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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小说改良师 第15节

作者:芥子醒 字数:28934 更新:2021-12-31 15:53:27

    “刘姨她现在呢”宋亚泽想起那个热情的中年妇女,她真是个好人,可惜嫁给了连大荣

    “唉甭提啦她天天做钟点工哪从早忙到晚唉,是我不争气,把她也给连累了哇”连大荣唉声叹气的,看上去真是可怜。

    宋亚泽有些悲哀,他想了想又问“连叔,您来西顿多久了您离开时,东夏怎么样了还有人死吗”

    连大荣摇摇头“我来了三个多月了。走的时候,安全区都解散了,里边的人都回家了,其他地方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唉我真是不该来西顿在东夏,有房有钱,日子过得踏踏实实,不像在这儿这西顿,太没有人情味儿了”

    看到他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宋亚泽不出意料,这是他的自作自受。可刘芳,那个善良热心的好人,也生生被丈夫连累了,境遇令人遗憾。宋亚泽不喜欢连大荣,可他想了想刘芳,心里同情起来。他拿出钱包,数了数钱递给连大荣“连叔,我身上没带多少钱,只有一千块,不多。你拿着吧”

    连大荣颤巍巍地接过钱。人在极度困顿时,连十块钱都是珍惜的,他每背一次尸体只能赚到五十块,这一千块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他万分感激地道了谢,才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看着连大荣灰溜溜的背影,宋亚泽唏嘘不已,感叹世事无常。他又点了一根烟,缓缓抽着。

    “你怎么跑楼下来了”

    宋亚泽转过头,看见凯撒一脸焦急,眼里满是责怪。

    “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长时间吗我找人调来监控录像,才看见你在这悠然自得”凯撒语气责备,还有隐隐的担心。

    “抱歉,下次不会了。”宋亚泽将刚点起的烟再次捻灭。他知道凯撒不喜欢自己抽烟,在烟瘾上来时,他总会躲避着他。

    凯撒看见他主动道歉,火气消减不少,闷闷地开口“刚才那个老头是谁监控里看见他灰头土脸的,是你们东夏人吧”

    “嗯。”宋亚泽点点头,“他是我邻居。以前总是抱怨东夏不好,拼了命也要来西顿。结果来到这边后,连个工作都没有着落,生活也拮据。”

    凯撒冷哼一声,不以为然“这种人我见多了。不仅有东夏的,北穆南罗的也多得是就算他们整天说西顿好话,我打从心里也瞧不起他们这种人还不如那些固守本国的人呢好歹那些人还有点胆识。”

    宋亚泽轻笑“你不是说固执己见的人就该死嘛现在又夸他们有胆识了”

    “那是当然”凯撒的声音高上不少,“最起码他们忠诚,敢为了国家去死。刚才那个人,走到哪里都是蛀虫,他可以厌恶东夏,也早晚会厌恶起西顿,只要生活不顺他的意,他总有理由乱放炮”

    宋亚泽表示赞同“你的想法和我的一致,没想到我们会在这个方面达成共识,真不容易。”

    “共识会慢慢增加的。”凯撒走到宋亚泽身边,低语道“明天我带你参加一场机密会议,只有政治高层才有资格参加。”

    宋亚泽惊讶道“你怎么要带我去你明知道我的身份”

    “那已经是过去式了”凯撒打断了他,自信满满,“这半年来,你已经和吴昊断了联系,而且对我百依百顺,没有异心。你之所以留在这儿,无非是想劝我撤兵而已,这些我都明白。我再说一遍,我相信你,也希望你不要怀疑我的信任”

    宋亚泽心思复杂,他看着凯撒坚定的样子,沉默半晌,才说“我当然不会怀疑,谢谢你对我这么信任。”

    第58章 会议

    这是一间小而简单的会议室,位于军部大楼最顶层,墙壁由特殊材料制成,与外界彻底隔音。里面的窗帘被死死关上,地上铺着厚重的毯子,只有惨白的灯光照亮所有角落。它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孤岛,离地面太远,封锁着鲜为人知的秘密。

    会议室里,只有七个人坐在会议桌旁,所有人都是严肃谨慎、举止得体的,并没有因为这房间的格局而行为随意。相反,因为德高望重,他们永远习惯性保持着风度翩翩,以及在落落大方的仪态中显出异于常人的尊贵。

    宋亚泽在这场会议中,见到了上次在更衣室偶遇的纱袍男人。介绍后才知道原来他叫沃泰弗,是北穆人,作为外交大使住在西顿,是北穆的世界脸面,代表北穆的国家利益。

    他明明年轻,处在最好的年龄,面相帅气,可眉毛永远都是微微倒挂,看起来充满悲情和怜悯。他的坐姿也是规规矩矩,眼神不曾超过足尖的三步远,走路也是四平八稳,绝不走出斜线或是圆弧;他甚至极其细心地观察路面,绝不能容忍自己踩死蚂蚁。

    在北穆高压式的戒律下,他养成了清教徒的生活习惯,是个严格的素食主义者;对于所有人,都带着同情的眼光,同情他们无法进入天界,而是在这人间受苦。他一心一意向往着虚无缥缈的神明,无时无刻不在祈祷。

    坐在他旁边的,是南罗国的外交大使,他名字的笔画只有寥寥几笔,叫做令久。他的职位与沃泰弗相同,个子也不小,可也许是因为弱国无外交的缘故,在这会议桌上,他总觉得自己比圆水桶司诺还要矮。

    他肤色微黑,头发短短的,两条斜缝眼像受了委屈似的,相貌很不出众,和凯撒有着天壤之别。在他的本土上,他绝对算是叱咤风云。可自从作为大使在西顿生活后,他那颗头就再也没抬起来,那腰背就再也没直起来,看人脸色为南罗争取利益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或许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即使肤色相同、文化相同、地域相同,人与人之间总是存在着分歧,落到家庭中就形成了家事纠纷,落到政治上就分了个左翼右翼,落到国家间就激起了战争。这不,仅仅是西顿内阁,就有着三个阵营。

    宋亚泽自然是和凯撒一个阵营的。他们对面,就是圆水桶司诺和他的金主伯伊德。伯伊德已经年近六十了,金发已经成了白发,脸上也皱皱巴巴的,眼睛在视物时,总得费点力眯着眼睛,可从来没有少过精明和睿智。

    他是个富有的商人,天生就是为了赚钱而生,堆积如山的财富扩张了他的野心,让他把眼光投射到政界。在西顿,权与钱总是交织不清的。

    司诺是伯伊德的发言人,就像他养的一条狗,对主人了解甚深,似乎伯伊德任意放出一个眼神,司诺都能心领神会,立刻做出令主人称心如意的行为来。这是因为他出身微寒,仰靠伯伊德这个野心勃勃的商人,才能在内阁选举中,凭借经济优势,大败一众竞选者,成为内阁三角的一方。

    “我向首相和大使们提议,立刻停止对东夏的战争。”司诺首先发话,他略有些凸出来的眼睛带着精光,像个闪耀的玻璃球。话落,他又回头瞄了一眼伯伊德,看到金主波澜不惊的默认眼神,暗自放心。

    内阁首相叫尤勒,是个与凯撒分享一半兵权的人。他手中除了实打实的兵权,还多了一份行政权,是议会和内阁的领导人。而这三角内阁正是从议会中选举出来的,是大大小小的利益集团争得头破血流的结果,最后又披上个民主的外衣。

    尤勒听到提议,有些犹豫不决。不同于司诺沉沦于权力带来的快感,也不同于凯撒天生的蔑视一切,尤勒是爱国的,爱他的人民的,经常被凯撒暗讽是“右翼里的左翼分子”。

    他深知进攻东夏对西顿有利,从心底是支持凯撒的,却又顾忌伯伊德的金钱实力。此刻,他打算当个墙头草,做个老好人,就像那不倒翁,推一把动一把,却仍是在原地,两边都不得罪。

    执政以来,由于忌惮凯撒的一半兵权,又忌惮司诺背后的金钱势力,尤勒常常夹在两人之间,好不为难。他左边是冰山,右边是火海,必须在两者中间划出合适的地方,才能既不冷得发僵,又不热得出汗。

