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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子]海捕文书 第1节

作者:王老吉 字数:53992 更新:2021-12-31 15:06:27

    海捕文书

    作者王老吉

    文案

    江湖之高,

    庙堂之远,

    三姑六婆,

    家长里短

    内容标签生子 江湖恩怨 乡村爱情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姒飞天,钱九,金乔觉 ┃ 配角志新,酆玉材,白羽 ┃ 其它生子,种田,江湖

    、第一回

    两童子嬉戏官军,金乔觉仗义执言

    鼓打五更,正是男儿读书时,县城门口歪着几个守兵,正懒洋洋地伸展着僵直了一夜的身子,等到活动开,全身都暖透了,才有气无力地开了城门。却见城门口或坐或卧早已等候了不少的人,那领头的兵丁神色轻蔑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道“忙什么,急着投胎去怯老赶”说罢漫不经心地撤了门栓,算是放人进来。

    那群四更天就往县城里赶的多半都是做卖做买的乡下人,淳朴老实,给官爷骂了几句,哪敢还言,一面陪笑着挑了担子,作揖打躬地陆续进了城门,却见内中竟夹杂着两个面目清秀的童子,虽然亦是村童的打扮,神色却是清俊通脱,夹在人群之中,一目望去,却有些格格不入,但见内中一个小童笑道“有道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就算咱们要赶着投胎,也要官爷放行不是”

    那守备的官军何曾料到一个十岁上下的孩童神思如此敏捷,竟能出言奚落自己,一时间回不过神来,竟不知如何弹压,愣在当场呆若木鸡,一旁赶集的村民素来进出城门,不是给这些守兵打骂,就是被人揩些油水,早就积郁在心,只是不敢发作,如今见那领头的,给一个孩子当众取笑一番,却是隐忍不得,起哄架秧地哄堂大笑起来,那官兵几时受过这等羞臊,不由恼羞成怒起来,一把揪住了孩童的衣领将他的小身子提了起来道“我把你这小杂种”

    那孩子兀自嬉笑之间,听闻此言不由大怒起来,微微沉肩坠肘卸去那官军的气力,伸手向上一扣,正叼住了那兵丁的腕子,稍稍使力,已经探得了他脉门所在,眼看就要发力,却觉背后另一个孩子轻轻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在他耳边低声道“咱们是来上学的,何苦惹事呢,倒要家大人跟着悬心。”一面推了他两把,那孩子闻言一蹙眉,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向后退了几步站在一旁没了言语。

    却见那一旁劝架的童子上前赔笑道“官爷别恼,我这兄弟虽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却也是爹妈的宝贝,他家里千顷地一根苗,是家中的独子,难免骄纵溺爱些也是有的,您老领着官面上的差事,怎好跟我们小孩子家过不去呢,倒没得自降了身份折了面子,我这里替我兄弟给您赔个不是,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回头上学迟了,先生不依的,我二人都是农家子弟,爹妈成年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多打几担粮食,供我们到县城的私塾里念书不容易,还请官爷高高手,别跟我们小户人家胡打海摔的孩子一般见识。”说罢微微用手肘碰了碰方才呛声的孩子,谁知那孩子却有些傲骨,硬是不肯低头认错。

    那为首的兵丁不过是一时起猛了,给那门洞子里的冷风一吹存了些火气在心里,如何就真与个小孩子认真计较起来,况且当着众人的面,两个小子也陪了不是,给自己找回了些脸面,因不耐烦摆手道“还是你念过学房的人懂规矩,起去起去,别在这儿碍爷的眼。”

    那劝架的童子听闻此言,连忙拉了一把那出头的孩子低声道“志新,咱们走吧,学里要迟了。”却见那名唤志新的童子怔怔瞧着城门上贴的一张海捕文书发愣,因默念道“告示晓谕本镇良善周知,兹有江洋大盗钱九一名,杀伤狱卒,越狱潜逃,身负人命,罪案滔天,着州城府县军民人等一体严拿,出首通气者赏,知情不报者罚。”上绘着在逃案犯的画影图形,下盖着本县太爷的大印。

    那温和童子见状不明就里,复又伸手退了志新两把道“这劳什子有什么好看的,往日闹市里处斩犯人也不见你爱去瞧那个虚热闹。”却见那名唤志新的孩子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看住了,只觉这画上的人面熟的很,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那温文童子见状蹙眉道“他一个在逃的钦犯,丧家之犬一般的人,怎比得你我,将来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做天子门生,再不受那起子小人的闲气。”说罢拿眼睛瞟了瞟方才难为自己兄弟二人的兵丁。那孩子本欲讨好志新,逗他取笑,却见他冷笑一声道“这话我不爱听,你看这画影图形,此人分明凛凛正气,哪里就像他们说的那般恶贯满盈了,再说如今这个世道,只怕做贼的倒还干净些”话还未说完,倒把他那小兄弟唬得魂飞天外,一面伸手意欲掩在志新唇边。

    谁知无巧不成书,这话偏又给方才他们结怨的那兵丁听见了,这回可拿住了把柄,不依不饶起来道“真真念了几本闲书在肚子里,倒敢说起朝廷的不是来,怪到往日常听人说,好好的爷们儿,一旦教那墨汁子里拧出来,就成了喂不熟的白眼儿狼呢”话音未落,却听得志新冷笑一声道“这是自然,喂的熟的那是人屋子里头养的哈巴儿。”原来方才他们兄弟二人一闹,城门口原本聚拢来几个闲汉瞧热闹的,又见城门上新贴了海捕文书,倒有几个进出城门的聚了墩儿,等有知书识字的先生过来念念,此番却也渐渐围的水泄不通起来,正赶上志新借题奚落那兵丁,众人如何隐忍得,早就哄堂大笑起来。

    却见那兵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正欲发作,但听得志新复又笑道“官爷好内功。”一众帮闲泼皮越发前仰后合大笑起来,那兵丁面皮上挂不住,倒起了狠心,上前揪住志新的衣领大怒道“你个有娘养没爹教的小野种”话音未落,那温文孩子心中叫了一声苦也,却见志新眼内阴鸷之意闪现,竟似起了杀心,连忙从身后一把抱住道“好兄弟,这事原不与咱们相干,如今你何苦为了那贼配军死牢囚得罪一位官爷呢,快与这官爷陪个不是,咱们上学去要紧。”谁知那志新童杀心已起,却是拦也拦不住,那温文童子膂力上原不是他的对手,志新两边膀子微微一挣,早将他掼出去多远,直倒在瞧热闹的人群身上,众人未曾料到这孩子年纪轻轻,膂力竟这般过人,纷纷感叹着闪在一旁,有几个年老心善的,赶忙上前去将那童子搀扶起来,一面问道摔着没有等语,那童子也顾不得自家身上疼痛,一面高声喊道“志新,使不得”

    却见那志新童冷笑一声,就着给人拿住衣领的姿势足下一划站稳了下盘,身子扭过半边,手肘正够在那兵丁的紧要之处,虽然恨他出言轻慢自己,却也不肯伤他性命,只用了三成劲,微微一弹,却听得那兵丁哀嚎了一声,放开志新,蜷缩起身子倒在了地上,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裤裆乱叫起来。彼时围观众人无非是些进县城赶集谋差的乡亲,或是镇上夜游未散的市井流氓、泼皮无赖,见了这般热闹场面如何隐忍,又见志新小小年纪,却很有些手段在身上,难为他不畏权势仗义执言,纷纷起哄叫好起来。

    那兵丁给两个孩子挤兑得倒动了真气,又因方才听那老实孩子曾经言讲他二人都是农家子弟,便起了欺凌之心,心道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这年月腰里有官刀头上戴官翎的就是王法,个把人命在自家眼里原不值什么,因爬起来红了双眼道“你这小杂种敢替那钦犯出头,分明就是同伙,来呀给我拿下带回衙门,求老爷细问,敢拒捕的,一律按同罪论处”另外那几个守城的兵丁原不想惹事,不料如今为首的动了真气,自己也只得做做样子,因纷纷扯了官刀在手,将他弟兄二人围将起来。

    那温和孩童见状,却也顾不得许多,爬起来分开人群冲到志新身边道“叫你服个软儿就恁般争强好胜的,天生的牛心左性,旁的倒没什么,若是回不去怎么向你娘亲交待”那名唤志新的孩童原本毫无惧色,听见那温文孩童提起自家娘亲,却是眼圈儿一红,放低了声音道“好兄弟,此番是我连累了你”

    众人正闹着,忽见一队官兵身骑高头大马,耀武扬威而来,两旁列队的前哨正手持马鞭轰散闲人,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在城门之处,却见为首一骑银鞍煜爚,信步打马分开围观人群,却不下马,径自来在那领头的兵丁跟前,扬鞭一指笑道“官爷威风得紧。”那领头兵丁原本不依不饶,见了此人却倏忽改换了面目,满脸堆笑着上前请了安,亲自持了马缰绳赔笑道“几个小毛贼,倒惊了金头儿的驾,是小人该死了。”

    那金捕头冷笑一声道“不知者不罪,这两个孩子是我世交之子,往日未曾带领世侄们上门拜会,倒是我的不是,官爷可别挑理。”

    、第二回

    姒飞天十年守制,酆玉材小惩顽徒

    那为首的兵丁听闻此言,不由唬得魂飞天外道“原来是两位小少爷,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那金捕头却是闻言一怔,继而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兵丁,未等他回神儿,四下里瞧热闹的闲人早就哄笑起来,那守城的兵丁才知道自己一时情急,竟将那歇后语给说差了,倒臊了个大红脸,此番也只得赔笑着,没了半点儿脾气道“金头儿担待则个,小人一时睡迷了,胭脂油蒙了心的,得罪了两位小少爷”

    那金捕头俯身将两个孩子抱上马背,一勒手中的缰绳调转马头,一面回身笑道“这不值什么,兄弟们辛苦。”说罢一扬鞭策马去了,随后的十几骑官兵,见长官打马而去,也纷纷护卫随行,只留下那守城的兵丁兀自叫苦不迭,却听得一旁几个帮闲的散人笑道“官爷今儿不走时运,如何得罪了他”那兵丁正不自在,听见旁人打趣,没好气道“我如何认得那两个小杂种”话音刚落,又怕给金捕头的人听了去,梗着脖子一望两望,见衙门口的人都散净了,方才复又耀武扬威起来。

    那几个闲汉左右无事,因坐在城门洞子里避风,又与那兵丁攀谈起来道“你道那抢白你的孩子是谁,他原是东村寡居的姒家娘子的独苗儿,那姒家娘子听闻闺名唤作飞天,只是不知模样儿人品如何,我听东村相好儿的说,那家娘子从不出门,只叫她家孩儿在外收揽一些针黹活计,如今她儿子大了,念书也要些束脩,便将自家赶制的绣鞋拿到集上去卖,那孩子每逢初一十五赶集庙会的时候不过带个双,不出半日光景就卖掉了,那娘子端的好绣工,听说大镇店里的闺门小姐都喜欢她的手艺,若是集市当天竟抢购不得,便出高价叫那孩子让出别人订的货,只是那孩子倒也是个不识抬举的,因说他母亲常教导自己诚实守信,竟不肯出让,因此上得罪了几家大户,便寻个由头挤兑得他做不成生意,那孩子因有几次卖不出钱去,倒连累他母亲失了这个得银子的巧宗,只得依旧在家靠着替人缝补浆洗度日,那孩子见母亲日渐憔悴,便急了,在集市上硬是与人争夺地面,谁想他竟很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一个十岁的孩子,倒将那大户人家的豪奴打翻在地昏迷过去,那大户如何肯依,自然将那孩子捆了送交当官,因他尚未成人,太爷便传唤他母亲前来讨保,谁知这小娘子进得城来,竟一身素缟头戴面纱,裹得严严实实,却也瞧不出模样儿,只是那身段儿真说不得,竟比还没出阁的大姑娘还苗条。”

    那守城的兵丁听到此处,倒吞了吞口水道“早知如此,倒不如方才我竟去跟那孩子攀攀交情,也好做个干爹。”说到此处早已jj起来,带着几个闲汉也哄笑了一阵,那说故事的方止住笑意道“我劝官爷收收心,那姒家娘子其实咱们这等人能去招惹的,你不见方才那金头儿说,那两个孩子是他世交之子,前日那姒家娘子前来衙门讨保,都是这金乔觉金捕头一力担保,才帮着这位娘子将他家小官人保了出来的,想是金头儿早已深知这位娘子的模样儿脾气是个难得的,情愿自己倒贴,替他养活这便宜儿子呢”

    那守城的兵丁听了,啐了一口道“我还道他一个六扇门的出身,怎管起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原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那小娘子往日只怕也是做些清高样子给旁人瞧瞧,不然如何又与那金头儿勾搭上了,只怕晚上下了衙门,那姓金的自然带了他养子前去邀功,少不得在村里快活一番。”说罢与几个闲汉哄堂大笑起来,一时间几个人又聊了许多不堪的闲话,方意犹未尽地散了。

    放下众人不提,单表金乔觉带了志新兄弟二人往书院去了,快马加鞭不出片刻便到了书院门口,早见三三两两上学的童子们争相往里头赶,金乔觉下的马来,伸手将两个孩子抱在地上道“快去吧,省得迟了先生要责罚的。”志新因回头朝他那小兄弟道“你且进去,我说几句话。”那温文童子知他两人有私事要说,便对着金乔觉施了一礼进了学房。

    志新目送他进去方回身说道“我便得罪了那畜生,闹到公堂上太爷面前也自有招对,谁又用你蝎蝎螫螫多管闲事的,却不是为了在我娘面前显情儿又是什么,劝你死了这条心罢,我娘亲守制十年,心中自然只有爹爹一人。”那金乔觉助他兄弟二人脱险,却无端遭遇一顿抢白,倒也不恼,因笑道“大人的事你且不要管,如今上学念书要紧,只怕晚间进出城门之际还要提防小人暗中作梗,可巧我今日衙门里没有公干,晚上你们下了学还在此处等我,我送你同学二人回去便罢。”说罢不等志新反应,提纵腰身轻轻一跃上了马背,手持缰绳打马去了,却把志新留在原地,心中虽不服气,也只得回转学堂之中不提。

    志新因打起棉帘进了学堂,先净了手,参拜了至圣先师的圣象,却见同学之中那小兄弟早给他占好了位子,因招手道“志新,坐这儿。”志新因点头道“多谢。”一面朝他身边坐了,一面却听得身背后冷不防有人笑嘻嘻道“哟,白羽,我说今儿占了好位子,原是要讨你家官人喜欢。”说得一众顽童前仰后合大笑起来,那名唤白羽的孩子听闻此言,羞得满脸紫涨起来,支吾了一阵道“原是我眼睛不好,瞧不见先生的板书,方才央了志新与我坐在一处,也好记下先生笔记,你们可别混赖起人来”

    说着两人回头观瞧之际,却见那小学生面生的很,想是新近转学来的,还未曾厮见过,白羽原是个省事的,因拉了志新道“好兄弟,你别信他那混账话。”志新因冷笑一声,却也不曾答言,谁知那小学生竟不知进退,复又编排起他二人来,白羽正欲规劝,却见志新豁然站起身子,回身伸出两指,在那孩子的肩胛处轻轻一按,却听得那小学生惨叫了一声,胳膊早已脱臼,一手扶在肩胛出杀猪也似地嚎叫起来,旁人慑于志新豪横,谁敢来劝架,一时间学房之中乱作一团,正闹着,忽有眼尖的学生瞧了一眼门口道“先生来了”

    书中暗表,那先生名唤酆玉材,因在家中排行长子,人都称他酆大先生,年幼之时颇有神童称号,十里八村传为美谈,只是科举上颇为艰难,二十岁上方勉强进了学,却止步不前,到了而立之年也只得了个秀才身份,因家中本不富裕,意欲教他回乡务农,谁知着酆大先生却有凌云之志,因说务农乃是贱业,矫情不肯回乡,家人无法,只得求帮告借的弄了些银子,再三再四托人在城里设了一处馆,那大户人家的子侄却也瞧不上他人品学问,如何肯来此处念书,不过招募些村童,只比那村塾中的先生略微通达一些罢了,若说举业,却是为难的。

    那酆大先生进了馆,只觉一群顽童乱糟糟没个体统,因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些村童原不如镇上孩子见过世面,倒很有些畏惧,因见先生来了,纷纷止住笑语,只听得那给志新卸去一臂的孩子兀自低吟哭泣,酆大先生见了蹙眉道“这是怎么说”白羽正要拉着志新,却是晚了一步,但见他霍然站起身子道“他无端欺负我兄弟,此番小惩大诫而已。”那酆大先生听了,却也不恼,因点头道“若是能让你出手的,必定有些不堪的缘故,倒也怨不得你。”一面说着,一面缓缓替那孩子揉着胳膊,不经意间捏住臂骨向上一送,那孩子叫了一声,胳膊却是扣上了环,此番改换面目,连忙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酆玉材因点头笑道“你们且熟读了我今儿预备的功课,志新随我后堂来。”白羽见状,还要上前替他分辩几句,却见志新回头笑道“不碍的,你且仔细念书。”说罢也不等白羽,兀自追随那酆大先生去了。两人信步来在后院,酆玉材因笑道“我原知你有些功夫在身上,可是你父亲教的么”志新听闻此言眼圈儿却是一红,将息了片刻道“学生自幼失怙”那酆玉材听闻此言却是心中一阵怜惜道“好可怜见的,只是既然如此,想必你母亲立志守节,将你拉扯大了实属不易,为何还要这般胡闹,倒没得让她悬心挂念于你。”志新闻言道“我的功夫连兵丁都应付得,无须我母亲担心”酆玉材闻言笑道“你方才那一招端的奇巧,为师倒觉得新鲜,不如你陪我走上几招可使得么”

