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儒风叹息道“臣大约已是死了,那日也见到两位勾魂使,只是不知为何,他们带臣飘了半路,又将臣送回家去,待臣想回到原来的身体,却见我已活了过来,臣再想回去,就受到排斥臣心念陛下,便飘到光明梭来,想等早朝再看陛下一眼”
楚君栖听他说了一阵,没听到什么和政事有关的,便松了手,只见那游魂又模糊几分,隐约像要消散的样子,已听不见他出声。
楚君栖又把他抓住,牵着他说“你随朕来”
果然,这时又能听到蓝儒风略带模糊的声音。蓝儒风见他刚刚松手,现在又抓住他,突然醒悟似的说“陛下牵着臣,臣思路便清晰许多,陛下松手,臣便糊里糊涂,好似什么都不大清楚了臣跟在陛下身边,恐怕折了您的阳寿,还是让臣自生自灭吧”
楚君栖眼神复杂看着自己手上那串黑色珠子,把喜公公叫来,又牵着蓝儒风说“你说句话。”
喜公公不明其意,掂量着楚君栖意在让自己说什么,还以为他要问自己是否隐瞒了什么事,小心着道“回陛下,清王殿下一下朝就奔着曦和殿去”
蓝儒风犹豫着说“似乎,只有陛下听得见臣的声音,看得见臣的魂魄”
喜公公始终没往蓝儒风所在的位置留意过片刻,楚君栖觉得思绪有些凌乱,又好似也没什么不可破解的大事。
只不过现在方隅和清王都在曦和殿,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无论他要找方隅问蓝儒风的事,还是要找清王问方隅的事,都非要回去不可。
楚君栖乘上步辇,一路不着痕迹地捏着一根蓝儒风的小手指回了曦和殿。
第10章 孩子的醋也吃
楚君栖有些无奈地揉揉眉心,手边的游魂在路上就已经不见了。
他看着长着蓝儒风模样的游魂一点点透明,模糊,消散在眼前,不由想到:现在蓝府里的左丞相是个什么玩意儿
曦和殿里,楚子辰也在,楚君栖暂时还不能问方隅,不过他也挺沉得住气,想着等太子走了再问。
只是眼前一片欢声笑语,颇有些似父慈子孝之景是什么状况
他大概是听错了楚子辰喊欧阳方隅母后
“辰儿,听说你染了风寒,身子可有好些”
常年积威犹在,楚子辰连忙捂着额头跪倒在地,哼哼着说:“晕,父皇,好晕”
楚君栖上前几步,把楚子辰抱在怀里,伸手摸着他的额头,凑在孩子耳边小声说:“一点都不热,根本没病,就你会小子会装,是不是”说完,还在楚子辰头上敲了个暴栗。
欧阳方隅原先是挺喜欢楚子辰的,看见楚君栖进门就抱他,又是这番亲昵的样子,心里却不怎么舒坦了。
他知道人家是亲父子,这样也实属应该,但是就忍不住觉得心里压抑着,隐隐带着要窒息似的感觉。
“辰儿,把我刚才教你的,和你父皇说一遍。”
楚子辰冲他眨一眨眼,再次深刻意识到这个人在皇帝面前有着多么超然的地位。
这么离谱的事,也许一说出来,楚君栖便不似之前那么纵容他,会怒会厌那也不关他的事,他只是重复欧阳方隅教他说的话而已。
何况昨晚听见父皇对这个人哭着求饶不是更离谱么他又确实听见了。
“父皇,儿臣昨夜身体不适,翻来覆去地做着梦,就梦见一位上神说,糖王朝需要一个叫欧阳方隅的男人做皇后,不然不光儿臣的病不会好,天下百姓也要遭殃的”
楚君栖眼珠子咕噜一转,冲他翻了个白眼,哈哈笑说:“瞎编你这也太假,回去玩吧”
楚子辰向欧阳方隅投去求助的目光,发现方隅脸色已不似他刚来时候温和,看他的眼神隐带寒芒,心里一惊,耷拉个小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君栖把他放在地上,轻拍两下他的后背,笑说:“念你年幼,朕这一次不计较你装病又胡言乱语的罪过,先告诉朕,上回怎么和你皇叔起了冲突的”
楚子辰不敢看方隅,微微抬点头,自以为隐蔽地观察着楚君栖的脸色,怯怯道:“儿臣喜欢方隅哥哥,皇叔看见儿臣教他习字,说他不配,要将他带走,儿臣不允,后来起了争执,皇叔就说要打死方隅哥哥方隅哥哥,你好痛吧我这回还给你带了伤药来”一边说着,一边低着头把一个小瓶子塞到欧阳方隅手里。
欧阳方隅把瓶子塞回去给他,冷哼道:“不用”
楚君栖也板起脸,甩给他冷冷几个眼神,小孩儿就委委屈屈地抱着小瓶子走了。
