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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护卫 第4节

作者:尤眠 字数:23068 更新:2021-12-31 15:15:55

    房门被用力地甩上,宫子羽紧绷着的一口气才松了下来。

    嗯,这场宁死不屈的贞洁烈夫戏还是演得不错的,至少观众相信了。

    脚踝处的荆棘刺青被颜料弄脏了,他屈起膝盖来擦,擦着擦着,不由得把脸埋进了膝盖处。

    既然有个人并不着迷于他这身皮相,既然有个人千方百计都要全尽他的尊严

    那为什么,现在他不在他的身边呢

    两行眼泪和了一地颜料,染成一片五色斑斓的无奈。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夹在中间的八月,便是山中野果开始成熟的日子,秋天大雨一场接一场,但在白天里,仍然有很多孩子成群结队地带着布袋去採能食用的果子,採够了就在河溪里洗一洗围成一圈当野餐,一边吃果子一边玩闹,让平日安静的山野热闹了起来。

    正嬉闹得高兴,忽然一个小男孩踩了一脚苔藓,一个打滑摔进了水里,河水本来不深,但时逢秋汛,河水湍急,男孩猝然落水,手脚抽筋,无法踢水,一下就被流水带了好远。岸上的小孩吓呆了,眼看小男孩眉眼都看不见了才爆发出一阵惨叫,年纪小的已经吓得哗哗大哭不知所措,年纪稍大的孩子一些留下来看着弟妹,另一些便赶紧跑回村子去找大人救援。

    剩下的小孩在岸边追着跑,眼看那小男孩快要被冲下瀑布,懂事的已经明白救不过来了,便一把搂住那些年纪小的孩子捂住他们的眼睛不让他们看,眼泪都掉下来了。

    可一阵咳嗽声让他们睁开了眼睛。只见刚才还淹没在水流里只看得见个影子的小男孩此时已经在岸上了,一个身材修长的大哥哥正用力拍他的背让他把水咳出来。一场大难化解,大孩子们心里一松气,这才哭了起来。

    给小男孩拍出了口鼻里的水后,那大哥哥把他抱起来来到那群孩子中间,小男孩回到伙伴中间,也跟他们抱成一团大哭了起来。

    大哥哥看着一群哭得收不了声的小孩,安抚地揉了揉那几个大孩子的头顶,“你们刚才已经做得很好了,下次再注意一些,不要到危险的地方去玩就更好了。”

    “呜呜呜,我、我好害怕如果安子真的我们呜呜呜”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女孩子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一开口又哭了。而其他小孩看见她哭,也跟着继续一起哭。

    “你是他们的大姐头啊”大哥哥弯下腰,打量这小女孩,十一二岁的年纪,圆脸大眼,颇有些小大人的气场,“你再哭,安子也跟着你哭,他才刚刚回过气,你想哭死他吗”

    女孩一听,立刻就抽抽鼻子努力止住哭泣,她猛揉几下眼睛,用力搂住安子的肩膀,“安子,没事啦不许哭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再哭啦你们也是都不要哭了,又没事,哭什么哭”

    那班小孩果然听女孩的话,尽管还是扁着嘴巴,却都慢慢收了哭声,那大哥哥噗一下笑了,“好你们不哭的话,我就给你们表演一个”

    十几双眼睛马上盯住了他,“什么表演”

    “呐,看好了”他退后几步,右手拇指跟食指环成圈儿扣进唇里,吹出一声短促的“哔”声,只听见一阵快马踏蹄,一匹浑身纯黑的高大骏马从树林里跑了出来,轻巧地从十多个小孩头上跃过,在大哥哥身边停下,它额上正中有一撮白色的毛,刚好长成十字星的形状,气势逼人,十分威武。

    小孩子们仍在指着那匹黑马“哗”地赞叹,只见大哥哥把黑马驮着的一柄银枪取下,呼啸着舞弄起枪法来。那凌厉的枪法把小孩们唬得一愣一愣,却也笑不出来,只是呆了一般站着。

    “安子,扔果子来”

    大哥哥忽然朝安子喊,安子一愣,从地上捡了个只有一个拇指大的红色浆果往他扔了过去。

    银枪一松,枪尖恰好刺进那浆果的蒂部,“噗”地一下把小得像老鼠屎的核儿挑了出来,大哥哥一个旋身,把剔了核儿的浆果送到了安子面前。

    一阵欢笑声爆发了出来,其他小孩蹦跶着说“我也要我也要”,纷纷把自己刚刚捡到的果子往大哥哥扔去,大哥哥也没让大家失望,果子像暗器似的往他繁密地扔来,他全无例外地把果子全都挑在了枪尖上,成了一串儿野果串烧,才得意洋洋地长枪放下,让小孩们过来吃果儿。

    小孩们乐呵呵地吃那果子,好像那果子是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安子咬了两口果儿,眨巴着眼睛问,“大哥哥,你眼睛上受伤了吗怎么是红色的”

    “嗯这个,这个不是伤口,是刺青。”

    “啊好威风那、那匹马额头上的也是刺青吗”

    童言无忌,林三宝忍不住笑了,“是啊,它也是刺上去的”

    “我也要刺一个”

    “刺青可是很痛的啊,要用针刺进你皮肉里,再把颜料涂上去,这样你也能忍吗”林三宝回忆起自己当初被童年好友骗了去刺青时哭得喊爹叫娘的情境,不禁要吓唬一下小朋友来平衡下心理。

    “呃那、那还是算了”

    在田里劳作的大人们十万火急地赶来河边,却是看见一群小孩好端端地围坐在一起吃果子,不禁一愣,还以为是小孩恶作剧,可安子的娘亲一眼就看见自己孩子浑身湿淋淋,一看就是刚从水里上来的,飞快地跑了过去把儿子抱了个牢实,“安子啊吓死娘了你、你是怎么上来的”

    “有个没见过的大哥哥救了我。”安子此时已经不害怕了,“不过他又走了。”

    “没见过的大哥哥”

    这山头靠近凌云寨,兔子不吃窝边草,只要交一点儿保护费,村民生活倒是安定,但外人甚少有胆量从这边过路,都绕远道走,村民们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悉,哪里来的没见过的大哥哥