    、第三回

    跃城门凌剑策马,掩柴扉不速之客

    志新听闻此言,心中暗道他一个教书先生,端的不知武学底里,却赶着露怯,心下盘算不如就陪他走上几招,也好教他知难而退,因点头道“先生的话我不敢不依,只是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既然先生有兴致,不如咱们点到为止。”说罢随手攀折了一缕柳条,暗暗蓄了自家气功在上面,那柳条得了真气的加持,竟从绕指柔化为百炼钢,绷得刚直起来,酆玉材见状因赞叹道“好手段。”志新听闻先生夸奖,却是有些骄然之意,因使个“有凤来仪”的架势,以柳为剑直往酆玉材腰间大穴刺去,须知这一招得手,那先生必然双腿麻痹,半日方能行走,志新因他并非练家子,不肯运用内功,只将寻常招式逗弄一番罢了。

    谁知那酆玉材见了此招因笑道“好孩子,恁般懂得礼数,不枉我平日教导你。”志新听闻此言心中大惊,因暗道这有凤来仪之招却是平常,习武之人与自家师尊切磋之时皆以此招开头,乃为尊师重道之意,怎么这教书先生不是江湖人,却瞧出自己心下敬重之意。正在疑惑之间,却听得那酆玉材复又笑道“既然你敬我凤凰一般的人品,怎好辜负。”说着轻曲两指,竟做那凤爪样式,撤步抽身避开志新的剑尖,反手轻轻一点,正点在那柳条七分之处,一缕柳条霎时之间节节玉碎,与那上面的柳叶一同散了满地都是。志新此番上手三成膂力,却是一剑落空,又给酆玉材点在自家兵刃的关节之上,只觉虎口一麻,噔噔噔向前俯冲了好几步,到底年幼体虚,站不住身形,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翻过身来兀自不可置信地盯着酆玉材。

    那酆大先生见自己一招得手,连忙上前将志新搀扶起来笑道“摔疼了么”志新因其他隐瞒本领占去自己便宜,那股子倔强心意复又占了上风,因扭头道“不疼。”酆玉材见状却也不恼,因低声笑道“你们习武之人往日常讲究扶危济困除暴安良,只是若对着平民百姓,也可算得耀武扬威么”志新听闻此言,却是恍然大悟,心中一阵惭愧,年幼之时母亲教导自己习武,原只为自己年幼失怙,因担心在村中受了旁人欺负,方才传授一招半式,母亲当日再三教导自己,决不可仗势欺人,与未曾习武之人轻易动手,如今自己不过因那同门的小学生说了几句风凉话,竟凭借自己豪横武功卸去对方一臂,此番这酆先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正是怨他不得,却是自己的不是了。

    志新想到此处,脸上一红道“多谢先生教训,学生此番受教,再不做这倚势凌人的勾当。”酆玉材见志新心思机敏聪明好学,心中倒也十分爱才,因笑道“这才是,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且回转学房吧。”因俯身牵了志新的小手,师徒二人一起回转课堂之中,志新回了座位,见白羽眼圈儿都红了,因低低的声音说道“看你,我又不是去陪绑听讯,白眉赤眼你哭什么。”白羽因见志新平安回来,并不曾受先生打骂苛责,方才破涕为笑道“好好的谁哭了,仔细听你的课吧。”说着兄弟二人一起坐好,却听得酆玉材在书案之后领读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一时间快要散了学,酆先生因家中有事,便叫了大学长看着学生们作文今天的功课,又留了两个对子,自己悄悄地往家中自便了,志新眼尖,见夫子早退了,因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白羽道“今儿咱们早些家去罢。”白羽倒是乖巧学生,又十分敬慕酆玉材的人品,不肯轻易违背夫子教训,因蹙眉道“先生走前吩咐过,教咱们做好了今天的功课,还要对出那两幅对子来,交给大学长瞧了方能散了学的,如今咱们倒悄悄走了,只怕叫那大学长脸上过不去。”

    志新听闻此言冷笑一声道“他是什么东西,也来要我的强,今儿那姓金的说要来接我,我心里不耐烦,咱们早些回去,教他扑个空。”白羽听闻此言,方知金乔觉意欲护送他兄弟二人回到村中,因想着白天得罪了那守门的兵丁,晚上出城之际说不定还要碰面,如今有金捕头护送,倒是妥当的很,因疑惑道“他要送咱们,是他的好意,况且他是官面儿上的人,怎好拂了他的意思呢。”志新闻言,却似有些难言之隐,支吾了一阵,脸上一红道“我不愿意他到我家里去”白羽听闻此言,又见志新面上神色,恍惚想起前日偷听父母议论,那金捕头意欲迎娶姒家娘子之事,见志新如今忸怩态度,倒有几分真了,因跟着脸上一红,不知如何应对,倒是志新大方,率先说道“咱们走吧。”说着也不顾白羽挣扎,便拉了他往学房之外走去,馆中一众顽童见志新拉着白羽走了,虽然心向往之,怎奈大学长管教严厉,并不敢轻易效仿,况且今儿都见识了他的手段,还有谁敢来攀扯。

    小弟兄两人携手揽腕出离了学房,正欲顺着官道返回村中,抬眼一瞧,却见金乔觉早已等候在学堂门口,白羽听见志新低低咒了一声,却是无法,因上前打个圆场道“有劳金捕头来接。”金乔觉见白羽温文恭敬,因点头笑道“只怕有人难为你们,上来我送你兄弟二人回转东村吧。”说罢俯身将两个孩子抱上马背,徐徐打马往官道上去了。

    快到城门之处,因对他兄弟二人笑道“抓紧了。”却是策马扬鞭飞驰起来,志新原本少年心性,见马儿忽然加速,倒是十分新鲜,只是白羽素来温文,乍然颠簸起来,却是呀的一声紧紧抓住志新的前襟不敢放手,那高头骏马脚力非凡,说话之间已到了城门洞子,却不等守城的兵丁放开栅栏,兀自腾身步跃做那马踏飞燕的英姿,竟自那半人多高的栅栏上横跨过去,往官道上飒沓而去,留下几个守城的官兵,唬得魂飞天外,半晌方回过神儿来,今日早起那寻衅的兵丁也在人群之中,因想到这是那金头儿警告之意,虽然心中忿恨,只是官阶悬殊,也只好忍气吞声,往后并不敢再去招惹那志新弟兄二人了。

    志新坐在马背之上,远远瞧见那兵丁面上不平之色,他原本聪慧,因那金乔觉平日里是个老成持重的,绝不至做出此等年少轻狂的勾当来,因猜测他此举无非是为自己出头,兼有警告那兵丁之意,心中虽然依旧不肯认他,怎奈可怜年幼失怙,平日里虽有武功傍身,到底也不曾少听了多少不堪的闲话,如今有个成年男子这般回护自己母子二人,心中多少有些暖意,加之少年心性,徜徉马背之上很有些策马凌剑的快意,竟低声笑了起来,只是那小兄弟白羽,因从小在父母身边娇养,却有些怕事,此番策马驰骋一番,虽然那金捕头进了官道便勒住缰绳徐徐策马而行,到底吓得脸色青白起来,依旧紧紧抓住志新的前襟不肯放手。

    金乔觉见他兄弟二人的反应,不禁轻笑一声道“此番那奴才却不敢小看你们二人,往后上下学堂,我也可以放心了。”白羽兀自惊魂未定,因听见他如此说,方勉强稳定心神道“多谢金捕头为我兄弟二人绸缪。”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进了东村地界,因白羽家就住在村头,打马几步已经到了,金乔觉腰身一纵跃下马来,将白羽抱下马背,因轻叩柴扉道“水嫂子,我因公干顺道将你家白羽带回来,刚在镇上与战大哥碰头,他理会得此事,因叫我传话说今儿有一宗要紧的兵刃未曾做得,只怕晚饭在镇上铺子里胡乱用了,叫你们不必白等他。”

    但听得柴扉之内一个温婉女声答应道“多谢金兄弟关照,我那死鬼是没笼头的马,镇日不着家的,白羽还不多谢金捕头。”母子两个因千恩万谢了一番,那水娘子因让道“金兄弟好容易来一趟,也进来吃杯茶再走不迟。”金乔觉闻言笑道“长嫂赐茶,原应领了再去,只是还要护送志新返回家中,若是迟了,只怕姒娘子忧心。”那水嫂子隔着柴扉原没瞧见志新,如今听闻此言,倒把脸飞红了道“你瞧我越发没个算计,金兄弟自便吧,不相干的,等来日我那死鬼在家时,再招待你们兄弟二人好好吃两杯。”金乔觉闻言笑道“兄弟理会得,来日自要叨扰。”说着带了志新告辞,因在村中不便骑马,便只将志新抱在马背上,自己牵了缰绳,沿着地垄往姒家走去。

    东村原人口不多,无非是依傍镇店所建的小村落,两人说话之间便到了姒家院墙之处,却见院门虚掩着,志新因蹙眉心中暗道,往日自己不在家时,母亲都是谨守门户,如今家中柴扉半掩,莫不是来了客人

    、第四回

    金乔觉夜访故友,县太爷冒昧提亲

    志新想到此处,因与金乔觉对视一眼,两人皆没有做声,因悄悄推了柴扉进入院门,行至窗根儿之处,却听得内中一个婆子低低的声音道“俗话说山高也高不过日头,虽说你立志守节,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贤德的女子,只是如今你也不算是新寡,况且小官人长这么大了,身边没有老爷嘱咐教训终究不妥,现下你们投身到东村里,来得不明不白,籍帐上头也没有你们母子二人的名字,来日小官人进学只怕也是你们家的头等大事,更有一件,如今这东村虽说地处偏远,倒也是归了镇上管辖,你此番不从,莫非还能逃出人家的手心里吗姒娘子,你可千万别糊涂啊”

    志新听闻此言,敢情这婆子竟是来给母亲做媒的,不由心下大怒,他原本见金乔觉对自己娘亲颇有觊觎之意,心中已经不耐烦了,只是那姓金的到底十分敬重母亲,虽然心中关切,且从未表露一二,如今这婆子竟然登堂入室劝说良家女子身事二夫,自己岂能容他,因冷笑一声就要推门进去,却忽觉身后有了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因听闻金乔觉在自己背后说道“你且暂息雷霆,且听听正主儿是谁不迟。”志新回身意欲与他争辩,却见金乔觉眼中精光四射,虽然喜怒未曾形于色,只是志新习武之人,早已察觉他身带杀气,也只得冷笑一声,倒要看他如何因应此事。

    两人暂且引而不发之际,却听得内间姒家娘子略比一般女子稍微低沉好听的声音道“姐姐的话是好意,论理平日里多有照顾,我不敢不从,只是先夫在时,病中嘱咐过我,年满五十方可再嫁,况且如今我孩子小,只怕此事,须得容我先将孩儿抚养成人再做打算。”志新听到此处,却是有些得意地看了金乔觉一眼,却见他眉目似是有些紧蹙起来,想来母亲这番话,他也是首次听闻,心下颇受打击。志新正欲低声打趣他几句,复又听得窗棂之内,那婆子的声音劝道“那病中遗言如何作数,常言道初嫁从亲,再嫁从身,便是他有话嘱咐你,你也为他守节十年,算是尽了夫妻情谊了,如今太爷吩咐过我,虽然你带着小官人过门,名份上不好先定下来,只是我们大娘子如今缠绵病榻也很有些日子了,只怕熬不过年去,你进了门就封姨娘,做当家奶奶,这不是想不到的天上缘分么,再说你家小官人有了这一层亲戚情份在里头,要从镇上进学岂不是容易多了,又是个衙内的身份,只怕要中个举业又有何难呢,说到底,你若是为了你家小官人,也该答应了这门亲事,也算是为你先夫光耀门楣不是”

    金乔觉听闻此言,心中却是大吃一惊暗道,敢情这来提亲的婆子竟是县太爷派遣而来,当日志新在庙会之中与人争夺画锅之地,曾经将一家大户的豪奴打伤,被人扭送当官,只得连累了他母亲前来县衙讨保,只是这姒家娘子为人端庄谨慎,虽然不是新寡,依旧一身缟素披麻戴孝前来县衙之中,虽然瞧不清爽面目几何,只是言谈机敏随机应变,当日便很得太爷的赏识,自己也是在那时心中一动,因渐渐借故与她有些瓜葛,只是不知原来太爷心中竟存了这个意思,只是那太爷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家中又颇有几房姬妾,两房子嗣都已各自成人娶妻分房单过,如今却又生出纳妾的念头来,即便如此,也该在青春少艾之中冷眼旁观拣选几个好的,或是索性从家生子儿之中选出好的来收房,怎么却将心思动到这姒家娘子的身上来金乔觉疑惑之际,转念一想,自己当日虽然不曾亲见姒飞天的美貌,只是她为人不卑不亢随时守分,却是难得的妻房人选,既然自己能对她动心,那县太爷说到底也是个男人,若是起了非分之想却也无可厚非。想到此处,却听得姒飞天低沉婉转的声音道“姐姐说了半日,想必是茶叶冷了,等我换干净盖碗,再为姐姐奉茶一杯。”说着便听见端茶送客的声音,那婆子原是在公府侯门服侍过的人,虽是下人,却也深知规矩,见姒家娘子端茶送客,却也不好十分纠缠,因又劝了几句,见她依然不肯吐口,也只得起身告辞。

    志新在窗外听闻此番前来提亲的,竟是那金乔觉的顶头上司,不由心中很有些幸灾乐祸,心下暗道等那婆子出来,金乔觉必然回避,事后自己正可抓住把柄,在母亲面前好好数落他一番,谁知金乔觉听见那婆子起身告辞,因整顿衣冠在门口站了,却与那婆子顶头碰在一处。那婆子见门口有人,倒唬了一跳,定睛观瞧之际,却是衙门里的金捕头,不由臊得红了脸,只得问了好,福了一福转身去了。志新见状,心中暗自品度此人,却是个不畏权贵的,此番上,倒与自家母亲颇有惺惺相惜之处。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得内间姒飞天的声音低声道“外面是谁”

    志新听见母亲问,因回道“是孩儿下学回来了,还有还有衙门里的金捕头”姒飞天闻言顿了一顿道“志新进来。”志新闻言,对着金乔觉得意一笑,登台入室进了内间母亲的闺房,不出片刻,端着一杯干净盖碗的清茶出了外间,见金乔觉兀自等在那里,因点头道“母亲说多谢金捕头护送我回来,定是我在外头又惹了是非,才劳动你走一趟,只是家中没有男人,招待不得你,请金捕头吃了茶便赶早返回镇上吧,别耽搁了你公干。”

    金乔觉一面躬身笑道“举手之劳不敢邀功,烦你多谢姒家娘子。”一面接过志新手中的盖碗茶,在唇边呷了两口,心中暗道那姒飞天往日因自己多有襄助,每每探望之际却也赏脸见上一面,虽然依旧轻纱遮面不曾以真面目示人,倒也温颜软语与自己说上几句,此番不见,想来是暗中忖度自己方才给人提亲被他撞见,心中有些不自在,当下也不曾见怪,因对志新笑道“你娘心里恐怕不自在,你进去好好劝劝她,衙门口的事情,我自会为她周延,你们也不用忙,万事有我,不必悬心。”因对志新点了点头,复又将盖碗交在他手中,提纵腰身上马而去。

    志新一面端着盖碗进了外间,一面心中疑惑,这姓金的既然是六扇门的人,吃的是衙门口的俸禄,便是个多情的,难道真会为了母亲,竟与自家太爷做对不成兀自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得内间母亲呼唤自己,只得将盖碗丢在一旁,打起帘子进了内间,却见母亲因此刻没了旁人,便将面上薄纱除去,换下一身缟素,略穿了件素净的家常衣服,虽是快满三十的年纪,却面嫩得很,粗略看去,竟似十七八岁待字闺中的少女一般,只是因寡居多年,眉目之间原比一般天真烂漫的处子多了几分闲愁,端的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却更衬得她原本绝色的面容更为使人怜爱。志新一面观瞧母亲的美貌,一面点头笑道“已经按照娘的吩咐,将那姓金的打发了,娘可听见他说的话了,只怕不过是哄咱们,他便是镇上第一能员干吏,也不过是个朝廷鹰犬,难道为了咱们,真敢与那县太爷叫板不成”

    姒飞天闻言,便知孩儿方才听窗之际,已经深知太爷遣人前来提亲之事,因脸上一红,低了头道“你只安分些念你的书吧,大人的事情不要管。”说罢伸手略将灯挑暗了一些,继续忙着手上的活计,志新见状,心中却是一酸,因脱鞋上炕挨着母亲坐了劝道“娘要做针线,怎么反倒将灯给挑暗了,倒伤了眼睛。”姒飞天闻言笑道“不碍的,做了这些年也习惯了,略有些光亮便能上手,家里灯烛有限,我瞧你近日越发用功了,那灯油先紧着你使吧,好好跟着酆大先生学些道理,我并不求你闻达于诸侯,只要你知书识礼清白做人也就罢了。”一时间母子两个说笑了一回,志新因心疼娘亲,便将自己的功课搬进内室来,与母亲在炕上对坐,一面挑亮了灯火,趁着母亲做活的功夫将功课做完,方才服侍母亲安枕了,退出内室回到自己外间睡了。