看着他走远,楚君栖关好门,吩咐了若无要事不准打扰,见无旁人,立刻伸了个懒腰,几步跑到床榻边上,半个身子仰躺下去。
“好累,好困,方隅抱抱我。”
“”角色适应挺快嘛死神大人心里怦怦跳,想着刚刚楚君栖和楚子辰也是这般亲密的模样虽然他也没说几句就把楚子辰弄走了,但是心里依然不怎么爽。
敢和别人那么亲近应该打他屁股,教训教训只是看他昨晚那样子,打完还不知要气多久
“哎,不肯抱我,我去找别人抱了”说完作势要走。
找别人抱方隅心里醋坛子秒翻,咔咔两下扒了他的靴子,一只手把人按进床里头,一只手稍用点力气握住某根尚在疲软期的东西,威胁道:“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楚君栖脸色一变,突然感觉无法沟通。
“哦,我不说了。”
原本就是想听他这样说可是方隅看见楚君栖言谈间不复温柔笑语,心里就像被软绵绵地打了一拳,心情持续下坠,越来越沉重,憋得十分难受。
本来抓着他那处,是觉得会和他更亲近些,哪想到方隅真想就这么重重捏他一下,又怕惹毛了这人,再也不给自己好脸色,一时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我今日上朝,看见了蓝儒风的魂魄,他是不是死了现在占据他身体的是什么”
方隅散开神识,观测整个岚汀城,自知理亏,顺势手上渐渐松了力道,软软躺在楚君栖身上,蹭着他的脖子说:“对不起我没找到蓝儒风,他大约是死了,如今占着他身体的,是一小妖是我考虑不周,鬼界的人虽然没带走他,可是有人占了他的身体,他回不去原来的身体,就真是死了。我去杀了那小妖,为他报仇可好”
楚君栖见他如此,火气稍缓,状似随意地说:“只要他不为祸,就留着吧,别总动不动就要暴力解决问题。”
后半句显然意有所指。
欧阳方隅亲亲他的脸颊,压抑着心里的不满,低声说了一句:“好,我听你的,你别生我气。”
楚君栖看出他心里不太痛快,一副委曲求全的小媳妇儿日常模样,联想到初见时死神大人超凡脱俗的高贵冷艳,不禁嗤笑出声。
“你笑话我”
“没有。你别听我的,我听你的啊乖。”
“你刚刚好吓人我以为你不高兴了,不喜欢我和你开玩笑,不会再对我笑,这里难受。”
方隅一边说,一边拉着楚君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位置。
“其实我确实有点不高兴了。你怎么那么教唆辰儿那是我儿子。”
死神大人戾气渐涨:“你和谁的儿子要不要我附在哪个女人身上,也给你生一个”
“唉你是不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对女人根本没有感觉,夜夜都要”楚君栖说着,就从床头摸出一个小瓶子。
“常常受伤”方隅不太懂人类之间复杂的细节,还以为又是伤药。
楚君栖不吱声,默默从瓶子里倒出一粒小红丸,动作十分自然地放到方隅唇边。
方隅下意识就张嘴吃了下去,吃完才说:“我的伤早就好了,你还给我吃药,是不是太紧张我了还是知道错了,故意讨好我呢不准说不是要是太显得我自作多情,我会生气,到时候后果就严重了。”
难得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楚君栖憋着想笑的感觉,仔细盯着欧阳方隅,看见他脸上很快浮气淡淡潮红,犹不自知发生了什么。
“我一直都挺紧张你的。”
方隅皱着的眉头舒展了片刻,随即又紧紧蹙眉,懵懂而委屈地撇起了嘴,干巴巴地憋出一句:“我热夫君,好热”
乖媳妇儿,够坦诚。
“你喊我什么”
“夫君,啊,碰一碰我哎,你是不是不乐意我教你儿子那么说,你都不让”
“这事不用你管,等着我娶你就行了乖,多叫几声。”
“夫君,夫君慢一点,轻一点呜呜”
曦和殿里的声持续许久,屋外守着的宫人们老老实实眼观鼻鼻观心扮演稻草人儿。
结果以欧阳方隅眼角春,意盎然,喘息着瘫软在床,楚君栖憋得快要神经错乱,兽,性,大发告终。
“你怎么了挺舒服的,怎么你脸色不太好看”
“你都不让我”
“夫君你喂我吃的小红丸子要对我负责”
“可是你刚刚那样,比春,药还春,药”
“那我也给你摸摸”
楚君栖突然推开他,无奈地说:“朕还有公事要处理。”