    司诺看到尤勒面带犹豫,便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雄辩起来“出兵东夏,耗费我们大量的物资人力,对我们的国际形象也不利。凯撒将军想要扩张实力,没必要以牺牲国家利益为代价。”

    这种语言上的剑拔弩张,已经成了内阁三角的常态了。凯撒依旧是慢悠悠的神态,缓缓开口“东夏是肥水,自然资源丰富。我们西顿的矿产资源一直依靠进口,如果拿下东夏,可以省一大笔钱。难道你要放弃长远利益,只看那么点小钱吗”

    司诺狠狠瞪着气定神闲的凯撒,有些气郁,他偷着瞅一眼伯伊德,果然金主有些神色不妙。毕竟,伯伊德最近很是不顺,被其他利益集团合起伙对抗,吃了不少亏,手里拿不出钱去支撑战争的费用。

    他也想趁着战争,入驻东夏市场发发财。可暂时的窘境,让他只得望洋兴叹。他真像一个探索到地下珍宝的探险者,刚准备挖坑去抢,却发现少了挖坑的铲子

    “东夏国土辽阔,要征战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再说了,即使你通过强硬手段抢下东夏,要想平定人心,也得要很长时间。”伯伊德亲自发话了,他发白的眉毛挑了挑,像是否定,又像是遗憾。

    “时间长一点无所谓,关键是长远利益。这是双赢的局面,即使东夏人现在不情愿,时间久了,享受到了物质的进步,怨声自然会平息下去。只要满足了他们的物质,他们就会乖乖闭上嘴”

    凯撒据理力争,他有钱有权,正当巅峰,对于伯伊德的落难早已心知肚明,更是不屑一顾。

    伯伊德噤声,他不是个善于辩论的人。一旦在嘴皮子吃亏,总会气狠狠地盯着对手,紧抿着嘴唇,似乎在克制那涌到嘴边的怒火。他给司诺使了个眼色,司诺立刻心知肚明,说

    “利益是有,但国际形象不好。我们西顿要保持一个爱好和平的形象,才能和北穆、南罗有更好的外交关系,走向共赢如果凯撒将军一意孤行,执意要攻打东夏,这不明摆着说明,北穆和南罗早晚也是西顿的囊中之物了吗”

    司诺此语,意在将沃泰弗和令久拉入自己的阵营,他那玻璃球双眼黑亮亮的,最是敏锐,最是有眼力,最是能看到局势的走向。可惜,他输在人格,输在向金钱点头哈腰

    北穆的沃泰弗仍是一派清净,只是微微皱眉,似乎不为所动。

    可令久就有些心慌了,心脏像是被塞了一团乱乱的棉花。西顿若是窝里斗,他可比当事者还要心烦,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一方,南罗就成了陪葬品了。现在,他就像个观望父母打架的孩子,不知该帮哪一个。

    若想不受拘束,经济上就得独立,才能不必看人脸色。可南罗经济上指望西顿救济,军事上依靠西顿援助。令久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他黑黑的皮肤上冒出亮堂的汗,心脏似乎也越来越沉。他和尤勒一样,就像骑在篱笆上,时而望望院内,时而瞅瞅墙外,真是难为他了。

    他紧张地轻咳一声,凯撒和司诺的眼神立刻向激光枪一般扫射过来,弄得他颤颤地说“我相信西顿是不会攻打南罗的”

    他选择了站在凯撒一边,这意味着南罗会失去很多建厂投资的机会,但最起码,凯撒可以军事援助,自己的政权才有所保证。他打从心底希望国家可以富裕一些,但他更希望保住手中的权力,千秋不败。

    司诺和伯伊德气闷,心里暗骂令久的拖后腿,又将目光投向看似悠然的沃泰弗,眼里充满了请求,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沃泰弗沉默着,他不像会议桌旁的政客,而是漂浮在银河里的旅者。所有人都是紧闭着嘴,静静等待他的答案。会议室里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空气像是停滞在原处,连流动都不会了。

    “西顿的征战,不符合神的义旨,对我国造成了威胁,因为北穆距离西顿也很近。”他声音就像山涧的清风,毫无浊气,听起来清朗极了、干净极了。

    圆水桶和他的金主顿时松口气,毕竟国力才是硬道理,沃泰弗的话语权可比令久的强太多。他们心里轻快不少,长久的担忧这才被那清风的声音吹散。

    “神说顾己方能顾人,北穆不求西顿从东夏撤兵。但也要西顿做个保证,永不侵犯边境,还要专门派遣和平大使终身驻在北穆,人选由北穆确定,作为两国和平的象征。否则,北穆将永远反对这场战争。”

    沃泰弗的政治才能出众,他那仰望神明的虔诚外表下,是精打细算和寸步不让。那因为仪规而保持静止的身段下,却高速运转着外交上的博弈论。

    司诺和伯伊德好不容易沉下去的心被再一次狠狠提起,惊喜过后,是巨大的失望。这种落差,就像快被溺死的人,突然被人拉上岸来,千恩万谢时,却发现恩人是索命的黑白无常想着资金的短缺,伯伊德气愤之余愁眉苦脸,而司诺更是惴惴不安。

    凯撒胜利了,心情大好“既然沃泰弗大使这么说,而令久大使也不持反对意见,停战协议就暂且搁置一边。至于和平大使的人选,希望你们尽快敲定。”

    “已经敲定了。”沃泰弗看着宋亚泽说,“就是你身后的那个东夏人。”

    他的声音清澈极了,却像炸雷般轰开一阵阵的惊诧。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尤其是宋亚泽。他本是来做笔录的,没想到无缘无故地当起了大使。

    凯撒很不情愿,他不想宋亚泽离开自己,别别扭扭地开口“西顿攻打东夏,却要让东夏人做和平大使,这未免太荒唐”

    “正是因为攻打东夏,才要美化,才能尽快平息民愤。”沃泰弗轻描淡写地说,“这是最好的办法,对西顿有利,对北穆也有利。”

    会议一时间陷入僵局。凯撒沉默了,他找不出强有力的理由去反驳,又不愿宋亚泽离开。

    “我去。”宋亚泽思量半刻,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去北穆,让凯撒重新考虑撤兵。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像一把利剑,狠狠插在凯撒心窝。凯撒愣愣地抬头,目光呆滞地看向宋亚泽。震惊似乎成了封口胶带,把他的嘴贴得严实合缝,他甚至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心中掀起强烈的心酸,灼烧得他心痛,他无法接受,宋亚泽居然主动背离自己。一想到这,他又被挫败感袭击了,就像常胜将军第一次吃了败仗,如晴天霹雳,垂头丧气起来。这时,他才知道,原来横行天下的自己,还有如此失败卑微的样子。

    “很好,这事就这么定了。”沃泰弗点点头,仍是那副神之使者的坐态。

    第59章 暂别

    会议结束时,已经是下午了。

    天上飞来一块厚重的阴云,带着堆堆水珠,雨点噼里啪啦地冲向地面,逃出乌云的手掌心。太阳被这大云挡得面都不露,自认倒霉地躲在天上。可大云也是眼睁睁看着雨水飞速逃离,只能流着泪,叹着气。

    凯撒面色阴郁地开着车,载着后座的宋亚泽。他开得很快,轮胎在泥水里扑打,激起一阵脏浑的水来,惹得路人怒骂。

    “他妈的开个军用车就了不起啦”

    骂声大了,透过车窗传进两人的耳朵里。凯撒也不理会,他的心绪杂乱得很,气恼得很,早都快要装不下了,哪里还顾得上那骂声呢

    他一路狂奔,最后猛一个急刹停车入库,宋亚泽因为惯性直直向前面的隔板撞去,额头顿时红肿一片,隐隐出现红血丝来。他疼得吸口冷气,捂着伤处抬起头来,对上了凯撒担忧的眼神。