    “嗯,大哥哥眼睛上面有红色的刺青,好威风”

    村民顿时面面相觑眼睛上有刺青

    沉默了一会,终于有一个人小声地说,“该不会是林寨主吧”

    “嘘让他们听见就糟了”另一个人指了指山顶的方向,“你忘了王大叔说当初林寨主没收保护费就被他们拖在马后跑了几个山头吗”

    “唉,说得我都想念林家寨了”

    “找死啊快别说了,赶紧回去赶紧回去”一个男人驱赶着小孩子回去,还不忘吩咐,“今天那个大哥哥的事情任何人都不准说谁说一句就罚他没饭吃知道不”

    躲在树林里的林三宝把村民们的顾虑都听了进去,他用力握了握银枪,翻身上马,缓缓归去。

    九月初一,拖延了半年时间,朝廷终于就青王爷海晏青遭刺杀一案作出了反应,派来了排行最末的平亲王海宴平来负责调查此案。

    当日锦澜城所有有品阶没品阶的读书人都凑到了城门跪成一堆迎接海宴平。

    但见最先进门的却不是海宴平的八人大轿,而是一名骑着纯黑战马的威风凛凛的青年将军。银色长枪,枪头飘扬红缨;银色盔甲,锁子之间均是金线,越发衬托得那脸容俊朗的青年将军如同天神武将,威仪一点都不输给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

    锦澜城府尹低着头来作着揖来到那将军马前,“锦澜城府尹张兆才恭迎七王爷恭迎林将军”

    林三宝一挥银枪,示意张兆才退下,张兆才便退到了一边跪着,林三宝又作了一个手势,两队士兵往道路两边维持秩序,这才策马返回,领着海宴平的高大车辇入城。

    海宴平撩开车帘,嘴角泛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大皇兄,小弟就接下你这封地了。

    海宴平大张旗鼓地打着为海晏青捉拿凶手的名号进驻锦澜城,众人都以为就算只是做做样子,这位小王爷也该开始大规模的捉捕排查,对附近山头的山贼作一次像样的清剿,但不想海宴平在海晏青府邸里住下后就成了翻版的海晏青,不仅每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连海晏青钟爱戏班倌儿的习惯都学来了,三天两头往戏班跑。

    倒是那位林三宝将军要正派多了,每天不是在校场练兵就是在王府静养,并无出现什么兵痞扰民的行径。

    大家便以为海宴平根本不甚在意海晏青的案情,只是为了应付皇帝懿旨才来锦澜走一趟,便松了一口气,依旧欢歌笑语,歌舞升平。

    高官富商都争相巴结海宴平,见他喜欢戏子,便寻了不少或秀气或艳丽的倌儿来讨好。海宴平一见戏子就欢喜,但常常听了他们唱戏后就皱眉,只有一两个能勉强让他说声“不错”留下继续唱,可是唱完戏了海宴平也很少让他们留下来服侍,几乎一个月过去了,就只有商清乐被海宴平留下过两三次,却也并不见得有多宠爱他,商清乐的小厮还说,小王爷留下他也只是唱戏,并未欢好。

    大家便都开始感叹,要是宫子羽还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把海宴平收拾个妥帖的,只是他被山贼掳走后,虽然曾经试过逃跑回来,却又鬼使神差地回去了,大家都说他一定是把山贼头儿摆平了,所以宁愿在山寨当压寨夫人,总比在城里当个供人玩乐的戏子。

    可惜,他们只猜对了一半。宫子羽确实宁愿在山寨当压寨夫人,只是这个山寨已经不是那个山寨了。

    凌日风对于这大队人马本来也有所警惕,但经过探子回报,知道那海宴平不过也是海晏青一样的糊涂蛋,每天都在教坊温柔乡里厮磨,便完全放心了。

    “你说那些高官大爷,怎么好好的女人不玩要去玩戏子呢”凌日风的手下对宫子羽从来没有什么尊重的想法,凌日风也不在乎,“寨主,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觉得什么”

    “就就跟戏子做的感觉呗”一想起那天宫子羽当众表演,人人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凌日风弯起唇角,连身体都微微发热起来,“其他的我不知道,宫子羽嘛的确比我做过的女人都销魂。”

    “哎哎,寨主你哪天玩腻了一定得便宜下我们兄弟啊”

    “我真的玩腻了的时候一定让你们也试试”凌日风哈哈大笑起来,再跟大伙儿喝了一会酒,就回里间去了。他拍拍衣服,往宫子羽的房间走去。

    自从柴叔死了他都不想见宫子羽,但这淡薄的怨念抵不过肉欲的深刻,现在再说起来,凌日风更加想念那销魂蚀骨的风流了,他快步走到宫子羽房间门前,敲了敲门,也不等回答就推门进去了。

    宫子羽正就着一盏油灯看书,灯光昏黄,映得他平素凌厉的艳丽柔和了很多,他见凌日风走进来,便放下书,抬头对他笑笑。

    凌日风还在想怎么说开场白,宫子羽已经站了起来,拉着他的手把他推到床上,自己跨坐上去了。

    凌日风既惊喜又疑惑,“你不生气了”

    宫子羽摇了摇头,“我生气,我生气你既然答应过我只让我服侍你,却又放任别人欺负我。可是你竟然来了,说明你还是舍不得我,说明你在柴叔跟我之间,选了我。既然你还是要我的,我还有什么好跟一个死人生气的”

    凌日风被他一番深明大义的话说得心里无比感动,“是我不好,答应了你的事情却又反口,我该早点来找你道歉的。”说着,他伸手探进宫子羽亵裤里,“今晚我一定好好地补偿你。”

    宫子羽却是白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他从枕头底下抽出匕首来,锋利的薄刃抵在凌日风胸口上,“要补偿我,把你的心给我。”

    “哈啊”

    凌日风一愣,宫子羽已经把他的衣襟扯开了,刀刃贴在了他胸前的皮肤上,“我要在这里,刻上我的名字。”