欧阳方隅浑身湿漉漉的,有汗渍,也有某种不明液体,两腿把楚君栖一条腿夹在中间,磨蹭着说:“公事,很重要”
楚君栖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不复沉迷,不为所动,淡淡应了一声:“对我来说,很重要。”
方隅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为什么你要累自己看看你的天下臣民,他们有谁真正关心你还有你的万里山河,代代更替,你如此为了建设,保卫她而付出,难道她会永远属于你凭什么,这些凭什么值得你付出给我一个理由,不然,不让你走”
楚君栖回抱着怀里温暖的身体,眼角笑意盈盈。
“我是人类啊,一生不过匆匆百年,我只想自己有生之年,不逢民不聊生,山河易主,尽我所能,对得起自己这身衣锦荣华,心里无愧,死亦无惧。”
是他心里话,没错。
这世上总有许多人被他人的观念无形中奴役着。优秀的人,为了维持自己在别人眼中优秀的形象而继续努力,渐渐迷失自己的初衷,以为自己坚持的依然是自己,实际上,却已经是为了许多本无意义的外在荣耀而继续坚持努力了楚君栖想过很多次,自己也是受了世人观念奴役的人吗后来认为,只要是人,只要活在人群之中,任何人,或多或少,难免如此。
但是楚君栖看着欧阳方隅美丽的容颜,透过这如花容颜看着内里深藏的死神的灵魂。
若是有机会,做人上人
真正的人上人,并非世俗之中,权势,地位或者道德高于普通人的人上人。而是,长生不老,挥手间字面意思上能翻云覆雨之人。
第11章 林深来找死
不图恣情享受,但求一生圣明前提是,一生不过匆匆百年,二者不能同享,必须择其一。
若是死神有法子带给他更加悠长的生命楚君栖想了想,却很快止住这一念头。
自古永生之念皆是魔鬼,生而为人,不可过于贪婪,蓝儒风的魂魄消散,也许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毁在自己手里,不就是自己一时妄想,竟想叫他活过来的后果吗
“方隅,如果不做这些,我心里会空一时享乐之后,我会历经更漫长的空虚。我和你不一样,我会老,会死,我不想等到将来身体衰弱,回首一生,看到这片终将衰败的河山,衰败在我手中。好了,让我去吧。”
有那么片刻间,方隅想问,那你为什么爱我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不喜欢问这种问题的自己。
如果楚君栖否定,不如不问,如果他肯定呢无论他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爱的理由,爱之一字,会淡化,会消散。
而他作为死神,掌握的力量才是永恒。
而他在遇见这个男人之前,或者说,在对这个男人莫名生情,想要走进他心里,走进他的世界里之前,他竟从不曾自恃力量强大,从不觉得自己永恒的生命,有什么值得珍视。
方隅心想:是了,这个可恶的男人,每每带给他一时的快乐,又要带给他更长久的气恼了他原本不懂感情,什么弯弯绕绕都不必想,这冤家却偏要为他的生命增添许多沉重。
“我不懂,你为何这样想。你要走就走吧只是你若现在走了,回来可能就看不见我了,你还要走吗”
说完这话,心里好像空了一块似的。
他没有信心用感情留下楚君栖。
一开始发觉楚君栖对他有爱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觉得,这个男人总会顺从自己,无论他想要他做什么都不会被拒绝可是从刚刚的某个瞬间开始,他感觉到楚君栖待他疏离的态度。
变得真快呵
就像他捏死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类一样快死神大人心中有阴暗的念想渐渐蔓延。
楚君栖打定主意,回来要是看不见死神大人,他就自杀,这人总会回来的。万一方隅真不管他死活,独活在世上反正也没意思。
只是两人的关系,万不能就这么平淡下去总要掀波折,才好方隅的性格。最初盲目的喜爱过后,他实在觉得,两人相处之间,方隅待他太过跋扈。