    凯撒的眼睛冒着点水光,神色担忧,他看着宋亚泽吃痛的样子,有些心疼,却默不作声,撇撇嘴,受气一样地把头扭到一边。他下了车,重重地关上车门,整个越野车都摇晃一下。

    对于凯撒的反常举动,饱经风霜的宋亚泽自然心知肚明。他轻轻揉了揉青肿的地方,无奈地叹口气。

    他刚刚下车,脚还没来得及迈,就看到别墅门被狠狠摔在门框上,发出凄惨的巨响,成了凯撒宣泄怒火的牺牲品,可怜兮兮的。过了几秒,那门又被凯撒别别扭扭地打开一条缝,发出重伤之后虚弱的“吱呀”声。

    进了门,宋亚泽看见凯撒气冲冲地烧水,动作有些粗暴。他拿着咖啡杯的手还在不停抖动,和桌面碰撞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咖啡杯里的可可粉,足足有半杯之多。宋亚泽光是看到那堆可可,就觉得甜得腻人,喉咙也随之黏糊糊的。

    凯撒一口气将一杯热巧解决,一滴不剩。他擦了擦嘴,看见一旁闭口不言的宋亚泽,委屈又一次涨潮,心里酸酸的。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凯撒阴沉沉地开口了,他实在忍不住了,声音也是颤巍巍的。

    宋亚泽将声音放得轻柔,免得刺激到眼前这只狮子“这是沃泰弗提出的,我必须这么做。”

    凯撒的头微微低垂着,眼皮上抬,死死盯住宋亚泽。他沉默了半天,才从嘴里慢慢吐出“你骗我,你又在骗我。你明明就是想逼我撤兵”

    宋亚泽讶然,一时忘记该说什么话。他看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凯撒,发现凯撒眼睛乱颤,下巴和嘴唇也在不停抖动,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面色悲愤地看着宋亚泽,下巴抽搐得近乎发酸“你知道吗你以后只能常驻北穆,除非特殊情况才能回国”

    宋亚泽看着他,沉沉地说“只要你从东夏撤兵,我就不会走。”

    凯撒怔住了,就像吃了一颗定身丸,僵在空气中。许久,他才咬着牙说“我不可能撤兵。”

    “那我就必须离开。”宋亚泽语气冷淡。

    凯撒愣了半天,身子纹丝不动,可他的内心却是天人交战,一方是爱情,一方是理想。他是一个情人,爱着宋亚泽;又是一个政客,有着远大的理想。当理想和爱情交战,他该去支援哪一方呢

    他无力地蜷坐在沙发上,只觉得脑袋从没这样沉过。他看着宋亚泽,又想想心中的理想,有些气闷。理想与爱情,二选一,这老套的选择题,在他脑海里掀起一阵波涛汹涌。无论他的答案是什么,他都要绝望一阵。他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沉痛地开口“你为什么总是要逼我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宋亚泽惊愣住,因为林裕果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时,是自己装病,逼他成家立业的时候。疑团交织,如洪水般涌上心头。眼前的凯撒和曾经的弟弟影像重叠,他像是面对一个黑洞,却看不清里面的秘密。

    “我爱你,但是我也爱领兵打仗征服天下我生下来那一天起,就注定要如此。为什么你非要逼我做这种无聊的选择我的战争是正义的,是解救万民的你们本来不矛盾啊”凯撒用双手覆上额头,面露痛苦。

    宋亚泽定定神,面色凝重地说“正义不应该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这是把自己的思想强加给别人。你没有权利这么做,更没有权利说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凯撒捂着脸,从指缝中看着宋亚泽,觉得这说教的一幕很是熟悉。他满腹心思,还带着疑惑,沉默半晌,颤抖着说“我现在无法做出决定”

    “我理解,你的确很为难。”宋亚泽走了过去,坐到他身边,对上他矛盾的眼神,“我先去北穆,在那里生活一段时间。如果你打算撤兵,我就会回来,如果你想继续,那我就留在那儿。一切都取决于你。”

    凯撒神色复杂,却又松口气,他又多了一段时间的缓冲,可这也意味着他自我折磨的时间又长了些。他眉头紧蹙,慢慢地说“希望这个时间不要太长”

    和平协议很快就签订生效。出发那天,为了入乡随俗,宋亚泽换上北穆人的民族服饰纱袍。在面临诸多颜色时,他特地选了灰色。他仍记得慧贤和尚,那个大义凛然的僧人,这是他铭记老僧的一种方式。

    而凯撒却没有在机场露面,连送行的任务都是司机包揽的。临行的前天晚上,他只说了句“这只是暂别,我们还会再见,我会想办法。”说完,就一头扎进卧室,再也没出来过。

    宋亚泽是和沃泰弗一起上飞机的。按照北穆的规矩,凡异教徒或无神论者入境,应有无犯罪记录的推荐人,推荐人应随身陪同,为期一百天,防止其出现分裂宗教的行为。沃泰弗作为宋亚泽的推荐人,自然也要监视着这个外来客。为此,他调任回北穆,担任本国的外交官。

    他坐在宋亚泽旁边,眼皮习惯性地下垂,视野就固定在脚前方的一小片,据说这种做法可以摄心,不被世间诱惑所迷,心中只想着神明。沃泰弗是个虔诚的教徒,无时无刻不在遵循着教义。一旦他发现自己越出雷池,就会自责无比,默默念起忏悔颂。他从不闲聊,即使身旁挨着宋亚泽,也不会说话,这在他的教义里叫“静默”,为了减少世俗的牵绊。

    飞机前排只有他们两个人,后排坐着穿黑纱袍的保镖。他们也是静默的,好像面前就站着崇高伟大的神明。整个飞机蔓延着寂静肃穆,像个哑巴鸟,闷不做声地起飞、降落。

    出了机舱,宋亚泽发现画风突变,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片新大陆,他甚至觉得自己来到了另一个星球。这里所有的建筑画着一颗细长的水滴,不超过三层,楼身圆圆的,连楼顶都是圆拱形,活像一根根粗短的巨型烤肠。由于楼层低矮,天空也没怎么被遮挡,路面亮堂宽敞,路上的行人都穿着各式纱袍。

    这是一座政教合一的国家,统治者不仅在社会生活上领导着人民,还把他们的精神世界掌控得严严实实关键是,人民还心甘情愿。所以北穆是四国之中最稳定的国家,从没有人敢说政权的坏话,因为在戒经上,“不谤国主”就是他们的第一条戒律,触犯戒律的人,会下地狱。

    车在马路上缓慢前行,宋亚泽看着窗外,心道这车和电动车的速度差不多,很是疑惑,问向坐在副驾上的沃泰弗“怎么这车开得这么慢这种速度真的不会耽误事情吗”

    沃泰弗双手交叉,食指立着,两个指肚贴在一起,往自己的眉心缓缓一碰,似乎在向神明请示以后,才能开口说话“我们北穆的车全部限速,这是防止人心浮躁,理经上说心静,神土净,只有我们人心安静,神土才会清净,我们北穆人要维护神的领土,绝不可污染。”

    宋亚泽听着沃泰弗的言论,好奇地问“理经你们这里的经教还分类吗”

    “嗯。”沃泰弗清澈的声线依旧平静,“我们的国教经典有两部分。第一部 分是理经,讲述了世间万物的真理,包括了宇宙人生的规律,主要是理论基础,用来修心。第二部分是戒经,一共三百条,规定了人的日常修持。比如说,视线不得超出足尖三步;出门在外时说话,需向神明请示后才能张口。”

    宋亚泽盯着一座楼上水滴标志,不解道“每栋楼上面都画着水滴,这是国教的标志吗”

    沃泰弗点点头“是的。水是神明赠给人类最大的恩赐,也是人学习的对象。经上说水,净之极净,它代表最高尚的境界,是世界上最接近于神境界的东西。”

    宋亚泽听得晕晕乎乎,仿佛看到一张写满规律的大手覆在天上,晃动着指头,操纵着一切。这里所有人都活在所谓真理和戒律之中,一想到这,他默默感慨,情绪复杂,说不清这是好还是坏。

