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啦，之前院长说先生再也不教我们的时候大家可难过了，蕊蕊还哭了呢！不止蕊蕊，好多人都掉眼泪了！”娃娃脸说到这儿，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变得愈发shi润起来，俨然有再要哭的趋势，不过却被他自己给憋了回去，“不过后来院长说如果我们实在想念先生的话，可以到济世医馆来找先生，没成想还真的找到了呢！”
“就你一个人来找我的吗？”连应感动于这些小孩子的单纯和感xi,ng，却也忍不住地要打趣一番。
“对啊，这次只有洛儿一个人来，不过洛儿还带来了大家的邀请。”娃娃脸说着开始掏自己的小布书包，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找出了一张折好的白纸递到连应面前，“这是秀才写的，不过代表了所有人的心意，大家希望今晚的花灯会能邀请先生一起参加。”
“花灯会？”连应挑眉，原来江名城里还有这么个盛会啊，难怪宋伯下午要请假了。打开那张白纸之后果然是他们班秀才那清秀的笔迹，虽然用词斟酌，但还是显着一份稚嫩之气，不过对于一个孩子来讲却是难得了，更何况这封邀请信里饱含着的可是他的学生们的浓浓情意啊。
“好，先生晚上一定赴约。”连应将邀请信收好，拍了拍娃娃脸的肩膀，“洛儿，早些回去吧，莫要让家里人担心。”
“嗯嗯，洛儿这就回去。先生今晚可一定要早点到哦，到时候会有我们书院的花灯展示呢！”洛儿用力地点点头，这才注意到先生的身后还有个高大的汉子，这个男人倒是让他有一丝丝的好奇，于是开口又道，“这位叔叔今晚也可以和先生一起来哦！”
说完之后这孩子又如来时一般飞快地跑远了，倒是连应在原地却是忍得快要笑出声来。
侧首间见得归思脸上的疑惑表情，连应“好心”解释道“这些孩子平时除了喊我先生之外，都是叫我哥哥的。”
言下之意便是两人虽是差不多的年纪，不过归思他可是被生生喊老了一个辈分啊！
就在连应为自己这般不厚道的笑感到一丢丢愧疚的时候，瞥眸间却见归思也轻轻地笑了一下，眼里的宠溺让他困惑，更让他不自觉地感到温暖，方才的那份尴尬似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愧是江名城的重大集会，这日还不到晚上，仅仅是一个下午的功夫大街小巷就像是变了个样子似的，如过年般满目都是红红火火之色，稍有不同的就是商贩们还在营着业，而且更加热情了起来，不少千奇百状的灯笼也都被拿了出来。
归思最终还是和连应一道儿出来了，不过两人出来的时候已至傍晚，到了连应不得不出来的时候才出来。
“也不知这次看望的病人怎么样了，阿漓还没哪次像今天这般至今未归的呢。”连应一边看着街上的景象，一边说着。他所说的倒是不假，药漓医术高超，每次出去看病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今日却不知怎的，莫不是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哎，原本还想等着他回来一起去看花灯的。
“房里留了信，不会有事的。”归思用他高大的身体不着痕迹地将连应护住，抽空写了句话安抚道。
“也是。”连应喃喃自语一句，便见眼前虽是人影重重，但自己的身边却是被归思隔出了一个移动的小空间，一时间内心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个人，从第一次的见面就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而且对方还总是不自觉地对他好，让他不得不多思多想……会是那个人吗？不过，那个人又怎么会来找他呢？
作为江名城里比较有名的一所书院，明德书院每年都会有很多的活动，年年的花灯会也不会错过，都会组织师生一起制作花灯，既做展览也做买卖，合眼的便是直接送了也无妨。
等连应和归思按着那封邀请信上指示的地址找到地方时，那个摊位上已经围了不少人，竟是不比其他正经商贩摊位上的人少。
还没走近，已是被眼尖的孩子们看到的连应只能看了眼归思，无奈地被拉进了“包围圈”里，一进去就被满摊子的灯笼惊得说不出话来——不得不说，这群孩子做的灯笼虽然说不上多么的极致好看，但胜在形式多样，构思ji,ng巧，有很多别的摊位所没有的设计，故而才能引得这么多人前来观看。