    “呵呵,原来如此。”凌日风笑了,“可是刺青很痛啊,你要怎么给我止痛”

    “这个痛,不能止。”宫子羽把唇贴上凌日风的耳朵,轻轻地吹气,“痛快痛快,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痛快。”

    凌日风不由得吞了一下期待的口水。

    宫子羽只披着一件鹅黄色的袍子,衬得左胸上的梅花更加红艳,他分开纤长的腿,跨坐在凌日风身上,后穴吞吐着他硬挺的阳物。骑坐的姿势并不新鲜,但此次却是每一下抽插都让凌日风大口大口喘气,额上青筋条条爆现,不停发出似是痛苦又似是舒服的低吼。

    窄道里每一次收窄的时候,宫子羽便把手上匕首摁进凌日风胸膛上一分,然后放松的同时便把刀尖抽出,皮肉的痛楚不但没让凌日风觉得难受,反而有种别样的兴奋,他每次都觉得宫子羽该不会是想要一刀扎死他,想要逃的时候宫子羽便用力把他吸住了,恐惧便转化为强烈的快感,让他期待下一刀的痛。

    宫子羽一刀刀地在凌日风胸口上刻字,故意把“宫”字头上的一定留到最后,其他笔画刺完时,凌日风已经张大嘴巴捉住宫子羽腰侧癫狂般抽插起来,宫子羽咬着牙,仍用力握着那把匕首。

    凌日风几个猛力挺动,宫子羽知道他要泄了,他握紧了匕首,在他爆发的同时,一刀刺下了“宫”字的最后一点。

    脑袋里只余下一片白光的凌日风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感觉到痛,他以为是胸口刺青在发痛,可他忽然发觉身上没有了体重,胸口上仍然刺着那把匕首。

    匕首只余刀柄在外头了。

    凌日风猛地瞪大眼睛,大吼一声就要捉宫子羽,宫子羽却不怕死,就静静站在那里等他来捉。

    凌日风走了两步,发现自己越运动越动气,胸前的血就涌出越多,顿时明白了宫子羽的意图,他盘地坐下点了几个止血的穴道,便大声叫人。

    却是叫了半天也没有人来。

    宫子羽也觉得奇怪,却也知道此时逃命或许有用,便马上往外跑去。

    谁知道一开门就看见门外站了一个人。光线很暗,看不清容貌,只看见他手上拿着一柄银枪,枪上红缨耀目生辉。

    宫子羽愣了半响,眼泪滚了下来,“林三宝”

    林三宝扫了一眼宫子羽,这满是情欲味道的身体让他难受。他故意不理他,径直走进房间。

    却是看见凌日风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脸白如纸地盘坐在地上。

    林三宝第一个念头是不能让他死,便马上点了他昏睡穴,渡了真气给他,又给他塞了一颗药丸,才吹了个口哨,让士兵进来把他抬回锦澜城去治罪。

    处理好这一切,他才轻轻叹了口气,仿佛为不能与凌日风死战一番而遗憾,转身就走。

    一直站在旁边的宫子羽忍不住跑过去拉住他的袖子,“你真的连跟我说句话都不行”

    “垂死难乞一面缘,我现在见到你一面已经是你格外开恩了,我哪敢要你跟我说句话呢,宫老板”林三宝轻轻挣开他的手。

    “你明明知道我这么做是想救你”

    “对,你救了我。”林三宝转过脸来盯着他,几乎要咬着牙齿才能让自己不发抖,“那你是不是要我跟你说一声,谢谢”

    “你不是为了我那样对你而生气,你在为我这样对自己而生气。”宫子羽低下头,把袍子拉紧了,遮住身子,“如果我说,我有苦衷,你愿意听吗”

    “”林三宝不语,只把银枪放下,把它斜靠在墙上。

    “我本来是南方富商家中的小孩,七岁时父亲说锦澜城繁华,要到这边来发展,谁知道在锦澜附近的山野遭到山贼打劫,母亲给我吞了一颗龟息丹,我侥幸不死,便流落了戏班,这些你是知道的。”宫子羽抬起头来,眼睛里再无柔情,只有仇恨,“那班山贼趁夜色杀人,我不认得他们,但有一个人曾经走到我面前确认我是否真的死了,我才看见了他的眼睛,是一绿一黑的眼睛。”

    “凌日风、凌云寨就是你的仇人。”林三宝明白了过来,“刚才那匕首,是你刺他的”

    “十二年来我只想着怎么样才能手刃仇人,如今天公见怜,把他送到我跟前,我当然要想尽办法亲自动手了。”宫子羽微微笑了笑,“以身体做诱饵,趁他欢好时松懈警惕下手,这么卑鄙肮脏的手段,我想林三哥一定不屑听了。”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不会是希望我原谅你。”林三宝深知宫子羽性格,“你想要怎么样”

    “你把他带走了要怎么样”宫子羽看了看那些押走犯人的士兵,“你现在是”

    “我在这绿林里站不住了,只好投官家了。”林三宝对宫子羽,是怎么也说不出“拜你所赐”这种话的,但不代表他不痛,不代表他不恨,只是恨到了最终,还是成不了狠罢了。

    “呵呵,那想必是最近风头很猛的那位小王爷麾下了。”海宴平要来捉杀海晏青的凶手,却捉了凌日风却不是林三宝,不管这是林三宝找替死鬼,还是海宴平另有打算,总之,这里头必有其他安排,宫子羽半威胁地说道,“你们要在法场杀凌日风,为海晏青的死得个体面的交代,可以,但是,我要当刽子手。”

    林三宝料到他会如此要求,“我不能现在就答应你,我要回去跟王爷请示。但我答应你,我会尽力劝服王爷答应。”

    宫子羽又是一愣,他没想到林三宝如此顺遂,“你不怕我捣乱”

    “你为了杀他,什么乱没捣过我还怕你搞出比林家寨没了更严重的乱子吗”林三宝惨淡一笑,无力地把长枪握回掌心里,慢慢往前走,走了一段路,他停了下来,侧过脸来道,“其实我生气的是,你为何不告诉我,你为何不选择让我分担你的仇恨宫子羽,我恨,我恨我们相识太晚,只能相爱,不及相知。”

