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偶尔，他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到自己在古早的电影片场演戏，或是一身锦袍在茶楼里听书。梦里的那个自己好像跟自己记忆里的自己并不一样，比现实里的他更像一个完整的人。会挑剔会生气，会信任他人依赖他人。
然而每当梦醒，他就想不起来梦里那个总是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身影是什么样的了。只是在习惯性地用营养剂填饱肚子，或者想要干什么却偷懒不想动的时候，脑子里会突然划过一个念头——要是那个人在的话，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偷懒，也不能喝营养剂了。
为此他时常把记忆来来回回地搜索，却还是找不到“那个人”的一丝信息，那个人对他来说，似乎并不仅仅是家务机器人可以替代的那种意义。那大概是一种人与人之间更深层次的关系，但他在自己的认知里找不到对“那个人”的定义。他不知道是他的记忆出了差错，还是“那个人”只是他的臆想，但他慢慢地越来越肯定，如果能找到“那个人”，他的疑惑都能迎刃而解。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开始强迫自己记忆任何有关“那个人”的信息，每次一旦有一丝念头就闪过，就立刻记录下来。很多时候下一秒他就忘了之前的念头，但还是会把自己的感觉也写下来。每次的梦境也一样，尽管都不记得关于“那个人”的事了，其他的梦境内容也被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
如此累积下来，慢慢地，他开始可以想象出一点对方的样子了。
他们关系应该很好，大多数时间住在一起，形影不离。他应该是被照顾比较多的一方，可能还会跟“那个人”撒娇。那个人对他很好，但似乎也会有些恶劣地逗他，看他生气又再来哄。他很信任“那个人”，有些时候比起自己的判断甚至更相信对方。
他一点点拼凑出这些信息，感觉到已知记忆里的他和梦里的自己明显的差别，他不确信，但却潜意识觉得这些改变都是因为“那个人”。他试图去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在看了许多心理方面的资料之后，终于有了答案。
“那个人”是他的爱人。但他把他的爱人忘记了。
所有人都静默地看着法阵里的苏涵，汹涌的魔气把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像一个巨大的蚕茧一样密不透风。
在没有光明屏障的状态下接触这样程度的魔气极其危险，在场的人除了莫尔斯和凯恩脸上都流露出惊色，显然这个裁决神使的考核难度还是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莫尔斯看了一眼面色不改的凯恩，再看回魔气漩涡中心的苏涵，老神在在地笑了起来。
凯恩紧盯着法阵，不动声色地把光明之力通过暗之波涛传递过去。
粘稠的魔气层层包裹，众人看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半分削减。布兰特顿时眉梢一挑面带喜色了，接着就被莫尔斯一个眼神看得收了回去。
莫尔斯不让布兰特得意得太过明显，自己却面露忧色对凯恩说道“曾经通过考核的两位裁决祭司突破幻境都很快，毕竟接下来抵御净化魔气的部分难度更大。现在看来，情况似乎不太好。”
“还早。”凯恩看也不看他，仿佛随口回话打发他一样。莫尔斯目的没达到，转回脸收起脸上的笑容，在心里冷笑死鸭子嘴硬。现在是还早，等过一会儿看你还冷静不冷静得下来。这个幻境可没那么好破。
他叫黎琰，但他遇到他的爱人的时候似乎并不是这个名字。他是一个不爱出门也不爱跟人打交道的人，但跟对方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做过演员还做过商人。他现在在星元纪，但有对方陪伴的时候似乎是更久远的年代。
他有很多东西不记得了，但正在一点点想起来。虽然想起来的记忆只是丝丝缕缕，并不明朗，但在他养成的近乎极端的记录习惯之下，已经越来越清晰起来。
这个世界应该是根据他的记忆建立出来的，并没有出现不合理的地方。但这里没有他的爱人。
从晨光初现到落日西斜，苏涵身上的魔气状态仍旧毫无变化。莫尔斯已经彻底安下了心，就等着苏涵失败了。他看了凯恩一眼，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对方比自己更沉得住气，至今仍然毫不失态，只是面色冷凝了一分。
布兰特在后面暗自活动了一下手脚，这一天站下来他早就已经不耐烦了，本以为裁决神使的考核多么惊天动地，结果一整天下来只是盯着一团黑魆魆的魔气。估计艾尔·泽维那个家伙都要被腐蚀光了。