    由于身份特殊,位居高职,宋亚泽必须先去拜见教皇,才能回下榻处。车速太慢,车晃悠两个小时后才到了教廷。教廷足足有五层,比其他楼房都要高上许多,拱门圆顶,色彩明亮鲜丽,显得鹤立鸡群。这里是教皇处理政务的地方,也住着他的家人。

    宋亚泽踩在地毯上,侧后方跟着沃泰弗。地毯两旁全是直直站着的礼仪人员。他们人高马大、气质出众,穿着洁白的纱袍,昂首挺胸的样子。宋亚泽每走一步,身旁的一对礼仪人员就会双手合十,把手举过头顶,再缓缓放下。随着他的前进,一双双手就像波浪一样起伏,宋亚泽心里也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从没站在众人眼睛的聚焦下,这种隆重肃穆的欢迎仪式让他也不禁紧绷起来,脚步也迈得更沉稳了。他想着,有个心理学名词叫霍桑效应,说是人在被关注时,会刻意改变一些行为,大概是能解释自己这种变化的。

    教廷里面极尽华丽神圣,吊灯镶着金边,墙壁上还画着壁画。还有新鲜的花一簇簇地摆放着,花团的正上方是巨大的神像,被才华横溢的画家雕琢得精细,上面的神慈眉善目,神情却和沃泰弗一样悲天悯人。

    宋亚泽走到地毯尽头,抬头望到了高高在上的教皇。教皇已经是个须发斑白的老人了,高高胖胖的,穿着有些繁琐的洁白纱袍,脸白白圆圆的,还有点双下巴。他看到和平大使来了,便从高台上走下来,脚步沉稳缓慢,脸上始终带着不过分的微笑,看上去是个极易亲近的老人。

    他虽体重沉沉,脚步却如生风般轻盈。待到他来到面前,宋亚泽双手合十,缓缓鞠了一躬。再抬起头来时,教皇将胖手放在他的头顶,笑眯眯的,脸上的脂肪像结块似的堆起,他慢慢说道“期望早日觉醒,神子。神会永远爱护你”

    他放下手,微微侧身,朝一旁的侧门招呼一下,似是在冲门里的人示意,可门里仍是没有回应。教皇的脸色有些变了,招手的动作紧了些,终于,才从门里冒出一个脸红红的女孩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岁,青春逼人。

    她穿着黄纱袍,个子娇小,波浪卷的头发长到后腰,皮肤白得近乎没什么血色。她下巴尖尖的,小眼小鼻小嘴巴,五官无一不小。她就像个受人怜爱的洋娃娃,很可爱。她很是怕生,看见素未谋面的宋亚泽,更是紧张起来,连耳朵尖都红了,有些窘迫的模样。

    第60章 娜塔莎

    女孩儿的神态有些别扭。她的小手不停搓摸着,肩膀也是颤动着,耳朵尖红起来。她是尴尬害羞的,最怕遇见陌生人。现在这副模样,让宋亚泽看着,都替她尴尬。

    教皇清了清嗓子,依旧和善地说“这是我的孙女娜塔莎,是教廷的形象使。她比较怕生,请你见谅。”

    宋亚泽礼貌地向她鞠了一躬,等他抬起身子,却发现娜塔莎一脸紧张和不安,连细长脖子都是红的。她同样行了礼,不敢直视宋亚泽“您您好。我叫娜塔莎。”她声音如蚊叫,说话底气很薄弱。她那柔弱的外表,再加上细弱的声音,就连女性见了她,都容易升起怜爱。

    “娜塔莎是形象使。接下来几天,会与您共同出席招待会,到时候会有媒体报道。”一直沉默不语的沃泰弗发话了,就算见了教皇,他仍是面无表情。

    宋亚泽点点头,对着娜塔莎笑着说“接下来几天就辛苦您了。”

    娜塔莎轻轻点了点头,礼貌地再次行礼,带着少女特有的青春与羞涩。

    返回使馆的路上,宋亚泽回想着刚才的情景,不解地问“为什么教皇在教廷接待我时,没有媒体来报道呢按理来说,让教皇出面不是更好吗”

    沃泰弗向神请示后,才缓缓开口“教皇要给人民留下一个高贵的印象,不能随意露面,媒体如果拍照报道,就是对他的不尊重。我们教廷的形象使是娜塔莎,她是教皇的孙女,代表教廷对外说话,人民也很爱戴她。”

    宋亚泽默默擦了把冷汗。想想方才娜塔莎扭扭捏捏的模样,面对自己一个人,都能紧张得面红耳赤。那面对无数的相机时,她会不会紧张得晕过去。

    车开得很慢,宋亚泽看到一排排圆柱楼向后面慢慢移动。这时,他注意到一个外形奇特的建筑,在众多烤肠之间,显得夺人眼球那建筑像个金字塔,有三层楼高,通体白色,上面还爬着郁郁葱葱的藤蔓,四面墙都画着硕大的水滴,下面有一圈白花围着当作篱笆,很是封闭,却又圣洁。

    宋亚泽好奇起来,指了指金字塔“那栋楼是做什么的看起来不同凡响。”

    沃泰弗瞥了一眼窗外,不知怎地,呼出长长的一口气,神情更是悲悯“那是专门为幼女割礼的地方,叫脱尘圣处。这是为了让她们”

    宋亚泽倒吸口冷气,震惊地看着那看似圣洁的金字塔,连沃泰弗的后半句话都没听进去。他没想到,新闻中偶然听说的暴行,居然在小说世界中碰上了,还距离自己这么近。

    “她们在五岁时,就需要接受割礼。这样,可以免除她们犯下邪淫的罪。”沃泰弗一本正经,面色平静,就像个高高在上的法官。似乎在他眼中,只有罪与非罪,没有应不应该。他理所当然的语气,令人容易心生反感。

    宋亚泽看着这一派祥和的国家,顿时升起了一丝恶寒,没想到这和谐的场景下面,居然还有这恶劣的风俗用风俗来形容似乎并不准确,而是原则。这看似纯洁的金字塔,就是一座地狱,里面淌着女孩儿的血和泪。这是一个可悲的国家,表面上多么神圣,里面流着丑恶的污水。可人们,似乎连丑恶都意识不到,只是像傀儡一样,任人摆布。

    车子在宋亚泽的默叹中,驶到大使馆。他满腹心思地下了车,抬头看见那象征清净的水滴,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将视线收回,他定定神,才注意到使馆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那人金发碧眼,眼角还有浅浅的鱼尾纹,高鼻鹰眉,嘴角下垂,透着股果断与决绝。即使他上了年纪,那好看的五官,仍是显着年轻时的英俊逼人。

    看着这熟悉的样貌,宋亚泽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人正是凯撒的父亲,驻扎在北穆,负责北穆和西顿的外交事务。他是个忠于职守的政治家,外交成绩出色。由于他工作得力,西顿在外交上几乎没吃过亏当然,这也与西顿本身财大气粗有关。

    他礼貌地朝宋亚泽伸出手,态度沉稳。许是经历过不少跌跌宕宕,整个人的气质和他那易怒易躁的儿子完全不同“你好,欢迎上任。我叫兰登,是西顿的驻北大使,有幸今后能与你共事。”

    宋亚泽看着这张和凯撒如出一辙的脸,不禁觉得好笑。他忍着笑意,握住兰登的手“您好,我叫宋亚泽,很荣幸见到您。”

    兰登用官腔和他客套几句,又和他身后的沃泰弗寒暄,便走出使馆,坐上门口等候已久的轿车。车缓慢地启动,缓慢地离开,目的地是他工作的地方领事馆。

    沃泰弗带着宋亚泽进了使馆,这里是外交官起居坐卧的地方。他们来到其中一间居室,里面装修简朴,生活用品却是一应俱全,桌台上还放着新鲜的水果。沃泰弗瞥了一眼四周,满意地点点头“这里就是你在北穆的家,用具和衣物等会儿会送来。以后的一百天里,我就住在你隔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下午四点时,娜塔莎会过来,和你交流有关招待会的事。还有”

    他顿了顿,神色躲闪着说“你领口的暗扣开了”

