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岑炽放弃碰冰块,选择安生喝酒。
秦杦看着晓禾给他的信,脸上最初的喜悦渐渐变成了隐隐的怒火。前面晓禾写了些生活的琐碎事,这是他最爱看的,但到后面,晓禾说了近期一个烦恼——来看他的那位王爷喜欢他,想尽办法地在追他。
岑炽……秦杦咬紧牙关,努力思考他是怎么会喜欢晓禾的。秦杦从不信一见钟情,自然也认为岑炽是不可能只见晓禾一面就喜欢人家的。
“岑炽。”秦杦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平常无异,“你在杭城待了多久?”
“嗯……好像挺久的,那群土匪其实很好打,几天就打完了。可我到杭城时,当地都总管请我留些日子帮忙练兵,我想反正回京也没事干,倒不如留段时日练兵来得好……怎么突然问这个?”岑炽说道。
秦杦头脑一阵眩晕。这么长段时间,晓禾一直在被他追吗?他知不知道晓禾认定了一个只见过一次的陌生男人,谁也不理会?晓禾是不是看在他是自己朋友的份上才没有怎么做?秦杦不禁握紧了拳头,又生生克制住往岑炽脸上挥的冲动。晓禾太单纯善良,任他这么做会害了晓禾!
而且粟青对他一片痴情,他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明眼人都应该看得出啊!
“……你喜欢晓禾。”话不受控制地从嘴里冲了出来,秦杦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要保护好晓禾就行。
岑炽听这话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不由得怔住了。粟青脸已经白了,愣愣地看着他。
“他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你,他有人了。”虽然那个人没再出现过。秦杦硬生生道“你是一品亲王,他是青楼小倌,不,很快他就恢复自由身了,我会赎他出来把他带走。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岑炽怔愣了许久后,才反应过来激动道“你一不是晓禾父母二不是他亲人,没有权力干涉我们的事吧?我就是喜欢他,你怎么觉得他不会转变心意喜欢我!”
“你不会理解的!”秦杦气急败坏,也不打算多解释什么。
“对,我是不理解。我只是喜欢他。”
“那我就带走他!”
“你以为只有你能带走他吗?我一品亲王一句话下来什么都办得成!”
“你是王爷,会害了他的!”
“王爷怎么了?我可以给他很好的生活,他不用像现在这样受制于人,被迫去陪酒……”
“哐啷”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清晰地传入耳中,两人都愣住了,看向地上碎成几瓣的杯子,粟青脸色惨白,手微微颤抖着同时站起身,一声不吭地夺门而出。他受够了,为什么要在他面前说这些东西!
“快追上!”秦杦用力推了一把岑炽,岑炽愤愤回头“你干什么!”
“你别后悔。”
岑炽盯着秦杦的眼睛,却见那目光出奇地冷静,似是掩藏了许多讯息。他原本激动的情绪瞬间消失了,只剩下困惑,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追出去,你会明白的。
屋子里就剩秦杦一个人了,他疲倦地坐在床榻边,闭了会儿眼休息,然后又拿起信看了看。晓禾的字写得很稚气可爱,这与他极少提笔写字有关,秦杦想到了字如其人这个词。熟悉的字迹令他平静下来,他把木簪子放手上细细地看,摸着那精致而简单的纹路,这是晓禾常戴的一支簪子。
晓禾跟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一点也不一样,他不喜欢花俏的东西,无论是衣服还是配饰都坚决不肯穿戴,只有陪酒或弹琴时,他才会被老鸨逼着打扮。秦杦则和他相反,整天故意穿得花里胡哨。
秦杦轻笑,他知道晓禾不过是想使自己尽量少沾些风尘气罢了,这么些年过去了,晓禾这孩子依然不认命。不愧是我秦杦的好朋友!秦杦想着,从床榻下拖出了一个小木箱。
他打开小木箱,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银票,大概数了数,秦杦肯定自己能赎出晓禾。现银还不够,他翻出皇上赏赐下来的金银珠宝,将它们堆到一起,满意地点头。
就差离开这里了。
他必须把晓禾赎出来,赶在任何人前面。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计划·一
匆匆吃过午饭,秦杦特意换上了一件丝制粉藕色常服,不穿外罩跑出偏殿,直往正殿去。到了正殿前,他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之处,平时这正殿门前的守卫没那么多,今天却多了一些。刚好陈公公在门口候着,秦杦便凑前去。
“陈公公,皇上在吗?”
