一般急急地说清原委,荀驿杨忙忙地换了衣服赶着马,留下归云、背着唐渡函往宫中奔去。俩人在宫门口见到小松,“钟公子路上归心似箭,雪夜路滑,一个趔趄从马上摔了下来,已经抬去太医院了。”宫路漫漫却不许马匹狂奔,三人黑夜里凑着微暗的灯火往内宫跑去,一路高墙寒雪,凄景冷月。

    进屋时早已黑压压跪满了太医下人,皇上、璟贵妃也都散发而坐,一脸怒色急样,等着太医诊断结果。

    荀驿杨几人跪在 ,只能低头听上面言语。

    “是灯烛里掺了诱病的香料,皇后生六皇子之时不足月,产后又大出血,六皇子体质与皇后颇为相似,加之这几日六皇子连夜守灵身体不济才会毒发,万幸六皇子中毒不深,后续可以医治。”

    听得皇上直拍座椅“你们前些日子,可有检查了皇后宫内的蜡烛”

    “那时已是白日,臣等疏漏,不曾检查,”太医院掌事使劲跪下磕头,“是臣等失职,恳请降罪。”

    “父皇,儿臣记得那时母后房中烛火皆已收了起来,太医疏忽也是情有可原,想必这其中定有宫女太监里外应和,该是好好严查这些人。”三皇子跪伏。

    “这事就交由你去做,这帮太医且将功赎罪定要将宸儿医好。”皇上说罢已是气软,璟贵妃一旁赶忙又是轻柔拍背又是送水添茶。

    唐渡函在底下听得阵阵发汗,万幸六皇子并未有大恙,心下也卸了重担来。

    众人散后,荀驿杨三人一同前往太医院去看望钟敬亭,他早已又换上一身白衣,只是腿伤得暂时未愈不能行走,待听得六皇子无恙,钟敬亭喜极而泣“虽则你低贱,却是六皇子心中属意之人,四年来我也看得清楚,我这腿伤不知几时得好。我雪夜急切寻你来,是为着六皇子心中所念所想,你可要好生照顾着他。我没少见过,卑贱地位之人总是更看重名利些,也就多出墙头之草,你要是这般,我”

    “多谢,定不负所望。”

    钟敬亭脸色苍白,一如他着装惨淡,苦笑“那你留在我这做什么,去他那。”

    唐渡函回头嘱咐小松留在太医院照顾,“虽然你不缺下人,但多个人手总多份力,也好叫六皇子放心。”

    换了新烛,焰火通明,唐渡函与荀驿杨俩人细语悄谈。

    “这些事,只怕和璟贵妃母子脱不了干系,皇后与六皇子俱损,得利最多的就是璟贵妃和三皇子。”荀驿杨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在给六皇子折被角的唐渡函说。

    “他们确实可疑,但璟贵妃母子又不是蠢货,这般杀鸡取卵、直白了当的方式未免也太过笨拙了些。”

    “虽说以身犯险,不过当今皇上自先皇后去世之后鲜有宠幸后宫,皇子又多夭折,论身份、地位、年纪,最适合的莫过于三、六两位皇子,倘若六皇子母子俱去,皇上即便知道事情幕后真相,只怕也不得不为国家着想从而立三皇子为君,璟贵妃母子这算盘打得不可谓不妙。”

    “你我这样细说也不过是猜测,全无证据,如何去说给皇上听”

    “这些日子你就照顾六皇子,我去找那证据,但凡做过的事情,总不会完全没了痕迹。”

    唐渡函与归云二人日夜轮班守在六皇子床头,几经要定居宫中,怎奈床上人服了药,也只依旧沉睡。

    “公子,方才荀大人来过,要我代为转告您,目前尚未有什么消息。”归云说着脸上浮现点点笑意。

    唐渡函此时哪里有心情理会这种事,只睁睁地看着睡中人时时摸摸额头,时时握握手心,“由他去吧。”忽觉手心一震,继而又连续动了几下,唐渡函心下一喜,说“归云你,去太医院看看钟公子情况。”

    、寻香

    归云走后,唐渡函扶着六皇子坐起,赶急赶忙倒了杯温水服下。

    “人人都不可尽信。”