“先生，快来看看这些花灯里可有你喜欢的，如果有的话救尽管拿去！还有啊，我们这里还有制作工具，先生可以和我们一起做的！”洛儿向来欢脱活泼，这个时候也是第一个发话的。
“是啊，先生，你和我们一起做吧，我们来教你！我们可厉害了，连秦院长都说我们做的很好呢！”说这话的是个打扮俏丽的小姑娘，甜甜的笑容看上去天真自豪无比，惹人喜爱。
站在摊子边上捋着胡须的老人听了也笑着对连应邀请道“云先生不如和身边的这位一起试试吧，这些孩子的制作技术还真的是不错呢。”
话说到这份上，连应断然是不可能拒绝的了，而且他本来就不想拒绝，做花灯也是件有趣的事情不是吗？况且他身边的这位也没拒绝呐！
接过洛儿那孩子递过来的材料，连应道了声谢，和手中拿着同样物什却不知该做些什么的归思对望一眼，两人都有些呆愣的样子看在对方眼里竟有了一丝可爱之意。
“哎呀，先生和这位叔叔不要愣着嘛，快来和我们一起做，大家都在这儿做着呢！”洛儿不长的两只小胳膊一只各拽了一个人，把两个人向摊位的中间拽，那儿还有他的小伙伴们和其他原本在观看的人已经开始做了起来。
“来来来，我们快点做吧！”洛儿夸张地 起了袖子，命令的语气在稚嫩的童声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滑稽，让连应忍俊不禁。
“好好好，开始做开始做。”连应连忙答应着，学着洛儿的样子拨弄了起来，倒也弄得有模有样。
第一次做难免耗些时间，纵然是连应这个对这方面有些天赋的人也耗费了不少功夫才做好，虽然做的样式是中规中矩的，但看上去还不错。
连应满意地给手中的花灯绘上莲花的图案，左右看了看，还是挺满意的，再看看身边的归思发现他还在做着。
平凡的侧脸在摊边挂着的暖黄灯笼的光晕的映衬下显得柔和了不少，那满脸的认真和微卷长的睫毛看在连应的眼里让他不觉愣了神，总感觉……这样的画面似乎在哪里见过，就是这种感觉让他熟悉无比，让他平静的内心也好似漾起了淡淡的涟漪。
蓦地，脑海里浮现出了当年他和师禹也是在这样的暖黄光晕下，他就这么偷偷地、静静地看着他认真包饺子的侧颜。明明是两张完全不同的脸，此刻却在他的眼里奇异地重合了起来……
第86章 华灯初上（二）
画上最后一笔，连应犹嫌不够，想了想便提笔又在灯笼面上提了首有关花灯的诗，算是应了个景。一切完毕之后再看归思，倒也做好了一盏花灯，不过那样子嘛却是不敢恭维。
“呀，这位大叔做的是什么啊？”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倏地响起，没恶意，却让归思难得红了脸，连应也忍不住似的笑了出来。
“第一次做做不好也是正常的，你这臭小子当初做的比人家这个还差多了呢。”秦院长开玩笑似的拍了拍那调皮孩子的脑袋，惹得那孩子吐了吐舌头，乖乖不说话了。
“二位是第一次看到咱们城里的花灯会吧，也别在这儿拘着了，到处走走玩玩倒是不错。”秦院长摸了摸胡子，笑嘻嘻地建议道“没准还能在这花灯会上找到心仪的姑娘呢。”
说完便是一阵挤眉弄眼，十足老顽童的架势，却见二人面上淡淡，一点儿心动的样子都没有，还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忙道“哎呀呀，别不信啊，你们提着灯笼往前面走，就能碰到咱们的护城河，河边有不少的摊贩，都是‘送花灯’服务的，花不了几个钱。这你亲手送出的花灯飘到何处，为何人所得皆是缘分，缘分天定啊。想当年我和夫人还就是这么认识的呢，当年啊……”
秦院长一副感慨样，正准备开说就被一群孩子给打断了——
“院长，您又秀恩爱了！”
最后到底院长的恩爱故事还是没有如愿说出来，不过连应二人倒是听了他的提议去了护城河边。
不得不说这类浪漫故事还是很有感染力的，河边除了有很多的小贩之外就是各色穿着亮丽的年轻男女了，人手提着一盏灯笼，怕不是都是来寻姻缘的。
“跟别人的灯一比，咱么这可就算是寒酸的了。”连应扬了扬手里提着的灯笼，笑着打趣道。不过说的也是实话，这些男男女女不仅打扮的漂亮，那手里的灯笼也颇为ji,ng致，看上去就是花了番心思的，但是姻缘这事，可不得花心思吗？
“还不是一样的放法。”归思嘴角含笑，写了句话回道。
“倒也是。”连应轻轻侧首，应了一声就开始四处看看，很快就选定了一个摊位走了过去，归思也连忙跟上。
自小贩手中接过纸笔，便听那小贩紧接着好心说道“这位公子，这纸和笔啊是让您在这上头写上自己的愿望，再装入灯笼里，把灯笼放入河里，若是有幸让河神看到了，没准就能实现您的愿望呢！”
“愿望？求姻缘吗？”连应眉角一扬，眼里神采奕奕，那淡粉的眼角就似开了花似的，看的那小贩一怔，待感到一阵冷冷寒意袭来时才回过神来。
