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心里好像空了一块似的。
他没有信心用感情留下楚君栖。
一开始发觉楚君栖对他有爱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觉得,这个男人总会顺从自己,无论他想要他做什么都不会被拒绝可是从刚刚的某个瞬间开始,他感觉到楚君栖待他疏离的态度。
变得真快呵!
就像他捏死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类一样快死神大人心中有阴暗的念想渐渐蔓延。
楚君栖打定主意,回来要是看不见死神大人,他就自杀,这人总会回来的。万一方隅真不管他死活,独活在世上反正也没意思。
只是两人的关系,万不能就这么平淡下去!总要掀波折,才好□□□□方隅的性格。最初盲目的喜爱过后,他实在觉得,两人相处之间,方隅待他太过跋扈。
起初两人相处,总是楚君栖时常喋喋不休,死神大人冷漠无言,这一次却反了过来。
第一次,楚君栖没回应方隅的话,一言不发,沉默着披了衣裳,去往日月宫。
总有处理不完的公事,扰得楚君栖心烦。平日里也常是这样,但他今日就是不同于以往地烦躁着,看着哪个臣子的谏言都觉得话里有话,欺负他脾气好呢!尤其是看有提到欧阳方隅的奏折,心里像灌了铅似的,沉甸甸的。
那些折子里无论替方隅说好话的,还是刻意诋毁的,楚君栖统统看不进去,有时一段文字往往要读上三遍,甚至五遍,才将将晓得是个什么意思,却无心批注。
他满脑子只有死神大人幽幽的红瞳,还有方隅躺在龙榻上抱着他,开口说话时勾人心动的感觉,清幽的嗓音,帮他掌灯时温暖的笑颜。
桌案上一角还放着暗探送来的,调查得清清楚楚的方隅的身世楚君栖还没有看,也不想看,他心悦的死神大人,与从前的欧阳方隅并没有什么关系,那份密报也就和其他堆积的奏折一样枯燥无趣。
楚君栖努力忍耐,尽量压抑着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就像他初登大宝时艰难压抑着玩乐的欲,望一样。他以为这时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人类本性中难免有的自制力差,玩心重导致注意力分散,忍忍就好,忍忍就过去,可以沉下心来处理公事了。
直到他发现自己拿一本奏折倒着看了很久,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
心乱如麻。这时好似需要随便多动一动,来缓解内心纷乱的情绪。楚君栖少有地在皇宫中行路而未乘步撵,一路风风火火自己大步走回曦和殿去。
“方隅?”
不在了
楚君栖愣着,心里琢磨,他那么冷的一个神,好似从来对人类不假辞色,唯独对自己,竟肯在自己发脾气的时候温言软语自己待他,是否太过分了些?
楚君栖宣召了他养在皇宫里的三名武师,又带上一队侍卫,同去巍云山山脚下打猎。
外界严寒似乎完全无法影响到这片被高大山脉遮挡了北方寒流的山麓,此处不见飞雪,只是微冷,草木依然茂盛,不愧传说中是四季皆如春夏光景。
巍云山山麓地带一向是皇家专属狩猎场所,从前是时常很热闹的,自楚君栖登基以后,却没来过几次。此处如今久无人迹涉足,树影森森之下,许多动物愉快地嬉闹着,都不太怕人,猎物好打得很。
楚君栖□□的白马,是匹一等一的神驹。他平时既不爱马,也非懂马之人,连这匹神驹的名字都不知道。然而他这回可算充分领教到这匹马的厉害,果真不负神驹之称,就凭他这半吊子的马术,也能因着马好,把所有跟从护卫的人都甩远。
不顾身后人的喊声,楚君栖甩开所有人,独自策马,来到密林深处,眼前是一片滢滢溪水。
过?
还是不过?
溪水不深,水流较缓慢,水面约莫几丈宽,淌着水走十来步,也就过去了。
楚君栖低头挽起来裤腿,脱了长靴准备下水。
这条小溪,算是狩猎场一处分界线。溪水这一头尽是些无害的动物,那一头便有许多凶狠的猛兽了。
若是死神大人没来救他但愿别死得太惨。
楚君栖终究有点心里打鼓,把马拴在一棵不太粗壮的树边上,也没拴太紧,琢磨着兴许这马自个儿跑了,有人看见马,发觉不对劲儿就来救他。
汗莫名联想到一哭二闹三装上吊的女人是怎么回事?一定是错觉!