陈公公看着秦杦娴熟地摸出荷包递来,不动声色地接下“在呢,可今儿恰巧有事,不让无关人士进。”
“我是无关人士吗?”秦杦笑吟吟问道。
“……秦大人请。”陈公公感觉若是不让这大爷进,会直接威胁到他的老命。
“谢啦。”秦杦欢快地跨入门槛。
前厅中央,一道比人略高的屏风挡住了后面的景象,秦杦悄步上前,见这屏风绘的是五个美人,上边还题了诗,一个美人一首。屏风后传来好几个人的谈话声,其中就有皇上的声音,秦杦不好贸然打搅,闲着便稍加辨认了一番这五美人。
西施,虞姬,明妃,绿珠,红拂,秦杦在心里一一念出她们的名字,最后加上了一个——瑶卿。六美人多好啊,他美滋滋想着,必须得为自己也题首诗。
才想出第一句,秦杦的头绪便被屏风那边的谈话声打断了。
“……吏部谁安排的新进士?”
“回皇上,臣等多是听丞相之意决定,您说谁安排的,臣不好说啊……”说话的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朕看看。”听到皇上冷峻的音色,秦杦莫名觉得很舒服,“这个探花,叫薛定的,你们有没安排到?”
“皇上放心,丞相早和臣打好招呼了,正好杭城那个通判要调任,就让这次的探花补上了。”
“嗯,那就这样。”
“臣告退。”
“其他人,还有什么事……”
薛定当成了杭城通判?认识的人突然做了家乡的官员,这种感觉实在是玄幻。秦杦继续听着皇上说话,没听见屏风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哎哟这、哪儿来的小孩!”一头灰发的老大臣被屏风前的秦杦吓得连连退后几步,门前的守卫听到动静,纷纷冲了进来,里面的几个大臣也顿住了话,神色紧张。
秦杦对着守卫们眨了眨眼“你们好。”
几个年轻的守卫面面相觑,脸一下红了。
“这可是皇上的宫室,由不得胡来啊!”老大臣直瞪着秦杦,灰白的胡子随着嘴一张一合飞起,秦杦看了他飞来飞去的胡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外面什么情况?”岑熠也听到了动静,放下笔起身,几个大臣连忙让出路。
“皇上,这人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处,居心叵测啊!您要小心!”见皇上出来,老大臣转身苦着脸道。
“瑶卿?”岑熠没想到秦杦会主动来找自己,在外人面前绷着的一张脸立刻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你这里挺热闹的。”秦杦皮笑肉不笑道。
岑熠一怔,很快便明白了,挥手让守卫们退出去,又赶几个臣子走。
“皇上!这人……”老大臣十分之关心皇上的安危,岑熠不耐烦道“你老花眼严重,看不出这是朕封的太傅吗?”
“……”老大臣听到自己有老花眼,瞬间不吭气了。
闲杂人等走完后,岑熠把秦杦往里面领,叫人呈上淡淡的甜酒放在秦杦面前。秦杦很不客气地喝起酒来,岑熠高兴地看着他喝。
“怎么今天突然过来,也不提前和我说。”
“突然过来,就是突然决定的嘛,我也不确定。提前和你说顶什么用?”秦杦边喝酒边打量着这殿室,这里与上回来相比更乱了。
“你提前说了,我好让人准备你爱吃的。”岑熠看他的目光特别温柔。
秦杦低头避开这目光,选择开门见山“我有事要说。”
“什么事?”他的动作岑熠看得一清二楚,岑熠微微蹙眉,心里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我要回杭城办点事,这几天就走。”秦杦盯着皇上温柔无比的目光,狠下心道,“我不怎么来京城,你要不把我的官位收回去吧,占着茅坑不拉屎多不好。”
“你什么意思?”
