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迈不出这一步,纹斛也不缺他这一步,不靠爱情,他们照样能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
所以他理直气壮地抬眼,坦然地对上那双愤怒的眼睛。
这场景并不陌生,就在卫宁恢复记忆的前一天又上演了一次,所以纹斛处理起来驾轻就熟。从前的卫宁仗着失忆还会磨着啃他咬他几口,比起之前,如今被礼教束缚住的卫宁要好对付太多。
“你应当听说过我在宫里的身份,有些事情不能避免,比起没命,我更愿意选择委曲求全。”
这是纹斛一直以来的处事方法,自小一同长大的卫宁早就知晓。纹斛自信,哪怕阿宁心里再不赞同,也绝不会因为这事儿而唾弃他。
不出所料,俊秀挺拔的少年渐渐平静下来,可是那张仍显青涩的脸上,突然有了纹斛看不懂的东西。
“那——牙印周围这些新添的痕迹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
春日最是凉薄,光着身子只站这一会儿,便冻得迟钝木讷。
“这些咬痕不是旧伤,应当就在这几天生出的,你说我日日与你同吃同住片刻不离,那这些又是谁弄的”
到底不是神佛,哪能算无遗策。
那个比他还小些的少年,不知何时,竟也学会将精明用在他身上了?
纹斛不言,精致的脸透着冷气侵袭过后的青白,卫宁神色复杂地回看着,最终还是拗不过伸出双臂将人裹进了以及的衣衫之中。
一切都是明摆着的。
“是我干的。”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纹斛没有反驳,只是往那温暖的怀抱深处钻去。
他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或许他是不敢贪心,怕连到手的东西也会因为贪心而失去。吃不饱,饿不死,他就这么点儿追求。
可是,如果有条件他还是愿意让自己过得好点儿。
这跟能两情相悦和和美美,傻子才会选择当兄弟不越雷池一步是一个道理。
“是我们一起干的。”
踩在地上的双足,得寸进尺地踩到了近在咫尺的靴子上,在从前对方失忆时皆是被动抗拒的人,今天突然在面前之人清醒时主动抓住他精瘦的腰,伸出双臂将那张肖想了无数次的脸捧到近前。
一口咬上了他的唇。
卫宁被纹斛的举动吓懵了,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似曾相识的画面,那些被他忘却的,属于“阿宁”的记忆悉数涌上心头,最终定格在了懵懂与清醒交替间,印在手心上的那个吻。
我的纹斛。
我的,兄弟。
兄……弟
清醒与沉迷只在一刹那,反被动为主动也不过一念之间,粗砺的掌心摩挲着光滑的腰肢,滚烫碰上微凉,自是要激起层层战栗,化作烈火,灼烧尽最后的伪装。
“我是薛纹斛。”
“你是薛纹斛。”
唇齿交缠,鼻息相交,彼此之间再无隔阂。
这是真正的亲密无间。
“这辈子,不准背叛我。”
“这辈子,绝不背叛你。”
两人皆是懵懂初尝,融合的过程并不美好,面对心爱之人,再不必咬牙隐忍。
会疼,会哭,会哑声抱怨。
“阿宁……”
我的,阿宁。
泪珠儿滚落鬓间,引着汗珠儿滑落,两颊粉白,红唇微张,媚眼如丝。
“我在。”
小心挑起一颗泪珠儿,却因身下的动作惹来更多,眼睁睁看着他下颌高抬,颈项后仰,汗珠滚落。
似梨花一枝,春带雨。
春日凉薄,化不开一室旖旎。
夜色浓,兵行无声。
铁衣铠甲之下,赫然是一张煞气浓重的脸。
卫诚!
☆、第050章
“大人,已准备妥当。”
“人在何处”
“在西边儿的那间小屋子,与别处不牵连,动作小些应当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卫诚凝思,
“屋中有几人。”
“只得五殿下同一陌生男子,从探听来的消息看——此人正是苏豪弟子。”
如今身边之人皆不认得卫宁,因着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卫诚也没跟手底下的人提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人前,他依旧是那个心怀天下重情重义的伟丈夫。
人后……他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
“动手。”
“是!”
屋中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四周一片静。
纹斛突然睁开了眼。
“醒了”
听了这自头顶传来的话,纹斛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那仍搂在腰间的手。两人皆赤着身子,彼此传递着温暖,无一丝一缕阻隔。
厚脸皮如纹斛,竟也觉出些不好意思来。
“外头来了些个蛇虫鼠辈,数目不下十个,我先去料理,你——可能自己穿衣”
纹斛抬头想看阿宁的表情,入目却是漆黑一片,只隐约瞧见一双泛着幽光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回望着他,这般精神了无睡意,也不知睁了多久。
“自然——嘶——”
举动间牵扯到隐秘处,纹斛眉头一皱,下一刻那双搂在腰间的手便不知从何处取来了里衣,小心服侍他穿上,穿完仍旧拿被子把人裹得严严实实,维露出一颗披散着头发的脑袋。
“你且等等,我去去就回。”
说完,在纹斛头上落下一吻,旋即起身走出屋去。房门开后立刻便掩上,并未让夜间寒气挤进去多少,屋内仍旧暖和,并未受半分侵扰。
纹斛闭上眼,就着身裹的棉被仍旧躺了床上。
十多年来,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孤立无援。
十多年了。
他终于,能歇歇了。
卫诚带来打头阵的十来人皆是精英,打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带走或处理掉的主意。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愿与朝云派这种在江湖中极有名望的门派冲突,不仅难对付,于名声也没甚好处。
可是这样的高手,却远在屋子十米之外就被发现了。
“头儿!”
毛宇惊讶地看着从屋中淡定走出,小心阖上房门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下意识望向十几人之中的头目左袁栋,而后者却抬起了左手示意他莫再多言。
十几个人,眼睁睁看着那白衣男子,关门,提剑,随后——将火折子丢在了离房不远的一个毫不起眼的石盆之中,下一刻——剑锋直逼颈间!
“铿——!”
夜色浓重,只听得见衣袂翻飞,火星乍现,不消多时,又有血腥味扑鼻,重物坠地之声越来越密集,直到箭雨从天而降——
“撤!”
左袁栋大喝,剩余还能勉强行走的三人彼此搀扶着灌丛之中撤离,可下一刻,三枝被挡回的羽箭便刺穿了他们的脖子。
“噗!”
“噗!”
“噗!”
三枝箭,三个人,无一幸免。
左袁栋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沾血的箭头自喉间穿出,直指他的咽喉,张嘴吐着血泡的兄弟几个,到死都没阖上眼。
“啊————!!”
都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全数死在他面前,左袁栋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也顾不得漫天箭雨了,提剑冲过去就要跟这神秘的白衣男子拼命,却不想下一刻后心一凉,一把木剑自胸口刺出。
“啊……啊……”
左袁栋支撑不住,木剑抽出,他也顺势倒在了兄弟几个身边。
人生最后一眼,他见着一个只着里衣长发披肩的男子,在漫天箭雨之中,神色默然地执一秉木剑,坦然而立。
“他呢”
杨靖瞅着卫宁独身一人,面容铁青。
“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