    说罢,他用力往地上一拄银枪,四周落叶纷飞。他踩着这一地颓败,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宫子羽视线里。

    宫子羽定在原地,良久才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

    是啊,他们相识的时间本来就很短,只足够唤起些平常爱欲,远远未到能互诉秘密的相知相亲。

    那你又何必对我生死不离,非要我用那么残忍的方法把你逼走

    “林三宝,林三宝,林三宝”

    宫子羽胸口一阵剧痛,竟是吐出了一口鲜血,眼前光影全无,晕厥了过去。

    宫子羽睁开眼来,天色已然大白。一双小鹿儿一样的黑眼睛在他头顶上用力地盯着他看。他眨了眨眼,那眼睛的主人才站直了身子,转过头去兴奋地喊,“子羽哥哥醒了快拿药来快拿药来”

    “小澄”宫子羽撑着身体坐起来,发现自己身子已经清理干净,各种伤口也都上好药了,“这是哪里”

    “这是王爷哥哥的府邸,三哥也住在这里。”小澄拉着宫子羽的手,嘴巴一扁就要流眼泪,“子羽哥哥你到哪里去了,小澄以为你掉下马去了不见了”

    宫子羽无言地摸摸小澄的头,算了,那些肮脏不堪的事情何必再说,“总之我现在好好地回来了就好了。那你呢,你跟三哥又是怎么样的遭遇”

    小澄揉揉眼睛,“三哥把我放在一个农家里,说回去找你,找到你了就来接我一起回家可是他走了两个多月也不回来,我还以为他找到你了就不要我了还好他终于来接我回家了,可是,可是那时候你又不见了,我问三哥你在哪里,他也不说话还好现在你又回来了,要不,要不”说着说着,十岁的小女孩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宫子羽把她抱进怀里柔声安慰,小澄好一会才止住了哭泣,宫子羽笑道,“人家哭是哭成花脸猫,你哭却是哭得发乱髻散的,来,我给你梳头发。”

    “嗯”小澄听话地端了个凳子在床边坐着,宫子羽便拆散她发辫,好好地给她梳头发。

    林三宝推门进来时,宫子羽正给小澄插上玛瑙发簪,似曾相识的情境让他愣了一愣,仿佛这三个月来发生的事情都是他的一场噩梦,梦醒来,他仍是林家寨的大当家,宫子羽仍在挤眉弄眼地试图挑逗他,林肃天跟林靖海在院子里拆招,唐玉洁跟小澄在一旁助威呐喊。

    宫子羽听见了一声深沉的叹息,他抬起头来,对林三宝笑笑,“怎么劳动你亲自给我送药啊”

    “三哥”小澄梳好头发,小鸟一样扑过去,把林三宝手上的托盘接过来,上头除了一碗苦药,还有三四颗爽口的蜜饯。

    宫子羽看见小澄偷偷吞了下口水,不禁泛起宠溺的笑,他拿起碗来一口把苦药喝光,然后把蜜饯都塞到小澄手里。

    小澄惊喜地瞪着眼睛,随后又不依了,非要宫子羽也吃一颗,宫子羽拗不过她,只能吃了一颗,她才安心地把剩下的蜜饯都塞进嘴巴里,一时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好不滑稽。

    宫子羽笑了开来,取笑她道,“又没人跟你抢,干嘛这么急真像只小松鼠”

    “小澄。”林三宝一开声,两人就敛了笑,他拍拍小澄的背,“出去玩,我有话跟他说。”

    “嗯。”小澄点头,乖乖地走出去。

    房间里一下子降温了,宫子羽慢慢坐到床边上,指了指刚才小澄坐的凳子,“过来坐吧。”

    “我在这就好。”林三宝在房间中央站着,双手背在身后,“我跟王爷请示过,他答应让你行刑。明日午时法场,你休息一下,明天会接你一起去法场。”顿了顿,他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的鞘壳,“匕首还插在凌日风心口上,大夫说一拔出来他就得死了。小王爷吩咐一定要在法场当众把他斩首,所以暂时只给你拿回这个。”

    “谢谢。”宫子羽接了鞘壳随手放在床头,点头道谢,林三宝转身就走,宫子羽急急叫住他,“三宝”

    林三宝停住,僵硬地回答,“什么事”

    “我为什么吐血”宫子羽却是问了这么个问题。

    林三宝也有点意外他这么问,便如实把大夫的话说了,“情事方过便悲愤攻心,所以血脉逆流,但能吐出这口血也就没事了,你好好休养一阵就行了。”

    宫子羽站起来,走到林三宝跟前,林三宝不由自由得往后退了两步,“悲愤攻心,是谁惹我悲愤攻心的”

    “我会负责你的汤药费,你只管休养就好。”

    “林三宝,你还是不是男人”宫子羽忽然暴怒起来,“啪”地一下甩了他一个耳光,“你压寨夫人背叛你,跟别的男人上床你怎么不生气你怎么不折磨他”

    林三宝被这个耳光打蒙了,不知道他是为什么生气了,却也为那句“不是男人”而愠怒,他捂着脸,推开宫子羽就要走。

    宫子羽却是一把拉住他,跳到他跟前又继续打骂,“林三宝你最失败的不是没了卵蛋是没了气魄哪个男人能咽得下这口气你倒好得很啊一声不响,闷葫芦一样还继续对我好哈哈看来你还是爱我爱得要紧啊明明就上不了我,却还是对我这么好哎呀,真是感天动地啊”

    “你发什么疯”林三宝也生气了,用力把他甩开。

    宫子羽病弱体伤,一下就撞到了门板上,痛得他嘶嘶吸气,可他却像找死一样又往林三宝扑了过去,“你说话你说话啊你说你是不是还爱我你干嘛对我那么好你说啊我不是你夫人嘛你还爱我是不是来上我,来上我啊你不是爱我爱得紧吗,来操我啊啊,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没法子上我呢哈哈,真是名符其实的银样蜡枪头啊”