    放下姒飞天母子两人不提,单表那金乔觉,因今日撞见之事,心中颇有些焦急,因倏忽想起一个人来,略微宽了宽心,打马往镇上回去,到了一处陋巷之中,因过不得马匹,只得将马缰绳拴在门口大柳树上,一面只身挤了进去,来在一户蓬门荆扉之处,因打门道“酆大先生在家么”

    、第五回

    酆先生仗义相助,金捕头夜探侯门

    未几却见内中转出一个人来,披衣趿鞋应了门,手持着一盏烛台,看样子是已经睡下了,见他来了,因笑道“既在公门内,必定好修行,金头儿这般光景夜访,莫非酆某的案子犯了不成”那金乔觉因赔笑道“酆大先生诙谐得好。”因给酆玉材让进了屋子,却见他家中十分拮据,连个夜课的书童也不曾雇得,只得任凭酆玉材亲自沏了滚滚的茶来,献茶已毕,两人分宾主落座。

    那金乔觉素知酆玉材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此番自己如何说辞必定无法瞒天过海,况且以两人之间的交情,若在此事上隐瞒于他,只怕倒伤了彼此情份,不如和盘托出,他见自己如此交心,或许倒可鼎力相助,因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师兄你自然深知道兄弟的事,因上无父母叔伯教训,下无三兄四弟扶持,虽然我想得通透,未曾自怜身世,想来却也萧疏寂寞得很。”

    酆玉材听他的话头,便将金乔觉来意猜出了几分,因笑道“怎么,莫不是趁我此番坐馆,竟叫我为你做那保媒拉纤的勾当我虽然没出息,只是一个堂堂男子,这事情断然做不得,倒是你眼光好,如今也不必提起人来,若说是她,旁人不知怎样,兄弟自是赞成的。”

    金乔觉见酆玉材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因笑道“师兄哪里话,旁人不知,兄弟与师兄虽然并非同门,到底所学系出同源,如何不知兄长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丁乾坤的本事,却怎的敢来烦你做这等贱业,只是今儿送你那小学生志新返回家中之时”说到此处脸上一红,因微微抬眼观瞧酆玉材的反应,却见他眉目之间颇有讶异之色,继而爽朗笑道“好小子,真是个好小子,敢情竟给你摸上手了”

    金乔觉因摇头笑道“倒是有几分交情,只是这一层却还未曾点破,谁知中间却来了个劫胡的,倒叫兄弟不知如何自处了”酆玉材听闻此言笑道“那姒家娘子虽然不出闺门,只是当日前来县衙讨保之后,早已艳名远播,十里八村谁不知她蕙质兰心随时守分,却是第一个妻房的人选,因此上虽然身边带累了先夫之子,却有那一众多情的年轻公子愿意去跟她攀交情,只是久闻她谨守门户,并不曾留情于何人,敢情竟叫你得了先机,却是艳福不浅啊如今你领着官面上的差事,要怎么样,还不是凭你一句话,谁又敢来与你争竞”

    那金乔觉听闻酆玉材一番褒扬之辞,虽知是客套,倒也颇有骄然之意,只是对手难办,一时间复又蹙起眉头道“若是旁人,我自然不肯放在心上的,只是那人,却是贵东”书中暗表,原来着酆大先生不但在镇上坐馆,却也领着一份衙门里头刑名师爷的差事,是以那县太爷竟应名是他东家,果然酆玉材听闻此言,却是暗暗吃了一惊,不动声色端起手中盖碗在唇边呷了一口,因微微抬眼瞧了金乔觉一眼,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投石问路道“常言道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当年师门里恁般规矩,你我也算是投身到六扇门里,说句不怕你恼的话,可不是朝廷的鹰犬么,却也失了当日仗剑江湖的快意,若说此事,只怕却不知金头儿心里可曾有个盘算。”

    金乔觉来此之前,早已想到此番师兄必然有此一问,因点点头道“认定了。”那酆玉材闻言拍案笑道“我便知你是个多情的,若是如此就更好办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说句犯上的话,敝东却也太好色了些,略有个平头正脸的就不肯丢开手,那姒家娘子金玉一般的人,如何能落在他手上,自然是与兄弟你郎才女貌方为一对闻琴解佩的神仙眷侣了。”金乔觉闻言,心中猜度那酆玉材此番应是肯了,因心下大喜,连忙起身再拜道“若能蒙得师兄仗义襄助,兄弟即便将来海走天涯,自然心中感念师兄此番情谊,来日江湖再见之日,容小弟以图后报。”

    酆玉材心中暗暗品度,金乔觉虽然此番说了几句漂亮话,也不过是退一万步讲罢了,他既然是要走自己的门路,自然并不十分打算与太爷闹翻,只是这话却不好说破,现下少不得自己做个和事的,教他想法子保住头上乌纱,更能迎娶娇妻美眷。因笑道“依我说,竟也不必非得鱼死网破,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久在公门,自然深知个中关节,只要咱们想个什么法子,拿住了他的错处,来日吏部考语,自然够他喝一壶的,今年又恰逢大比之期,若是竟得了个举业做了太爷,读书人好摆布,岂不是由着你们的性子反么”

    金乔觉听闻酆玉材此番言语,心中却赞叹他深知人心,因点头笑道“师兄既然这么说,却也不必闹大,倒连累了你为兄弟担着不是,只是这太爷的错处么”说到此处拿眼瞟了酆玉材一眼。酆玉材因笑道“我倒是颇得敝东的赏识,往日来去他府上,都是让到书房里的,只是此番若要一朝得手,只怕还要兄弟你为我在府外院墙之处做个接应的好。”

    金乔觉因点头道“这个兄弟自然理会得,只是这机缘二字”酆玉材低眉寻思片刻,因笑道“前儿恍惚听见太爷收了原籍亲戚处存着的一箱什么东西,想必是有些要紧的把柄在里头,如今正搁在外书房的暗门之内,若说这消息埋伏,我倒也略有参详,现下既然他逼迫那姒家娘子颇为咄咄逼人,倒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得了东西或是讲和,或是竟闹出来,到时端看兄弟的意思罢了。”

    两人因商议定了,金乔觉因返回家中取来夜行衣靠,复又来在酆玉材家中,兄弟二人全身上下收拾得紧趁利落,趁着夜色翻墙出了院门。书中暗表,看官莫道是自家院门,却如何还须翻墙出去,皆因为两人都是官面儿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此番暗中勾结,倘有旁人出首指证,却不好办,是以两人换了一身劲装之后,却不便堂而皇之推门而出,虽是自家院墙,却也只得施展轻功提纵之术,跃上墙头,蹿房越脊往那县太爷家中去了。

    沿路之上兄弟二人并未交谈,只是若论夜行之术,那酆玉材却欠着火候,因只身跟在金乔觉身后,一面暗中品度此人武功路数,却见他中气十足,提起一口真气便能纵身十数步之远,虽然腾身屋脊瓦片之上,竟然全无声息,真是个片叶不沾,踏雪无痕的功夫,因心中暗赞道,这金乔觉年纪不过而立的光景,便是二五更的硬功夫,也须个十年方能有此成就,足见他天资过人,内功必然习得了五心朝天打坐调息之法,只是可叹如此一个少侠身份剑客门徒,却违背师尊旨意,谋得了一个六扇门的差事,做了朝廷的鹰犬,却是端的叫人可发一叹。

    酆玉材兀自叹息之际,两人身形早已到了县太爷府衙内宅的院墙之外,因跃上一棵大树之上掩住了身形,那酆玉材因笑道“此番我便进去,将那东西盗取出来,现下还请贤弟在此为我周延一番。只是若有什么动静,万不可打草惊蛇,为兄虽然武功不济,那太爷府中一般看家护院的教习却还不曾放在眼内,你只在此处等我消息便罢。”金乔觉闻言点头道“兄弟理会得,师兄万事小心。”酆玉材因点了点头,足尖轻点,纵身一跃,早已进了侯门似海之处。

    放下酆玉材如何盗取证物不提,单表金乔觉在外为他掠阵之际,因并无十分动静,心中倒暗自想起姒飞天的诸般妙处来,两人相识以来,自己虽然未曾捅破了窗棂纸,倒也几次三番旁敲侧击起来,但观那姒家娘子,却是为人端庄正经,从未与自己调笑半句,只是对待自己却又与别个借故前来瓜葛的少年自是不同,真如那牡丹花语一般,倒是任是无情也动人了时至今日,心中却也没有十分把握,那姒家娘子就真能下嫁自己,只是此番见了县太爷竟光天化日之下派遣媒婆登了寡妇门楣,教唆良家妇女改制再嫁,意欲毁她清白,自己却是将息不得,定要为她出了这口胸中怨气方能干休。若是来日县衙之中闹将起来,那姒家娘子何等聪明,自然便知是自己从中作手保住她的清誉,许是心中感念,竟能答应自己求亲之事也未可知。

    金乔觉想到此处,心中却有些蜜意,正在心思缠绵之际,却听得背后落叶风声,若是旁人只道是更深露重,只是他习武之人素来警觉,观瞧片叶便知风向不对,心道此番亦有轻功高手来在此处,因不动声色,使个倒挂金钩的招式,双足向上一探,倒悬在树冠之中,偷眼观瞧来人是谁。

    、第六回

    夜行人闺阁听窗,宅门里藏污纳垢

    却说金乔觉倒悬金钩隐没在树冠之内,俯眼望去,却见来人轻功极俊,似是并不在自己之下,只是他蜂腰削肩身形小巧,行动之时仿佛临花照水弱柳扶风一般,比之自己干净利落,更有一层动人之处。金乔觉看到此处颇有些惊异,心中暗道若说绿林道上,成名的女子也不是没有,只是不过花拳绣腿的面上功夫,只因本朝风俗严谨,女子自幼缠足,若要练成一招半式,那一双三寸金莲如何使得想到此处,因细看来人的双足,却倒不似缠过足的模样,只是他骨骼小巧玲珑,却也看不十分准成。

    金乔觉兀自疑惑之际,却听得来人竟轻叹一声,提纵腰身向上直跃起丈余,竟向那太爷府中施展轻功而去,金乔觉此时不知何故,竟十分悬心此人安危,却也顾不得为酆玉材在外掠阵,竟不动声色紧随其后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这一处前后两进得院子,来在后院内眷安息之所,却见那人俯身在一处窗跟底下,因细细探听内中动静,金乔觉原本有些渺茫此人亦是为了姒家娘子之事前来探府,只是如何却不到前厅书房之中寻那县太爷的把柄,却来在后院内室深闺之处,偷听窗跟。因心中却也十分好奇,晃动身形来在对头之处,悄悄地舔破了窗棂纸,俯身在那窗跟底下窥探内中动静。

    却听得内中竟是两个女子的声音,单有一个女子一面嗑着瓜子儿一面闲磕牙道“真说不得咱们大老爷,都一把年纪了,也不知尊重些保养身子,这些年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放在房里,还是一味贪多嚼不烂,又不肯放人出去的,没得留下咱们姐妹,白耽误大好青春。”

    金乔觉闻言,虽然深知自己夜探侯门乃是大罪,只是听闻此言却觉有些痛快,险险竟笑了出来,却见对头窗棂之处那团黑影听闻此言,似是伸手掩在唇边,亦在止住笑意,不由倒有些亲近之意,正在观瞧之际,复又听得另一个女子呷了一口茶水道“这也罢了,他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出身,哪一个不是三夜五夕的就腻歪了,当年咱们姐妹也是欢场之中的头牌,还不是过门一年就给冷落在一旁,只是那要了咱们强的小蹄子却也没占上便宜,仗着自己原是读书人家的女孩儿,就恁般清高,竟连大奶奶也不放在眼里,大老爷却也糊涂,直宠得她竟如同宫里的娘娘一般,饶是如此,也不过一年半载的光景,竟把那陪房丫头也给摸上手了,谁知那小蹄子倒是烈性,为这事闹了一场,如今竟连老爷的面也不肯再见了。”

    方才那磕着瓜子儿的女子因接言道“怪到是呢,我说大老爷最近怎么在房里上蹿下跳的不受用,原来是玩儿腻了没个新鲜的,看这个架势,恐怕咱们家还得迎娶五房奶奶了”另外那女子冷笑道“敢情姐姐不知道后门上的宋嬷嬷可不是已经去提亲了么”那大的听闻此言,倒气得个柳眉倒竖凤眼圆睁道“了不得,这回又是哪里寻来的金枝玉叶呢,前几年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家的女孩儿,就耀武扬威压下咱们一头去,如今若还是个清白人家的嫡亲闺女,咱们姐妹可就没有出头之日了”那深知底细的女子闻言笑道“这个姐姐的倒不用担心,那小蹄子原有些来历不明,更有一层,却是比你我姐妹出身还不如,竟是个小寡妇,身边还带着个快满十岁的拖油瓶。”那年长的女子听闻此言,因冷笑道“呸我道是什么如花美眷正经女儿,原来是个死了男人的丧门星,身边还带着个小杂种,也敢来要老娘的强。”

    金乔觉听闻此言,见她二人不过两个烟花女子,竟这般羞辱作践自己心尖儿上的人,不由大怒,却听得对角之处,那夜行人竟也微微冷笑一声,却是低沉好听得很,夜色掩映之下,犹如天籁一般,只是金乔觉乃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那房内姐妹二人却是不曾听见。

    那小的因姐姐说得痛快,也跟着赔笑了一阵,复又蹙眉道“却说寡妇再嫁,若说身边没有个一儿半女的倒也容易,只是这小贱人身边带着个十岁大的孩子,算算年纪,却也是人老珠黄了,怎的咱们老爷对她恁般痴心,却几次三番遣人去说媒,我听前面公门里头的人说,这小娘子原是因她儿子与人争夺画锅之地,曾进了一趟衙门前来讨保,没准儿大老爷那时就看上了也未可知,只怕那贱货很有些伺候男人的本事,两人未必就没有上手,若是咱们老爷食髓知味,只怕将来这五房奶奶的风头,可就盖过咱们几房姐妹去了”

    那二房奶奶听闻此言,心中亦颇为忧虑,因蹙眉道“前儿我去大房里请安,眼见咱们主子奶奶快不行了,太爷这个节骨眼儿上要娶了那贱人过门,莫不是要将她扶正”那小的听闻此言也是十分心惊,又急又气竟哭了起来道“这还了得想咱们姐妹在这屋子里兢兢业业服侍了这些年,越发连个寡妇也不如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姐妹二人因垂泪了半晌,那大的率先止住泪痕道“事到如今哭也不中用,不如把老大叫来商量,他是长房长子,扶正这件事上只怕说得上话呢。”

    姐妹两个商议定了,因叫一旁心腹小丫头子道“你去那院儿悄悄打听着,看大爷下来了么,若是在家时,就说二房奶奶烦他一件事,请他到内院儿商议。”那小丫头子点头去了,这边厢金乔觉听了此事来龙去脉,因心中不耻道,敢情这一家子竟没个正经人,旁的不用说,大公子乃是嫡出,如何能随意出入内宅与二房奶奶私会,只怕内中更有些不清不楚的勾当,若是姒飞天竟落在这帮人的手上,后果不堪设想,看来今日自己务必了结此事,方可为姒家娘子除去后患。

    金乔觉心下盘算之处,但听得脚步声响,却从前院匆匆赶来一个人,夜色之下定睛观瞧之际,正是县太爷的大公子,前面领路着一个小丫头子行色匆匆而来,那大公子来在二房奶奶门前,竟不打门,因回身打发了那小丫头几吊钱,便堂而皇之推门而入,进了房门,猴急回身将门掩了,竟不请安问好,将那三房奶奶一把搂在怀中笑道“我早知道今儿姐姐必定叫我来伺候的。”说罢便要扯那三房的前襟,却见那女子咯咯一笑,回身跑了躲在姐姐身后娇嗔道“少混说,知道的是玩儿,若是遇上个脏心烂肺的,还指不定说出什么好听的来呢,谁是你姐姐这炕上坐着的才是你正经的好亲姐姐呢。”

    书中暗表,原来这二房奶奶却不像三房恁般轻佻,虽然与他家大公子也曾上手几回,却还顾着彼此脸面不肯说破,因此上那大公子见了二房奶奶,倒越发顾不得了,却是推开了三房奶奶,涎着脸上了炕,一把将那大的搂在怀内,按在炕沿儿上心肝儿肉的乱叫起来,那二房急了,因低声道“再闹我就嚷了”那大公子一面大动一面笑道“少在这里跟我装神弄鬼的,要是老不死的在家,你们如何敢叫我进来,如今你要闹出来,只怕自己脸上也不好看,倒不如咱们三个大被同眠一回,也叫你们姐妹尝尝当宫里的娘娘是什么滋味儿”

    那小的见状,忍住笑意上前见他拉起来道“今儿叫你来,原不是单为了这个,倒有件正经事要跟你商议。”那大公子见三娘正色,方放开了手中的美貌少妇,因起身整顿了衣裳道“你们姐妹能有什么正经事呢。”

    那二娘因失了大公子的钳制,连忙坐起身子掩了前襟道“你父亲要娶五房奶奶了,这事你听见风声了没有”那大公子闻言不以为意道“那老货连你们姐妹都喂不饱的,再娶也是放在房里应景儿罢了,说不得还是便宜了我。”说到此处嘻嘻一笑,复又在三娘的胸前捏了一把,那三娘娇笑了几声推拒他道“有了咱们姐妹你还不餍足,当真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两人调笑之际,却听得二娘蹙眉道“若是一般的闺门女孩儿倒也罢了,此番你父亲要娶的竟是个小寡妇,还带着个拖油瓶,万一将来,那贱人仗着这小杂种争夺田产地业的,倒不好办呢。”