    宋亚泽赶紧低头,发现暗扣还真松开了,露出肩部的一片蜜色。他把扣子重新扣上,再抬头时,发现沃泰弗的半只脚已经踏出门框了,嘴里还无声地念念叨叨的,别扭的样子又滑稽又奇怪。

    下午了,娜塔莎果然来了,仍是一副不自然的神态。宋亚泽看到她这副扭捏样子,不禁好奇,这些年她是怎么面对闪光灯和镜头的。

    “您您明天不需要担心什么,发言稿都准备好了您只要照着念就可以了”娜塔莎说话磕磕巴巴的,耳根红得滴血。

    两人言简意赅地交流几句后,宋亚泽终于忍不住了,他看着娜塔莎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担忧起来“我觉得你好像很紧张。明天的招待会你确定自己可以参加吗毕竟那个时候会来很多记者”

    娜塔莎愣了一下,摇摇头说“我可以的面对媒体,我一点也不紧张”

    宋亚泽不解,语气怀疑地说“可你现在,只面对我一个人,都紧张得发抖。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调节一下心情”他看着战战兢兢的娜塔莎,有些头疼。可对于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又不好严厉警告。

    “其实我一点都不怕摄像头。但是私下里见到陌生人,我就控制不住地紧张”娜塔莎声音发颤,“我在媒体面前,只是表演,那不是我自己所以我一点也不害怕可现在我不是在对镜头表演,我是我自己就控制不住地发抖”

    宋亚泽听着这颇为荒唐的言论,一时惊诧。他沉默一会,才轻声说“其实你完全不用紧张,也不必对我用尊称。你说着害怕,我听着也别扭”

    娜塔莎惊愣,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宋亚泽见到她这副呆愣样儿,叹了口气,起身拿了个苹果削了起来,一边削一边轻声安慰道“我吧看见别人对我恭恭谨谨的,就浑身难受,可能因为我是个打工的命,享不了达官贵人的福”他半开玩笑地说着,希望能减缓娜塔莎的紧张。

    “据说甜食能缓解紧张,你就吃个苹果试试,看看这句话说得对不对”宋亚泽不是个削苹果好手,一只原本大又圆的苹果,经过他的修理,很快成了崎岖不平的不规则球体。

    娜塔莎感动极了,她从未有过这般礼遇,看着这个丑丑的苹果,心里也踏实下来“谢谢你你是第一个不让我用尊称的男士也是第一个给我削苹果的男士”她脸上又开始冒红云,只不过这次是因为害羞。

    宋亚泽讶然,抬头问道“你对男人都要用尊称吗”

    “嗯。”她点点头,神情卑微,“理经上说,女人应对男人尊崇、景仰、忠诚。男人应当支配女人,女人应当忍受、服从”

    宋亚泽突然明白,北穆为什么会留存着割礼的不良习俗了。这个国家,女性的社会地位低下,完全是男性的附属品。他唏嘘不已,暗叹北穆披着博爱清净的皮,却流着污黑封建的血。

    “你对其他男人怎么称呼,我管不着,毕竟这是你们国家的制度,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将削好的苹果塞到娜塔莎手中,“但以后,我们俩之间,你不要对我用尊称,更不要觉得自卑。真没想到,北穆居然会是这样”

    话到嘴边,他忍了忍,可最终还是没忍住“我还以为男女平等是最基本的,从来没见过你们北穆的架势”

    “男女平等”听到这话,娜塔莎喃喃地重复这几个字,神情茫然,这和她接触的文化大相径庭。她一贯奉行的原则,第一次受到了冲击,这让她新奇之余,又有些激动。

    “是啊”宋亚泽无奈道,“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怎么不一样了在我们东夏,有的女人比男人赚钱都多,能力不比男的差。当然了,这是东夏的情况,对于你们北穆,我不加评价,毕竟各自有各自的国情”

    “男女平等”这四个字,就像一颗种子,被拨到娜塔莎的心里。她微微兴奋,紧张感一扫而空,脸上也浮现出微笑“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过这种说法真是稀奇”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苹果,因为长时间接触空气,表面已经氧化发黑了。她也不管,一口咬下去,仍觉得味道甜美、甘味无穷。

    第61章 酒中真谈

    领事馆内,记者们挤在一起,手上举着奇形怪状的相机,看上去挺笨重。在其他国家,记者们恨不得无风也得浪。而北穆正是这样一个严肃古板的地方,就连记者也是循规蹈矩,一个个的提问比官方还官方。馆内只有咔嚓咔嚓的闪光声,以及发言人官味十足的讲话,没有多余的喧闹。

    宋亚泽浑身难受地念完发言稿,坐在台下,感觉压抑得呼吸困难。他看着台上容光焕发的娜塔莎,她完全没有了昨天的羞涩,面对镜头,收放自如。宋亚泽不得不佩服,所谓影后不过如此,也许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招待会的时间不长,神情拘谨的记者们收起相机,松了口气。他们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可纱袍宽大拖地,设备也沉重,在他们走动时就成了累赘。一位小个子的记者,精瘦精瘦的,面相有点尖嘴猴腮,他扛着打光装备,艰难地迈着步子,可一不小心踩到纱袍,一个踉跄,装备生生撞上了墙面,一块塑料碎片惨兮兮地跌下来。

    “操”小个记者气愤地骂了一句,又赶紧噤声,慌乱地扫视周围,正好碰上了宋亚泽惊疑的目光。他脸憋得通红,扶了扶设备,闷声快步离开了。

    宋亚泽听见这句脏话,一时惊疑。北穆戒律森严,市民不可说脏字,否则就染指了神的领土。可这小记者一声嘀咕,让他不得不怀疑,北穆真如表面上这般平静吗他一动不动地坐着,沉思着。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就没什么时间思考了。

    “昨天我回去之后,想了很多,一夜都没睡着”娜塔莎轻柔的声音,将宋亚泽的思绪拉了回来。“我觉得,你说的男女平等很有意思”

    宋亚泽转过头,看着坐在身旁的娜塔莎,她脸上还是浮着红云,羞答答的“我小时候也有过这种想法,可是脱尘之后,我就再也没这样想过”

    脱尘宋亚泽想起了那个金字塔,心里一声叹息“在我们那边,对女人实行割礼是犯法的”

    娜塔莎点点头“我知道。可我们从小学习的,就是割礼是神圣的,女孩子只有接受脱尘,才能上天堂。只有北穆人,才有机会在死后升入神土,而其他三国人只能下地狱。”

    宋亚泽沉默半刻,才沉沉开口“这是你们的信仰,对此我不发表意见。”

    “其实”娜塔莎坐近了些,红着脸低声说道“我有时也不相信这些。经上说人的一切都是神创造的,人是不能选择出身地的。可难道出生在东夏、在西顿就注定下地狱吗那样的话,神也是偏心的呀”

    宋亚泽深深感觉,整个北穆都在奉行着邪教,而这邪教还被捧为国教。这么想着,他不寒而栗,同时又上来一种批判情绪,想狠狠批判这种毫无人道的政权。北穆的高压统治,成功戳到他两处反感点,一是残暴,二是虚伪。

    “”他酝酿半天,最终还是决定理智,欲言又止,把溜到嘴边的话生生吞了下去。考虑到自身所处的环境,更何况娜塔莎还是教皇的孙女,还是谨遵“言多必失”的原则为好。

    娜塔莎没说几句,就离开了,这是因为在北穆,除非工作原因,男女独处的时间不可超过十分钟。宋亚泽站起身来,走出领事馆,发现沃泰弗坐在门口的车中,一本正经,落落难合。他看到宋亚泽,面色才自然下来,直接朝车窗外开口“听说东夏人爱喝酒,有人专门给你送了酒过来。经上说礼当尽谊,这是我们北穆的待客之道。”

    宋亚泽上了车,果然看到有两瓶白酒,可他仍是疑惑着问“你刚才和我说话时,没有向神请示”