下意识地看了眼跟在这儒雅公子身边的男人一眼，小贩一哆嗦，很快收回了视线回道“那倒不一定，河神可是无所不能的，不仅仅是姻缘，便是其他的愿望让他看到了也是会帮忙实现的。不过到这儿来的公子小姐们大都是求姻缘的，故而公子若是想求个姻缘也无不可，说不定这花灯在河神的指引下飘啊飘的，还真能飘到您的真命天女身边呢！”
小贩话一说完，蓦地感觉那寒意更浓烈了些，让他禁不住又打了个哆嗦，实在不明白怎么就这么冷了呢？
“好，我姑且信你。”连应笑着说了句，接着便寻了个他人看不到的角度在纸上写了句话便放入了自己做的、又由秦院长改良过的可以放入河里的花灯里，然后又将纸笔递给归思，笑着道“归思要不要试一试？”
归思回以一笑，接过纸笔也写了句话放进了花灯里，然后两个人就寻了处人少的地方放起了花灯。
“归思写了些什么呢？”看着顺着河水远去、光亮渐弱的花灯，连应背着手，话里带笑地问道。
归思转过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似是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连应见他不愿答也不在意，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嘴角绽出一抹调皮的笑意来“不过我可没有写姻缘哦~”
看出对方眼里的疑惑和好奇，连应仅仅是抿了抿唇，笑的释然道“我只是……只是祈求一个人平安罢了……”
话落，转身，离去，唯余身后灯火熠熠，唯余那个站在原地看着他慢慢走远的高大男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把连相的花灯捞上来。”良久，一道沙哑似是久未开口的声音对着黑暗的角落吩咐道，紧接着就是一道黑影划过。
归思，也就是师禹看着连应远去的背影眸光深深，只是祈求一个人的平安吗？
竟是再也不相信姻缘了吗……
那他写下的愿望又如何能实现？不过即使不能，他也要让他变成能，他不信河神，不信传说，只信事在人为。
阿应的花灯啊，不能让别人拿去呢，只有他才能做赐予他们姻缘的河神呢……
“愿吾皇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一张纸条被小心展开，师禹轻声念道。
归思回去的时候见着连应又回到了那小贩的摊位前，收敛好情绪之后便走了过去，正好听着二人的对话。
“公子，不如再来试试我们这里的‘姻缘一线牵’吧？”对于一个专靠这次盛会来大赚一笔的小贩而言，这个时候能怎么推销就怎么推销，哪怕是舌灿莲花也不足为奇。
“怎么个‘姻缘一线牵’法？”连应挑眉，看这小贩眉飞色舞的样子他倒是有了点儿好奇心了。
“嘿嘿，这简单，我一说公子你就懂了。”小贩搓了搓手，然后随便挑出一盏灯笼提在手里，“这个嘛，就是从我这小摊上选个合眼的灯笼，然后沿着这护城河的一头走，若是这走的途中能遇到和您手上提着灯笼一样的人，那便是有姻缘了，这小小一盏灯笼便是那牵着姻缘的线。”
“这构思倒巧妙。”眉角含笑，连应有些坏心眼地刁难起小贩来，“不过这灯会上人多灯多，遇着个和自己拿着一样灯笼的人实在不稀奇，若是对方不满意这‘姻缘人’的音容笑貌又该如何？到最后这姻缘还不是人定吗？”
“哎呦，公子啊，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小贩一咂舌，紧接着指了指河边的男男女女道，“正因为和公子你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也不少，所以这不有不少人都带上了面具吗，全凭着感觉和这冥冥注定的因果来找那‘姻缘人’呢！”
“嗤，你说这么多，可不是忽悠我们既买你这灯笼也买你那面具吗？”连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小贩倒是有几分小聪明，推销手段还不错。
“哎，咱这不小本买卖吗，就指着这天赚大钱呢，能不能使劲儿推销吗？”被拆穿了也不恼，小贩只是挠了挠头憨憨笑道。
“呵，也好，那我便买了这盏灯和面具了。”连应挑了盏造型奇特的灯笼和一个普通的面具付了钱，他可不想随随便便就能撞上个和自己拿着一模一样灯笼的人。
刚想转过头问赶上来的归思要不要也选一盏灯笼时就见那人兀自拿了个和自己手里一样的灯笼，面具却是不同。
“归思啊归思，你这可就不合规矩了啊。”连应调笑，“你我选了一样的灯笼，若是碰到了那‘姻缘人’又算是谁的呢？”