    那大公子听闻此言倒是有些心惊道“爹是老糊涂了,怎么娶个别人穿过的破鞋。”那二娘三娘因是烟花出身,听闻此言却都板起了脸冷笑起来,那大公子心知自己一时嘴快得罪了人,连忙涎着脸上前赔笑道“两位姐姐别恼,原是儿子一时糊涂,求姐姐们宽恕则个,只是不知那老不死的看上了谁家的小寡妇,怎的这般勾魂儿。”那三娘闻言冷笑道“听说是前几年大着肚子,不清不楚投身到镇上城外东村里,名唤姒飞天的便是。”

    、第七回

    双姝劫贪欢身死,师兄弟釜底抽薪

    那大公子听闻姒飞天名号,却是嘻嘻一笑道“原来是这个妙人,爹爹若是爱她,倒也便宜的很。”那二三房的姐妹听闻此言,不由挥起粉拳在他身上招呼了几下,那大公子笑嘻嘻地与两人轻薄了一会子方道“那姒家娘子虽说寡居十年,又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只是几年前曾经到过县衙一趟,那声音柔婉平和,身段小巧玲珑,态度不卑不亢,又是识文断字知书识礼的,比一般女子更有许多动人之处,当日现身县衙一回,早已艳名远播,却不说咱们家那老不死的,更有多少城里的达官显贵少年公子都想跟她攀交情,只是这姒家娘子却又与别个不同,竟是谨守门户深居简出,如今她儿子大了,越发不出闺门半步,凡事都是她孩儿出面料理,听闻那小杂种却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寻常人倒也奈何不得他,想是他那死鬼爹在世之时传授的也未可知呢。”

    那二房奶奶原比他家三娘稳重绸缪一些,听闻此言蹙起眉头道“既然这么说来,这小蹄子读书识字,比我们姐妹更厉害一层,况且她家那小杂种又有功夫,若是将来进了门闹起来,咱们都是一条藤儿上的,谁还想能摘出去不成”因拿起身段往那大公子怀中一软,靠在他肩上柔声说道“大爷当日定下鸳盟之际百般信誓旦旦,哄去我姐妹的身子,如今怎的遇事没个决断,倒生死由着我们不管了。”说到此处,那眼泪竟似断线珍珠一般滚将下来。

    这边厢金乔觉隐身在对房窗根儿底下,见那二房娘子哀哀做戏,因心中冷笑一声道,这两人不愧是戏子出身,端的做作,想到此处,却听得那大公子此番给二娘激得有些将息不得,因伸手将她姐妹二人搂在怀内豪横道“凭他是谁,如何敢与二位姐姐争竞,此事倘若那老不死的敢提出来,我必将因由回禀宗祠族长,请得族中三老四少共商此事,就说他家孝之中停妻再娶于理不合,便是当真弹压不得,那姒家娘子一旦过了门儿,老东西日渐不成了,还不是我囊中之物,到时左右买通几个小丫头子,将这事闹将出来,便将她赏了我收房,原也不是什么难事,却亏待两位姐姐不得呢。”

    那三房听了,却有些吃醋拈酸,只是除却这个法子,倒也无计可施,因勉强点了点头,那二房素来在人情世故上通透一些,当日被这大公子摸上手,原也是为了保住家中地位,却没有几分真心,听闻此计倒是笑道“这话明白,直教那小蹄子沾不得咱们三人的便宜,旁的事情我也无心理会,横竖由着你这冤家闹去便罢了。”那大公子听闻二三房应允了自家计策,自以为得计,仿佛那姒飞天如今已经落在自己手中一般,不由喜得抓耳挠腮得意起来,因伸手搂住怀中两个娇娘,便往炕上拽,两姐妹虽然平日里也曾这般侍奉过太爷,只是同他家大公子倒不曾此趣,不由羞得遮掩了面目,那小的靠着外围,因嘟起樱桃小口,噗的一声将灯吹了,三人大被同眠,房中霎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那金乔觉在外听闻县太爷内宅竟有如此不堪之事,不由心中冷笑一声,但听得房中渐渐传出许多不堪的淫辞,心下很有些不耻,意欲离了此处往前院与酆玉材会合,谁知正欲起身,却见对角之中那个人影竟身形晃动,从窗棂之中一跃而入,进了三娘的闺房。

    金乔觉未及反应之际,却听得房内几个声音戛然而止,却是暗暗的挑起一盏孤灯来,因在方才舔破的窗棂纸处偷眼观瞧,却见那蒙面人手持一盏烛火,因伸手取了桌上笔墨,在影壁之上题写了几行娟秀的小字,只因烛影晃动灯火昏暗,一时难以辨认,往床上一瞧,但见那三人早已脱的半裸,正做在一处之际,却给人点住穴道动弹不得,不由忍住笑意,心中倒觉痛快。

    一时间那夜行人题字完毕,竟将满室烛火灯光点将起来,越发照得床上庶母嫡子三人不堪的丑态,但听得来人冷笑一声,身形一纵,复又从窗棂一跃而出,竟飞身屋脊之上,施展轻功提纵之术,展眼失了踪迹。金乔觉见此人身段,越发有些熟悉,倒像是当日同门之中,自己失落的那人模样,只是多年未见,形影生疏,却有些相认不得,此番自己尚有要事在身,只得丢下此事暂息好奇之心,复又往内室看去,却见那影壁之上所提小字,乃是“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不由心下大吃一惊。

    金乔觉兀自惊疑之际,只觉身后劲风来袭,当下并不敢回头,因足尖点地向后凌空一翻跃在屋脊之上,辅一回身背后却是酆玉材模样,因无奈笑道“师兄怎的消遣小弟。”那酆玉材晃了晃手中包裹道“东西得了,咱们出去再说。”师兄弟两人因施展轻功依旧来在院前之外的大树上稳住身形,那酆玉材因笑道“我在前院得手,但听得正房之内似是空寂无人,因想着太爷许是在外应酬未归,有见一个小丫头子提着一盏灯笼,引着他家大爷往后院深闺而去,因想着许是有什么好瞧的西洋景,等我悄悄地尾随过去探听了,好当做笑话说与你听,因此上东西一旦得手,我便往后院去瞧热闹,谁知你这小子倒躲在人家深闺内眷的窗根儿底下得了这个巧宗,我因心中起了促狭之意,便假作府中看见护院的教师爷逗你一逗。只是你偷听了这半晌,到底可有什么新闻么”

    金乔觉因酆玉材原也不是外人,因将方才所见之事对他说了,却隐瞒了那夜行人的踪迹,只说自己在外等得不耐烦,意欲进去寻他,却撞见了这宗风月故事,酆玉材闻言冷笑一声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敢情着县太爷府中竟没一个干净的人,那姒家娘子金闺艳质,如何能落在这班人手中,且喜如今得了东西,要搬倒那糊涂太爷原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兄弟洞房花烛之时,可别忘了为兄此番襄助之情。”金乔觉听闻此言,复又想到内室影壁上所提小字,不由心中十分疑惑,只是面上不形于色,因笑道“若是有缘做成此时,兄弟不敢或忘师兄仗着襄助之情。”

    师兄弟两个商议已毕,那酆玉材因将手中县太爷贪赃的账目与金乔觉交割已毕,两人就在院墙之外分手,各自施展轻功回转家中不提。一夜无话,次日五鼓天明,金乔觉因打马上衙门公干,却见县衙之外寂寂无人,因心中疑惑,打马上前,却见县衙大门之外贴了两张白纸,太爷管家倒在此处忙乱着,见他来了,因上前请安赔笑道“有劳金头儿白跑一趟,因太爷家中白事,这几日只怕不上衙门了,辛苦兄弟们多照应几日,太爷再来之时自有厚赏。”金乔觉虽然心中瞧不起他,只因是县太爷的钧旨,只得腰身一纵下得马来,因点头笑道“管家辛苦,只是不知太爷府中遭逢何等变故,连日来只听闻大房奶奶身子不痛快,莫不是与奶奶平服么”那管家四下里张望无人,方来在金乔觉身边,附在他耳畔低声道“却不是长房奶奶,竟是那二三房的小姨娘,竟在同一天吊死了,你说怪不怪因是金头儿你来问,小的不敢扯谎才对你说的,这事蹊跷得很,金头儿也别外头散去。”

    金乔觉听闻此言,便知昨日那夜行人进入房中将那三人点住周身大穴,自然是县太爷回转府中,或是下人进来服侍之时撞见了,只怕这二三房的小妾未必是投缳自尽,许是那县太爷为了遮掩家丑,竟命人暗暗地处置了也未可知,想到此处只觉周身寒意,想那县太爷在外头装作此番清廉的青天,背地里却意欲停妻再娶,教唆清白妇人再嫁失节,家中丑事一旦抖出来,竟视人命如草芥杀人灭口,想那大公子自然也有不是,只因是他亲生孩儿,却逃过一劫,只怕来日分家之时,此人却也占不到便宜了。

    金乔觉想到此处,果然听见那管家复又叹道“还有更奇怪的呢,他家大公子素日为人何等精明,老爷不在之时全仗着他管理账目迎来送往结交宾朋,如今只因这两个小姨娘死了,竟教他扶灵回乡,暂居原籍不必上来,却不知是何缘故。”金乔觉听闻此言,心中暗暗冷笑,口中却笑道“想是大公子办事老成,家中有了这样的白事,自然能者多劳也是有的。”两人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方各自散了。

    、第八回

    水嫣柔私定终身,金乔觉唐突佳人

    金乔觉因将这两日来龙去脉在心内寻思一番,心中着实有些牵挂姒家娘子,可巧衙门里有白事,近几日并不公干,因打定主意,却也不曾回转家中,徐徐打马出了县城,直奔东村而去。

    金乔觉策马来到东村门口,因见村民纷纷夙兴夜寐下地劳作,便是那没有土地的游民,也都来在自家门前说些闲话,一面做些手工活计,准备初一十五赶集上还些柴米。金捕头却是鲜少白日来在东村,因想自己如今这般伶伶俐俐地直奔姒家而去,那姒飞天又是个守制的节妇,只怕来日招惹闲话,姒娘子脸上不好看,正在踟蹰之间,却听得身后一人笑道“今儿倒新鲜,如何贵人踏贱地,莫非金头儿衙门里有公干来在此处么”

    金捕头回头一瞧,却是东村的铁匠战天刃,因他在镇上开得一家小小的铺面,打磨兵刃的功夫了得,金乔觉便将自家腰刀等物件交在他家打理,且素喜他是个爽快人,交办过几件兵刃之后,渐渐与他熟络起来,因此上两人虽然在官在民,倒也称兄道弟,金乔觉见是朋友在此,此番倒有个由头进去,因笑道“今儿可巧衙门里有白事,太爷不到大堂来,我们兄弟皆无公干在身上,因前几日办差,忽见我的腰刀有些钝了,左右今日无事,便到铺子里寻大哥一回,伙计却说今儿东家不在,因想到此处来寻,顺便请大哥到村中二荤铺吃两杯可使得么”

    那战天刃闻言爽朗一笑道“这有什么要紧,还劳你亲自走一趟,教你衙门里的小门子送到我家里完事,这也罢了,既然来了却没有放你就走的道理,你嫂嫂成日间教我请你来家吃两杯,如今既然到了家门口,如何能教你外面偏了,快跟我回家叫你嫂嫂下厨整治些酒菜,咱们弟兄二人痛快吃两杯。”金乔觉因见对方盛情,自己倒不好推脱的,只得牵了坐骑跟战天刃来在家中,因在他家门前柳树桩子上系了马缰绳,兄弟两个携手揽腕来在战家。

    战天刃进门便叫道“家里的,有贵客到了,你且出来见见。”却听得内间一个妇人柔和的声音啐了一声道“大哥好没道理,你来了朋友,我们娘们儿自要回避的,青天白日岂有迎客的道理,倒没得叫贵客笑话,真是越发没个算计了。”战天刃闻言大笑道“咱们又不是宅门儿,恁般蝎蝎螫螫的,你还道你是当年的富家小姐不成再说来的是你兄弟,金捕头又不是外人,这般装神弄鬼做什么。”

    书中暗表,这战天刃的娘子水氏,原是闺门里的贵小姐,只因当年其父好武,正遇上这战天刃在长街之上卖艺兜售兵刃,因见他武艺精湛,又打得精纯兵器,倒起了爱才之心,攀谈之下见他言语不俗,便让到自家书房之中款待,恰逢水氏因一件事来书房之中寻她父亲,不想水员外去了前厅安排客饭,因与那战天刃撞了个满怀,水氏叫了声皇天菩萨,捂脸跑了,谁知这战天刃便心中当此是一段奇缘,在水家盘桓了几日,因买通了个水小姐身边的丫头,夤夜之间悄悄摸进了闺房做成好事,那水氏小姐虽然羞涩,只是前日偶遇,彼此都有些念想在心里,也就半推半就给他取了元红,因此番上手了几回,倒把两人心思缠绵起来丢不开手了,只是水氏在当地乃是大户,战天刃的意思是前去提亲明媒正娶,这水氏小姐却深知父母脾气,此事断然不依。正在纠缠之际,水氏忽觉腹中胎动,因耽搁不得,夫妻两个商议一回,竟教水氏娘子偷得自家嫁妆,箱笼细软等物,连夜逃了出来投奔异乡,来在东村地界,见此地民风淳朴土地肥沃,又紧邻着大镇店,正是个开铺子的好去处,因商议定了落户此处。只因水氏带得不少金银细软等物,都给了战天刃做本钱,在镇上盘下铺子开张营业,不出半年便回了本儿,如今白羽也将年满十岁了,家中日子倒也越发殷实起来。只是水氏娘子因是宅门儿里逃出来的,却不似一般村妇那般刁钻泼辣,虽然十几年来脾气秉性改了不少,那知书识礼之处,原非一般妇人可比。

    如今水氏娘子在内宅之中听闻乃是自家兄弟金乔觉,因打起帘子出离了内间,满面春风地问了好福了两福,又嗔他当家的怎么不早说。那战天刃因叫水氏去几位高邻家中将几个钱换些肥鸡村酿,杀牲口备饭。金乔觉见状倒有些过意不去,因连声道不敢当,兄弟两人拉扯之际,水氏娘子到底去了,不出片刻依旧回来到了厨下,将换来了的两只肥鸡收拾整齐了,连同家中自酿的米酒端将上来,招呼他兄弟二人吃两杯,一面对自家男人笑道“你且多劝金兄弟吃些菜肴,这酒能免则免罢。”战天刃听闻此言却不知为何道“我与我兄弟许久未曾盘桓,今儿他衙门口又没公干的,正好多吃两杯,便是醉了,咱们家新盖的屋子有的是炕,只管睡一夜无妨。”水氏娘子见丈夫没个算计,因含笑望了金乔觉两眼道“当年你那些机灵都就饭吃了不成,如今你兄弟难道真是来寻你吃酒的真是个呆头鹅。”说罢伸手在战天刃头上轻轻一戳,含笑打起帘子依旧进内室做活去了。

    战天刃听闻此言,倏忽想起往日自家娘子曾经看出一些风声,因猜测金乔觉这几年来得频繁,不过借故亲近姒家娘子,看两人光景,倒像是两下里有些情谊的,如今见金乔觉给人点破,竟脸上一红,心中便猜着几分,因笑道“我是个粗人,却不曾想到这一层,既然金兄弟还有要事,只怕贪杯误事,咱们兄弟痛快吃两杯,可就吃饭罢。”金乔觉见他夫妻二人言语直爽为人实诚,虽然给人说破此事,却也不恼,因与战天刃胡乱吃些酒菜,一面谈讲些枪棒拳脚,武林故事。

    一时间兄弟两人吃毕酒菜,又喝了两碗高汤醒了酒,金乔觉因张望窗外,却是到了蒙蒙擦黑的光景,因心中惦记着姒家娘子,便意欲起身告辞。战氏夫妇知他意欲前往姒家说几句体己话,倒也不曾十分强留,因嘱咐他改日无事只管来村中逛逛,才是朋友走动之意。金乔觉多谢水氏娘子此番款待,因与他夫妇二人辞了出来,却见正是晚饭光景,村中各家各户炊烟袅袅,一派升平景象,金乔觉解了马缰绳,因村中不便乘马,便依旧牵着坐骑沿田垄缓缓而行,不出片刻到了姒家门外。

    金乔觉心中暗自盘算光景,如今志新应是未曾下了学房,左右尚有一个时辰的光景方能回来,此番倒可以与姒家娘子多说几句,想到此处不由心中一动,因上前轻轻打门。过了半晌,方听得内间钗裙环佩之声来在门口,低低的声音道“我孩儿不在家,高邻有事,只等他回来自去拜会。”

    那金乔觉见姒飞天此番端庄避嫌,又想起往日两人虽然没有交情,只是不知何故,那姒家娘子却似乎单单留情自己,并不似旁的少年公子前来结交之际那般决绝,如今自己已经盗取县太爷的把柄在手,正可助她摆脱进退维谷的难处,不如趁此机会对她说了,若是此番吐口,自己再遣来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她过门,岂不是天作之合美满姻缘。

    金乔觉想到此处心中一动,却不像往日那般克己复礼,因低低的声音唤了一声“飞天”却听得内间竟没了动静,半晌但听得姒飞天轻叹一声道“金捕头,我原以为你我二人是个君子之交,当日你助我将我孩儿讨保出来,这份恩情,我们母子终身不敢或忘,只是你我素日里都是斯抬斯敬的,怎的今日倒招出金捕头这话来,青天白日直唤别人闺名是何道理”