    沃泰弗一愣,浑身僵硬,赶紧补上三个动作,嘴里又开始无声地嘟囔,正经的样子反而引人发笑。

    两人龟速到达使馆,宋亚泽抱着白酒上了楼,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找小酒杯,无果,只得以大肚茶杯代替。他一边倒酒,吸了吸鼻子,一边问身旁的沃泰弗“这酒闻起来很不错,是谁送来的”

    沃泰弗假咳一声,摸摸鼻子,神色不太自然“我是我送的”

    宋亚泽抬眼看他,看见他这副窘态,笑着说“很诚实嘛我还以为你得支吾半天,就是不承认呢”

    沃泰弗赶紧坐直身子,正色道“经上说不能妄语”

    宋亚泽笑了笑,没再说话。他抿了一口白酒,表情很是怀念“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喝酒,只是这白酒让我想起我的家乡。现在想想,还是我老家好,没那些杀人放火的破事儿,也没啥条条框框。还真是出国了,才知道爱国吧。”

    沃泰弗有些不解“东夏那里不是正在打仗吗”

    宋亚泽抿着酒,也不瞅睬,语气平淡地问“你爱北穆吗”

    沃泰弗理所当然地点头,神色颇为骄傲“我尊奉神明,当然爱北穆。这里是神的圣地,世界上没有一本书比得过理经,它是真理,北穆是真理之地”

    宋亚泽喝了一口,辛辣无比,他皱起鼻子“这个问题,也有人问过我。我说的原因和你不同。那我再问你,如果抛去宗教因素不谈,你还会爱北穆吗”

    沃泰弗沉思一会,才慢慢吐出“这个问题本身就不对,北穆没有宗教,只有真理。宗教取决于信仰,人可以选择信或不信。真理是永远存在的,不论人的选择是什么。北穆人都生活在神的恩泽中,我们每天接触的都是真理,不是宗教。”

    宋亚泽若有所思,酒精让他喉头发热。他定定神,缓缓开口“那你是爱真理,爱神明,还是爱这个国家”

    沃泰弗思考半刻,才皱着眉头说“说实话,我爱神明更多一些。但我也爱北穆,经上说,它是通往神界的阶梯,是成神的暂居处。”

    宋亚泽又斟上一杯,慢吞吞地抿着,他开始晕乎乎的“成神之后会怎样还会回到北穆吗”

    沃泰弗摇摇头“成神之后,就不会再回到这个浊恶之世了。到时候,可以在神土永享清净,只要坚信理经,按照戒经行持,就能做到。”

    “那如果有一天,让你在成神和为人民服务之间做选择,你会怎么办”宋亚泽眨眼的时间延长了半秒,他有些昏沉了。

    沃泰弗有些难为,他看着脸色发红的宋亚泽,紧绷绷地说“成神”

    宋亚泽轻笑。他微醉了,积郁胸中的话终于趁着酒劲跑了出来“那我也说实话,你虽然装得悲天悯人,心胸气量还不如凯撒呢”醉意上来,他说话的尾音都拉长了,视线也乱了,“怪不得罗素说,研究神学的人容易傲慢,自以为掌握了真理整天装着副清高样,最烦你们这帮假里假气的人我看,这个北穆就是一场骗局你们在愚弄民众你知道不”

    “罗素罗素是谁”沃泰弗不解地问,他看着宋亚泽站起身,脚步有些晃悠,赶紧站起来拉着他。

    “我说兄弟咱俩三观不同,没法沟通”宋亚泽扯开他的手,“我醉了,睡一觉就好了”他脚步不稳地去了卧室,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四肢大张。

    沃泰弗悄然进到卧室,看见他呼吸均匀,便蹑手蹑脚地给他盖上被子,又看见他熟睡的面庞,内心受到了蛊惑。他抬起宋亚泽的下巴,觉得恍若隔世,下意识地就亲吻上去。等到他反应过来,才突感嘴唇像是被灼伤,罪恶感顿生。经上说,同性相爱,为人神共不齿。

    他慌慌张张地起身,接过吻的嘴唇微微发抖。他感觉自己纯净如水的心,已经有了一丝污浊,自从那天在更衣室偶遇宋亚泽时,他就不再是个戒行精进的人了,只是个装模作样的人,是个不能升入神土的可怜人。为了这个人,他甚至开始做上春梦,梦里的自己肆无忌惮,而共逍遥的对象就是这个人,梦境犹如久远的过往,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一开始,他惊恐,他忏悔。而现在,他只有纠结和无助。这是他的秘密,打算带到棺材里。

    他盯着宋亚泽一会,神情纠结。很久,他才艰难地迈着步子,离开这个痛苦之地

    宋亚泽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晚,窗外有寒蝉鸣泣的声音,似是要入冬了。他扶着疼痛昏沉的脑袋,出了卧室,惊讶地发现,客厅的灯居然亮着,沙发上还坐着个人,正是凯撒的父亲兰登。

    兰登像是等候已久,面容阴沉冷漠。他手里还拿着录音笔,腿也是快速抖动,焦躁不安的样子。

    他看见宋亚泽,紧绷的表情终于爆发了,火气大增,开口就是责备“这是你今天下午的酒话吗”录音笔指向一脸蒙圈的人,“幸亏被我截到了,不然你就等着被吊死吧”

    宋亚泽看着录音笔,瞬时反应过来,惊声道“有人窃听我”

    “不然呢”兰登冷笑,“你以为北穆人生来都是虔诚的教徒吗不采取点特殊手段,这个国家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宋亚泽震惊了,甚至感觉自己身处牢笼一般。他惊诧得噤了声,茫然地看着兰登,许久才恢复说话的能力,结结巴巴的“没想到这个国家”北穆一次又一次突破了他的想象,庄严和肃穆早已不在,剩下的只有和残暴。

    “这个国家怎么了你要知道,为什么会有国家。这里没有乌托邦,必须要有阶级统治”兰登面色冷峻,语气严厉,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桌子“要想人生活稳定,社会正常运行,国家就必须存在。为了维持它的统治,就算是宗教、是骗局,都要用上人需要的是安稳有序的生活,而不是什么真相”

    宋亚泽无言以对,他无法对这句话做出判断。他觉得兰登的话漏洞百出,却又找不到理由反驳。他神情茫然地站着,喃喃自语“哪怕是骗局”

    兰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长叹一声“唉信仰是最深刻的信念,是社会的意识形态,政权需要它,人民需要它”兰登固执己见地冒着政治术语,那副样子和凯撒如出一辙。

    “你经验太少了,你只是个平民,被我儿子生拉硬拽到西顿,现在又来到北穆当个傀儡充充门面。你和我儿子的事,我不管。但你既然和我共事,就要记住,在这里,不能说错一句话。否则,你死了,倒没什么,不要影响了整个国家”他表情阴沉严肃,让宋亚泽寒毛直竖。

    说罢,兰登的表情才似乎缓和一些“你该感谢沃泰弗,他没有向教廷告密。不然,你现在已经被吊死在绞刑架上了”

    宋亚泽微惊。比起大难不死的庆幸,他更多地是感动,想想那张神情悲怆的脸,他此刻既感恩又疑惑。在他的印象中,沃泰弗是会为了信仰舍弃一切的人,就像不执刀剑的死士。而这次却替自己隐瞒,他有些迷糊了。

    第62章 跌下神坛

    沃泰弗住在宋亚泽隔壁,两人房间的摆设布置大致相同。唯一的区别在于,沃泰弗的房间里要多一张神像画。神像挂在墙上,里面的神也穿着简朴的白纱袍,赤着脚走在贫瘠的黄土地上,神情慈悲,衣诀飘飘。虔诚的教徒相信,神乘愿来到苦难的世间,来救度众生。

    教徒们总是热衷于忏悔的,他们喜欢在神像前痛哭流涕,抹完泪水后就重蹈覆辙,好像忏悔只是对着神像例行差事,忏悔是忏悔,生活是生活,泾渭分明,不曾相互干扰过。或许他们仅有的一点点分辨力,全用在这个地方了,以至于没有能力去看看真正的是与非。

