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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折 第11节

作者:湖籁 字数:21782 更新:2021-12-31 15:34:45

    第十三章 啼血鸳鸯亦争吵 本章字数1741 最新更新时间20130202 21:06:410

    清晨,忘舒醒来便已在轿子里,自候府侧门送出。软轿不曾颠簸,依旧是那一袭新的白衣潋滟,白衣之下却满室羞耻的伤疤。

    忘舒睁开眼,周身的不适亦在这一刻醒来,羞耻的地方似有粘滞的液体顺腿滑落,忘舒抿了抿唇,低眼看这一身暧昧的痕迹。

    麻木了,麻木到不知今夕何夕,冰冷的指尖触到何地都是一阵战栗。

    “忘舒,我的爱恨你最明了,那么你的爱恨呢你的心呢”昨夜他这么说着,带着满腔愤怒,带着一腹怨气。

    可是又能如何,他的爱恨呢十年前,他的爱恨不是当断不断,不适恋恋徘徊。那个时候,他还很平静,却很绝望。

    忘舒掀开轿帘,这轿子去的却不是陆府,清晨一排糜烂后的静谧,有些劫后余生的意味,这儿是勾栏。

    清早欲睡的姑娘鬓云半散,连衣服都不曾盖好,就这么半开着衣襟倚在窗口嗑瓜子。忘舒的小轿从这一溜红楼下过,满楼红袖懒散,连软糯的声音都带了无奈和无力。

    夜来楼的鸨儿亲自把花魁的手绢往轿子上扔,待看清了轿内的人,谄媚的表情变了哑然。

    “墨竹。”忘舒轻唤,嗓音沙哑难辨,似沙石打磨着喉咙。

    轿夫们把轿子放下,抬轿的汉子伸手把忘舒扶出来交与鸨儿,眼里却生着鄙夷。

    他对着鸨儿说,这是候府的禁脔,现在下放到夜来楼做倌儿,身份要瞒着,客人却只有一个。

    忘舒勉强抬起头冲墨竹笑了笑,道一句好久不见,眼前一暗便又堕入黑甜。

    夜来楼的鸨儿忙里忙外,候府的银子却也收了不少。给忘舒更衣清洁的时候从衣襟里掉出一方小巧的黄符,很旧了,可也看得出保存的很好。

    墨竹小心把黄符收了,皱着眉去看忘舒这一身的伤痕。楼里的倌儿们经常如此,她却从没想过眼前这人也会如此出现。

    忘舒睡的没知觉,梦里好像还有无数个梦。还是梦见当年崔小侯夜半翻窗而入,他备了茶去等,无论晴雨,总有当窗夜话。还是梦见崔小侯伸手刮他侧脸,很轻佻,却很疼惜,他总说,忘舒我是爱死你了。

    梦醒了,堕入另一个梦,它们相互躲藏,纠纠缠缠似理不开的线头。

    小和尚曾经对他说,谓爱着于五欲,犹如渴而爱水。渴爱难满,如海吞流。是身如阳焰,从诸烦恼渴爱所生。

    后来他忘了,而如今又再记起。

    三日后,忘舒在一个午后幽幽转醒。顾人的小厮跳起来去请墨竹,不久便见她浓妆艳抹款款而来。

    “你自不必说,我都懂。”墨竹坐在床沿开口,一双眼里都是浓的化不开的悲戚。忘舒知道这不只是因为同情,还有同类之感。人说物伤其类,墨竹曾经把崔无欢放在心上,只是不知道这感情有多深重。

    可惜不管有多深重都好,一旦放在心里,不好好把握,便是万劫不复。一如当年的自己,以为这感情很浅,以为总能抽身而退,它却拖着尾巴绵延了十年,成一段孽缘。

    忘舒真的没开口,墨竹叫他养伤,楼里的事儿不必思量,她愿意养着他。她总觉得这是一种救赎,为着她自己的那份感情,为着崔无欢,为着一种成全。

    忘舒点点头,亦算是安顿下来。陆诩那厢总想派人去告个平安,却提前被崔无欢送了他的亲笔信去,说是独自回了江南。

    忘舒没言语,也没挣扎,崔无欢给他撒了个完美的谎,若他能有选择,他也会留书归去,回去那个可以日日饮酒为乐的江南。

    成化十四年后半年,大太监汪直开始占权,就掌握着西厂的实际指挥权,也凭借特务机构不断排除异己,树立亲信。陆诩两边焦头烂额,一边思虑着忘舒,日日来访候府,手中信件总不见得是忘舒笔迹,他不信,亦不放弃。一边还派人再下江南寻人,这厢还要帮顾朝廷事物,太子年幼,身处水深火热而不自知。