归思手里依旧拿着那盏灯笼，定定看着连应，直看得连应的脸皮都有些红了也没移开视线。
“咳咳，既然你这么喜欢这盏灯笼那我换一个便是。”轻咳一声缓解此时诡异的氛围，连应刚伸出手准备换个灯笼时就被对方攥住了手腕。这种不容忽视和拒绝的力道让他微微愣神，一时间竟又有那份熟悉之感。
“不必换，我不和你一道走，你我各从两端出发，若是第一个碰到的拿着相同灯笼的人是对方，那便是……有缘。”
连应默默将归思写的话看完，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或者说他不明白对方这么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道这里的“姻缘”、“有缘”是什么意思吗？还是说其实是明知故犯？
归思啊归思，为何你有时总让我觉得莫名的熟悉呢……
江名城的护城河很长，长到让连应站在它的一端时不由感叹如斯距离，他和归思岂能恰好相遇？
哎，也罢，便是走着吧，为着心里这一份莫名其妙的熟悉……和说不出来的感觉。
一步、两步、三步……不知几步后连应走到了护城河的桥上，遥望着不远处摇摇曳曳的灯火，内心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勾唇苦涩一笑，他这是魔怔了吗，居然还真的走了这么久，可是茫茫人海里，其实并没有他要找的人不是吗？
纵然是归思又如何，他为这人已经分出了太多心思了，可他不是师禹不是吗？不是那个让他甘愿付出一切的君王，他也不是当年的那个臣子了。
“痴儿啊……”低叹一声，连应转身欲走，眼角处恍然映出一个身影，那个面具，那盏灯……
“归思……”
一声呢喃，桥上桥下，牵动的究竟是谁的心……
第87章 祸起故人（一）
“阿应？”连应刚念完就被身边擦肩而过的人喊了一声，这声音……难道是药漓吗？可是他怎么会来这灯会了？
转过身便见着一个和自己戴着一样面具的男人贴了过来，那双明亮璀璨、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桃花眼可不正是药漓？不知为何，连应下意识地瞥向归思所在的地方，却发现茫茫人海，川流不息，原来的那个位置哪里还有那个人呢？
“咦，阿应你在看什么呢？”顺着连应的视线看过去，药漓并未发现什么不同寻常之处，问了一句见连应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便兀自又说道“瞧瞧我们这两张面具，一模一样，这就是缘分呐。”
连应听罢白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拆穿道“这样的面具又不是什么稀奇物，你和我戴的一样就叫缘分了？也不见你手里这灯笼和我的一样，不要忘了这花灯会上的姻缘只有这花灯说了算。”
“哇，阿应，你也太伤我的心了！”药漓一手捧心，满脸控诉状，“有花灯会不叫上我就算了，现在还这么怼人家，哎，真是叫人伤心难过死了！”
“还不是因为你今日看诊晚了，许久都没回来，而且不是给你留了字条了吗？”眼见着上桥来的人越来越多，连应连忙拉着药漓往桥下走，而药漓也从善如流地跟了上去。
“还说呢，我可没看到有什么字条，还是听宋伯说今晚有花灯会才出来碰碰运气的呢，想着没准你和那个讨厌鬼出来游玩了，所以就往这人多的地方凑，好在真的找到了你。”虽然找到阿应的时候对方口里喊着的是讨厌鬼的名字这件事让药漓很不爽，不过他很理智地没有提这件事，这个和阿应独处的时光他才不要提那个讨厌鬼呢。
没有看到字条吗？连应蹙眉，他明明记得写好了字条放在桌上的啊，归思也确认过了，怎么会没看到呢？莫不是被风吹落了，不知飘到了何处？
“哎，别想那个了，没看到也无妨，不是找到你了吗？”药漓不在乎地笑笑，心里却在思忖说不得就是那归思干的，真是个十足的讨厌鬼，和那个皇宫里的皇帝一样，让他看着就不爽。
“阿应，其实我今天不是被看诊耽误的，而是遇到了熟人，你猜猜那人是谁？”眼角含着一抹笑意，药漓趁着连应低头思索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反握住了对方牵着他的手，然后似满足般眼角那抹笑意更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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