    唐渡函抬起头,也不多问,只照旧弯了腰坐在床头。

    “母后生我,养我却是仙逝已久的先皇后,我们母子情分其实并算不多。忽闻病逝消息传来,我连哭也不曾想哭。她这一去,我落个皇后国丧头幡的名儿,到底是皇后,不是家母,不知是悲是喜。”六皇子饮罢又躺了下去,手紧握着唐渡函,继续说道,“荀大哥与敬亭俱是自幼相识,本不该疑心,只是如今,恍惚觉得天翻地覆,什么人都依靠不住。”

    唐渡函愈加握紧被子里的手掌,“敬亭前些天来致宁庐传你中毒的消息,雪夜路滑从马上摔下来,腿不知能否好。”忽又想起什么,低声又说,“我以前读书时看累了各样的典籍就去找野史小说来看,多少君王得了江山失了高唐,因此总是想,互存念想却不得相见与日夜相对同床异梦哪样来得更好。”唐渡函身子越发低了下去,脸也偏作一旁,“换作六皇子,会选哪一种”

    “我始终以为,不得江山,就罔顾论美人。”

    唐渡函起身给六皇子掩实好绣被、伺候睡了,捧杯热茶坐在门前,望向天边明月,轻声吟道,“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拆鸳鸯在两下里。”

    打了清早,唐渡函带着归云拜访荀府,正赶上荀家早膳,“提前也未曾知会一声,打扰了。”

    “唐公子为着六皇子的事这般费心,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可吃过了没有阿妤你去添两双碗筷来。”

    “已经用过早饭,荀大人不必客气。倒是头次见荀夫人,以往虽也常劳烦府上,却不得机会一见。”唐渡函恭恭敬敬拜见,荀驿杨转身说有事先出了去。

    荀夫人一身素净,送了丈夫出门,回头笑笑接着上面的话说,“女儿家的只在内室,除却逢年过节地宫里召见,男儿家的事情怎能参与我胞弟敬亭,唐公子近来可有见过,上次听驿杨说从马上摔下来,我担心得什么似的,却也不能却探望。”

    “昨儿还去看了,好了不少,以后只需慢慢调养便是。”

    “费心唐公子了。我这里有些东西,驿杨也不常进宫,恳请唐公子代为转交给胞弟。没料到唐公子今儿来,东西也都没打包备上,唐公子若不嫌弃,可否移步里屋一遭”

    唐渡函听言红了脸,“小弟在外面候着就行。”

    荀夫人见了掩面一笑,“唐公子是正派人士,我又不是什么粉头脂脸的,只是那些物事要当面细细嘱托唐公子,方才恳请去里屋一遭。”

    “小弟多心,走吧。”唐渡函往里屋去时又经过荀府西厢,心下想,不知那处现今如何,晃眼已几年未重临。

    走进荀驿杨主屋时只觉一派开阔大气,屋内尽是竹子般的清香,荀夫人一会儿是这个柜子一会儿是那个抽屉,细细碎碎整了将近一大包的物件来,“这里都是当年我出嫁时从家里带来的,如今给胞弟,也是给他在太医院留个慰藉。”

    唐渡函心下暗笑,无端竟弄得像是生离死别,偏头却看到妆奁里堆放得混乱无章的瓷瓶,间或有细粉散出,低眉使了个眼色给归云,继续不动声色同荀夫人闲聊那些她出阁前的小玩意,什么生辰时钟敬亭奉上的纸笺、过世娘亲留下的首饰,五花八门。“胞弟看到这些,便也能算作不忘了我这不称职的姐姐。”荀夫人说得动情,竟哽咽起来。

    归云会了意,趁着荀夫人不注意偷偷往袖子里塞了一瓶,又假装失手打翻了几瓶,顿时瓦瓦罐罐都碎开,一阵异香扑鼻而来。

    归云急忙跪下收拾残状,一面重声地谢罪。

    “荀夫人这是什么香,倒不曾见过。”唐渡函在旁问道,仔细着荀夫人的脸色,分明见她竟慌了神色,脸色促忽转白,瞳孔收缩,身子纳气后仰,支支吾吾地答道“不过是,别人,送的香,罢了。我平时不大爱香料,也不曾用过的。”

    “东西既收拾完了,小弟定将带到。”

    荀夫人恢复神色,眼下氤氲湿着说,“劳烦唐公子,日后,多多照顾胞弟。我知道胞弟一心扑在六皇子身上,眼里从来瞧不得他人,如今只恨家世背景作怪,他,他本性是好的。”

    唐渡函偏头过去,艰难地说出,“小弟明白”