    忘舒又在夜来楼住了几日,崔无欢一直不曾来过,身上的伤养的差不多了,人却也又瘦下去一圈,几乎再撑不起那二两衣服来。

    墨竹找来一把说的过去的琴,闲来给忘舒解闷儿。忘舒拿了琴便谱,出了两手曲子未到两天,便在烟花柳巷里传遍。

    “好的了,谁又是谁的脚下桥

    好不了,不过镜花水月梦黄袍。

    因孤身寂寥,玩烟花火炮;

    听风尘破晓,看中烧。

    皆虚假,啼血鸳鸯亦争吵。

    枯树底下对虫聊,没头脑。

    白骨那个瞧还不是不了也了”

    楼里的姑娘将这么一首曲儿也唱得依依呀呀占尽了风情。忘舒常倚在床头听这么养的唔哝软语,听到了最后竟连自己都再记不起词中之意。

    楼里的小倌儿们口口相传,说墨竹前两天收了个老头子,在厢房里好吃好喝的待着,不接客也不见人,听说是崔侯爷的新宠。

    沉默也挡不住流言,忘舒冷眼,看着话柄究竟会落到如何境地。

    这日忘舒用了晚饭,端了茶碗在房中翻看曲谱,忽有人推门而入。忘舒执杯回头,却是那一副与自己太过相似的眉眼。

    第十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本章字数1855 最新更新时间20130203 22:42:400

    “这些年,可好”那人笑着走过来,额上还缀着几缕白发,眼角的皱纹晕了遮也遮不住的风霜,却带着一脸恬淡的笑。

    忘舒怔怔地看他,事隔太多年还是无法面对。那人一手把他揽进怀里,胸膛贴着额头,似乎他还是个叫人不放心的小儿。

    “先生。”忘舒喊,在他的衣摆上还能闻的到泥土的气味儿。他赶路回来的,为着见他一面。

    舒戚慕从没勉强过忘舒叫他父亲或是爹爹,就是亲手养大的流年也没有。

    “那小坛十年前我就带走了,不用担心。”舒戚慕说着,从前往后去捋忘舒头发,看他的发迹在额顶比以往更加清晰。孩子长大了,他老了。

    当年他也曾劝说过流年留下来,他一直知道自己的纵容,可他要纵容的孩子却一个一个都比他冷静,他想要纵容,可他们却一同决绝的选择离开。

    那时候舒戚慕带着流年走了,他第一次带着流年去看自己那女弟子的墓,那也是流年的娘。可流年半路上就走了,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

    他怀里还抱着那只青瓷儿小坛,竟徒然生出些相依为命的感觉,或者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不再去惊了忘舒,也不再去打扰流年。

    人说草屋柴门无点尘,门前溪水绿粼粼,或许就是他所追求的姿态。哪知过了十年得了消息,崔无欢派人来请,他还是心心念念想要回来,看一眼眼前这人,还想再度护他,全不管自己羽翼已凋。

    舒戚慕低头捏了捏忘舒细瘦的腕子,这全不像他的孩子,一副脆弱的儒生身子。

    “我带你走吧。”他想忘舒跟他走,像十年前那样决绝的走,去另一个地方安然无忧地活着,别再想前事儿,也不用想以后的事儿。

    “不。”忘舒摇摇头从舒戚慕掌心里抽出腕子,回身看茶。他这次不想走了,回看之前那十年,他思够了也想够了。他再走,崔无欢或许还要疯魔一次。原先那种疼爱在点点滴滴里都消磨成了怨,他有点儿可笑,也有点儿舍不得。

    苦茶加那么一颗梅子,涩中带那么一点儿清甜,杯盏换了,习惯却没换,他一丝一毫全都记得。当年他没动那瓶欢颜,如今却觉了然。隔了十年,他居然一丝一毫全都记得,这也是他不再走了的原因,走了有什么用,他要把缠死的线团儿解开。

    舒戚慕这几日亦在京城住下,客栈就在勾栏街的隔壁一条街。这京城的人文面貌还都没什么变化,连秋天都秋的几乎相同。

    是夜,崔无欢首进夜来楼,抬脚便往忘舒的房里走。鲜色的衣衫沾了酒渍,崔无欢也一样是一身酒气。

    夜来楼的龟奴把崔无欢架到忘舒房前,还未敲门便自动开了,忘舒依旧是一袭白衣站在门里,隔着一扇门框,面色有些僵硬,崔无欢唔哝一声便扑在忘舒身上,身上的酒气哗一下便扑面而来。