    “宫子羽”林三宝终于被他惹火了,一巴掌把他扇了开去,“你欺人太甚”

    宫子羽被扇得一阵头晕,视线还没恢复过来,后脑勺就“咚”地一下撞到了床板上。眨了两下眼睛,才发现自己被摔到了床上。

    林三宝覆上身来,一把扯下宫子羽的裤子,拉开那双雪白的长腿,就把两根手指塞进了他后庭。

    突然的进入让宫子羽一瞬绷紧了,但随即放松下来,尽管眉头紧皱,也没有喊痛。林三宝在里头曲起指节转动,本被凌日风弄得松软的谷道此时却不知为何紧了一些,每一下动作都像挠在心上一样,宫子羽咬得牙龈都要碎了,挨在林三宝腰上的腿脚不住发颤,明明痛得直冒冷汗,却是不由得硬了起来。

    宫子羽张着嘴巴喘气,却也不伸手去套弄,他环住林三宝的脖子,把自己贴在他身上磨蹭。

    林三宝本来气极,只想把宫子羽弄痛,但在他抱住他脖子的时候,他忽然明白过来了,宫子羽在故意气他,好让他气上心头强暴他。他明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留他在身边,便以这种激烈的方法换这第一次跟最后一次,让自己做一遍名符其实的压寨夫人。

    疼惜跟无奈在心里泛滥,却怎么也冲不过那道坎,他无法原谅,他真的无法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与他相依相守。

    他的心流了一地的血,早就死了。

    既然无法再付出真心,那仅能赠予的,也就剩下肉欲了。

    林三宝把手指抽出来,剥下宫子羽的衣衫,舌尖缠着他鲜红的乳尖打转,一手狎弄揉捏着另一边,一手探到他身下抚弄,宫子羽大口喘着气,终于忍不住呻吟了起来,林三宝手下用力,几下套弄,宫子羽便在他手里泄了。

    林三宝以为他该满足了,可宫子羽单手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就引他的手去探自己后庭。释放过后宫子羽放松了很多,这次进入也好受了些,他重重呼口气,用力收缩,把林三宝三根手指都吸了进去。

    林三宝也动情了,他拉下宫子羽,按着他后脑勺把他吻住,留在他里面的手指也笨拙地顶弄扣动着,宫子羽一边回应,一边把他的衣服也解开了,双手贴在他紧绷的胸膛上游走,划过胸膛坚实的轮廓,落在柔韧的腰线上,像探琵琶一样来回抚弄,指尖偶尔在腹股沟间上轻飘飘地摸一下便离开,像羽毛撩动一样,叫人心里发痒。

    林三宝不觉低吼起来,他并无欲望,却也觉得下腹一阵发紧,凌虐的欲望陡然大盛,他用力握住他的腰,把手指抽出来, 把放在床头的鞘壳抵在宫子羽艳红的后穴上,用力往里推送。

    那鞘壳前面尖细后面粗宽,顶入一半以后,宫子羽就难耐地扭动了起来,他用力摇头,双手在林三宝腰上抓出了道道红痕。

    林三宝抱着宫子羽起身,挨着床柱坐着,把鞘壳夹在腿间,搂着宫子羽的腰把他按上去。就着体重,那鞘壳全部没入,宫子羽尖叫了一声,就马上被林三宝堵住了嘴。

    在山寨发现宫子羽晕倒时,林三宝也只是让士兵把他抬回来,这会儿让他压在身上,才发现他轻了不少,手掌下的胸膛都能摸到肋骨了。林三宝现在也大概知道了顶在什么样的深度上会让他舒服,便控着他的腰让他上下起伏,宫子羽果然颤栗了起来,不一会前端又挺立了起来,暴露在空气中颤抖。

    宫子羽同样不去抚弄,他转过头去勾着林三宝接吻,同时扶着那鞘壳稳住抽插的节奏,林三宝缠住他挑引的舌尖吮吻,两手捻弄他胸前的熟红。

    “啊哈”

    微张的铃口汩汩渗出情液,宫子羽松了口,靠在林三宝身上小声嘤咛,林三宝咬着他耳垂道,“你唱曲给我听,好不好”

    “好好”宫子羽眼神涣散,下身挺直得如同铁箭,脑子里只剩下欲望在狠狠地撕扯,他无意识地张开嘴来就唱,也不知道是什么词曲了,“哪里有天下园林树木佛哪里有枝枝叶叶光明佛哪里有江湖两岸流沙佛哪里有八千四万弥陀佛从今把钟楼佛殿远离却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

    宫子羽忽然眼神清明了起来,狠狠勾过林三宝的脖子,盯着他的眼睛,咬着牙关用尽可能清晰的强调唱了下去,“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 我,一心不愿成佛”

    林三宝心头一热,低头衔着他的唇舌纠缠,用力挺腰,鞘壳便抵在那销魂处死命碾磨起来,宫子羽闷在林三宝嘴巴里呻吟着,一道白浊的液体箭一样喷了出来,落了一床淫乱。

    完全放纵的情欲让宫子羽虚脱一般躺在了林三宝身上,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他缓缓了眨了两下眼睛发呆似的看着林三宝。

    林三宝默默地抱着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往他唇上印了一吻。

    宫子羽心满意足地合眼睡去了。

    商清乐在绣楼里给海宴平唱戏,这几个月来,他已经摸清楚了小王爷听曲的爱好,那些旦角妆扮美艳撩人的曲目,比如霸王别姬贵妃醉酒,小王爷都不爱听,他爱听窦娥冤桃花扇这种让百姓解恨的本子,每次唱到高潮时,往往连自己都忍不住跟着一起唱。

    此时他唱的是铁马战笳声,唱到一半被海宴平挥手喊停了,“算了,你唱不来这样的气势,还是唱窦娥冤吧。”

    “王爷爱听什么清乐就唱什么。”商清乐今天也是一身干净的白衣打扮,像个刚刚上学堂的书生,他在海宴平身边跪下,轻轻用脸颊碰了碰他的大腿。

    海宴平低头看了看他,商清乐抬头,眼睛里是期待的询问。

    海宴平叹口气,轻轻揉了揉商清乐的头发,“我心里有别人,你是长得有点儿像他,我才让你留下的。”

