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就是诗赋那块差点。”薛定淡定地回以微笑。
“是吗。我记得第一次见薛舅舅,您就是个处惊不变,宠辱不惊的性子,诗赋应该不成问题吧?”
“哪比得上秦弟真性情,诗才横溢。”
秦杦保持着笑容,心里却暗骂薛定。他们第一次见面,秦杦说他辞藻浮夸华丽,内容虚而无用,这家伙就记上了。
岑熠跟官家子弟说了会话,就累得不行了,拾起筷子夹菜掩饰。蒋成仁也累,这会乐得休息,两人便暂停了对话交流。
“这位是?”岑熠发现秦杦在和另一个人说话,且说得满面笑容,心中的警铃再次大作。
“我小表舅薛定,殿下无需理他,他是来科考的。”蒋成仁悄声道,生怕让旁人听了去,对这位王爷不利。岑熠了然,毕竟眼下是非常时期,考生不能和朝中官员或是皇室中人过于接近,否则会遭人怀疑。
“瑶卿与他熟悉?”岑熠低声问。
“不熟吧?这才第二次见。”蒋成仁看笑着的二人,很是疑惑。
四人终于不再说话,专心吃了一阵饭。期间岑熠敏锐地察觉秦杦表情不对,秀气的眉毛间似是藏着隐隐的怒气。他隐约意识到,或许是因为方才和官家子弟谈久了,瑶卿才不高兴。可瑶卿又不喜欢他,怎会为此生气呢。碍于另外两人在场,岑熠没有出声,默默等着机会来时再与瑶卿解释。
然而没吃多少便出事了。
将近会试,整个京城几乎处处可见前来赶考的考生,尤其是吃饭时间,酒楼里都有一堆一堆的考生彼此认识,聚在一块吃饭,顺便打探消息,摸摸同行那些人的底。
这家酒楼也不例外,几堆考生遍布大堂,当然,更多的在雅间吟诗作画。
一堆考生谈笑着,渐渐往秦杦他们这儿的方向走来,选了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张大桌。秦杦吃着饭,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那群人。
只见为首的那考生穿着比旁人贵重许多的袍服,手持一把题了字的折扇,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扇啊扇,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细缝。秦杦微微愣了愣,放下筷子推了把蒋成仁。蒋成仁不明所以,顺着他目光看去,也看见了那人。
“郑召?”蒋成仁不由得张大嘴惊讶道。
秦杦点头。这个郑召和蒋成仁家沾了点亲,也有点家底,就进了蒋家的私学读书,跟秦杦他们算是同窗。这人是个真真切切的奇葩,对教书先生,也就是秦杦的爹怀恨在心,连带着对秦杦也很讨厌。而秦杦和蒋成仁天天玩在一块,他又连带讨厌蒋成仁,成天给他们二人找茬。秦杦觉得吧,没有哪个学生不对他爹怀恨在心,不恨他的人不是正常人,秦杦自己也恨他。你恨老子的老子,老子没意见,尽管恨,帮忙除掉就更好了。可你这连带了几环关系讨厌人家,还天天给老子找茬的,就是你的问题了。
所以,秦杦和蒋成仁都恶心郑召,只不过秦杦七岁后四处闯荡,便没再与他同窗了,蒋成仁一人面对了他很久。
“他也真能吹,吹得一群傻子围着他转。”秦杦摇头道。蒋成仁听他这么说,立刻笑个不停。
岑熠见秦杦眉头舒展开了,心里松了口气,跟着他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附近坐的那群考生。
为首的郑召一下一下地扇着折扇,半眯着眼不可一世地环顾四方,然后眼前忽然闪过熟悉的身影,目光一定,勾起唇角。
“郑兄,您看我这里还有不明白的……”一个考生急急地上前询问,郑召冲他摆摆手,收起折扇起身往秦杦那桌走去。
“这不是秦大诗人吗?哟,蒋大公子也在?二位真是好兴致。”郑召故意大声说道,好让周围人都听见。
“秦大诗人”一出口,附近的考生们纷纷看了过来,开始交头接耳。岑熠蹙起了眉,感到这人来者不善。秦杦却无动于衷,报以微笑“老同窗,你不也挺有兴致的,领了这么多孩子出来?”