起初两人相处,总是楚君栖时常喋喋不休,死神大人冷漠无言,这一次却反了过来。
第一次,楚君栖没回应方隅的话,一言不发,沉默着披了衣裳,去往日月宫。
总有处理不完的公事,扰得楚君栖心烦。平日里也常是这样,但他今日就是不同于以往地烦躁着,看着哪个臣子的谏言都觉得话里有话,欺负他脾气好呢尤其是看有提到欧阳方隅的奏折,心里像灌了铅似的,沉甸甸的。
那些折子里无论替方隅说好话的,还是刻意诋毁的,楚君栖统统看不进去,有时一段文字往往要读上三遍,甚至五遍,才将将晓得是个什么意思,却无心批注。
他满脑子只有死神大人幽幽的红瞳,还有方隅躺在龙榻上抱着他,开口说话时勾人心动的感觉,清幽的嗓音,帮他掌灯时温暖的笑颜。
桌案上一角还放着暗探送来的,调查得清清楚楚的方隅的身世楚君栖还没有看,也不想看,他心悦的死神大人,与从前的欧阳方隅并没有什么关系,那份密报也就和其他堆积的奏折一样枯燥无趣。
楚君栖努力忍耐,尽量压抑着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就像他初登大宝时艰难压抑着玩乐的欲,望一样。他以为这时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人类本性中难免有的自制力差,玩心重导致注意力分散,忍忍就好,忍忍就过去,可以沉下心来处理公事了。
直到他发现自己拿一本奏折倒着看了很久,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
心乱如麻。这时好似需要随便多动一动,来缓解内心纷乱的情绪。楚君栖少有地在皇宫中行路而未乘步撵,一路风风火火自己大步走回曦和殿去。
“方隅”
不在了
楚君栖愣着,心里琢磨,他那么冷的一个神,好似从来对人类不假辞色,唯独对自己,竟肯在自己发脾气的时候温言软语自己待他,是否太过分了些
楚君栖宣召了他养在皇宫里的三名武师,又带上一队侍卫,同去巍云山山脚下打猎。
外界严寒似乎完全无法影响到这片被高大山脉遮挡了北方寒流的山麓,此处不见飞雪,只是微冷,草木依然茂盛,不愧传说中是四季皆如春夏光景。
巍云山山麓地带一向是皇家专属狩猎场所,从前是时常很热闹的,自楚君栖登基以后,却没来过几次。此处如今久无人迹涉足,树影森森之下,许多动物愉快地嬉闹着,都不太怕人,猎物好打得很。
楚君栖的白马,是匹一等一的神驹。他平时既不爱马,也非懂马之人,连这匹神驹的名字都不知道。然而他这回可算充分领教到这匹马的厉害,果真不负神驹之称,就凭他这半吊子的马术,也能因着马好,把所有跟从护卫的人都甩远。
不顾身后人的喊声,楚君栖甩开所有人,独自策马,来到密林深处,眼前是一片滢滢溪水。
过
还是不过
溪水不深,水流较缓慢,水面约莫几丈宽,淌着水走十来步,也就过去了。
楚君栖低头挽起来裤腿,脱了长靴准备下水。
这条小溪,算是狩猎场一处分界线。溪水这一头尽是些无害的动物,那一头便有许多凶狠的猛兽了。
若是死神大人没来救他但愿别死得太惨。
楚君栖终究有点心里打鼓,把马拴在一棵不太粗壮的树边上,也没拴太紧,琢磨着兴许这马自个儿跑了,有人看见马,发觉不对劲儿就来救他。
汗莫名联想到一哭二闹三装上吊的女人是怎么回事一定是错觉
他可是堂堂皇帝,威武不凡真见了猛兽也未必没有一搏之力算了,自欺欺人真心没意思。
楚君栖一手拎着他那双龙靴,一手拎着弓和箭,腰上还斜挎着一把宝刀,气势汹汹淌着夹着碎冰的水到了小溪另一边。
向里走了很久,却不见有任何猛兽,甚至没听过一声鸟叫虫鸣,林子里寂静得诡异。
天色渐晚,日头西斜,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斑驳的光影在楚君栖眼前晃来晃去,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隐约见到清一色的绿林深处还有棵粉嫩的桃树。
正要往那边走,还来不及多想,又听不远处传来一声虎啸。
来不及多想,楚君栖撒腿就往反方向跑,一时忘了自己本来就是想找死的初衷。
这林子怪得很恐怕没鬼也有妖朕不想玩了好不好