    “顾忘舒”忘舒把他扔在床上的时候他在叫,倒茶给他喝的时候他还在叫,这顾忘舒三个字反反复复叫了千百遍,直叫到嗓音有些低哑。

    “嗯。”忘舒终是应了一声拿帕子抹掉他洒出来的水,不防被他一把扯住腕子。

    “怨我么”崔无欢忽的支起脑袋,束发的冠散了,长发迤逦一肩,他瞪着醺满酒气的眼睛看着忘舒,似是要直看到他心底。

    “怨。”忘舒也抬头回看过去,答的没有一丝犹豫。

    “呵,我也怨。”崔无欢手上突然施了力,一把将忘舒扯上床翻身压住,纷繁的吻叫人避无可避,还没反应过来那微凉的手就已经探入衣襟。

    “那你便怨吧。”他说着还去解罗帐上的绳子,将忘舒的手拉高准备缚住。

    “不用绑了。”忘舒说着,脸上却没表情,闭上眼睛放松了身子任他施为。

    崔无欢却停了,手指狠狠抠住他下巴逼他睁眼,那张脸上的淡漠叫人抓狂。他没想过他如此便不再挣扎,温顺里似是绝望,一点一点将欲。望从心里剥落。

    伸手解他衣袋的时候他闭着眼,手掌在他身上游走的时候他闭着眼,甚至吻他的时候他那紧绷的唇角也没有一丝温度。

    崔无欢再没了动作,只是伸手拉了锦被将忘舒覆住,而后隔着被子将他拥起来,下巴顶在他颈窝里。

    良久忘舒终是睁开了眼,捂在被子里的身体难受地动了动,立即被他抱的更紧。

    他说“别动,让我抱抱。”吐息拂在脖颈里,带起一阵战栗。

    一夜鸳鸯交颈,却没想会是如此方式。早起忘舒在浑浑噩噩里醒来,床侧空无一人,榻边还带着温度,床褥间下限的地方也还在。忘舒起身束发,却在发间揪下一根银丝。抿了抿唇随手丢弃,一如当年的她。那个等了舒戚慕太多年的女人。

    无午时一过墨竹便指挥人拿了许多东西过来,大多是滋补的药物。墨竹眨眨眼不肯说来历,忘舒却一眼就看得明白。东西每天换着样儿的做,忘舒一碗一碗地吃,不推不拒,面色好了些,身子却一般细瘦。

    彼时陆诩那厢正焦头烂额,皇宫大内刺杀太子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虽是被挡了回去,却经不住他这么不停歇的来。

    手下捏着的线索里总有一条是关于忘舒的,却总不见有用。终是又过了小半月,万贵妃一病入榻,皇帝下令休朝三日,日日陪伴在侧。后又不知听信了哪家的话,要在八月初一这日祭天祈福。

    第十五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本章字数1700 最新更新时间20130204 22:58:050

    八月初一,朱见深金辇华盖至三坛伦祭祈福即天坛日坛和夕月坛。太子随侍身侧,朱见羽领禁军维安,一时间万人空巷,皆喧于道旁两侧,望之得见天颜。

    坊间烟花柳馆皆闭门谢客,平日里迎来送往,这几日却一派安宁景象。

    忘舒至被送进夜来楼之日起,逢出门便有人阻,只得在楼中游逛。

    彼时忘舒于大厅正教馆里里小倌儿弹琴,便有龟公冲进门来大喊,一脸的兴奋模样,人还没问,他便自行滔滔不绝起来。

    “皇上遇刺啦”他说着捏起桌上的茶盏就灌,说的眉飞色舞。似是刚从街上回来。

    忘舒放下手中的琴仔细听,说是皇帝一行人正浩浩荡荡往天坛走,忽的从道旁挤出一群百姓,维持秩序的禁军以为只是寻常百姓便吆喝着去驱赶,哪知这一群百姓二话不说提刀就砍,杀了皇家一个措手不及。

    “那后来如何”忘舒身旁的小倌儿急了,主动去问。

    “还能怎么样,皇帝老子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的都是他身旁那些拍马屁的。据说是个什么少师大人被砍了一刀,我看是活不了啦,你们说他救的还不是皇帝老子,是太子。巴结来巴结去,连命都搭进去喽。”那龟公说着,一仰头将整杯茶喝光,眼里还透着些兴奋的神色。

    正欲再开口,墨竹却从门外转进来,那龟公立刻闭了嘴,众人四下散去。忘舒面无表情低头抚琴,却失了原先的调调,索性起身回房。墨竹扫他一眼无话,二人相视一笑,而后各自回房。

    是夜,万籁俱静,忘舒忽的翻身下床,更衣推门而出,墨竹手执一盏灯笼而至。

    “还回来吗”墨竹问,将灯笼交付他手,灯光映的她脸上的妆容有些残褪。

    忘舒摇摇头,说不清是不知道还是不会,只说了一句谢谢,便消失在夜色里。

    陆府一片忙乱,忘舒行至的时候陆府大门紧闭,却可见府内的灯火通明,忘舒举手叩门,却半天没有人应。

    忘舒巡墙而走,侧门旁有棵矮树,树叶已经掉光,光。裸的枝桠四面伸展,甚至探入了墙内。忘舒随手攀住一枝枝桠试了试,将灯笼架在树上,抬脚欲上。

    脚未离地,却被一双手揽住腰身扯回去,回头,是崔无欢面无表情的脸。

    “我知你会来。”崔无欢说着,眼中闪过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话音未落便伸手去封忘舒穴道,随后长臂一展将忘舒打横抱起来。