    沃泰弗就在这神像前,虔诚地跪着,神龛之下,还燃着气味好闻的酥油灯,放着几朵白色鲜花,看上去很神圣。他的脸被光线照得柔和,可脸色却不大好看。他闭着眼睛,无声地默念忏悔偈,这是他遇到宋亚泽之后,最常做的事了。

    那天在更衣室,他坚守的清规戒律,就被“邪念”攻破了,而且他还控制不住,这是最令他懊悔的。他暗骂自己,却总是沉浸在对那个人无限的意淫之中,每天晚上入梦时,是他最担忧,但也最期待的时候。他总是默默念着清心偈,却又偷偷想着自己该用什么姿势,将那人折腾到什么地步。他从小接受着最严格正统的教育,对女色尚不能放纵,更何况还是个男人

    禁忌的苦涩,更让他在梦中获得更多快意。他总会幻想,将宋亚泽囚在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将他捆绑,将他鞭打,用冰块和烛火刺激他,抚摸他因为疼痛而颤抖的双腿,啃咬着他的胸前。用黑布蒙起他的眼睛,剥夺他的视觉,让他感受到最大的身体刺激。用细小的银针刺疼他,吮吸渗出的鲜血。给他穿上最惹火的衣服,或者是什么也不穿,让他跪在自己的腿间,做那最屈辱却最性感的事

    “万能的神啊救救我吧罪欲的魔鬼要拉着我背离您”沃泰弗小声嘟囔着,一脸痛苦。

    可即使向神祗求救时,神没有来救他。他紧闭双眼,眼前却看到宋亚泽满身鞭痕,眼睛蒙起,轻喘着躺在地上,将双腿分开勾引自己的模样。沃泰弗使劲吸了口气,似乎连略带血气和腥气的空气都闻到了。而这种可怕的幻想,已经折磨了他很长时间。他大力压制,结果愈演愈烈,或许这东西,是带着反作用力的,还有着倍增效应。

    沃泰弗无数次地思考过这个问题,为什么会对宋亚泽有这种不堪又刺激的想法,为什么渴望和他日日,可答案仍是未知的。渐渐地,他才似乎明白了一点,这种狂热和激情是自己与生俱来的。他像是一直都在找一个人,尽管自己不知道这个人的外貌、身高、性格,但看到宋亚泽时,就能确定,他正是这个人。

    因此,他渴望爱抚那人的一切,恨不能时时与他快活,让他在自己的猛烈攻势下,早早放下男人的尊严,每天只想着承受自己就可以了。沃泰弗有着神的崇高一面,也有着这魔鬼般的;正是他有一面禁欲的性格,长久地压制自己本能的阴暗面,反而催生出这极端的性观念。

    他对神的敬仰是真诚的,却是从小被硬生生灌输的,没什么实在根据。或许他的信仰,是来自于对自己的说服,而不是对神明的向往。可他也是个人,每当冒头时,他总能及时息止。只是这些日子里,他终究是遇到难题了。

    敲门声响起,沃泰弗脑海里的拉锯战才不得不中场休息。他打开门,看到的是刚才幻想之中的脸。只是在幻想中,这张脸写满了欲求不满和歇斯底里,不是现在这样的温雅和自然。

    “进来吧。”沃泰弗声音清扬,很中听,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宋亚泽毫不知情,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甚至有些感激的意味。他手上还提着几种水果,这是为了答谢沃泰弗的包庇之恩的。

    “我刚才在门缝里看见,你一直在跪拜神明。我敲了好多下,你才来开门”他掰下一根香蕉,动作殷勤地扒了皮,递给的沃泰弗,“你真是个虔诚的教徒”

    沃泰弗低垂着头,缓缓开口“我过午不食,下午两点后不再吃任何东西,这香蕉你吃了吧。”此时,他真是庆幸纱袍如此宽大,将他冲动的下半身遮掩得完整。

    “其实下午的时候,我醉了。有些话说得不妥当,可能有些冒犯,真是不好意思。”宋亚泽将不着寸缕的香蕉摆在一边,笑着说“谢谢你的理解”

    沃泰弗抬头,看着他这番感激样子,脑海里却立刻追溯到那不堪入目的场景。要是平时,他会赶紧念起忏悔偈,可现在魔鬼战胜了神明,他鬼使神差地说“你为什么不吃了它”

    这是个怪怪的问题,宋亚泽迟疑几秒,才说“我不吃太甜的东西。”

    “那算了。”沃泰弗站起身,背对着宋亚泽走到窗边。他被清冷的月亮照着,那狂热的情绪才似乎消停一些。“我不是个虔诚的教徒,我的行持很差。我甚至连最基本的教规都遵守不了”

    “谁也不是天生的圣人。”宋亚泽走去他身边,抬手拍拍他的肩,这是他安慰人时的习惯动作。可这一寻常动作,让沃泰弗浑身僵硬,被轻拍的地方似乎麻热起来。他对性太过压制,永远保持着禁欲的生活状态。可越压制,越在乎,越敏感,仅仅是拍肩,就已经让他情绪异常了。

    “我不太清楚你们北穆的教规,但也能大概猜出那么几个。唉,那些规矩,一时容易做到,要一辈子遵守下来,简直太难了”宋亚泽叹道。

    沃泰弗向宋亚泽靠了靠,神色阴沉“的确很难,如果按大乘的标准来说。小乘修相,只要不做禁忌的事就行了。大乘修心,连错误的念头都不能有。”

    “那更是难了”宋亚泽神情悲哀,为北穆人悲哀,“你们活得真辛苦想做而不能做的感觉,一定很不爽。不过要是连念头都没有,就不会感到痛苦了吧”

    “你说得对。”沃泰弗转过头,盯着他带着无奈的黑眸,沉沉开口“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想做,而不能做。我要不是北穆人,我会犯下最恶劣的错误,而且是不知悔改的那种。只要我想,就算强迫别人,伤害别人,也要去做”

    宋亚泽吃惊地转过头,这句话实在不像沃泰弗说的。在他眼里,沃泰弗的标签就是虔诚和禁欲。而现在,他只觉得沃泰弗的眼神,很是令人不舒坦。

    “可惜我是北穆人,我要维护我的信仰、我的国家,这是我天生的使命。你可能会为我觉得悲哀,可这是我无法改变的东西。有些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沃泰弗神色沉重,他心情阴郁。

    宋亚泽深有感触,赞同道“太对了有些事,不是空想就能完成的,也不是喊个口号就能实现的,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看别人感觉还不真切,一旦到了自己,就知道现实多么无奈。”

    沃泰弗长叹一声,神色复杂“你也是经历过无奈的人吗”他顿了顿,才低声道“可以跟我说说吗”

    “当然。”宋亚泽语气平静,岁月让他如此从容得回忆过去,“我到现在,都不爱我的母亲。小时候,我特别恨她,恨她天天打我骂我,拿我撒气,我从来没有体会过什么是母爱。那个时候我发誓,以后长大了,绝对不过问她,任她自生自灭,那都是她的报应。”

    听到宋亚泽提起的人是母亲,沃泰弗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他不希望宋亚泽爱上或者爱过其他人。“后来呢你没有这么做,对吗”

    “对,我发现我干不出那事。”宋亚泽点点头,“尽管我不爱她,但我不能按照原来的想法抛弃她。就算她不可理喻,我还是得负担她的一切开销。我有些朋友骂我蠢,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设身处地。毕竟她把我生了下来,我真的做不到不管她,就算我很无奈,我也要去做。现实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

    宋亚泽说的话,全是发自肺腑的。可沃泰弗却只顾庆幸于独占他的念想,话倒是没怎么听进去。等到宋亚泽停口,他才应付似的应声“哦,是这样啊”

    宋亚泽看见他这番敷衍,还以为他不愿听这家长里短,便又转移了话题“最近还有什么要事吗比如批改公务、发言致辞什么的”

    “没有。你的工作很简单,就是生活在这里就可以了。尤其最近西顿在重整军队,在边界布置兵力,你象征着西顿不犯北穆,现在绝对不能离开。”沃泰弗神色坚决,像是在发号施令。“而且,最好是永远”