“我在宫里待了两个多月了,是时候走了,这里又不是我家,我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秦杦头更低了,不敢把话说大声。他清楚皇上喜欢他,但帝王心难测,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且又能喜欢多久。再说了,两个男的能有什么结果,皇上可是肩负着繁衍后代的重任的,将来一定会纳妃,秦杦是绝不可能作为男宠存在的。虽然有点不舍,但秦杦仍是把该说的说了。
岑熠努力消化了一点秦杦的话,明白他在说什么了“不行,你别想走。”
“可我……”
“我在任命你为太傅前给过你一年的俸禄,你活儿都没干完就想跑?”岑熠知道留他不容易,只能剑走偏锋搬出这套说辞。
“……”秦杦愣了,老子什么时候收过俸禄!
岑熠见他无言以对,便知这办法成功了。“我给你的俸禄是别人的十几倍,衣服美酒金银珠宝……你自己数数,什么时候还得上来就可以走。”
“……”
秦杦傻眼了,皇上这样的人竟然利用这种理由不放他走?那些金银珠宝没有皇家标识,是可以变卖的,秦杦还需要用它们换钱赎晓禾,不可能还给他。
“怎样?还不上就继续工作,今天你还没去南书房吧?”
“……”
秦杦愤愤走出了大殿。
要等还完俸禄再走是来不及了,而且秦杦也不打算还。回到偏殿,他思考了一下午,决定使偏招离开。
想想便知道,皇上怎么可能是为俸禄不放他走?一定是舍不得集美貌与才华一体的他啦!这样就简单啦,只要让皇上舍得放人就好了。
秦杦躺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想出了一套自毁形象的计划。自毁了形象,皇上就不喜欢自己了吧?成,明天正式开始实施!
秦杦把软绵绵的被子往上一拉,盖住脑袋陷入了美妙的午睡中。
皇上这边把身边的几个暗卫都叫了出来。
“这段时间把人盯紧了,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注意别让他跑了……”
秦杦计划的第一步是,不仅要喝醉了在皇上面前使劲发酒疯,还得把酒库里剩下的酒给终结了。
这计划难度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完全可以忽略掉。
于是第二天一早。
“烟草!”
“哎!”烟草收拾着衣橱,听到秦杦突然叫她,以为有什么事,匆匆往屋里赶,“什么事?”
秦杦坐在床榻上,笑眯眯地看着推门而入的小宫女,烟草莫名感受到了这笑容里的不怀好意。
“丫头啊,你记得你说过要带哥哥我去酒库转一转吗?”
“……”烟草一脸懵逼。
“说过吧?”秦杦继续微笑。
“好像……说过。”烟草也勉强笑了下,其实她对这话完全没印象,但是……喜欢的诗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秦杦满意地点头“那好,现在就带我去酒库。”
到了酒库,烟草眼睁睁地看着他凭空掏出一只酒杯,随手抓过身边的酒坛开喝。
酒库里的存货本就不算太多,因为无论是皇上还是几位王爷长公主都不怎么喝酒,即使偶尔遇上宴请群臣的时候也用不着多少酒,这样的数量倒是刚刚好,酒吏便也很少酿酒了,久久才酿一次。
然而自秦杦被拐到宫后,酒库酒的数量就开始极速减少。秦杦三天两头便打发下人来取酒,皇上又在某天特豪气地送出了大部分酒,于是此刻,酒库显得空荡荡、可怜巴巴的。
计划实施得非常顺利,秦杦每天都跑去酒库喝上几坛,不出十日,酒库彻底空了。这几日秦杦来喝酒,管事的酒吏是知道的,也在边上看过,但这位可是皇上喜爱的诗人,他怎么会制止呢!爱喝就喝吧。可当酒库空了的那天,他怀着不好的预感一清点,竟然点不到一坛酒,这才慌了起来。
岑熠正在垂拱殿批奏折。这些天粟青都请假在家,不知是生病还是因为什么,他不得已,只好憋屈地一个人批。
批着批着,他不禁就想到了秦杦。几个暗卫传回的消息大致相同,无非就是秦杦又去哪里玩了,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可值得注意的是,秦杦每天都往酒库跑,不知道在干什么,暗卫守在外面看了数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