他可是堂堂皇帝,威武不凡!真见了猛兽也未必没有一搏之力算了,自欺欺人真心没意思。
楚君栖一手拎着他那双龙靴,一手拎着弓和箭,腰上还斜挎着一把宝刀,气势汹汹淌着夹着碎冰的水到了小溪另一边。
向里走了很久,却不见有任何猛兽,甚至没听过一声鸟叫虫鸣,林子里寂静得诡异。
天色渐晚,日头西斜,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斑驳的光影在楚君栖眼前晃来晃去,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隐约见到清一色的绿林深处还有棵粉嫩的桃树。
正要往那边走,还来不及多想,又听不远处传来一声虎啸。
来不及多想,楚君栖撒腿就往反方向跑,一时忘了自己本来就是想找死的初衷。
这林子怪得很!恐怕没鬼也有妖!朕不想玩了好不好?
楚君栖以往方向感不错,不然也不敢冒冒失失一个人闯进这片据说有猛兽的林子。
偏他今天方向感失灵?他以为自己应该是正往回跑,跑到小溪那里就算脱险了一半儿,谁知怎么越跑离本该在林子更深处那棵桃树越近?怪哉!
九十度转身,换个方向跑,不料跑来跑去还是跑到那桃树旁边,楚君栖已经累得有些喘,眼花得看东西有些重影。细看之下,又哪里有什么桃树?只一片空地而已。
这时猛虎已追到离他不远处。
楚君栖还记得,他刚刚登基不久时,有西国使臣来朝觐贺喜,送上一头约莫有两米多高的狮子作为贺礼,关在一座高大的铁笼中,用安了轮子的拖板拉近光明梭,似是想吓他一吓。
他当时心里有谱,淡定极了,倒是随口提到想看这名使臣和雄狮比试一下,把使臣吓得连连告罪。
现在他已经长大,习得一身武艺,还佩有弓箭长刀防身然而眼前没有铁笼,没有朝臣侍卫,更没有驯兽师在,只有一只比昔年那头雄狮更加威猛高大的白虎,一双金瞳正充满悍狠之色猛盯着他,有几分饿急眼似的样子。
楚君栖突然觉得自己比想象中胆小了很多,虽然在努力抑制,还是忍不住神经紧张,一时只觉,就算死,也不要死在野兽嘴里这么惨。
好歹他是集全国人民血汗钱享极致荣华富贵于一身,很不容易被养大的名正言顺糖王朝皇帝一枚,一身常年养尊处优的皮肉就这么丧于虎口想想就是多么悲哀的场景,为全国人民而悲哀。
楚君栖不跑了,他知道自己又没开大挂搞到什么轻功方面的金手指,再快也快不过白虎。
何况林中如此诡异,好似生灵全无,唯有这一只姗姗来迟的白老虎,一来就直奔自己,说不通。
楚君栖抖抖身子,让腰间长刀自然掉在地上,弓箭也放在地上,双手高举,表示投降求放过。
第12章 看小情侣怎么置气的
按照古老的剧情套路,这种情况下出现的白虎应该是什么比较通人性的神兽?看到他放下武器应该同样散发出审视,友好的气息?
白虎蹭的一下蹿起三多高,自上而下向楚君栖迎面扑来,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白齿,似乎一口就要来个了结。
楚君栖提腿一踩落在地上的长刀,刀柄握在手里,挥刀向上砍去。
白虎感受到刀锋的威胁,虎头一偏,脖子却没能幸免,被楚君栖挥起的长刀划开一道,鲜血哗哗直流,伤口泛着黑气。
虎瞳直竖,好像遇见了极不可思议之事,连退几步,挣扎着挥动几下虎爪,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楚君栖见白虎伤口也不重,却血流不止,隐见黑气,还以为是死神大人护着他,莫名觉得心里不爽。
明明就是要等死神大人来护他真来了,怎么又有一种自己居于绝对弱势,受人保护的,糟心的感觉。
泄愤似的飞甩出手中长刀,极有准头,正好扎在白虎脖子上已经血流不止的伤口处,切断半个虎脖子。
这回白虎是真活不成了。
楚君栖四下张望,遥见一处树影无风而动,料是有人,便在树下展开双臂等着接人。
也许下来的是欧阳方隅,此举正合适。
也许不是方隅?但是让方隅瞧着也好,看他脾气如何,会不会为自己吃醋。
也许上面有个什么危险的东西不信方隅见死不救!