    宋亚泽皱皱眉,面色为难。永远不离开,也意味着凯撒永远不撤兵,这不是他想看到的。“我还是希望凯撒可以尽快撤兵。我早些离开,就意味着战争就早一天消停。凯撒既然从东夏撤兵,自然也不会进犯北穆。”

    沃泰弗听到这话,心脏猛地一紧,巨大的失望和气恼涌上来,使他气血上涌“不可能,你不能回去”

    “为什么”宋亚泽惊诧,不解地望着他,“你难道不希望战争尽快结束吗”

    “我不管什么战争,那与我无关。只要你留在这里,就行了。”沃泰弗神情急切,面目狰狞。

    宋亚泽看见他五官颇为扭曲,原本帅气英俊的脸,此时令人不忍直视。他沉默半晌,才慢慢开口“你不是学什么理经吗,上面不是说,你要心怀仁慈吗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你仁慈善良,没想到和凯撒是一丘之貉,甚至比他还要多一份虚伪做作

    他顿了顿,还是把话咽了下去。身在异国他乡,活在人的眼皮底下,还是谨慎为好。

    沃泰弗想张口说话,却仍只是努努嘴,内心纠结复杂。他原本也是善良的,见到苦难与死亡,也会掉下几滴同情的泪。可现在,他终于跌下神坛,他已不再是一个善良悲悯的教徒了。或许是爱情激发了他的自私心,将他的博爱心燃烧殆尽。

    “世界上有战争是正常的,所有国家都在为利益斗争。”沃泰弗为自己圆场,表情一派理所当然,“可以化解的战争,就成了合作共赢。化解不了的,就必须有人流血。就算没有战火,只要人的利益心不死,纷争就永远不断,只是换一种方式罢了,所有人都是自私的。你应该学会习惯。”

    宋亚泽沉默一会,沉沉地说“你以偏概全了。人的确自私,但也不是只爱自己的。就算有了冲突,如果多一些换位思考,解决冲突的方式就能更轻缓,没必要非得通过战争来解决。”他又顿了顿,才放低声音说“你看问题太极端了,不是乌托邦,就是修罗场。其实还有中间办法,就是既制约,又共赢。”

    沃泰弗惊愣,半天才冒话“也许当人心的黑暗消失时,才是战争真正结束的时候,可这是不可能的。或许我应该正视人性的黑暗,而不是去排斥、痛恨它。”说着,他转过身来看着宋亚泽,眼神一暗。

    “恕我直言”宋亚泽缓缓开口,留意着沃泰弗的脸色,“我觉得你最好对自己坦诚些,接受自己的缺点,才能快乐点你既然是人,就不要拿神的标准要求自己。做不到吧,又痛苦得要死,何必呢还不如不信教的人,最起码他们活得痛快,没这么多事”

    沃泰弗沉默,皱着眉,一副严肃紧绷的样子,连带着宋亚泽都紧张起来。过了一会,他才长舒口气,松懈许多,脸上挂起怪异的微笑“你说得很有道理”

    第63章 兵临城下

    宋亚泽本以为,北穆固若金汤,所有的人都无比虔诚地信仰神明。可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他深感北穆就像一座休眠火山,表面上或许平静肃穆,可骨子里,说不定已经火起浆流了

    他每次看到沃泰弗,总是联想到整个国家。沃泰弗就像北穆的拟人化,气质压抑,浑身散发着禁欲气息;可那张皮肉下,谁知道流的是什么血呢最近每当和沃泰弗对视时,他总觉得那眼神黏浊,很不舒服。他惊异于沃泰弗的变化,却思索不出原因。

    他偶尔往返领事馆,坐在龟速的汽车上,路过脱尘地时,也能看到已经昏厥的小女孩被母亲背着,从金字塔里出来。那母亲眼圈发红,咬紧下唇,一脸心疼和悲哀,可这就是她们的宿命。柔弱的女子,怎么对抗强硬的军队就算心里不甘,也只能默默吞咽。

    这个国家就是死气沉沉的,却还弥漫着偏执和暴力。或许人被正义的戒条卡住时,那邪恶的一面只能在暗处越长越大,却不曾消失过。总有一天,它会长出来,吞噬那光明。

    而这些日子,北穆似乎更加不太平了。这一点,从加速的军用车就能看出。而天上也多了不少嗡嗡作响的直升机。宋亚泽作为名义上的和平使,发言致辞的频率也高上不少。念着官腔,读着那假大空的文字,作出空洞的号召,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再加上,从沃泰弗到兰登,周围人全是铁面冷酷的气质,更令他无聊和孤立。唯一和他交流还算真诚的,只有那个娇小可爱的娜塔莎。

    “今天我妹妹脱尘了她休克了,医生说她有生命危险”娜塔莎坐在宋亚泽旁边,鼻子发出哭泣时的嗤嗤声,脸蛋通红,眼睛高肿。发布会刚刚结束,她只能趁这个机会,以总结工作为由,和他说说话。

    宋亚泽看到这娇小女孩哭得伤心,身为男人的他,也说不出什么细腻的安慰话。他憋了半天,才慢慢吐出“别哭了”

    娜塔莎却是哭得更伤心了,或许是被人安慰时,泪水总是涌得更凶猛的。她抽着气,黄纱袍上都沾上泪水,身体也一抖一抖的“为什么我们要受这种罪难道女孩天生就有罪吗我们每天都忏悔呀神为什么不能为我们免去脱尘呢”

    宋亚泽轻叹,除了叹气,他又能做什么呢。他原本尊重北穆的一切,尽量让自己入乡随俗。受了慧贤和尚的影响,他对于怀着信仰的北穆人,总是尊敬的。可现在,这种尊重已经成了悲愤和反感。在这里,人不是完整的人,他们的信仰,是建立在无知的基础之上的。教廷愚弄人民,扼杀他们的人性和自由。人民唾弃黑暗,却不知自己就置身于黑暗。

    “希望这种日子,能快些结束。”宋亚泽想着想着,心生悲哀,自言自语起来。

    回到使馆,宋亚泽不出意外地见到了沃泰弗,而意料之外的,是他看上去很是焦急。他原本走路缓慢稳健,今天却是格外凌乱急切。

    “你回来了。”沃泰弗没再向神请示。他眼里布满血丝,面色不佳。

    “嗯。”宋亚泽点点头,拍拍落在身上的雪,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西顿方面要求你回去。”沃泰弗僵硬地说,他颇为不爽,神情阴沉。

    “真的吗”宋亚泽惊喜道,“太好了东夏的战争结束了吗”

    “嗯”沃泰弗点点头,身体微微颤抖,“东夏成立了很多民间抗战组织,西顿久攻不下,只得撤兵。今天我接到通知,西顿让你尽快回去。如果不照做,他们就要终止和平协议。”

    宋亚泽舒了一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放松了“太好了终于撤兵了”他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沃泰弗阴郁扭曲的表情,“那我什么时候回去”

    沃泰弗紧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机密问题。在院子里说不安全,我们去屋里说。”说完,就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先行一步。

    宋亚泽脚步急切地上了楼,进到卧室。一回头,发现沃泰弗面无表情地将门反锁,笑着说“这秘密还真是秘密,连门都得锁。整个使馆就我们两人,还锁啥门啊”

    沃泰弗没有理会他的笑,而是淡淡地开口“上次你对我说的话,让我很受启发。”

    他没有提正事,而是来了句不着边际的话,这让宋亚泽心感奇怪,不解地问“什么话”

    沃泰弗低垂着头,沉默地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宋亚泽莫名地感到不安。“你说过,要让我直面缺点,痛快地活着。”他声音低沉,语气也沉重,隐隐之中有着狂躁。

    “嗯。”宋亚泽感觉气氛异常压抑,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沃泰弗,呼吸好像才顺畅一些。

    “所以我打算听你的,活得痛快些你继续留在这里,给我做做指点,我觉得会更好”沃泰弗上前一步,几乎贴着他的后背。

    宋亚泽寒毛直竖,刚想回头问个究竟,后脑勺就受到一记重击,顿时浑身失去了力气,头和身体像是分裂了,眼前一黑,直直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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