    俩人出了荀府往药房走去,后又急忙赶回致宁庐,远远地见着有一人影立在门前,走近了看,原是广陵。

    “怎么出来了”唐渡函少不得一惊。

    “屋里说。”

    唐渡函瞧着广陵依旧是一身惯常的湖蓝色长袍,脸色愈发蜡黄,明妍的容貌四年间又衰老不少。

    进了屋,唐渡函先找归云拿了瓷瓶,又打发了她去泡茶。

    “怎么了看着神色匆匆的。”唐渡函问道。

    广陵哀叹一声,“如今彻底丢了饭碗,连在闲月阁弹琴的机会也不得。”

    “嗯”

    “这事往后有机会再说,先借我一百两银子。”

    唐渡函开了柜子,拿出一藏青色绣袋。

    “现今我闲月阁也待不下去,暂借你一百两出去找找活计。”

    唐渡函帮他收拾好了银钱,“你以前不是说,除了弹琴什么也不会么。”

    “找找从前的客人,或许能再谋一个弹琴的活儿。”广陵撇撇嘴,“到头来还是要走这条路,真是不甘。”

    “还有没有其他需要的,或许我求求荀府,硬留你在闲月阁也未尝不可。”

    “这也算是好主意,不过暂时别了,我先寻寻看。”

    唐渡函酝了半久,还是吞吞吐吐地说道“广陵,当初你在闲月阁也红过,怎么没有趁早搭了个人家赎了出去”

    广陵大笑,“你如今赎出来了过得可好我们终究是男性,到底也是摆不上牌面的,入了人家府里,整天看各路太太姨娘脸色,如何甘心不过,假设当初我知今儿这一遭,也许寻了个人家也不一定。”

    唐渡函听着内心愈发坚定下来,送了广陵出去,细细地收拾了各样东西,找来荀驿杨,往宫里去了。

    、石出

    荀驿杨领着唐渡函进了宫门,通报求见圣上。

    “微臣侍女在荀府内室,荀夫人妆奁里发现了这瓷瓶。经太医鉴定,与当日六皇子宫中灯烛里的香料一致,皇后昔日身边宫女犹画也已全部招实。皇上可召见荀夫人前来问话。”

    一副龙钟老态的君主气喘喘地吩咐太监去传人。

    荀夫人白衣素装上殿,两眼皆已哭肿,听见犹画一五一十像模像样地辩解,沉声应答四方,“确是草民所为。”

    “幕后何人”唐渡函冷语道,“说出或可从轻处罚,钟、荀俩家只在你。”

    “璟贵妃,”荀夫人定定心抬起头,朝殿上望去一眼,又急忙缩回来,“是璟贵妃娘娘。”

    “胡说,”璟贵妃只恼她,端正在皇上身边笑,“皇后是你姨母,亲疏立辨,我即便要害人,如何也断断不会找了你来。”

    “璟贵妃心思细缜,三皇子又有吞象之心,你二人岂不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

    “放肆”璟贵妃听得这话勃然大怒。

    荀夫人抢白道“娘娘当日承诺,来日三皇子登了基 ,保钟、荀两家一世无虞,否则定会寸心报复。可怜我一介女子,如何敢不为母家夫家着想,才会一时误入了娘娘的道。”

    璟贵妃听得她句句藏锋,急忙跪下“皇上岂能听她一面之词。”

    “昔年产六皇子大出血,皇后娘娘便一直都知道是璟贵妃下的毒手,只是苦于一直没有证据才忍气吞声。如今娘娘不明不白地去了,璟贵妃娘娘怎能依旧逍遥法外”犹画嘶吼着哭道。

    一番话泛起皇上心间片片皇后当年音容笑貌,见了眼前人便愈发觉得可恶,“物证、人证俱在,你母子有何分辨。”

    璟贵妃听言深知大势已去,只凄惨断语,“皇上,臣妾如今也无话可说,既已担了这名,索性全抖了出来,确是臣妾所为,只恨她如何配得上后位,论相貌、才艺,臣妾样样不输了她,只怪臣妾没那一样的荀府做母家。”璟贵妃跪倒在地,两手扯着皇上双腿,仰面哭诉,“才心生妒忌,眼看她日夜得宠,臣妾一时妒火攻心,都是臣妾恨她才故意威逼利诱荀夫人,三皇子向来忠君孝父,才替他这不争气的母后瞒着皇上。”