    商清乐心里狂跳,脸上还是维持着一副懵懂单纯的样子,“王爷爱把我当谁都可以,商清乐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戏子,能让王爷正眼看一看,已经很满足了。”

    “我不会带你走,也不会在此久留。”海宴平一根手指挑起他下巴,“我只是今天有点高兴,所以有点想做,金银首饰我会酌量送你一些,但除此之外,你不会因此得到任何好处。这样你也不介意”

    商清乐不想他说得如此直白,从来那些老爷在做之前都是“心肝宝贝我什么都依你”地哄着,哪里有人会如此煞风景,未曾温存,便已经让对方寒心。

    可是从海宴平口中说出来这样的话,不但不曾让商清乐寒心,反而让他心如鹿撞砰砰直跳,他不说话,直接上手去解海宴平的腰带,褪下棉裤,急切地凑上前去含住舔弄。

    海宴平舒服地哼了一声,便不紧不慢地揉着他的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享受。

    商清乐的确长得有点儿像那个人。

    可是,那个人绝对不会对他做这样的事情啊

    从商清乐身上下来,海宴平并不打算歇息,他让商清乐睡会儿,自己披了衣服,往大牢走去。

    凌日风被几条大铁链锁在一块木板上,嘴巴里塞着布团防止他自尽。胸口仍然卡着一把匕首,只是血不再流了,看起来十分滑稽。

    海宴平走到他旁边,只见凌日风脸色惨白得让人担心他随时会断气。海宴平把他口中布团拿掉,讪笑道,“就算你现在想咬舌自尽也没有力气了吧”

    凌日风转了转眼睛,并不认得这是何人。

    海宴平继续说道,“我是海宴平,平亲王,是来捉杀害我皇兄的凶手的。”

    凌日风似乎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过来,他慢慢咧开嘴来,用干哑的声音说道,“你别以为自己真的捉到了真凶”

    “我知道不是你,是林三宝。”海宴平耸耸肩,“那又如何,我不过是要你的命而已。”

    凌日风瞪大眼睛,“你跟我有什么仇怨”

    海宴平摇头,“你跟我并无仇怨,只是我发过毒誓要你凌家断子绝孙,所以你一定要死。”

    “你既然来了,不会只是想告诉我这些的。”凌日风说地几句话,胸口又开始汩汩流血。

    海宴平塞了一颗吊命丹到他嘴里逼他吞下,“在不触及我底线的时候,其实我是个好人来的,所以我是来告诉你,你凌家寨到底是怎么被林三宝悄无声息地灭了的。”

    凌日风记起自己被宫子羽刺了一刀时,的确怎么喊都没人来,难道那时候凌家寨的人当真都已经死了“不过也是下毒之类的手段还是我教给他的呢”

    海宴平摇头,“你自己是小人,就不要去揣度林三宝这真君子的做法。我告诉你,他用一个月的时间,把一百个士兵给训练成了厉害的暗杀高手,趁着夜色潜入你寨里,不声不响割了你几乎全部兄弟的喉咙。”

    凌日风很是诧异,林三宝的确武功高强,但暗杀是完全不同的技艺,一个月他自己都学不来,还怎么教人“他暗杀”

    “当然啊。”海宴平笑笑,“他自己就是一等一的暗杀高手。”说着,他把布团塞回凌日风口中,靠在他耳边道,“他可是我平亲王手下第一影卫,从他五岁开始就是了。”

    凌日风双目圆瞪,凌日威,林老头,林三宝,海晏青,朝廷,海宴平一串儿的人名在他脑袋里回旋,似乎预兆着什么惊涛骇浪的阴谋,但他已经没有心力多想,那颗吊命丹也仅仅是吊着他一口气罢了,他用力想要思考便觉得头痛欲裂,疲倦不堪,只能放空脑袋紧闭双眼。

    海宴平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一件事我给你说明白了,其他跟你无关的,你就别多想了,反正明天你还是要死的。”说罢,他就转身往外了。

    “等等”凌日风顶着彻骨的寒痛也要开口,“你为何,要我凌家断子绝孙”

    “”海宴平停住了脚步,一直的漫不经心忽然消沉了一下,凝结一股深重的仇恨,他回过头来,阴森森地说

    “到地府里问你爹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淮海行宫里唱满江红的先生”

    凌日风终于还是没有弄清楚海宴平到底因何如此憎恨他们家,天色大亮,几个大夫进来给他作最后一次强力的续命治疗,那些分明毒性猛烈的药物激发出他最后的生命力,回光返照一样支撑着他熬到了午时,被押上刑台时甚至能自己走上去,要不是胸口上插着一把流血的匕首,几乎看不出一点垂死的状态。

    宫子羽今天穿了一身的黑,长发束成发髻藏进帽子里,全然没有了一点儿戏子的轻佻,浑身都是沉实的杀气。他负手身后慢慢走上刑台,并没有带兵器。

    在刑场四周围观的人都好奇怎么宫子羽会成了刽子手,更加好奇他要怎样动手,砍头这种活儿没有一定手劲可是干不了的,宫子羽这个纤弱的花旦怎么能杀得了

    海宴平抬头看看天色,着宣判官念了凌日风的罪状,便把令牌往地上一扔,宣布行刑。

    宫子羽单膝跪下,一把握住那裸露在外的匕首,稍用力往外一拉,凌日风便痛得龇牙咧嘴,“小戏子你果然无情,忘恩负义”

    “世上对我有恩的,只有我爹娘,对我有情的,只有林三宝,对我有义的,只有林家寨的兄弟”宫子羽不再掩饰眼中的仇恨与鄙夷,“今天我就用你这歹毒心肠祭这些对我有恩深义重的人”说着,他用力把匕首拔了出来。

    凌日风胸口喷出一股浊血,经过一天一夜的折磨,连血都已经不再鲜红,他大吼一声往后倒下,宫子羽扑上去又补上一刀,用力一挖,把心脉全都割断,生生把凌日风的心脏给挖了出来