郑召阴阳怪气道“我们可不如大诗人得闲,寒窗苦读十来年,比不得人在皇上面前卖弄风骚就得了太傅之职……”
岑熠脸彻底沉了下来,气的要开口骂,秦杦见状不妙,向蒋成仁使眼色,自己按住皇上。于是蒋成仁反咬回去“你要有能耐,你去骚给皇上看啊!你以为骚个官位很简单?人家皇上一看你长这样,直接把你拖出去杖毙了!”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秦杦没料到他会如此反击,好像自己真的卖了什么似的,一时无话可说,急需冷静。岑熠则懵了,仿佛他真把瑶卿怎么了一样,脑子乱成了一团浆。
这下子,全天下人都知道皇上把某秦姓诗人给那啥了,那诗人用身体换得了太傅的官职。
郑召打破了沉默,长笑起来“我还真不知道骚个官位这么难,辛苦你了,大诗人。”
蒋成仁满怀歉意地看向秦杦,秦杦暴跳如雷,拍桌而起开始怼人“老子臊你娘的你骚你骚你最他妈骚了你快滚去求皇上操啊你就不用科考了多好咱俩一块骚三个人也挺好玩的……”
周围人免费看了这一出大戏都惊呆了,郑召也被秦杦这一串不带停顿的怒怼震撼了,空气只剩下秦杦气势汹汹不停衰的长骂。
第21章 第二十章 酒令
因为酒楼里上演的这一出大戏太精彩了,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岑熠虽也很气,但担心秦杦气上头,叫上蒋成仁和薛定拉着秦杦离开了。
“你别拦着我!那狗孙子,老子今天不把他骂萎就不姓秦!”秦杦冲皇上喊道。
“气上火伤着身子就不好了,你且冷静会儿,回头我找人弄他。”岑熠见他还想跑进酒楼怼人,干脆上前一步紧紧把人抱怀里。秦杦听可以弄那孙子,立时不闹了,沉着脸靠皇上怀里缓气。
蒋成仁困惑地看着这两人,感觉有些怪怪的,欲言又止。薛定阻止他开口,暗示他噤声。
“时候尚早,想必二位被这一出一闹,扰了用膳的兴致。不如二位随我前去家弟府上闲聚,如何?”岑熠对他俩淡淡道。若不是看在瑶卿份上,他才不愿多理这些闲杂人等。
“二王爷府?”蒋成仁两眼发光,这些王爷们都尚未得到封地离京,除了眼前这个他一个也没见过,自是乐得去见一见的。
“我要复习。”薛定对外甥脱口而出。
“不!”蒋成仁坚决不从,跳到秦杦一侧。
“那我先回客栈。别玩太晚。”薛定颇无奈地看了看外甥,向岑熠他们告辞后,便转身离开了。
于是,岑熠带着他的瑶卿又额外领着个跟过来的大家伙,直奔二弟府上。这个点还早的很,人应该在吧?
三人兜兜转转没多久便到了。秦杦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到这儿时基本都消完了,脑子里想的尽是进王府要点什么吃。
“来过吗?”岑熠语气温柔。
“当然了,这儿我可熟了,问我准没错……”
秦杦说着说着,发现皇上脸又黑了。
王府建在一处热闹的街道附近,朱色的大门被围墙衬得很显眼,因此不难找到。蒋成仁第一次来,站府外看不到里头有什么,便觉得这王府建的还挺低调。可秦杦来过多次,知道这座王府外面看着低调简朴,进去后才知其精细奢华。简单通报了一下,王府侍卫便请他们进去了。
王府总管是个在宫里伺候过的,极有眼色,一见皇上便认出了,岑熠及时给眼神暗示不要暴露,他才控制住自己要下跪的动作,只是欠身行了礼,然后带着一行人去寻王爷。他不忘拉个小厮耳语“去,告诉殿下,皇上来了。”
小厮先是被吓了一跳,接着转身就往小花厅跑。王爷正在喝茶,学着皇上装风雅呢。
岑炽一听哥哥前来,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他来作甚!昨儿害的我批奏折批到三更!”