    那金乔觉只因当日公堂之上一面之缘,因存了这个心思在心里,往日虽然猜测姒飞天对他留有情谊,两人之间倒不曾点破此事,此番是自己冒昧,唐突了佳人,那姒飞天为人最是端庄谨慎,再不肯给人说了半句闲话,如今自己因仗着吃了两杯酒,又给那战氏夫妇打趣一番,倒真以为姒飞天心中有情,不日便可下嫁自己,如今见她端起架子来,倒不知如何应对了。金乔觉虽然久在公门之内,老于人情世故,只是这情之一字上却是初出茅庐,并无半点机心,此番竟猜测不出姒家娘子心中何意,意欲赔礼找补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虽然不是暑热天气,倒急得满头大汗。

    两人门里门外僵持之际,金乔觉忽听得背后恶风不善,因并不回头,足尖点地凌空向上一翻,腰间贯力一纵身跃在院墙之上,却见身后之人手持一柄利斧,目露凶光盯着自己。

    、第九回

    姒飞天惊闻噩耗,酆玉材协理家丧

    金乔觉定睛观瞧之际,却见背后偷袭之人竟是姒飞天的爱子志新,见了他彼此倒是一愣,金乔觉因腰身一纵从院墙之上跃下笑道“这是怎么说”志新见是往日常来会母亲的金捕头,不由脸上一红,将斧子往劈柴垛上一丢,低了头道“你今儿没穿官衣么,我原不认得,还道是”说到此处脸上憋得通红。

    金乔觉见志新因冲撞了自己,似是脸上过不去,因笑道“今儿并无公干在身,方得了空子来村中找你战伯父谈讲些江湖琐事,吃了酒不敢骑马,因在村中走走,顺便瞧瞧你们兄弟二人家去了不曾。”金乔觉对志新说这话的时候,却拿眼睛瞟着姒家娘子的房门,倒像是为了方才无礼之事解释一般。志新原把他当成了往日里常来勾搭飞天的那几个恶少,方才起了杀心,如今见自己冲撞了他,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是他年幼失怙,平日里难免受人挤兑欺负,又仗着有一招半式功夫傍身,倒比一般娇生惯养的孩童更有些执拗不近人情之处,虽然意欲对金乔觉说句和软话,只是话到嘴边却有说不出口,支吾几句道“既然来了,怎的不家去坐坐。”

    金乔觉未及答言之际,却听得内间姒飞天的声音道“天色不早了,金捕头贵人事忙,我们母子二人不敢强留,志新进来,我打发你吃晚饭吧。”志新听闻此言却是有些疑惑,虽说母亲为先父守节多年,只是若论起她与金捕头的交情,不但旁人有些渺茫音讯,就连自己也时常猜测母亲终究竟会下嫁于他,想那金乔觉也算是个多情的了,自从二十几岁上遇到了母亲,便未曾起过另娶的念头,这几年虽然不曾十分纠缠,只是温文相待多有照顾,自己与母亲同住,这些好处全都看在眼内,母亲对那金捕头却也自然与别个不同,有时便请他进门,到外间坐坐,自己依旧在内间忙些活计,两人都是隔帘相谈,倒也有些温馨之处,怎的今日却是这般决绝,竟连自家院门也不让金捕头进了。

    那金乔觉听闻此言,倒是十分通透,因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在此叨扰,小官人快进去陪你母亲吃饭罢,我这就告辞了。”说罢对着志新点了点头,依旧牵着马缰绳沿着地垄出离了村庄。志新一面心中疑惑,一面对开院门进去,却见母亲因在自己院中,却不曾披麻戴孝,依旧穿着家常半新不旧的衣裳,正在外间摆饭,见他来了,因笑道“今儿下学恁般早,想是你又淘气乱跑,这也罢了,只是白羽是他爹娘的独苗,水氏娘子往日曾与我提起,将来改换门庭重振家声,都要从白羽的举业上来,你如今胡打海摔惯了,怎比得他斯斯文文的孩子,可别带累坏了他荒废了功课,让娘也连带着受埋怨,咱们搬到此处这些年,多有承蒙战家襄助,咱们可不能对不起人家的。”

    志新听闻母亲温颜软语教训一番,倒也十分懂事,答应了几个是字,因笑道“往日倒也曾做些淘气的勾当,只是此番娘却错怪了孩儿,只因今儿太爷家中有白事,我们先生原是他衙门里的刑名师爷,须得过去帮衬帮衬,因此提早散了学的,孩儿已经将白羽送回他家中去了。”

    姒飞天闻言蹙眉道“太爷家中有什么白事,莫不是久闻他家大房奶奶身子不好,到底治不得命么”志新听闻此言,心中暗道奇怪,母亲今日言语之间多有不同往日之处,平日里绝少打听这些市井新闻,不知怎的今日却好奇起来,只是听闻母亲有此一问,自己却又不好质问的,只得笑道“并不是他家大房奶奶,这事说来蹊跷,我学里有个小学生,原是一个门子家的亲戚,因在课间闲话之时悄悄说与我们知道,原是他家中的二房三房奶奶,竟在同一天吊死了。”

    姒飞天听闻此言,浑身打个寒颤,半晌也不言语,只默默向桌旁坐了,将息了一阵方才叹道“罪过”志新闻言不解,因笑道“娘今日这是怎么了咱们又不与他家相识的,倒没得杞人忧天起来。”因望了望桌子上,却见今日饭菜倒是十分丰盛,竟有些牛肉肥鸡,碗内盛着白米饭,志新见状,虽然母亲管教严厉,怎奈他是孩童心性,约束不得,早已垂涎欲滴,因试探往桌边坐了笑道“娘今日如何得了这些好吃的”

    姒飞天兀自出神之际,听见孩儿有此一问,因勉强笑道“今日水氏娘子帮我揽来一些生意,因要做几双绣鞋,又先给了定钱,我想着这几日你总没有荤腥可吃,便烦她替我将定钱换了饭菜给你吃的。咱们只顾着说话,怕是饭菜都冷了,让我再去给你热一热。”志新闻言笑道“不用劳动母亲,如今虽不是暑热天气,却也闰月初秋,并不十分寒冷,孩儿原不耐烦吃滚滚的菜,此番将就些也使得。”

    姒飞天见志新见了这些荤菜有些隐忍不得,因怜惜一笑道“这也罢了,你且多吃一些,等我把内间的活计拿来此处做。”说罢打起帘子进了内间,未几手捧着一只尚未完工的绣鞋,就着桌上昏黄的烛火绣了起来,志新见母亲只管做活,并不用饭,因不敢先动筷子,疑惑问道“娘怎么不与孩儿一起用些”姒飞天闻言笑道“我吃过了,这是留给你的。”

    志新何等聪明,早已猜出母亲是因为这些东西得来不易,便舍不得自己吃,因谎称吃过了,倒要将好饭好菜的偏了自己。因放下碗筷跪在飞天膝边,伸手抱住她的膝头道“娘如何哄我若是娘不肯吃,孩儿就不起来。”

    姒飞天见自家孩儿这般孝顺,又颇会撒娇的,十岁上正是顽皮可爱的年纪,却略略解了自家惆怅心怀,因将志新扶起来抱在怀中笑道“就数你机灵,这也罢了,咱们吃饭吧。”因将手中活计丢在一旁,母子两个用饭不提。

    却说金乔觉出离了东村口,因翻身上马,徐徐打马往镇上而去,沿路之上心思有些郁结,自己原当那姒家娘子是个知己,还道是往日自家一片心事,她多少有些明白,只是今日见她冷言冷语倒有些生份起来,却也是自己贪杯误事,明知心上人性子端庄,还要直唤她闺名,倒教她反以为自己竟有轻薄之心,日后却难提起求亲之事。金乔觉想到此处,心中颇为埋怨自己唐突了佳人,复又想到战大哥的妻房水氏娘子,因是大户人家女儿出身,往日里倒与姒家娘子有些交情,左右他夫妇二人早已明白自家心事,不如竟请那水氏娘子前去劝和劝和,顺便探听姒飞天的口风,若是她端起架子只为母子两个的名声体面倒也无妨,虽是再嫁,自己定然三媒六证明媒正娶她过门,若是当真将自己一片心意错理会成了登徒浪子,也好烦那水家娘子为自己多分辩分辩。

    金乔觉想到此处,因打定主意,方快马加鞭回在自家寓所之处,来在门口,却见衙门中平日里服侍自己的一个小门子正等在那里,因见他回来,连忙上前拉了马缰绳,服侍他下了马,一面作揖打躬请了安,金乔觉见状疑惑道“如今衙门里有白事,这几日并不公干,你如何来在此处”那门子点头道“并不是衙门里的公干,此番来找金头儿,却是老爷私下烦您一件事,究竟底里如何,小人并不知晓,还请金头儿随我往太爷内宅叙话。”

    金乔觉听闻此言心中颇为疑惑,只是又不知这太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随你前去。”因依旧翻身上马,随着那门子往县太爷家中而去。

    金乔觉来在县太爷府上,因递了名刺进去,不出片刻,早有一人迎了出来笑道“你如何在此”金乔觉抬眼一瞧,原是酆玉材酆大先生,心中便知他身为太爷刑名师爷,此番他家中出了白事,自然前来帮忙料理,因点头道“此番太爷家中之事,多蒙兄长照看,如今太爷有事传唤我前来,兄长可知是何要紧之事么”

    那酆玉材因四顾无人,方将金乔觉让在府内影壁之处,低低的声音说道“想是为了二房三房的事。”金乔觉闻言,却与自己心中猜测不谋而合,因低声道“莫不是让兄弟前去理会这案子。”酆玉材点头笑道“如今你是镇上六扇门中第一等的能员干吏,这件棘手的事情自是推脱不掉的,进去之后太爷央你何事,你只管答应无妨,一切有我照应。”

    金乔觉听闻此言,便知酆玉材心中已有腹案,因点头道“此番多蒙兄长周延。”遂辞别了酆大先生,因自己是太爷府上常客,却与不用人通禀的,兀自进了二道门中。

    、第十回

    金乔觉侦办命案,姒飞天败露行藏

    却说金乔觉进了二进院子,还未曾抬眼观瞧,却听得内堂之中太爷低低的声音道“我把你这作死的畜生,如何听风就是雨办出这许多荒唐事来”金乔觉听闻此言,便知现下进去不妥,因在门外咳嗽了一声,果然内堂之中没了响动,未几却见大公子神色有些仓惶退了出来,见了他脸上一红,点了点头一溜烟儿躲出去了。

    金乔觉心下十分不以为然,只是他久在公门之中,早已应对自如,因听得内堂之上太爷传唤之处,遂躬身而入与太爷见礼,因他是往日常会的客,又是如今县衙之中第一能员干吏,那太爷倒也不十分拿大,因拱拱手还了半礼,两人分宾主落座,献茶已毕,太爷因怅然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只是今儿找你来,原是本县并不将金捕头当做一般外人看待,你自从投身六扇门中,便一直在本县身边做事,本县冷眼旁观着,你却是个难得的人才,若是这件差事办好了,本县自然不会亏待。”

    金乔觉听闻此言,心中揣测太爷话中之意,一面脸上陪笑道“太爷赞谬,乔觉自投身六扇门中,一应事务全凭太爷提点,如今太爷家中有事,乔觉定当听凭调遣,甘为犬马。”那县太爷听闻他这话上道,因俯身低声道“你且随我内院叙话。”说罢起身引着金乔觉进了内宅。金乔觉见了这个架势,心中倒是一惊,莫非当日自己猜测有误,竟不是县太爷为了遮丑才暗暗处置了两个小姨娘,却是另有内情,竟教太爷起了疑心,金乔觉心中一面揣摩之时,两人早已行至内宅案发之处,却见四下里挂着白色幔帐,却没一个服侍的人,两人进得内中,但见房内早已收拾妥当,两个小姨娘的尸首已经入殓,房内陈设依旧当日模样,那太爷因低声对金乔觉道“本县此事尚未发丧,只因心中疑惑,我家二娘三娘是给人害死的。”金乔觉听闻此言,心中一凛暗道,莫非当日自己与那夜行人离去之后,竟还有旁人来在此处杀伤人命,想到此处因躬身道“太爷的意思,是让属下查办此案么”那县太爷点头微笑道“本县倚重金捕头多年,如今此事涉及家丑,除却足下之外,再无可倚重之人了。”

    金乔觉闻言客套了几句,太爷因吩咐他随意走动勘察案发之处,自己回到前院书房之内等候。金乔觉四顾之下,却见房梁之上,两个小姨娘投缳的白绫早已被人撤下,因腰腹使力纵身一跃,来在横梁之处,俯身观瞧之际,却见两道投缳白绫的痕迹还在,因那房梁之上布满尘埃,那两道索命之处倒十分醒目,金乔觉伸手比对一番,大小宽窄,却是一般妇人腰间汗巾刚好,两道痕迹分明清楚,并无移动痕迹,因心中暗道,若是活人投缳之际,便是一心求死之人,难免本能挣扎起来,半日方能断气,那横梁之上所留的投缳痕迹定然有些凌乱交叠之处,如今见两道痕迹十分清楚明晰,并不模糊之处,想来这两个小姨娘投缳之前早已气绝身亡了。

    金乔觉想到此处心中颇为疑惑,若说太爷不知凶手是谁,传唤自己前来侦破此案,又为何将两个小姨娘的尸首草草入殓,或是早已深知个中端的,不过借着办案为由,叫自己想个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周延一番,金乔觉蹙眉寻思片刻,纵身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环顾闺房四周,忽见那屏风之上的字迹,乃是当日自己所见那夜行人写的节妇吟,看这语气态度,此人当真与姒家娘子脱不了干系,只是这话断然不好跟太爷提起来,县太爷久在公门之内,仵作之术自然了然于心,如今既然留有赃证,又要留下脸面,只怕房内还有苗头。

    金乔觉想到此处,因环顾四周,倏忽发现三娘的妆奁大开着,内中很有些细软之物,因上前一一排查,却见内中一层专放簪鬟的抽屉开着,看到其中痕迹,却似少了一样,因心中有些渺茫,看来太爷此番传唤自己进来办差,关节却在此物身上,必定是两个小姨娘同日之间投缳自尽,娘家之人意欲以尸讹诈,闹得太爷不可开交,只得应承下来彻查此事,如今自己只要将此事做成入室行窃谋财害命的勾当,自然能为太爷在亲戚面前开脱一番。

    金乔觉想到此处打定主意,因在招文袋中取出尸格胡乱填了,正欲起身之际,忽觉地砖缝隙之处,却有什么物件金光耀眼,俯身细看之时,原是一枚绣花针,金乔觉见了此物原不曾理会,还道是二娘三娘时常起坐一处,动用针线之际丢下的,谁知托于掌中细看之际,却见针上犹带着一根金箔线,因蹙眉寻思片刻,心中暗道不妙,只因自己几年以来时常前去姒家小坐,那姒家娘子因靠着针线浆洗之事为生,此物却是寻常可见的,只因她做的好绣鞋,十里八村闺门绣户争相抢购,因那姒家娘子不大出门,买线之事多曾借重水氏娘子出面,只是水氏日日在家中操持,那姒飞天所用绣线却要去镇上铺子里购得,是以水氏娘子每每叫她男人从镇上带回,有时偶遇金乔觉之际,也烦他带过几次,因此上他却认得此物,分明就是那姒家娘子制作绣鞋之用的,想必是她日常做完活计,顺手将针线别在发髻之内,因而行动之际忘记此事,才将针线掉落尘埃,如此说来,当日那夜行人,竟是姒家娘子不成。

    金乔觉想到此处,心中暗暗一惊,只因往日虽然与姒家娘子盘桓过几次,怎奈她一身缟素轻纱遮面长裙及地,原也看不出是否有些功夫在身上,平日虽常见志新习武,还道是姒家娘子的先夫传授与他,如今想来,莫不是这姒飞天竟也是江湖中人金乔觉疑惑之际,复又将当日之事在心中寻思一遍,但观那人身形,倒确实与姒家娘子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夜色掩映之下,自己原瞧不清爽,若她当真出身武林,却又不知是谁家的女弟子,轻功竟如此出神入化,已臻化境,投身六扇门前,往日行走江湖之际,却不曾听闻此位侠女的名号,既然她的武功这般了得,那她先夫当年又是何等英雄人物,倒怪不得这位姒家娘子竟这般痴情,为他守节十年,想来当日江湖之上,也算是呼风唤雨之人。

    金乔觉因心中暗暗想到几个当年上三门中十分英雄了得的门长,都觉得对不上人物,又恐太爷在书房等得心急,因暂且放下此事,将手中填好的尸格放入招文袋中,出离了三娘闺房往前厅去了。

    金乔觉来在书房之内,却见太爷早已等候在此,见他来了,因试探问道“金捕头可否需要开棺验尸”金乔觉因摇头道“既然太爷家的两位奶奶如今已经入土为安,怎好打扰仙逝之人清静,况且房内摆设十分明白,一目了然,却是个入室盗窃谋财害命的勾当。”那县太爷听闻此言正中下怀,因拍案笑道“金捕头果然聪明,竟有断案如神的手段”金乔觉闻言赔笑着谦让了几句,因试探着问道“只是不知太爷心中可有疑惑之人呢”