楚君栖以往方向感不错,不然也不敢冒冒失失一个人闯进这片据说有猛兽的林子。
偏他今天方向感失灵他以为自己应该是正往回跑,跑到小溪那里就算脱险了一半儿,谁知怎么越跑离本该在林子更深处那棵桃树越近怪哉
九十度转身,换个方向跑,不料跑来跑去还是跑到那桃树旁边,楚君栖已经累得有些喘,眼花得看东西有些重影。细看之下,又哪里有什么桃树只一片空地而已。
这时猛虎已追到离他不远处。
楚君栖还记得,他刚刚登基不久时,有西国使臣来朝觐贺喜,送上一头约莫有两米多高的狮子作为贺礼,关在一座高大的铁笼中,用安了轮子的拖板拉近光明梭,似是想吓他一吓。
他当时心里有谱,淡定极了,倒是随口提到想看这名使臣和雄狮比试一下,把使臣吓得连连告罪。
现在他已经长大,习得一身武艺,还佩有弓箭长刀防身然而眼前没有铁笼,没有朝臣侍卫,更没有驯兽师在,只有一只比昔年那头雄狮更加威猛高大的白虎,一双金瞳正充满悍狠之色猛盯着他,有几分饿急眼似的样子。
楚君栖突然觉得自己比想象中胆小了很多,虽然在努力抑制,还是忍不住神经紧张,一时只觉,就算死,也不要死在野兽嘴里这么惨。
好歹他是集全国人民血汗钱享极致荣华富贵于一身,很不容易被养大的名正言顺糖王朝皇帝一枚,一身常年养尊处优的皮肉就这么丧于虎口想想就是多么悲哀的场景,为全国人民而悲哀。
楚君栖不跑了,他知道自己又没开大挂搞到什么轻功方面的金手指,再快也快不过白虎。
何况林中如此诡异,好似生灵全无,唯有这一只姗姗来迟的白老虎,一来就直奔自己,说不通。
楚君栖抖抖身子,让腰间长刀自然掉在地上,弓箭也放在地上,双手高举,表示投降求放过。
第12章 看小情侣怎么置气的
按照古老的剧情套路,这种情况下出现的白虎应该是什么比较通人性的神兽看到他放下武器应该同样散发出审视,友好的气息
白虎蹭的一下蹿起三多高,自上而下向楚君栖迎面扑来,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白齿,似乎一口就要来个了结。
楚君栖提腿一踩落在地上的长刀,刀柄握在手里,挥刀向上砍去。
白虎感受到刀锋的威胁,虎头一偏,脖子却没能幸免,被楚君栖挥起的长刀划开一道,鲜血哗哗直流,伤口泛着黑气。
虎瞳直竖,好像遇见了极不可思议之事,连退几步,挣扎着挥动几下虎爪,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楚君栖见白虎伤口也不重,却血流不止,隐见黑气,还以为是死神大人护着他,莫名觉得心里不爽。
明明就是要等死神大人来护他真来了,怎么又有一种自己居于绝对弱势,受人保护的,糟心的感觉。
泄愤似的飞甩出手中长刀,极有准头,正好扎在白虎脖子上已经血流不止的伤口处,切断半个虎脖子。
这回白虎是真活不成了。
楚君栖四下张望,遥见一处树影无风而动,料是有人,便在树下展开双臂等着接人。
也许下来的是欧阳方隅,此举正合适。
也许不是方隅但是让方隅瞧着也好,看他脾气如何,会不会为自己吃醋。
也许上面有个什么危险的东西不信方隅见死不救
楚君栖使劲儿仰着脖子往上看,奈何树长得太高,层层枝叶遮掩下,只能隐见有白色的衣袂垂下。
不多时,掉下来个桃子。
好大一只桃子足有半个西瓜大。
楚君栖不拒美意,从自己衣服上挑块干净的布料,略略擦了几下桃子,开始以优雅的姿态连皮啃桃儿。
此桃贼甜,果味独有的清甜,不腻,爽口,汁水丰厚却饱含在大块的果肉里,完全不会流下来打湿手掌,明明咬的时候没觉得桃子很软,咬在嘴里却是入口即化,满口都是爽滑甜美的滋味。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好吃的桃子楚君栖心中大为感慨,吃过这桃子,才觉得自己前半生加上上辈子所有认为是美食的食物,都谈不上美味了。
可是毕竟作为皇帝,楚君栖自负是极有修养之人,他并没有表现得很夸张,默默摘下一片大树叶裹住吃剩的桃核,揣在怀里。
“多谢美人赠桃之恩。”
方才吃了桃子,不仅口齿留香,忽觉目力也增强了不少,遥遥望见树上一节象牙色的细腿,猜是位姑娘。
既是女子,想必称美人无错。只是这名女子却没给他什么回应。