牢骚话只敢在私下讲讲,擦净嘴角的茶水,岑炽闷闷地出花厅迎见皇兄去了。
老远便看到皇兄的身影,岑炽愣了神,今天的皇兄好像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啊,平时自带强大的帝王气场,今天似乎敛了起来。等走近了,岑炽发现秦杦也来了,皇兄望着秦杦的目光格外宠溺。
“二殿下。”秦杦觉得还是给这个王爷留点颜面吧,蒋成仁在呢,于是就没有一上来直呼大名,但语气依旧戏谑。
“瑶卿。”岑炽看见他很高兴,先对他打了招呼,才默默转向皇兄,“皇兄……”
岑熠在弟弟面前严肃了几分,毕竟身为兄长,得有威严,只高冷地点了点头。
岑炽把人往花厅带,知道秦杦好酒,特意命人去酒窖取了坛淡酒来。他这才发现,皇兄还带了个人来。
“这是谁?”他指着蒋成仁。
“我发小。”秦杦咬着莲蓉酥道,蒋成仁也赶紧介绍了一番自己。从进来起,他就不敢出声,小心翼翼地走着,可现在看到王爷殿下没有半分架子,和秦杦聊得开心,他便放了心。
“原来是蒋家大公子,想不到瑶卿竟在蒋家读过书。”岑炽道。
秦杦也道“怎么你们一个个听人家姓蒋就认得了?蒋姓的不很多吗?”
“江南就一家姓蒋,不是他们家还能是哪家?”岑炽哭笑不得。
“可我说我是江南来的姓秦,没人认得。”
“你说你是杭城秦瑶卿,人人都围过来求你写字。”
岑熠坐在中间的座上听他们说话,眉头深深蹙起。这些天观察下来,他发现二弟和瑶卿关系真的很好很亲密,虽是朋友之间的亲密,但他却很不舒服。还有这个蒋成仁,与瑶卿更亲密。果然,粟青不是白担忧的,回去后得再商讨商讨对策。岑熠如是想着,抿了口茶。
秦杦见王府下人拿来了酒,直嚷着要喝,岑炽笑着吩咐下人斟酒,秦杦不干,要自己来。蒋成仁从小拿他当弟弟宠,自然揽了这活,替他斟了满满一大杯。
岑熠看这场面越看心里越不舒服,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哎,我们玩酒令吧!”秦杦突然兴奋地提议。
“不好!谁玩得过你!”蒋成仁书读的不好,拒绝参加这种需要强大文化功底的高雅的游戏。
“我也不了,我只会打仗,酒令什么的太难……”岑炽也拒绝。
秦杦眼巴巴地忘了过来,岑熠撞见那清澈的眼神,呼吸猛地一窒,被茶水呛着咳了起来。
“两个人没法玩。”岑熠不觉又放柔了语气。
最终,那两个读书烂的也被迫加入了游戏。四人围坐在一张四方桌前,桌上摆了些时令水果和糕点,每人手边都有个自斟壶。
秦杦笑道“既然这酒令缘我起,规矩自是我来定,有不合规矩的,逐出席外与人斟酒可好?”
其他人纷纷答应,秦杦便先喝了一杯,说了规矩,然后命人拿了副骨牌来,交给蒋成仁。蒋成仁道“你这规矩也真是捉弄人了。”
“就是捉弄你。”秦杦说着,等蒋成仁拆牌。
“左边三长。”蒋成仁摸了副牌道。
“衣冠自惹御炉香。”
“右边长三。”
“愁中离曲听阳关。”秦杦想都没想就说道。
“当中三六九点在。”
“一夜幽阶生苍苔。”蒋成仁幽怨地看着秦杦,秦杦表情无辜“不是我捉弄你,而是这真的很简单,入门级别而已,还能化用前人的句子。”
“凑成‘一对儿’。”蒋成仁不想理他了,直接念牌。
“麒麟双星伏白首。”
秦杦笑着答完最后一句,然后唱道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到团圆是几时?”
唱罢,他指向面前的一盘岭南荔枝“一骑红尘妃子笑。”
蒋成仁不满地把骨牌扔给秦杦,因为下一个就是他了,岑炽发觉这令的难度于他而言有些大了,于是提前在心中准备了些句子。
岑熠则呆坐了好一会儿,迟迟未回过神来。这是他第二次听秦杦唱歌,听他唱如此用情挚深的曲,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在流动。
朕的心上人唱歌,就是好听。除了《十八摸》。
“到你了,开始咯。”秦杦对蒋成仁道。
“来!”蒋成仁很有底气的样子,手往桌上一拍。秦杦忍不住低头偷笑,手里拆着牌。
“给你抽了个简单的。”他念道,“左边是张‘天’。”
确实简单,蒋成仁眉毛一挑,他早有准备“独折丹桂上青天。”
“当中是个‘五合六’。”
“……”蒋成仁努力地思考了一下,“又到时候日将晡……”
“错啦!罚!”秦杦笑嘻嘻地把杯子递到他嘴边,硬是给他灌了一杯。蒋成仁被逼着喝下了一杯才得以辩解“没错啊?你唬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