    那县太爷巴不得他有此一问,因捻须点头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大盗钱九所为了,他因从京城中死囚牢内脱身而出,当日却是在本县被捕的,焉能不记恨此地,虽然十年之间,本县太爷更换,这个仇只怕他却算在了本县头上,竟意欲扬名立万,反把我两个侍妾谋害了,可怜他们姐妹二人服侍我一场”说到此处,竟眼圈儿一红,语带哽咽起来。

    金乔觉见状,心中默默冷笑,面上却做得十分同感之情道“事已至此,还请太爷节哀顺变,只是此番乃是太爷家事,这尸格如何填写,到底还需太爷拿个主意。”因从招文袋中取了尸格与县太爷过目,那太爷见金乔觉此番办查十分合的自己心事,喜形于色道“此番多蒙金捕头心思缜密,方才能与我家二娘三娘讨回公道,这尸格填的妥当,无须再斟酌斟酌了,你此番回衙门,便拿了我钧旨回去,将这案子速速办了,全城缉捕大盗钱九。”金乔觉听闻此言心中冷笑,一面感叹这太爷以邻为壑之术,左右那钱九已是诛灭九族的罪过,便加上这一条又有何妨碍,倒叫他从中将自己摘得何等干净,心中兀自看他不起,口中却赔笑道“太爷料事如神,属下即刻去办。”因又与太爷寒暄一番辞了出来。

    却说金乔觉出离了县太爷的内宅,因打马往寓所回转之际,复又想到金针之事,只是不知姒家娘子心中如何打算,此事能否与她商议。

    、第十一回

    战天刃指认兵器,水嫣柔喜得簪鬟

    金乔觉信马由缰在镇上走了一阵,看看天色尚早,即便自己此时前去会那姒家娘子,因前日两人之间起了些龃龉,也未必见得上她一面,倒不如竟去战天刃家中坐坐,顺便向那水氏娘子探探口风。金乔觉想到此处,因打马往战天刃的铺子而去。

    到了铁匠铺门口,却见战天刃正在内中应酬客人,因自己与他颇有私交,倒也不生份,因熟门熟路进了铺子,内中伙计见是衙门口的官人来了,便十分客套上前招呼,那战天刃家自家兄弟来此,因在陪一个要紧的客,也不与他客气道“金兄弟且坐坐,我应酬了贵客就来。”金捕头闻言点头笑道“大哥自去无妨,兄弟理会得。”一面见一个机灵伙计搬过一张椅子来,上面铺盖着一个蒲团道“金头儿且坐坐,这铺盖是极干净的。”

    谁知那战天刃应酬的客人听闻衙门口来人,却是回头一瞧,正与金乔觉对视一眼,金乔觉见那人身材挺拔魁梧,必定是个练家子,只是头上戴着斗笠,瞧不清爽面目,那人回顾了金乔觉一眼,因继续与战天刃商议道“若按这个图样,怎的做不出我的兵刃来”那战天刃因他是大主顾,便赔笑道“客官明鉴,却不是小人手艺生疏,如今十里八村谁不知战家铁匠铺子,连衙门口的官人也时常往我铺子里打造兵刃的,只是客官您这兵刃的材质样式,小人原不十分认得,却是不敢贸然收揽活计,万一打得差了,却不是砸了小人招牌。”

    那人听闻此言爽朗一笑道“这却无妨,图谱留下给你参详,按战爷的手艺必然分毫不爽,这材质我也带在身上,便留下给你使吧,交货之时不必刨除费用,一并算进去才好。”战天刃听闻此言,见他愿意交出图谱与材料,自己不过卖个手艺,便能得了这许多银钱,心中倒有些活动,嘴上依旧谦让道“这如何使得,倒叫客官破费许多。”那客人笑道“这不值什么,既然战爷肯接这买卖,我便几日后来取,定钱就给你个全款,也算咱们相交一场。”说罢自怀中取了银两递在战天刃手中。

    战天刃半推半就接了银子,拿在手中一掂,因笑道“却也使不了这么多,等我找些零钱来。”那客人笑道“这却无妨,单则一件,必要战爷的手艺方才放心,这又是急用的,耽搁不得,那多出来的银子,就赏伙计们打酒吃。”战天刃听闻此言,但觉此人十分大方,心中倒也有些敬佩,因连声道客官放心,两人又说了一阵,那客人方挑帘出去了。战天刃因丢开手中活计,拉过一个圆凳朝金乔觉身旁坐了,手上拿了那客人给的图谱递在他手上道“你且看看这图谱,却不知是何兵刃。”金乔觉接了那图谱在手中细看时,原是两条铁索模样,因有些疑惑笑道“却是江湖之中少见的,莫不是两端还有机关么”

    战天刃闻言佩服道“到底是兄弟见多识广,这图谱后面标注之处便是。”金乔觉闻言细看之时,果然在铁链两端末尾之处,因系着两个铃铛,不由失笑道“看不出此人生得恁般魁梧,竟使这小巧玩意,倒像是内家兵刃,只是内家武术派门繁杂,兄弟一时之间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既然那客官将图谱交在大哥手中,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战天刃闻言道“正是呢,只是这活计催的急,我又没个得力的帮手,要在几日之内做出来,只怕这几天却家去不得,可巧我今儿在集上看上一件簪子,你若闲来无事,烦请兄弟与我带去家中,交给我浑家收着可使得么”金乔觉原本正欲前去找水氏娘子商议此事,因点头笑道“这不值什么,还须得大哥特地吩咐一声,小弟自然照办。”因伸手接了战天刃手中的簪子,却见此物花样端的有些眼熟,倏忽想起方才在太爷家中断案之时,那三娘的妆奁之中有几枚簪鬟却与此物同款,因压低了声音道“大哥莫不是消遣兄弟,此物并非集上所得。”

    战天刃闻言一惊,因四顾无人,方脸上一红笑道“金兄弟久在公门,自然知道这铁匠铺子里头的底细,却不用为兄多说”金乔觉闻言,素知但凡偷儿得了些金银首饰,因卖于首饰店中少不得给人发现端倪,却往往要来铁匠铺子里销赃,融成生金块子,再卖与银楼打造新花样,那战天刃必是有他的门路得了这些东西,因见这件簪鬟款式不俗做工精致,便将此物留给他浑家佩戴的。

    金乔觉想到此处,因笑道“旁的倒没什么,只是此物上却系着一些关节,大哥只管留着无妨,只是还求赏兄弟一些口风,此物却是何人托付在此的呢”战天刃闻言有些为难道“那中人原是与我交办过几件事的,只是如今闹出来,往后我这铺子再想收东西,却是有些艰难了。”金乔觉闻言笑道“不碍的,此物并非赃物,想是宅门里典当出来的,我因现下查办着一件私相授受的勾当,只要得知上家是谁便罢了,实不敢断了大哥的财路。”

    战天刃闻言方放心道“既然如此,那中人便是当铺的伙计,此番我带了你去,定能问个清楚明白。”兄弟二人商议已毕,起身打点了一番,方来在当铺之处,战天刃因向内招呼自己的中人,那中人丢开手中活计迎了出来,走到一半却见战天刃身边带着官人,因有些畏惧,逡巡不前,战天刃见状笑道“不妨的,这是我兄弟,只问你一件事,你回明白了就去忙你的,耽误不了功夫。”

    那伙计听闻此言,方略略放心,扭扭捏捏蹭了过来,金乔觉见状笑道“你且不必多心,我此番前来,只要探听此物来历。”因将手中簪子递与那伙计细看,那伙计见状点头道“原是这件东西,是前儿平明十分,一个小娘子敲开当铺的大门说要典当此物的,我因见大朝奉还不曾来,又见那小娘子衣衫单薄,断然不是原主儿,因估摸着是宅门里的哪位奶奶传递出来的东西,以解燃眉之急,因胡乱给了她几两银子打发她去了,却不归帐,偷偷将此物交给铁匠铺子的头家,求他帮我销了才好。”

    金乔觉闻言心中一动道“却不知那小娘子生得如何模样”那伙计摇头道“当日天色迷蒙,况且那娘子头戴面纱一身素服,端的瞧不清爽,只是身段娇俏,看去应是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不过因她不曾穿件鲜亮衣服,小人才判定她已经有了夫家的。”金乔觉听闻此言,却与自己心中揣测不谋而合,因在袖中摸出些碎银子赏了那伙计,一面与战天刃辞了出来。因对他笑道“此物并不是我要打听的物件,既然如此,我便依旧带着这簪子送与大嫂,大哥且回铺子安心活计,不必费心。”说罢与战天刃在街中道别,自己翻身上马,怀揣着簪鬟往水氏娘子家中去了。

    金乔觉打马进了东村口,未行几步便到了战家门墙之处,因将马缰绳系在垂柳边上,上前打门道“水嫂子在家么战大哥托我交办一件事。”那水氏正在厨房内准备战天刃父子二人的晚饭,听见门口呼唤,却是金乔觉的声音,只怕自己男人今儿又不得空回家,因看了火,在双手在围裙上胡乱抹了,迎出院外笑道“劳烦金兄弟跑一趟,敢情我家那死鬼今儿是不得脱身了”一面开了院门将金乔觉让进院中。

    金乔觉进得院门,见白羽还没回来,因要避嫌,便不进外间,只在院中葡萄架下坐了,那水氏娘子因沏了滚滚的茶来笑道“家里没个样子,兄弟别见笑才是。”金乔觉闻言笑道“这院子整治的格局,全仗嫂子是个精细人才这般妥当。”那水氏娘子见人夸她,因脸上一红道“当日我当姑娘的时候最会收拾屋子,说不得给这死鬼骗到这穷乡僻壤的,把我那争强好胜的心思是一分也没了,不过守着他们父子过日子,还拾掇什么呢。”

    金乔觉闻言笑道“嫂子下嫁虽说委屈,只是战大哥却是一片真心,方才我去找他说话,他因铺子里接了一宗大买卖,想是有几日不能家去,因将在集上买的东西托我转交给嫂子。”说罢自袖中取出一个绢包,递在水氏娘子手中。

    水氏见状,却不知绢包之中何物,因伸手打开,托于掌中细看时,原是一支簪鬟,做工精细造型大方,因心中一喜脸上一红道“这死鬼倒知道心疼人的,前儿我不过抱怨几句,自从过了门儿,正经首饰也没戴过一件,倒不如以往当姑娘的时候体面,谁知他却记在心里”金乔觉见他夫妻二人这般恩爱,心中却很有些羡慕,正欲答言,却听得外间低低的声音道“敢问水嫂子在家么”

    、第十二回

    水嫣柔投石问路,姒飞天误收灯烛

    水嫣柔闻言却是一惊,把眼睛瞟了一眼金乔觉,对他使个眼色道“是那姒家娘子竟来了,怪到似的,往日她却是鲜少登门,如今只怕有些紧要之事也未可知,金兄弟且到内间回避一阵,正好容我探探口风”金乔觉此来原有此意,听闻水氏愿意帮忙,自然无不应承道“乔觉多谢嫂子周全。”因起身一闪进了草屋外间,打下帘子隐在内中观瞧。

    水氏娘子打发了金乔觉,因扬声道“来了来了,敢情可是姒家娘子么”但听得姒飞天低低的声音道“正是,前儿娘子交办我做的几双绣鞋已经得了。”水氏听闻此言,便知不是大事,因开了门将姒飞天让了进来,伸手接了绣鞋托在掌上细看之时,果然绣工精美造型别致,因喜道“这绣鞋端的精巧,怨不得十里八村的朱门绣户都在你家定做样子,可惜我人老珠黄了,不然也狠心买一双风流风流呢。”说得那姒家娘子掩口一笑道“嫂子尚在青春少艾。”那水氏娘子因拉了她往院中坐坐,姒飞天却有些迟疑道“这般光景怎好叨扰呢。”水氏娘子知她避嫌之意,因笑道“今儿却无妨,我那死鬼托人带花回来,说铺子了接了大活计,这几日断不能家去了,白羽也不曾回来,你且进来坐坐无妨,我手头又接了几双绣鞋,因宅门里规矩大,却是描好了花样子的,你且与我参详参详,到底做得做不得呢”

    姒飞天见并无男人在家,因略略放开,半推半就随着水氏进了院门,两人在院中落座,水氏取了一旁干净盖碗,复又为姒飞天斟上一杯滚滚的茶递在她面前道“天冷,吃杯茶搪搪寒气。等会儿志新跟白羽小兄弟俩下了学房回来,你们娘们儿越发在我家吃了饭去。”姒飞天摇头笑道“多谢嫂子费心,我家中饭菜得了,单等我孩儿回来,因今儿下学有些晚了,想是那酆大先生因前几日忙着太爷家中白事不得闲,今儿回了学房,多布置些功课也是有的。”

    水氏闻言笑道“若说这酆大先生,虽说村里人都说他学问人品好,只是还不曾从他手上得过一个举业,也不知到底可成不成,如今白羽眼见到了舞象之年,若是不能进学,倒是件糟心的事,只是我家中虽然在镇上有个买卖,还不是靠我那死鬼挣命也似的养活我们娘们儿吃口茶饭,我虽是宅门里出来的,只是家中的独生女儿,从小父母娇养在身边,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又不像你有这般鲜亮的手艺在身上,可说你也算是个能干的,一个人靠着手艺竟将个男孩子拉扯这么大了”

    姒飞天听闻此言,却有些触动心事,低头半晌方道“这手艺原是先夫家中所传,如今将这买卖养活了他的孩儿,也不枉他将图谱传授与我了。”水氏娘子闻言也跟着眼圈儿一红,因低低的声音说道“自从你家搬到此处,咱们也相处了十几年,我的人品你是知道的,并不是那等搬弄是非家长里短的村妇,不然以你这等品貌,自然也不屑于我家结交,只是说句不怕遭报应的话,你寡妇失业的,又要养活个半大小子,志新又是那样的容貌人品,日后进学必然指日可待,只靠你这绣工,只怕养活不起他了,若说女子身边没个男人,到底艰难些”说道此处,因微微抬眼瞧了姒飞天一眼。

    姒飞天听闻此言,低了头半晌道“我今儿来,原是为了志新进学的事,还请嫂子给我拿个主意,只因我家投身到东村上,全仗战大哥与嫂子周全,租赁房屋打井修葺样样尽心,我平日里冷眼旁观着,嫂子是个正经人,才与你这般亲厚,如今怎么好好的说起这个话来,倒叫我不知如何自处了,这也罢了,飞天这就告辞便是。”因说着便意欲起身而去。

    水氏与姒飞天相交甚久,素知她虽然为人温柔和顺,只是若说到再嫁之事,倒是烈性得很,因连忙陪笑着挽住她的衣袖道“妹子别恼,原是嫂子说错话了,我这里给你陪个不是,只是你方才也说起了小官人进学的事,若是家中没个顶梁柱,只怕这笔银子也拿不出来。”姒飞天闻言笑道“嫂子原来是为了这个才担忧的,倒是我错会了嫂子的好意,若说志新进学的费用,先夫在时倒是留下的,如今东西都已经齐备了,因他与白羽素来亲厚,因此特地来向嫂子讨个主意,到底进学可好些我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在圣人之道上生疏得很,当日送他上学,只是愿意他跟着那酆大先生学些做人的道理,并不指望他凭这个谋得富贵名声,只是如今村童之中,与志新一般大的孩子都在吵嚷着什么进学之事,我心中倒也没个主意了,因悄悄翻看了志新的功课,见他做得文章却有些道理,清楚明白,往日听他言下之意,自己也不愿与白羽分开,因来请教嫂子,到底进学好些你家白羽又是什么打算呢”

    水氏见她转了话头,也只得赔笑道“这两个孩子打小儿一起长起来的,到底难舍难分些,前儿白羽还为这事跟我们闹了一场,只因他进学在即,我跟我家那死鬼商议,竟打算送他上城念书,听闻那城中的先生倒有好几个举业在身上,最是个积年的宿儒,若是白羽前去进修个一二年,只怕这举业倒也不在话下,谁知饭桌上正与他商量,他却恼了,因摔了东西,饭也不曾正经吃的,倒没头没脑的哭了半夜,他爹爹给他哭得烦了,因狠命打了几下,谁知那孩子平日里羞怯胆小,似是女孩儿一样的人品,如今倒倔强起来不肯上城,我跟他爹爹问了半晌,他才说自己不想与志新分开,倒把我和我家那死鬼逗得笑了一回,却也是他们小兄弟二人好了一场,既然姒娘子也有心叫志新进学,可巧他弟兄二人又能在一处读书写字,在城中凡事也有个商议照应,倒解了我的一桩心事呢。”

    姒飞天闻言点了点头道“上城之事,等战大哥回来,你们贤伉俪再商议一回不迟我也要与志新合计合计此事,只是以我之见,那酆大先生教导的学问,倒很有些不苟时尚的清贵之处,只怕若是他有心,未必不会栽培出几个举业来呢。”那水氏娘子虽是宅门出身,只是她父亲原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因不曾延请先生来在家中教导女儿,不过叫她读些女训、女则,略微认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子罢了,如今听了姒飞天这话,却有些不明就里,因赔笑道“若是这酆大先生有这个本事敢情好,咱们倒也省了一笔化销,如此说来,等我那死鬼回来,我先打发他带了些礼物点心,带着两个孩子去拜会那酆大先生一回,若是他肯给个准信儿,咱们倒乐得不动地方呢。”

    一时间两人商议定了,姒飞天因今日水氏娘子说话冒昧,倒有些心里不自在,因将正事说完,便意欲起身告辞,水氏娘子苦留不住,因将自己最近几日收揽的活计取出笑道“这是宅门里传递出来的花样子,有几处手艺我却不认得,少不得劳烦姒娘子蕙质兰心回去细看看,可做得么”