楚君栖朝着来时的路走,作势要回去。
没走几步,树上人踮着脚尖从空中飞下,迎着霞光,衣袂翩然,轻轻落在楚君栖眼前。
果然是名女子,身上自有出尘仙姿,眼珠轱辘一转时却又透着股娇贵劲儿。
楚君栖一下子就想到前世神话故事里被惯坏的小仙女。
此女姿容,足够艳压他后宫一众妃嫔。
楚君栖壮着胆子把她横抱在怀,她也不反抗,不言不语,眼神复杂看着他。
经历一番切实险些葬身虎口的惊吓,楚君栖不再想寻死,倒觉得这奇奇怪怪的女人挺有意思。
一锅浑水,再搅浑些又何妨死神大人都惹了,带个女人回去也不为过。反正从确认自己被方隅搅乱了心开始,楚君栖也不想再过回从前的生活。
不问出身来历,不问年纪婚否,他把这女人抱回皇宫,纳为安妃。
为什么就封妃了那为什么不能封妃呢这么漂亮的女人就算不吃,说是自己的也挺有面子呗。
后来,第一次听她说话,就是问:“你怎么知道我姓安”
楚君栖说:“我是看你安安静静的,才给了你个安字作为封号。你姓安,叫什么”
“安俪我叫安俪,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安妃在后宫宠冠一时,赐住漪雨楼,常得圣上留宿。
楚子辰这根墙头草,动不动就扒着安妃喊母妃,还煽动着晴贵妃和她搞好关系。
晴贵妃起初叫妹妹叫得挺亲热,后来却不再叫,也不主动与她交谈了。
安妃一向扬着下巴看人,从来不向任何人行礼,言谈间虽无嚣张跋扈之意,也常待人笑脸相迎,笑意却总淡淡的,好像没把些个达官贵人放在心上。待伺候她的宫人们反而更稍亲近。久之,倒是把宫里身份尊贵的女人得罪个遍。
楚君栖留宿漪雨楼,纯是馋桃儿了,这却不足为外人道,毕竟谁信吃个桃子能吃一宿呢
这正是楚君栖如今甜蜜的烦恼:吃桃大补,比任何传说中的灵丹仙药都对身子更有益,可安妃每日只肯拿给他一只桃子,且再三说明需要自己彻夜帮他吸收灵力,不然这桃子给他吃得就浪费了
楚君栖简直有种错觉,这女人是故意让他后宫佳丽们统统不满的吧他又不是每天光顾漪雨楼,没来的日子怎么就不能把桃子给他攒下呢
好吧,反正他现在肯定了此女子来历非凡,肯留在皇宫尚不知因由,旁的她不想说的他也不能逼问,有桃吃已是捡了大便宜,还是少耍什么皇帝威风,知足常乐为好。
很久以后,楚君栖才知道,他没吃到的那份桃子统统送去了左相府,进了已称病不朝许久的冒牌蓝儒风肚里。
开春雪化,檐上滴水而落,像一颗颗自然赐下的珍珠。
安妃采集着房檐上滴下的雪水,净化,留下干净的部分用来沐浴
安俪除了美得不似凡人,其余也都和人类差不多,也不见她怎么出门,就常常能变出个水灵灵的大仙桃,在之前死神大人这种灵异存在的铺垫下,楚君栖早就猜她是桃树精。
楚君栖听说这事儿,就猜这还是个爱喝凉水的桃树精。
入夜,安俪又派人请楚君栖来小聚,说是这日不光有桃,还有位高人要介绍给他。
会不会来了个比她本体更粗壮的什么李树精梨树精的
楚君栖前脚一进漪雨楼,后脚就想踏出去,奈何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往前一推,他就在跌跌撞撞中彻底进去了。
日防夜防,后宫难防。
从外面看,漪雨楼里一切如常,怎么他刚一走进来,周围就是漆黑一片除了黑色背景还是黑色背景。
总不会是安俪要给他什么惊喜吧两人又不是真正的情人关系
然而这还真是个惊喜。
满世界的漆黑之中,忽现一片荧幕特效似的光亮,光照着一个修建得高大宏伟的王座。
此王座比楚君栖的皇座还大,整个王座似乎是由一块巨大的彩色宝石打造而成,铺了厚厚的深红色坐垫,王座下的高台也是纤尘不染,光洁透亮的水晶台阶,当真是倾世之财也难以打造出的华美。
楚君栖却来不及过多赞叹王座的华丽,视线已经忍不住聚焦在王座上斜躺的人身上。
依然是欧阳方隅的脸,皮肤却精致得找不到一丝瑕疵,五官美化得更是帅气逼人,比真正的方隅不知多出几百几千倍强大的气场,眸中是莹莹血红,眼波流转之间令人生畏。
“你竟敢背叛我。”
这话说得没什么起伏,眼睛里那股执拗劲儿却挺吓人。
楚君栖哆嗦一下,小声嘟囔:“说得跟真的一样。”
事实上楚君栖走后他惦记了一个多月,后来在桃子桃子桃子的轰炸之下,一个多月后他还真不怎么惦记死神大人了。