楚君栖使劲儿仰着脖子往上看,奈何树长得太高,层层枝叶遮掩下,只能隐见有白色的衣袂垂下。
不多时,掉下来个桃子。
好大一只桃子!足有半个西瓜大。
楚君栖不拒美意,从自己衣服上挑块干净的布料,略略擦了几下桃子,开始以优雅的姿态连皮啃桃儿。
此桃贼甜,果味独有的清甜,不腻,爽口,汁水丰厚却饱含在大块的果肉里,完全不会流下来打湿手掌,明明咬的时候没觉得桃子很软,咬在嘴里却是入口即化,满口都是爽滑甜美的滋味。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好吃的桃子!楚君栖心中大为感慨,吃过这桃子,才觉得自己前半生加上上辈子所有认为是美食的食物,都谈不上美味了。
可是毕竟作为皇帝,楚君栖自负是极有修养之人,他并没有表现得很夸张,默默摘下一片大树叶裹住吃剩的桃核,揣在怀里。
“多谢美人赠桃之恩。”
方才吃了桃子,不仅口齿留香,忽觉目力也增强了不少,遥遥望见树上一节象牙色的细腿,猜是位姑娘。
既是女子,想必称美人无错。只是这名女子却没给他什么回应。
楚君栖朝着来时的路走,作势要回去。
没走几步,树上人踮着脚尖从空中飞下,迎着霞光,衣袂翩然,轻轻落在楚君栖眼前。
果然是名女子,身上自有出尘仙姿,眼珠轱辘一转时却又透着股娇贵劲儿。
楚君栖一下子就想到前世神话故事里被惯坏的小仙女。
此女姿容,足够艳压他后宫一众妃嫔。
楚君栖壮着胆子把她横抱在怀,她也不反抗,不言不语,眼神复杂看着他。
经历一番切实险些葬身虎口的惊吓,楚君栖不再想寻死,倒觉得这奇奇怪怪的女人挺有意思。
一锅浑水,再搅浑些又何妨!死神大人都惹了,带个女人回去也不为过。反正从确认自己被方隅搅乱了心开始,楚君栖也不想再过回从前的生活。
不问出身来历,不问年纪婚否,他把这女人抱回皇宫,纳为安妃。
为什么就封妃了?那为什么不能封妃呢?这么漂亮的女人就算不吃,说是自己的也挺有面子呗。
后来,第一次听她说话,就是问:“你怎么知道我姓安?”
楚君栖说:“我是看你安安静静的,才给了你个‘安’字作为封号。你姓安,叫什么?”
“安俪我叫安俪,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安妃在后宫宠冠一时,赐住漪雨楼,常得圣上留宿。
楚子辰这根墙头草,动不动就扒着安妃喊母妃,还煽动着晴贵妃和她搞好关系。
晴贵妃起初叫妹妹叫得挺亲热,后来却不再叫,也不主动与她交谈了。
安妃一向扬着下巴看人,从来不向任何人行礼,言谈间虽无嚣张跋扈之意,也常待人笑脸相迎,笑意却总淡淡的,好像没把些个达官贵人放在心上。待伺候她的宫人们反而更稍亲近。久之,倒是把宫里身份尊贵的女人得罪个遍。
楚君栖留宿漪雨楼,纯是馋桃儿了,这却不足为外人道,毕竟谁信吃个桃子能吃一宿呢?
这正是楚君栖如今甜蜜的烦恼:吃桃大补,比任何传说中的灵丹仙药都对身子更有益,可安妃每日只肯拿给他一只桃子,且再三说明需要自己彻夜帮他吸收灵力,不然这桃子给他吃得就浪费了
楚君栖简直有种错觉,这女人是故意让他后宫佳丽们统统不满的吧?他又不是每天光顾漪雨楼,没来的日子怎么就不能把桃子给他攒下呢?
好吧,反正他现在肯定了此女子来历非凡,肯留在皇宫尚不知因由,旁的她不想说的他也不能逼问,有桃吃已是捡了大便宜,还是少耍什么皇帝威风,知足常乐为好。
很久以后,楚君栖才知道,他没吃到的那份桃子统统送去了左相府,进了已称病不朝许久的冒牌蓝儒风肚里。
开春雪化,檐上滴水而落,像一颗颗自然赐下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