    姒飞天将那花样子展在手中一瞧,原是界线的工艺,因点头笑道“这不值什么,倒也容易。”水氏娘子闻言喜道“姒家娘子端的好针线。”说罢复又取出一包东西交在她手中道“这是主顾赏的,说姒娘子平日里俭省,只怕晚间不肯荒废了灯烛花火,因赏了这包上好的蜡烛,已备姒家娘子夜间活计使用,可别累坏了眼睛,倒叫人过意不去。”

    姒飞天闻言蹙眉道“那东家怎知我必然挑灯做活呢”水氏娘子闻言却也一怔,继而笑道“他们虽是大户人家,到底也有些朱门绣户的小姐是自己做针线的,想是那小姐推己及人,倒与娘子有些同病相怜也未可知啊,她每每得了娘子的绣鞋,许是心中生出一些敬慕之意来,便想与娘子做个神交的知己也未可知。”

    姒飞天闻言点头道“若说大户人家的闺门小姐竟也自己做针线,这位姑娘倒是个难得的了,既然如此,我却之不恭,还请嫂子前去交货之际,为我多谢那家小姐厚意。”两人将手中活计与花样子交割清楚了,又说了几句没要紧的话,姒飞天方起身告辞。

    那水氏娘子因掩了院门,低低的声音咳嗽了一声,却听得内间门铃响动之际,闪身而出一个人来,正是金乔觉,但见他眉目有些紧蹙,面沉似水并不言语,那水氏娘子还道他是因为姒飞天执意守节,并无再嫁的打算,心中怅然,因上前笑道“这话我是第一次劝人的,许是姒娘子脸皮儿薄,一时之间回转不来心意也是有的。”

    、第十三回

    志新童捕风捉影,金乔觉追忆前尘

    金乔觉见水氏娘子安慰自己,因收敛心神笑道“姒家娘子守制十年,若要劝她更改心意自是为难,为了小弟的事,倒叫嫂子落了埋怨,幸而那姒家娘子未曾恼了,不然耽误你姐妹二人的交情,岂不是小弟的不是。”水嫣柔闻言笑道“兄弟是谁我们是谁今儿倒说起这般生份的话来了。因你与你大哥相交多年,我们也猜过你心思如何,如今你是六扇门里的红人,这门亲事若是外头说去,恐怕断不不中意,这姒家娘子也与我们家相交了十来年,人品自是不在话下的,只是身世坎坷了些,又拉扯着先夫的孩儿,虽说如此,到底比外头寻的强,我常与我那死鬼说,你们两个倒真像那戏文里头的金童玉女,可不是天生的一对儿么,这事就包在嫂子身上无妨,我必然设法做成此事,也算是我们家与你二人相交一场的情份。”

    金乔觉听闻此言躬身施礼道“如此,乔觉多谢嫂子周全。”两人因又说了几句闲话,正赶上白羽下学回来,水氏娘子执意让金乔觉吃了饭再去,金乔觉好言推辞了,方出离了战家,到垂柳边牵了马,因徐徐打马往镇上回转,一面心中有些疑惑起来,往日他与姒飞天虽然盘桓过几次,也都是隔帘相对谈讲事务,并不曾像今日这般窥得全豹,今日因在战家房门之后偷眼观瞧之际,却觉姒飞天言行举止倒与那人有几分相似,只是脾气秉性却大相径庭,莫非两人竟是兄妹不成只是自己与师弟同门多年,又曾听闻师尊说过,这小师弟是给人布施到山门之外的,连个姓名也不曾留下,更遑论兄弟姐妹了,难道赶巧竟是他的家人也未可知。

    金乔觉想到自己的小师弟,心神却恍惚温柔起来,那人虽然出身不明,只是自小生得容貌妍媚,悟性极高,师尊因颇有些相术功夫在身,见小师弟日渐出落得美人儿一样的模样,因说他男生女相非富即贵,心中也有心将自家衣钵传授与他,只是碍于金乔觉方为师门首徒,这话断不好提出来,金乔觉身在师门冷眼旁观之际,早已猜透了师父的心思,自己却也不恼,只因他宠爱小师弟容貌人品,更在师父之上,师徒二人单独相对之时,便主动将此事提上一提,他师父自然首肯,因渐渐在人情世故上栽培金乔觉,只为来日小师弟继承衣钵之际,自己也好鞍前马后有个照应。

    谁知师徒二人一番好意,倒把个小师弟给耽误了,原本他悟性极高,任凭什么招式套路,只要走上几招莫不是烂熟于心的,只是功夫二字原是工夫之意,凭你天分再高,若没有二五更的硬功夫在身上,只怕根基不牢,终是外家路数。那小师弟因师父师兄曾与自己透露底细,深知将来必然继承衣钵光耀门户,少年心性之下,倒起了骄然之意,因自己学会了新招数,与众师兄们走上几招之后便丢在一旁不屑再练,那师门之中一众师兄弟,谁不将小师弟视作掌上明珠一般呵护宠爱,不用说原也敌不过他的,便是有了破招之法,也顾及他年少气盛,不肯与他认真争竞起来,那小师弟几次三番见没了对手,越发有些骄纵起来,有时更擅自更改招式,只为卖弄身段轻盈,旁人看去倒是煞是好看,只是花拳绣腿不堪大用。

    金乔觉看在眼内,心中却是颇为他担忧,此番师父师兄尚在之日,他要这般骄纵尚可由着他的性子反,只是将来执掌一派,行走江湖之际又当如何。因此上一次切磋之际,金乔觉便将心一横破了他师弟的招数,那小师弟这些年来与众师兄切磋之时未尝一败,如今竟给最疼爱自己的大师兄将宝剑打落手中,他性子原本给众人捧得高高在上十分骄纵淘气,此番如何肯依,因赌气跑出师门之外,金乔觉当日虽也在英雄少年之际,却因师父一味栽培他做个辅佐之才,心思倒十分老成持重起来,见师弟赌气跑了,心知他少年心性,只因一时之间回转不过来,方与自己赌气一番,若是冒然追下去,只怕更惹得他贪嗔之意,不如索性让他在山门之外散一散,等他消气了,自己再出去将他寻访回来陪个不是,一面好言相劝一番,那小师弟虽然骄纵,却是聪明善良,决不至于跟自己恼到底的。

    金乔觉因打定主意未曾去寻他,谁知一晃过了几日,那小师弟竟音讯全无,师门之中这才知道事情闹大了,因纷纷派遣几批师兄弟出去寻觅,谁知却是泥牛入海全无消息,那小师弟竟似白日飞升了一般在江湖上失了踪迹,金乔觉不由方寸大乱,因禀明师父,在江湖上寻访了大半年,依然杳无音讯,心中便知许是凶多吉少,因那小师弟虽然功夫极俊,却是口舌争锋半点不饶人的,武学一派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莫非他闯荡江湖之际遇上了什么歹人,只因他为人骄纵得罪了什么人物,落得如今生死未卜的下场。金乔觉思及此处,倒是自己害了他,因心中万念俱灰,复又在江湖上漂泊了一阵,便心灰意冷回到师门之中,当日他师父已在风烛残年,见他回转师门,便意欲将掌门之位传授与他,谁知金乔觉为了寻访师弟下落,却甘愿投身六扇门中,做那朝廷鹰犬。

    书中暗表,当日江湖之上名门正派归为上三门内,歪门邪道则归在下五门中,然则无论正邪两派,皆以做了朝廷鹰犬为奇耻大辱,江湖上门户虽多,若有哪家门户子弟做出这般勾当,轻则逐出师门,重则废去武功。是以金乔觉此言一出,师门震怒,只是他师父心中却也深知他因为小师弟失落一事深深自责,此番投身六扇门中并未为了一己私欲前程功名,因叹息一回,网开一面未曾废去他的武功,只将他逐出师门完事。金乔觉离了师门,因这几年来探访师弟的下落,曾有人在东村附近见过酷似师弟之人,因投身镇上衙门六扇门中做个捕快,只因他为人稳重心思缜密,加之武功卓绝,不出几年光景,竟将衙门中数年的积案也侦办了几件,因此上颇得太爷赏识,又因他出身江湖,人情世故上十分了得,进了六扇门不到几年,便轻轻松松谋得了一个捕头之衔。

    因志新与人争夺画锅之地,失手将宅门里的豪奴打成重伤,连累了姒飞天进城讨保,金乔觉见她虽然头戴面纱身穿重孝,身段却十分娇俏,不由心中一动,难免多看了几眼,只觉此人临花照水弱柳扶风的态度颇似自己的小师弟,又见她言谈得体举止温柔进退有据,虽然先夫过世十年,依旧为他披麻戴孝,因心中认定她是个多情的,倒动了心意在她身上。

    原本志新的案子与自己并无瓜葛,只因对这姒家娘子十分好感,是以在太爷面前一力讨保,襄助姒家娘子将她儿子保了出来,此后又多番照应他们母子二人,才有了如今与姒娘子的君子之交。

    金乔觉回想到此处,但觉姒飞天与自己失散多年的小师弟神态颇为相似,又觉得此事太过荒唐,许是自己好感之人容貌做派都相仿的也未可知,因将此事丢在一旁打马返回镇上。

    放下金乔觉心中如何疑惑不提,单表志新与白羽因下了学房从镇上返回村中进得院门,因回身将柴扉掩了,门口招呼道“娘,孩儿下学房回来了。”但听得内间姒飞天的声音道“进来吧,饭菜都得了,已经热了两遍,再热就不好吃了。”因打起帘子进了外间房门,却见桌上四菜一汤两碗白饭。

    志新自从落草记事起,这白米饭却是鲜少吃得,只因姒飞天寡妇失业的,只靠着缝补浆洗的手艺将孩子拉扯大,平日里难免节衣缩食,志新犹记得儿时只有逢年过节方才有这白米饭吃,当日自己竟不知粮食这般香甜,在母亲怀中却将白饭认作白糖,母亲听闻此言,却抱着自己默默滚下泪来,此番想起却似昨日之事,怎的如今倒几次三番有这样丰盛的茶饭给自己吃。

    志新虽然尚在冲龄未解人事,只是往日里母亲与金乔觉相交,多少有些风声落在自己眼内,如今又见家中行情看涨,莫不是母亲竟意欲再嫁,是以银钱上多得那金捕头襄助志新虽然心中揣测,只是母亲性子刚强,这话做儿子的断然不好问出口,只得神色有些扭捏地向桌边坐了,却见姒飞天从厨房打起帘子出来,手中端着一大碗汤水道“如今天气越发冷了,晚上吃了饭喝碗汤水趋趋寒气再功课不迟。”志新闻言点头道“娘也多用几碗,今儿孩儿依旧将功课带回内间,一面夜课一面陪着娘做些活计。”姒飞天闻言笑道“今儿不用你陪,有人送给咱们灯烛花火,只怕够用好几个月的了。”

    、第十四回

    同乡人狼狈为奸,姒飞天薄命红颜

    志新听闻此言好奇道“娘从不与人走动的,怎么今儿倒新鲜,竟有人送给咱们灯烛花火”说到此处,倏忽想起前儿与白羽闲谈之际曾经说起夜间与母亲相伴读书做活,想是他嘴快,说给了水伯母知道,给自己家中送些灯烛也是有的。志新想到此处,因点头笑道“是了,前儿孩儿与白羽闲谈此事,他又从小是个多心的,定然是缠着战伯父从镇上得的,又央求水伯母给娘送来”

    姒飞天闻言笑道“倒是说对了一半,只是这灯烛花火乃是一位宅门里的千金小姐所赐,你水伯母只是转赠之人,那小姐却是我的主顾,如今她猜测我连夜做活,因转托水氏娘子将这包烛火送给我夜间使用的,可巧咱们的也快使完了,今儿晚上就用它续上倒也便宜。”母子两个又说笑了一回,一时间吃毕晚饭,姒飞天因担心自己做针线扰得孩儿做不得功课,便将志新的东西挪到外间炕上,又将那灯烛油纸拆去,但见内中细白的蜡烛十分晶莹可爱,因笑道“这倒新鲜,生得恁般爱物,便给你先用这新的,这盏烛台我拿进去做活。”志新素来孝顺,听闻此言连忙摇头道“使不得,娘省吃俭用送孩儿进了学房,也无非是教孩儿学些长幼尊卑的礼仪,如今有了新的,却紧着孩儿使用,倒叫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姒飞天见他人小鬼大,说出此番道理却是言之凿凿弹压不得,因点头笑道“进了学房一段时日,果然进益了。”因将手中烛台依旧留给志新,自己拿了新得的白蜡进入内间,因俯身脱去绣鞋上了炕,将白蜡换了原先的残烛,点起一盏烛光,倚着棉被垛子做起手中的针线来。志新在外间夜课,因担心母亲枯坐无聊,便口中背诵起手上默写的词句来,因知母亲不喜时尚之学,却只捡些清俊通脱的诗词读起来,配上他鲜亮的童声,十分清雅好听,姒飞天在内间做活原本无趣,此番听得孩儿诵读文章哄自己开心,心下倒十分温馨蜜意起来。

    姒飞天一面聆听孩儿的朗朗书声,一面做着手中活计,不知怎的忽觉心中一动,因脸上一红,心下疑惑自己如何竟有了些绮念,守节多年,却连指掌之趣也未曾破戒,如今怎么与自家孩儿一帘之隔,却生出这般混账心思,因一面心下愧疚,一面暗暗运用真气,意欲抵挡心中缭乱。谁知真气一动,那股子春意却似纠缠在肌肤表面,逐渐渗入肌理侵进脊髓,低头一瞧,却见自家湘裙内紧要之处竟渗出些许花蜜,不由心中大惊,只因往日自己虽然守节,到底是生育过孩儿的人,怎能没有些许绮念,只是自己对此事十分排斥,略有不对便吐纳一个小周天就没事了,如今自己运用真气不但未曾压抑,反而激起心中冲天欲念。

    姒飞天疑惑之际,目光看向那雪白的蜡烛,方才自己未曾留心此物,如今再看,却见那烛火扶摇暧昧,竟是淡粉色的烛心,烧得人心旌摇曳起来,因心中暗道不妙,此物莫不是浇注之时内中参杂了什么高明的迷香,竟是无色无味难以察觉的。姒飞天想到此处,正欲开口呼唤志新,谁知微张檀口轻启朱唇,却是一个字也喊不出来,飞天心中惊疑之际,意欲起身出离外间,却觉四肢竟渐渐不听使唤,腰间狠命一扭,却将身子倒在炕沿之上动弹不得,只得拼命扭动着往床下蹭去,未蹭几下,便听得外间打斗之声,没过几招,但听志新一声闷哼,想是吃了暗亏,只是那孩子生性要强,却不曾哭叫。

    姒飞天迷离之中听闻一人嘻嘻一笑道“往日里恁般轻狂的样儿给谁看,仗着衙门里有干爹,也来要你老子的强今儿就让你这小杂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说罢但听得一声骨骼碎裂之声,志新依旧闷哼一声,却狠命咬紧牙关不肯求饶,飞天此时心中又气又急,身子却使不上半分力气,但听志新隐忍疼痛冷笑一声,声音十分微弱道“如今我娘不在家,你忌讳的我那干爹带她出去逛灯去了,你可别叫他瞧见,不然可枉送了你的狗命,也赔不起小爷的胳膊”姒飞天听闻此言,便知志新是在为自己拖延时间,心下一痛忍不住滚下泪来,莫说自己不能动弹,便是此时尚有脱身之计,又如何能割舍亲生孩儿,想到此处,咬紧银牙扭动身子往炕沿上滚去,未几却听闻那人似是掴了志新一个耳光,口中不干不净道“小杂种,敢情你娘却是个小贱人,怨不得你连自己的爹是谁也不晓得。”说到此处却听得另有伙同的贼人大笑起来。

    姒飞天闻言再不能将息,因口中狠命一咬,咬破了舌尖吐出一口心血来,竟将那迷香功效冲淡的些许,十分微弱的声音道“你们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我孩儿年纪小,放他走”志新因在外间念书,迷烟吸入甚微,却也将真气闭住不得施展,因着了几个贼子的道,原本意欲为母亲争取脱身之机,如今将娘亲为救自己以身饲虎,心中大乱道,娘若落在这几个下流种子手中如何使得

    书中暗表,原来那前来夜袭的贼子不是旁人,乃是前日志新得罪的那守城的官兵,因他吃了那金乔觉的亏,心中存着些怨气,恰逢那日有个同乡找他吃酒赌钱眠花宿柳,两人进了温柔乡中各自搂了个窑姐儿吹烟之际,那同乡因笑谈起县太爷家中的一桩风月故事,将那两个小姨娘之死却攀扯在姒飞天身上,因说太爷为了娶她做五房奶奶得罪了二娘三娘,因此上与大爷勾搭上了,又给太爷撞破,因命他手下几个亲兵将那两个小姨娘活活勒死了,又将大爷发配到原籍守灵不许再上来。敢情这同乡竟是太爷的亲兵之一,方才深知个中因由,如今喝多了黄汤,又在窑姐儿面前要卖弄自己的体面,竟口无摭拦说了出来。