    众人哗然,从来行刑都是砍头,哪里见过这般残忍挖心的一时间所有人都给宫子羽给碜到了,那些曾经以为他就是个有点儿钱就能骑上一骑的登徒浪子都不禁吓得腿脚发软,只庆幸自己并未真正得罪过他,要不被他追究了起来,这凶残的手段,都不必动刑就已经吓死他们了。

    宫子羽把凌日风的心用力摔在地上,匕首往下一掷,“噗”地把它钉在地上。他手上满是鲜血,却不打算擦,就那么茫然地站在刑台上,看着四周一片的人头发呆。

    海宴平皱了皱眉,林三宝连忙求情,“宫子羽只是个唱戏的,并没有力气砍掉凌日风的脑袋,所以属下让他去拔匕首王爷只是要在法场上公布他的罪行,让他伏法,反正犯人已死,属下恳请王爷不要追究。”

    海宴平撇了林三宝一眼,“罢了,你去让他下来吧。”

    “是。”林三宝不敢怠慢,快步走上刑台,把宫子羽拉下去,“行刑完毕了,去清理一下吧。”

    宫子羽任林三宝把他带下去,仍是一副茫然的神情,林三宝奇怪地在他面前挥挥手,“宫子羽”

    “我真的杀了他了。”宫子羽这才慢慢回过神来,他举起手,擦了擦手上的血,“我给我家人,还有天哥海哥玉洁,还有林家寨其他的兄弟,报仇了”

    林三宝沉默了,他掏出手帕,默默地给他擦手。

    “你接着要去哪里”宫子羽知道无论他去哪里,他都不会带着他,却还是忍不住问。

    “边疆有一处关隘十分紧张,王爷让我去帮忙。小澄已经认了王爷为义兄,王爷会帮我照顾她。”林三宝果然不愿意告诉他具体地点。

    宫子羽叹了口气,“我会离开锦澜城,可我会继续唱戏,没有达官贵人给我撑腰,我就在街边唱,到草台班去唱,我不会再让别人碰我。”

    “只要是你喜欢的日子,就都由着你。”林三宝心里也很难过,他几乎要把宫子羽留下来了,但是一想到那日屈辱的场面,他就无法说出一个字。昨日最后一场欢愉,便是他们情分的终点。

    他把手帕塞到宫子羽手里,回转身子走回士兵队伍中去。

    宫子羽也不追,他把手帕收好,大步往法场外走。

    众人十分忌惮满手血腥的宫子羽,纷纷让开路来,不一会,他就离开了法场,消失在林三宝视线中了。

    处理完海晏青一案,海宴平也该回朝廷复命了,临走那天,商清乐跑来找他,问他是不是真的不能带他走。

    “你不用收我入府,我只到昭岚城寻个戏班演出,你仍然像现在这样来看看我就好了,可不可以”

    海宴平神情淡漠,“我问过你,你说不介意的。”

    商清乐便不再说话,他只走过去抱了抱海宴平,海宴平叹口气,也回抱了他。

    这一刻,商清乐好像能明白为何宫子羽那日舍得放下锦澜城荣华富贵,去当一个压寨夫人了。

    海宴平翌日起行,商清乐没来送行,远远的楼台上传来了一阵锣鼓声,竟是精神抖擞的铁马战笳声。

    海宴平摇着头笑道,“不是这样的神韵,何必要勉强自己呢”

    随行的林三宝回道,“明知道是勉强,也要演一次,人家说戏子无情,倒也未必。”

    “哦,你是说的哪一个戏子”

    “没什么。”林三宝转个话题,“你让我去铜口,有什么目的”

    “铜口的城池机关与皇城机关是同一个工匠设计,你把铜口机关详尽结构给我摸清楚,即使不是同样的,也必定有参考意义。”

    海宴平说完就放下了车帘,林三宝也策马来到车辇前开路,仿佛刚才只是闲谈。

    却说那日宫子羽离开锦澜城后,也说不准自己该往哪里去,便折了根树枝放地上,看倒向哪里便哪里,最后竟是上了一只货船,来到了京城附近的一个热闹市镇。

    宫子羽盘缠有限,便跟一个客栈的掌柜打商量,说请掌柜允许他在客栈里卖唱,每日得来的赏钱在交了房租以后再分他一半。掌柜打量他容貌俊美,即使唱得不好,卖卖脸面也能赚钱,便答应了下来。

    不想宫子羽这一卖唱便把客栈变成了戏台,来的茶客都拍手叫好,有人问他名号,他便说了,“我叫宫子羽。”

    这里距离锦澜城千里之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大家都叫宫子羽作“宫老板”,不少戏班来请他加入,但都被他拒绝了。

    他一个人唱,喜欢唱什么就什么,若进了戏班,少不得又要左右兼顾,反不自在。林三宝曾经叮嘱他怎么自由快活便怎么过,他可不敢违抗他最后一点心愿。

    宫子羽便在这里过起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日子,得空了他也写两个本子,不会度曲,便把旧的曲牌填新词,但他文采有限,想来想去都是那些陈旧的深闺怨调,写不出豪侠气概,渐渐就有点烦躁了,几天几夜地苦思冥想,直到实在交不出房钱,才逼自己到楼面卖唱。

    这天,他又满怀忧思地在大堂上唱着思凡,唱到那一段“只想下山寻个少哥哥”,便想起了林三宝,顿觉气郁心悸,掐着胸口停了下来。

    “咦宫老板,你没事吧”本来听得连手指都在敲节奏的茶客们连忙好心询问,“你脸色很苍白啊生病了”

    “我,我没事,谢谢各位。”宫子羽深呼吸一口气,正打算继续唱,就被一个看来三十出头的先生握住手腕把了把脉,“柳先生”

    这位先生叫柳重书,常常来这里听宫子羽唱戏,宫子羽听小二说他是教书先生,却不想他也会把脉看症,“忧思伤神,气虚心悸,这一折思凡可是极考功夫的,中间全无休息续气的空隙,宫老板,我看你还是休息一下吧”