又没做过,还是他不让做,说走就走毫不留情的,凭什么自己要一个人受相思罪
夜深人静偶尔怀念起方隅为他掌灯时温和的侧脸,也只觉得,可能是孤单了太久,冷不丁看到一个可以托付感情的非人类,才总想搞点事情。
但是既然不能托付感情了,想找死神也找不回来,就从同是非人类的安俪这儿也能找到点心里安慰。
不是非他不可。
楚君栖这样告诉过自己很多次,骗自己骗得自己都快要信了。
想到所谓第十九层地狱的威胁突然心里发虚,死神大人这是怒了
“你背叛我,我该怎么处置你”
还是背叛,死神大人你是背叛这俩字儿说顺口了吗
背叛。背叛背叛
这种词可以胡乱用吗楚君栖最讨厌背叛二字,如今却有人称他是背叛者他如何背叛死神大人了就为他那天没屈服于威胁,丢下方隅一小会儿去办公了
不可理喻。
楚君栖说:我可以满足你。
以上回答是楚同志的幻想。
“随你怎么折腾,给我留口气儿不,你可以弄死我,别让我生不如死那么难受就行。”
赌气来,一起赌啊不想沟通。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人会理我
但是还是想悄咪咪地问一句接下来楚君栖和死神大人谁占上风捏犹豫g
我比较倾向虐虐再甜,当然小虐很快就过去了,不知道几个留言过的小天使都怎么想
嗯,犹豫g,小天使怎么留言我就怎么写
第13章 第十九层地狱
第十三章
“夫君啊”
死神大人状似深情长叹一声。
“这么叫我,你情愿的我可没逼你。”
死神面前,楚君栖胆怯归胆怯,却实在不愿落了下风。
“好像也对,那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方隅的声音沉静下来,字字清朗干脆如珠落玉盘,此刻一身冷冽的气息却丝毫不加掩饰,摆明了是故意叫嚣着:暴风雨即将更猛烈啦
死神大人回想过去数月,除了憋气闹心,实在没什么值得愉悦的事情。
他也是有公务要处理的。死神还能有什么公务自然是勾魂。
只是各界之中,修高者虽多,越强大的修行者也越不容易挂掉,综合各种因素,配得上他亲自去勾的魂魄实在不多,往往逍遥数月也用不着勾一个魂,所以他真没觉得留在人间界3号世界线和楚君栖过日子有什么难度。
上次听楚君栖说要去处理公务,也是一时心烦,回鬼界看看公务的事儿,不料这一看就看出了岔子。
近来鬼界竟是频频出现异动,两位鬼仙接连遇害。
鬼仙遇害,非同小可。
死神大人可以不在意鬼仙们的生死,却不能不为此提防神魔两界。
六界之中,神魔两界最强,且神与魔寿元无尽,理论上是永生的,一旦身死,身体和灵魂皆永久消散。
除神魔两界,仙界,妖界和人间界的生灵皆从鬼界轮回,由于各种情况不入轮回者皆化为鬼。
鬼界只进不出,住户却不是很多,大鬼总有办法把小鬼送进地狱,小鬼们一旦进了地狱,就注定要成为大鬼的食物。
受过折磨越多越痛的小鬼,变成的食物对于大鬼来说越是滋补。
长此以往,鬼界剩下的住户不多,能剩下的却都是精华,总体力量还不及仙界,高层力量却比仙界强大好几倍,实力直逼神魔。
死神大人作为神界十大至尊之一,既不在四大领主之列,那么作为鬼界之王,原本也并无不可。可是他一人手握足够横扫小半个神界的鬼仙部下,便打破了原本的平衡。
近段时间,为了查清两位鬼仙之死是否与神魔两界有关,死神大人费了不少力气,也没个头绪,反而心里一团乱糟糟,十个念头里九个离不开楚君栖。
初时见忙得一时回不去,便担心他会不会故意找死引自己过去。
没感应到他找死受伤,又觉还是一阵阵闷痛难受:他不是应该宁愿自己受伤死去也想见到我吗竟然是我自作多情
忽而是想:也罢也罢,别说你区区凡人,就算你是我记忆里那个男人,现在也失去力量,我凭什么迁就你
忽而又难过,心头泛酸,想过回见到楚君栖之前永远心无波澜的日子,却是不可能了。凭什么你害我这样
凭什么我要因为你失魂落魄,纠结伤心
分明记得你曾经用那样温暖明亮的眼神看过我何以后来又待我冷漠,眼神变得反感抗拒
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不开心,你怎么不求求我那我也许就改了呢