    “你们一个个,朕的皇后从来都无疾而终,”皇上想起心尖上的先皇后,“将这二人送往西山寺,念佛赎过,三皇子封为忠建王,迁出宫中住去。”

    唐渡函也不往六皇子宫中去,独自出了宫门,一路上逛逛东集,又走走西集。忽见一身翠青色绾髻的归云愁脸愁色地在荀府跟前同下人说话。唐渡函折了脚步,经过闲月阁,想到如今人去楼空,百无聊赖才慢腾腾地挪了脚定在东郊致宁庐。已是落霞满天,归云呆坐在枯枝的梧桐树下。

    “公子,荀夫人的事现在荀大人什么情况”见了唐渡函推门,归云立马起身问道。

    唐渡函斜了一眼,“他夫人做的事,他只受些牵连官降一级罢了。”

    “公子怎么能把荀大人牵扯进去,”归云听了急声说,“往日他都是帮着咱们的。”

    唐渡函关了大门,也不理会她,径直往屋内走去,“都说了是受牵连,又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这样急着做什么。要是真的心上天天挂着,明儿就送了你去。”

    “公子就不觉得蹊跷,是那荀夫人引着我们进她内屋,归云又听闻殿上事发后她三两下地就全招了出来。”归云冷着嗓音,慢慢说道。

    唐渡函停在里屋门前,手搭着门环,转身看向归云,“不痴不聋,不做家翁,我们安守本分就是,荀驿杨同六皇子结盟,他岂有不知这事的道理,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就是为了他操心,也不必在我跟前替他申冤。”说完推开门,反手紧紧闭上。

    大抵走得累了,进了屋就草草率率地裹着衣歇息。

    未几门外阵阵抚声,却原来是广陵愁着眉目,背着古琴进来。

    唐渡函关上门给广陵沏茶,“怎么”

    “到底温柔乡中逢场作戏,没一个是靠得住的,只怪我当初也都是虚情假意,如今才又回到你这儿。”

    “要不就在这落脚算了,平日里打扫打扫房子,我这没什么薪酬,几个人同住同吃还是做得到的。”

    广陵瞧着杯内的青色笑道,“方才我敲院子大门时,你那个丫鬟瞧着又客气又伶俐,哪里还用得上我。只正正经经地托那什么荀大人卖个人情给陈叔说一声,我又回去闲月阁,岂不好”

    “也罢,今儿你只在这歇一程,明儿早上同归云一起去荀府,我这几日累的很,就不送了。”

    给广陵安置了卧房后,唐渡函走到归云屋子来。

    “公子。”归云正绣着女红,见有人来赶忙藏在被子下。

    唐渡函瞥了一眼,“四年来我竟是头一次来你屋里,平日里虽然供你养你,到底不是一家人,我不够照顾你。”

    “公子怎么好端端地说这话,今儿下午是归云一时心急顶撞了公子,饶了归云这一遭吧。”

    “我同广陵说了,明儿早上,你带着他去荀府找荀驿杨一趟,托他同闲月阁陈叔吱使一声,叫广陵依旧回闲月阁去。你明儿也仔细问着荀驿杨,两下商量好几时良辰来接你过去,嫁妆也已备下。我平日里恼他,就不替你开这个口了。”

    “公子。”归云一时无言以对,白白湿着眼眶。

    唐渡函扶着门把手迈过门槛,“走吧,明媒正娶地过了去,也不亏待你。”

    唐渡函直到日上三竿才起了床,厅里还留着归云备下的早饭。皇上病重,内阁也连着歇了好几日,唐渡函悠哉地吃了碗粥,才往皇宫走去。

    到六皇子宫中时,侍女禀告六皇子正在御书房里。

    “那我等他。”唐渡函来回在室内踱步,一会在书架前翻翻诗集,一会抽出几幅字画赏玩。

    “今儿替父皇改折子,没想你来了,等了多久,用过午膳了没有”

    唐渡函正要答话,六皇子拍拍脑袋说,“我倒忘了给父皇问安,犹画,你给唐公子备下餐食。”又转身握着唐渡函掌心说,“晚上等我回来。”

    “嗯。”

    唐渡函整个下午一篇篇、一遍遍地抄着九歌,写完就堆在桌脚地上,直抄得宣纸高过了书桌方才停下。

    “犹画,帮我烧了去。”

    “公子这字真像先皇后,当年皇后娘娘也曾时常临摹先皇后的书法,总不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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