    “这可是我”宫子羽今天的赏钱只够还昨天的房钱。

    “放心吧,宫老板,我们不会让掌柜把你赶走的。”其他老茶客哈哈笑起来,纷纷掏了一些碎银子来放在宫子羽面前,“我们就爱听宫老板唱戏,那些戏班里的花旦,唱起来扭扭捏捏搔首弄姿,哪有宫老板的神韵”

    宫子羽看大家热情,便不推却了,“那宫子羽便多谢各位了,过几天宫子羽再在这里开锣鼓,保证不再拆台。”

    “宫老板,我送你上楼吧。”柳重书道,“我给你写个方子,你按着这方子煎药,好好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光天化日,宫子羽也不觉得柳重书有歪心,便答应了,“谢谢柳先生。”

    柳重书扶宫子羽回了房间,便到书桌前拿起纸笔来写方子,可他一到书桌前,便看见了一堆被宫子羽揉成一团的纸张,他把它们展开来,发现是些戏文似的词儿,“宫老板,你还自己写本子啊”

    “啊,先生见笑了”宫子羽连忙把那些纸张给抢过来,不由得脸红了一下,“我这种下三滥的人哪敢写什么东西,不过想写个新故事而已。”

    “宫老板,你介意告诉我这个故事吗”柳重书刚才看了片言只语,却也被其中深沉的感情给震撼了,便追问了起来。

    “咦”

    “实不相瞒,其实,其实我偶尔也写写本子,希望能写出更多让人感动的故事来。”柳重书搔搔头发,已近而立的大男人竟有点羞赧了起来,“可是,可是写得没有感情,戏班都不想演”

    宫子羽扑哧一下笑了,“你当真想听我这故事”

    “愿闻其详”

    宫子羽拉了把椅子坐下,揉了揉眉心,“这事啊,要从一个山寨头子无端端把一个水性杨花的小戏子给抢了回山寨说起”

    宫子羽说得很慢,柳重书却不着急,他能看出宫子羽在认真思考适当的词语,应该也隐瞒了一些细节,可这正是真情的体现,如果是随便就能和盘托出的事情,便不会让人如此深刻地记挂着了。

    大概过了一炷半香的时间,宫子羽才把故事说完了,他倒了杯水润喉。

    柳重书在这个故事里沉浸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宫老板,你这个本子恐怕不能演啊”

    “颠鸾倒凤的本子,当然不能演了,”宫子羽也不在乎,“我只想把它写下来,我自己唱一唱就好了哪怕没有人听,也想要唱一次。”

    柳重书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宫老板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让我写这个故事吧我不敢说能写出你所有的心情,但我会尽力让听的人都为这个故事感慨,希望这个故事还有后续的”

    “柳先生”宫子羽被柳重书突如其来的坚决吓了一跳,刚想说不必勉强作这种不登台面的文字,柳重书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似乎是急着回家写本子去了。

    这世界上啊,就是有许多为不同事情而莫名痴狂的人。宫子羽笑了,摇摇头,把那些写废了的纸张叠好,收进最底下的抽屉里。

    柳重书急急往家里跑,心中一阵阵狂烈的跳动,宫子羽的故事让他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人事。

    宫子羽说,山贼头子自己不知道,他老是看着看着他说话就呆掉了,就那么直愣愣得看着他,如果是在吃东西,便会连咀嚼都忘了,待他往他看来,才会轰一下地红了脸,急急低头躲避。

    宫子羽说,每次他一唱曲子他便叹气,深深浅浅,皆无缘由,他问他为何,他便说觉得听着觉得很难过,无论他唱得多么热闹喜庆,他总能听出他真正的感情。

    宫子羽说,明明他只是个让人玩弄过千百遍的戏子,他却总是把他当作干净的人来看待,从不对他有一丝过分举动,哪怕亲眼看见他与别的男人交欢时多么淫荡放浪,依旧会默默地为他擦干净身体,给他一夜好眠。

    柳重书扶着一棵大树喘气,他记起了从前也有这么一个少年,和田美玉般的容颜,举手投足都是威仪,却总在他跟前无端发痴,打翻案上墨砚,听见他操琴弄曲,便会皱着眉头问你为什么不开心。

    就连他遭受欺凌以后,他也如同那山寨头子一样,只是默默地给他清洁,仿佛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何而来一般。

    柳重书捂着头痛苦地沉哼一声,似乎还能看见那个十五岁的少年捧着一张小脸傻痴痴地看着他。

    他喊他,太傅。

    宫子羽这晚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柳重书说起了林三宝的关系,心里总像缺了点东西,即使自渎过了也仅有疲倦并无睡意,他索性起了身,推开窗户看夜色。

    十五刚过,月亮圆得吓人,几缕乌云飘过,勾出似龙非龙的形状。

    宫子羽想起了林三宝眼角的刺青,他说,那是蛟。

    他忽然皱眉,林三宝出身山寨,粗人一个,怎么会懂得蛟龙角龙应龙这些文绉绉的说辞

    往日他没有在意,近日苦思曲调文辞,才对词语的选用有了微妙的揣度。

    林三宝突袭凌云寨时所用的方法,也分明不是一般山贼抢夺地盘用的厮杀方法,还有,暗杀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难道不是他最不齿的吗

    宫子羽越想越不对劲,他皱着眉头回到床上,把自己卷进被子里去,强迫自己入睡。

    他不愿意怀疑林三宝,他不愿意连林三宝都怀疑。

    一夜恍恍惚惚,宫子羽撑到天色微亮,才稍稍合了一会儿眼,可他还来得及睡得踏实,就被一阵惊天动地的拍门声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宫老板宫老板我做出来了我做出来了”

    只听见柳重书在门外喊得既亢奋又凄厉,宫子羽一头黑线两眼青黑,只得无奈起床,给他开了门。

    不想柳重书比他更狼狈,眼底青黑不说,还满头乱发,衣服上沾满了泥水,就只有手上一叠纸张是干净整齐的。他兴冲冲地跑进来,激动地把曲词塞到宫子羽手里,“我写好了不知道为什么,字好像会从笔尖冒出来一样我从来没写得这么顺利宫老板,你快看看,看适不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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