还是说,我怎样做都没有用,你的感情就是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说没就没,刚得到我的心几天就嫌腻,不喜欢我了
你用那样动人的眼神骗走我的感情,却在我变得贪恋你的温暖时,又将我对你的珍视弃如敝履,这就叫,背叛
刚开始懂得情绪的时候,方隅与楚君栖两心相悦,在他身边,看他温柔笑语,甜蜜欣喜还来不及,只觉自己空守宝山许久而不自知,刚才得到入那山门的钥匙。
离开楚君栖,才知情绪使人痛苦,痛苦绵长不绝,才知拥有情绪的他是个十分暴躁易怒,不得人心的神。
反观愉悦却实在难得,自打离了楚君栖便再没有过。
如此看来,情绪二字,徒然让他得不偿失。
死神大人终于忍不住回来找楚君栖时,正是他钻牛角尖儿钻最深的时候,几个月来心里积压了不知多少苦思不得一见的痛苦,见了楚君栖自然阴沉压抑,正似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楚君栖脾气也好不到哪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以前的承诺,都不做数了”
死神大人冷笑问他:“我是说了喜欢你,永远陪你,还有别的吗”
“呵呵,你说走就走,一走就几个月杳无音信”
“我留给你的太息石呢你用了吗用了吗啊”
“你不会以为我是故意不联系你吧”楚君栖皱眉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珠子,一步步走近了死神大人,声音稍微软和下来,说:“你只给我看过这珠子的神异,又没教我怎么用,我不知道用这个可以联系你”
死神大人看着他美丽迷人的脸蛋儿上露出轻愁,没由来的,心里又是一阵不满,眉毛冷冷竖起,口不对心地说:“凡人,从来是这般无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原来在死神大人心里,竟然一直是看不起他这样的凡夫俗子
也对,他不一直是这样的态度可笑我竟自以为是,以为只有我看得到他内心的想法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给个痛快吧。”
楚君栖的意思是:痛快告诉我,你想怎样待我。
死神大人的理解是:痛快弄死我算了,你逼我活着好烦。
“夫”天知道这几个月来,他在心里默念了多少次夫君一时不慎,差点又一次脱口而出。还好及时纠正过来,方隅恼羞成怒,直接下一剂猛药:“楚君栖,你可知我这几个月都忙什么去了”
“不会是建了第十九层地狱吧”
死神大人点点头,右手在虚空之中轻轻一划,便划出一道黑洞洞的门,圆形,呈漩涡状,幽深可怖的样子。左手拎着楚君栖右边的肩膀,二话不说,把人扔进去。
十九层地狱原本是他刚为囚禁神魔而秘密私建,现在里面正受酷刑的魂,来之前都是神魔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生生被他留着肉体,把魂活剥出来,连阎君的手都伸不进这里。
楚君栖刚一进去,死神大人立刻跟着进去了。他确实想给楚君栖点苦头吃,却又生怕他禁受不住折磨,出点什么事,准备要一路跟着,随时把人抓回来。
然而死神大人进去也是一脸懵,他居然感应不到楚君栖的气息不会这么快就死了吧
楚君栖打量着身边一堆正受酷刑的鬼魂,不由叹息一声,深感自己是个仁慈的君主,登基不久就把刑部十大酷刑废了个干净。
地狱也不过如此,各种酷刑名头是挺残忍,什么下油锅,碎尸万段之类的,实际上和人间受刑的人相比又不流血,也没听见那些鬼魂叫得多凄惨,看起来就不那么可怕了。
难道因为鬼魂对疼痛的感知力会下降
他拍着一个鬼差的肩膀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鬼差头也没回,倒是腿在哆嗦,一副不敢应答的样子。
楚君栖盯着一只正要被剜去双眼的鬼魂,试探着和对他用刑那只鬼差说:“住手”
鬼差一刀落下,刀锋生生停在鬼魂双眼的位置,不敢再有一点点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