布兰特正百无聊赖地想着，却突然感觉到一束亮眼的光线晃过了眼睛。他愣了愣，接着就听到其他人的惊呼。
“有变化了！魔气在减少！”
“真的在减少！难道他还没失败？”
布兰特瞪大眼睛看去，原本密不透风的魔气外壳此时被光明之力穿透出了几个细小的孔洞，两者互相交锋，魔气正在一点点被净化。虽然净化的速度极其缓慢，但确实是在净化！
布兰特惊讶之后紧接着就去看莫尔斯的脸色，对方眼神沉沉地盯着法阵里的苏涵，一时间看不出想法。
光明之力从几个极其细小的孔洞里挤出来，跟魔气纠缠在一起。魔气一开始并没有把对方看在眼里，随意就把对方造成的细微消耗给填补上。一段时间下来却发现这仿佛是个无底洞，整个魔气织成的厚茧都已经薄了一分，顿时汹涌翻腾，全力开始与对方拉锯。
凯恩顿时感觉到暗之波涛接收过来的魔气一下子多起来。这些没有驯服的魔气一进来就想往他身体里光明之力的地盘冲，凯恩一边压制体内的魔气，一边把更多的光明之力给苏涵送过去。
苏涵显然已经突破了幻境，现在要做的就是净化掉剩下的魔气就能顺利通过考核了。这是决定性的一步。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莫尔斯已经皱起了眉头，摩挲着手上的储物戒指。
凯恩作为光明教廷的神圣骑士，光明之力自然还是很强的，有他做后盾，苏涵身上的魔气还是肉眼可见地逐渐减少着。
看到这个情况，围观的神使们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几个忍不住低声喃喃“难道真的能成功？”
莫尔斯拧紧了眉，不错眼地盯着苏涵。眼看成功差不多已成定局了，眉头却骤然舒展开，看了一眼旁边微微抿着唇的凯恩，拇指按上储物戒指，垂下手把微握着的拳头掩在宽大的袖袍里。
苏涵从幻境里出来就被汹涌的魔气糊了一脸，魔气几乎已经摸到了体内的魔力之源边界，苏涵只能一点点地从内部开始清除。即便有光之潮汐以及凯恩在，把所有的魔气清除掉还是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最后一丝魔气净化之后，苏涵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法阵也随之关闭。
凯恩立刻冲了过去。
然而没想到的是，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莫尔斯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苏涵旁边，显然是用了加速卷轴，他拿出一样东西，飞快地塞进了苏涵的嘴里。然后抬起头，闪身躲过凯恩的剑，冲着对方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我们新出炉的裁决神使，似乎并不是全心信仰光明神呢。作为推荐者的神圣骑士，凯恩·拜伦阁下，您准备好做出解释了吗？”
随着莫尔斯的话，原本已经昏迷的苏涵开始抽搐挣扎起来，如同凯恩魔气爆发时一样，身上同时溢出魔气和光明之力，皮肤在焦枯和新生之间交替，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呻吟。
凯恩瞳孔骤缩，强大的光明之力瞬间把空气搅动出一个个漩涡。莫尔斯顿时跟着脸色骤变。
第64章 西方玄幻14
凯恩爆发出的力量比他预料中的更强，莫尔斯脸上的得色一下子维持不下去了，色厉内荏地瞪着凯恩道“凯恩·拜伦，你这是要背叛教廷，背叛光明神吗？”
凯恩没有理会他，磅礴的光明斗气自动在身边形成防护，弯腰去看苏涵的情况。
这个场景就像是当初他们在学院禁地里的倒转，凯恩刚碰到苏涵，一股股魔气就张牙舞爪地冲他缠上来。然而奇异的是，凯恩周身的光明斗气竟然对这些魔气毫无阻碍，轻易就被突破了防线。
凯恩任由魔气往他身上钻，半抱着苏涵只粗略看了一下便沉声道“是暗沼之心？”
莫尔斯心中惊骇，但嘴上并不承认，“明明是他自己被魔气污染，已经没有资格侍奉光明神了。作为神圣骑士，哪怕对方是你的契约者，你现在也应该把他送到化魔池进化才对不是吗？”
莫尔斯虽然这么说，但心知凯恩并不会这么听话。看他现在还没有受到什么负面影响，显然苏涵的魔力之源还没有被侵染，也就是还有救。他现在的第一选择肯定是先想办法把对方救回来。不过莫尔斯对于这点并不担心，接触了暗沼之心被魔气污染虽然并不是完全无解，但想要彻底净化需要的材料却极其复杂而且珍稀，即便以光明教廷庞大的储备，一时半会也难以凑齐。
就算苏涵是能通过裁决神使考核的天才，在考核完力竭的时候直接吞服了暗沼之心，肯定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只要魔力之源一被污染，哪怕凯恩是神圣骑士也无力回天了。而且不仅无力回天，估计到时候他跟苏涵一样，都会是光明教廷要消灭的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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