    谁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守城的官兵听了,心中却是一动,因对那亲兵笑道“太爷是天子门生,眼下自然容不得这般腌臜事儿,只怕是见那姒家娘子安分守节为人正经,才想着娶进门来照顾他们孤儿寡母的,殊不知那小娘儿却是个不安于室的呢”因将自己那日在城门洞子中所听之事,添油加醋有的没的编排了一番,那亲兵听了不以为然道“这些烂事儿谁说得准,别说是那小娘儿了,自古嫦娥爱少年,放着金捕头恁般人品不嫁,倒嫁个”说道此处四顾无人,因搂了怀中的窑姐儿调笑道“倒嫁个老冬烘,谁也不乐意啊”逗得那窑姐儿倒在亲兵怀里咯咯笑个不住,惹得那亲兵动火,一把按在炕沿儿上狠命摸了几把。

    那守城的兵丁意欲报仇,早没了心思在这些庸脂俗粉身上,因正色说道“如今正是你攀高枝儿的时候,就不知哥哥可有这个胆色。”那亲兵听闻事关自己的前程,又见同乡说得这样郑重,因丢下温香软玉满怀,坐起身子问道“兄弟如何哄我,如今大哥我虽说做了太爷的亲兵,也不过就是个随侍打杂上夜护卫的差事,我又没有收税的亲戚做官儿的朋友,哪有恁般容易就攀上高枝儿的。”

    那守城的兵丁听闻此言冷笑一声道“哥哥往日最是个通透的人,怎不知时势造英雄,英雄自然也可造时势,如今你都已经得知了谁是太爷心尖儿上的人了,该怎么办难道还让兄弟我多言不成。”那亲兵听闻此言却是蹙起眉头寻思了一阵,因摇头道“只怕这事不妥,那姒家娘子听闻却是烈性的很,她家那小杂种更不饶人的,你竟不知前几年他还不过几岁大的光景,竟将一户人家的几个彪形大汉的豪奴一顿好打,落炕几个月才爬将起来,就咱们几个三脚猫四门斗里,三天两早晨的庄稼把式,还敢去招惹他,岂不是自己找没脸么”那守门的兵丁听闻此言却是冷笑一声道“咱们兄弟不是外人,说句不怕你恼的话,谁还没个下五门儿的路子在身上,明的不行,暗地里使绊子却是兄弟的绝学,大哥只管放心,这事包在兄弟身上无妨,只是事成之后,大哥成了太爷跟前儿的红人,可别忘了提携提携兄弟,就什么都有了。”

    那亲兵闻言,心思倒有些活动起来,只是尚有些犹豫道“兄弟所说的也是个理,只是那姒飞天已经守节十年,朝廷早有定例,教唆贞洁妇人再嫁可是个要命的勾当,不然就连太爷恁般人物,遣人前去说亲也得黑灯瞎火偷偷摸摸的,如今咱们把人不清不楚的弄了去,只怕太爷倒要埋怨你我做事莽撞。”

    、第十五回

    两贼子杀身之祸,姒飞天初显色身

    那守城的官兵听了不以为然笑道“哥哥往日里也是在太爷身边吃过见过的人,怎的不知宅门的勾当,那小娘儿已经守节十年,按朝廷定律,地方上是要表彰奏报的,一旦此事传到京中,只怕朝廷就有贞节牌坊颁布下来,到时你教唆一个贞洁夫人再嫁,那可是珠链大罪了,太爷只因这个缘故,方才等不得,几次三番派人去引逗那姒飞天,谁知她竟不动心,如今若是咱们兄弟做成此事,太爷自然倚重你我,与别个不同。”

    那亲兵闻言蹙眉道“却是这个理,只是他们娘们儿难缠得很,就算把人抬了进去,万一闹出血溅香闺的事,咱们岂不是也要跟着吃挂落”那守城兵丁听闻此言冷笑一声道“哥哥好没个算计,那姒飞天虽然烈性,到底是个娘们儿,没有男人给她撑腰,再野倒也有限,如今把人送进去圆了房,便是次日天明闹出来,到底也是个失节的贱货,一钱不值了,还承望谁能给她做主不成,再说她进了宅门里,她家那小杂种自然跟着,她万一寻死觅活的,岂不是将那小的丢下,生死不管了,我往日冷眼旁观着,这姒飞天却是个护犊的女子,再不会图一时意气将个十岁上的孩儿活活断送了,少不得含羞忍辱嫁过门去做了五房奶奶,方能平息此事。”

    那亲兵听了他兄弟一番话,却是连连点头道“多日不曾盘桓,兄弟倒长进了不少,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只是此事依你怎么样”那守城的官兵见他同乡内心活动起来,倒不甚着急,因从怀中掏出些散碎银钱来,打发了两个陪着吃烟的窑姐儿出去伺候,内室之中只留他兄弟二人吞云吐雾起来,一面将此事勾当细细的商议明白了,谈到五更方散,因此上才有了如今姒飞天母子命中一劫。

    却说飞天在内间炕上求他二人放过志新,两人对视一眼,坏笑了几声,将志新的小身子往地下狠命一贯,正摔在桌角之上,闷哼了一声昏了过去。二人倒是整了整衣冠,携手揽腕的进了内间,却见一个绝色美人玉体横陈在内间炕上。

    原来姒飞天因在家中做活,又是掌灯时分快要安寝之际,因除了面纱脱去缟素,只穿着家常旧衣服与孩儿相伴,谁知命中遭劫遇上两个贼子,却将她绝色面容看去,那两个贼人见了姒飞天这等美貌,不由喜得浑身乱颤,那守城的官兵胆大,因俯身朝她身边坐了,一伸手便捏住了姒飞天的脸蛋儿笑道“果然是个绝色的老爷未曾亲见就敢来提亲,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要咱们弟兄,却未必有这等眼光。”那亲兵也十分垂涎姒飞天的美貌,因见自己兄弟占了先机,倒是不肯示弱,连忙欺身上炕,却一把攥住了姒飞天的玉手,在手中狠命摩挲着笑道“再不像成婚十几年的妇人,连肌肤都这般吹弹可破的。”

    飞天此时两重受辱,恨不得立时解了迷香束缚,将此二人碎尸万段,只是如今身陷泥沼动弹不得,又怕他二人意欲对付志新,只得隐忍不发,别过脸去权当自己死了。那同乡兄弟二人见姒飞天竟不反抗,心中便知她中了迷香,一时三刻却是动弹不得,原来两人调制迷香之际,因从卖主口中得知此物乃是下五门中采花盗柳的淫贼专门对付江湖侠女所用,因志新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此物正可克制功体,再说那姒飞天是贞洁妇人,如今若只是迷住了给太爷送去,少不得还要费去一番周折才能圆房,若是用了此药,倒是一举两得,抬进去便给太爷享用了,再不费半点儿功夫,若是成年女子闻了这迷香浸淫一番,只怕什么三贞九烈也要化为绕指柔肠,任凭男人取乐。

    兄弟俩原本是这个打算,谁知如今一见了姒飞天这等美貌,两人虽然未曾说破,实则心下都有些心痒起来,那守城的兵丁原本色胆包天,因一面摩挲着姒飞天的脸颊一面朝那亲兵笑道“当日买药时,那郎中如何吩咐咱们的”那亲兵不知他言下之意,因问道“如何吩咐,无非是用时用量罢了。”一面到底心下不曾餍足,也伸手在姒飞天的脸蛋儿上一掐。那守城的官兵笑道“哥哥别急,过了今晚,明儿就是五房奶奶的大喜日子,咱们兄弟既然身在公门,往后少不得叫五娘提携帮衬着,不如趁此良辰美景,先孝敬一回可使得么你不见那郎中曾说,这迷香吸入久了,若是不将情潮发泄出来,最是伤身的。”

    那亲兵听闻此言正中下怀,只是他久在太爷身边,却比那守城官兵更为谨慎,因蹙眉道“方才你说她进了门就是五房奶奶,若是将来一旦得宠,却吹个枕边风告了咱们兄弟一回,却是吃不了兜着走”那守城官兵听闻此言摇头一笑道“大哥恁般糊涂,哪个妇人失了节还要满世界散去,她若是真烈性,进了太爷家的门就一头碰死了,我也算服了她,若是个假正经的贱货,将来以手段迷惑住了太爷,还敢将今儿服侍你我兄弟二人的腌臜事说与太爷知道不成不但她没有这个胆量,只怕今儿你我快活够了,随便拿了什么她贴身的物件儿,将来她也得乖乖的跟咱们断不得交情呢。”说到此处心下自以为得计,竟俯身将姒飞天的身子搀扶起来搂在怀内,自己蹭到炕里头靠着棉被垛子坐了,因笑道“哥哥却还等什么,如今良辰美景,不如咱们兄弟二人,与这姒娘子先成亲一回吧。”

    那亲兵听闻此言却是十分动火,只因他兄弟二人往日也曾同嫖一妓,此事上原本没有尴尬之处,便脱鞋上炕跪坐在姒飞天面前,伸手执起她尖俏的下巴端详了一会儿道“这哪像年近三十的妇人,分明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今儿算上抄着了。”因俯身就要亲嘴儿,谁知姒飞天原本身子早已瘫软,此时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将方才咬破舌尖的心头血含在口中,见那贼子意欲轻薄,轻启朱唇丁香暗吐,将一口鲜血都啐在那亲兵脸上。

    那亲兵原不曾防备,给她鲜血一喷,倒唬了一跳,竟觉脸上生疼,原来那姒飞天原本有绝世武功傍身,此番虽然遭了算计,提不起一口真气,力道到底比旁人大些,竟以鲜血为利器,将那亲兵的脸刮花了,那亲兵伸手在脸上囫囵了一阵,见自己给飞天啐得破了相,不由心下大怒,却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伸手便掴了她一个耳光,口中不干不净道“我把你个不识抬举的小贱人。”

    那守城的官兵连忙忍住笑意劝道“哥哥暂息雷霆之怒,岂不闻这烈马驯起来才够味儿。且别将这如花似玉的脸蛋儿打坏了才是,一会儿叫她领教一番咱们兄弟的杀威棒,只怕她爱还爱不过来,倒跟咱们攀上了交情,做个长长久久的露水夫妻也未可知啊。”

    那亲兵闻言,方有些消了气,又见那守城兵丁的怀中,姒飞天娇嫩的脸蛋儿给自己打得有些红肿起来,原比方才苍白之际更显娇俏,心中却有些动火,倒也不敢再往她脸上凑合,因伸手在她纤腰之上寻了汗巾子的缎带,狠命一扯,早将衣裳解了,伸出双手往两边一扒,将那外衫撕开,露出内中纯白的小衣,那亲兵见了,因十分轻薄的声音对着姒飞天调笑道“凭你如何烈性,还不是将这一对儿爱物让爷瞧了去。”因大笑着扯开她的小衣,露出内中依旧是白色的肚兜,却是将息不得伸手探去,那守城的兵丁虽是在身后箍住姒飞天的身子,如今见那亲兵占了先,却有些醋意起来,因也伸手穿过飞天的腋下,来在胸前之处乱摸起来。

    谁知兄弟二人将飞天轻薄了一会子,彼此都有些疑惑,那亲兵“咦”了一声,因伸手在飞天雪白的颈子上摸索着,寻那肚兜的缎带,姒飞天原本已在强弩之末,方才拼尽力气咬破舌尖将那一口心头血啐在亲兵脸上,自己却是不能将息,身子一软昏沉过去,如今忽觉有人竟在摸索这自己的肚兜,不知何故神识一惊醒了过来,却见自己从身后给人紧紧抱住,已经被两个贼子剥得半裸,因剧烈地扭动起来,一面口中支吾着“不要,不要”等语。

    那两个贼子见状愈加疑惑,那亲兵却是不耐烦,一把扯住姒飞天胸前的肚兜一扯,那肚兜不过寻常粗布所制,如何禁得起这般力道,早已给那亲兵扯了下来,姒飞天见状低低的喊了一个“不”字,身子一软复又昏了过去。那亲兵却不理会,因俯身在她胸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抬眼与那守城的官兵对视了一眼道“我说这小娘儿如何心高气傲不肯再嫁的,敢情竟是个兔儿爷”

    、第十六回

    志新童舍身救母,钱九郎修罗再临

    那守城的兵丁听闻此言,不由大吃一惊,因俯身细看之时,果见姒飞天胸前原本妇人应有的两团爱物却是平坦光滑,粗略看去竟是个豆蔻少年的身形,两人原本轻薄之际,见姒飞天身子不够丰满,只当他是身材娇小玉骨玲珑,并不似寻常已婚妇人那般丰腴,谁知剥了衣衫才知竟是个男儿身,两人心下惊异之际,只觉一场春梦付之东流。

    那亲兵见状还不死心,因一把撕开了姒飞天身上的湘裙,伸手往他亵裤之中一探,烫着也似地缩了手,啐了一口道“晦气,是个带把儿的”

    那守城的官兵见状,因十分疑惑道“这却是从何说起,既然他身为男子,为何换做女子装束,却不是奇耻大辱么”两人一时之间猜测不透,那亲兵因蹙眉道“昨儿你说这兔儿爷是金乔觉的相好儿,莫非他们竟是一窝兔子,倒养出个崽子掩人耳目,因想着嫁过去做正头夫妻混淆视听不成”那守城官兵听了却是摇头道“这话不对,兄弟听闻这姒娘子投身到东村上总有十几年了,那时他儿子尚且未曾落草,其后五六年上才结识了姓金的,这时辰对不上不说,我倒听闻,这娘子投身到东村时,是大着肚子的,不少街坊都曾亲见,这事错不了。”

    那亲兵听了冷笑一声道“你摸摸他那下流东西,如今前头都浪出火来了,哪里来的妙处能生出儿子来。”那守城的官兵听了,因将怀中姒飞天的身子扶起来往棉被垛子上一放,转过身来伸手撕了他的亵裤,果见身下竟有一根白玉一般的尘炳,因那迷香之故如今早已雨后春笋一边挺动起来。

    那官兵见了此物也觉有些扫兴,只是姒飞天肌肤白皙,那尘炳却比一般男子的浊物不同,倒是十分玉雪可爱,如今在白皙的双腿之间嫩芽轻吐,别有一番风情,那官兵见了,倒有些动火,只是碍于情面倒不好自己冒然占先,因回身对那亲兵笑道“哥哥你看,虽然不是个美娇娘,却也有些动人之处,不如咱们兄弟今儿尝尝鲜,就算是进了戏园子后台开开眼界罢了。”

    抬眼一瞧,却见那亲兵早已红着双眼紧盯着姒飞天双腿之间的爱物,因噗嗤一笑道“哥哥往日也不是没有见过那话,怎的今儿倒眼皮子浅了。”那亲兵听了同乡一番奚落,因脸上一红道“今儿恁般晦气,如今想要在太爷面前邀功是不能够了,这兔儿爷的丑事被咱们闹出来,他和那崽子也活不成了,不如咱们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送他们爷们儿上路之前先叫他快活一番也使得,倒省得来日阎王面前告咱们一状。”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那守城的兵丁却未曾杀伤过人命,如今见这官兵竟意欲先奸后杀,因打个寒颤蹙起眉头道“哥哥此番动作恐怕招惹是非,这小兔子既然理亏,就算给咱们占了便宜也不敢闹出来的,如今这屋子却是两条人命,再说那金乔觉向来断案如神,如今有些风声落在他眼里,到时竟要为这兔儿爷报仇,只怕咱们兄弟吃不了兜着走。”

    那亲兵因往日里常在太爷府中做些见不得天日的勾当,个把人命在自己眼中原算不得什么,因不以为然道“只怕那姓金的不过是给这贱货迷昏了头脑,如今见他是男子之身,又被人轮番糟蹋了,哪还有心思给他伸冤,只怕腌臜此事还来不及呢,他们爷们儿只身投奔此地,如今客死他乡,正是连个苦主也没有,却不是便宜得很。再者,我方才给这小兔子啐了一口,便知他很有些功夫在身上,如今不过是给这玉女散闭住了真气动不得内功,不然一时转醒过来,咱们兄弟恐怕不是他的对手,我原先见那小杂种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只道是他那死鬼爹留下的什么拳谱,如今想来,只怕也是这小兔子传授的。此番若不斩草除根,只怕来日后患无穷啊”

    那守城的兵丁听了,却是有些情怯,待要不欲搀和此事,只是一来自己已经深陷其中,就算此时退步抽身,那亲兵未必容得下自己,他原是个亡命之徒,却不好冲撞了,再者方才轻薄那姒飞天之际,虽然并非女子之身,到底美艳绝伦肌肤胜雪,倒是很有些动火,如今走了,只怕来日香消玉殒,再无机会一亲芳泽,想到此处,因咬了咬牙发狠道“也罢,今儿兄弟便是舍命陪君子,少不得与哥哥一起送这小兔子去往西方极乐世界超渡一番才好。”

    那兵丁听闻此言大笑道“这才是。”说罢俯身在姒飞天一双之上猴急地轻薄了几下,因伸手扳开他一双雪白的大腿,俯身探入两指意欲赏菊,谁知摩挲之际,却是“咦”了一声,因有些惊喜道“你且移过一盏烛台来容我细看看。”

    那守城的兵丁听闻此言疑惑问道“哥哥几时有这断袖之癖的,不过趁着黑灯瞎火的,胡乱顶进去快活一番罢了,怎的还要看呢,却不是扫了自家兴致。”那亲兵闻言摇头道“你只将烛火拿来,我自有道理。”那兵丁听了无法,却也不敢十分拂逆他,只得下了炕来在外间,意欲取了方才志新夜课之际的那盏干净烛台,谁知点火之际,只觉身下一人将自己狠狠抱住,张口便是一咬,那兵丁毫无防备,因鬼叫了一声,腿上使力向后一踢,但听得志新闷哼了一声,却是依然不肯松口,竟生生咬下那兵丁的一块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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