    “那我便带你去。”他说着足尖一点便跃入墙内,将身后的枝桠远远抛去。

    陆府园中却是灯火通明,亮的却只是大厅,太子朱佑樘正坐于正中,一手支在旁边的案几上打瞌睡,丫鬟小厮恭恭敬敬立了一堂,皆不敢散去。

    忘舒有些疑惑,若说陆诩受伤,莫不该满府下人都这般安静的有些反常。抬首,崔无欢缓缓勾起一抹笑,俯身于他耳边低语。

    “奇怪吗我马上带你去看。”他笑着,那笑里总有一些东西捉摸不定,似乎还有着一些志在必得,忘舒蹙眉,任他抱住在府中穿行。

    行至后园儿,却是一片静谧漆黑,宅中静得落针可闻。崔无欢将忘舒放在一旁的山石上,身形一闪便没入夜色。

    “什么人”夜色里传来一声低呼,话音未落便断入寂静里。崔无欢笑眯眯的踱回来,身上还带着一丝血气。

    他随手一丢,丢出一块锦衣卫的牌子。

    “喏,真的要看”崔无欢说着,却并没有要问的意思,直接架起忘舒就往厢房走。

    园里的地上还躺着几个人,横七竖八地晕了过去,忘舒看了一眼便被崔无欢带离。

    屋内的灯光有些昏黄,晕着暧昧的色泽影在窗纸上。屋内有深重的喘息和呻。吟传出来,忘舒一下子从面颊烧至耳根。崔无欢笑笑,一手揽了忘舒站在窗旁,一手在窗纸上戳出个小洞,俯身凑到忘舒耳边。

    “很精彩呢。”他说着,一手抬着忘舒的下巴示意他朝屋里看。

    床上赤。裸着两个人交缠在一起,呻。吟的声音回响在房里,还带着浅淡的腥膻味儿,淫。靡而又旖旎。

    忘舒睁大眼睛,却总看不清居下那人的面孔,可呻。吟声却听得清晰。这声音太熟悉,他曾经与他念着落花人独立,曾经结巴着与他说话,曾经那一张容颜还干净的一如白纸。

    崔无欢自身后将忘舒拥入怀里,感受怀里这人微微的颤动,轻笑着把唇凑近他耳边。

    “看到了么好看么”他说着还勾首轻啄忘舒唇角,在他那一脸不可思议里愈发觉得有趣。

    忘舒再没了力气去想,他不是失望,只是有些无力去想。地上随手丢弃的锦袍,明黄色的金龙摇曳在烛火里明晃晃的刺眼。他再不知道这一切是真是假,一时间竟有些恍然。

    “看够了,那我们是否可以回家了”崔无欢依旧在他耳边低声的说,忘舒却再听不进去。房内的声响依旧不绝于耳,这夜太长,忽的就冰冷似水。

    第十六章 一弦一柱思华年上 本章字数1617 最新更新时间20130207 20:17:050

    “如何”将忘舒放在榻上拥住,崔无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

    忘舒闭着眼没言语,脑中乱成一团。

    他没想过会如此。

    在看到屋内床笫间那一双交缠的人影是他忽的有些恍惚了,那两个人曾经说过的誓言都那么动听。

    他们一个说,不负天下不负卿。可他就是天下,他的卿太多了,他给不起承诺,却偏偏说的那么轻易。

    另一个说着与民为官,说着当时明月在。可惜了,他们依旧在暧昧的烛火中沉沦。忘舒忽的就觉得四肢的冰冷漫上来,可信的不可信的都混为一谈,他不是在意,而是不懂。

    崔无欢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良久才低头浅啄他唇畔,而后仅说了两个字。

    “欲。望。”他这么说,而后起身去扯罗帐,与方才所见一样,一片暧昧的烛火昏黄,忘舒僵了身子,忽然觉得他们又有什么不一样呢。那么既然如此,那他们又有什么不对呢。

    崔无欢伸手去解他衣袋,而后不停啄吻忘舒紧闭的眼眸。感受他的不情愿,却拼命抑制自己不去挣扎。他轻笑,从脖颈向下一寸一寸吻下去,有些东西不是想或不想,而是做或不做。他以前就在挣扎,就在等,等忘舒心甘情愿,可惜一直等到走,那份遗憾和求而不得的失落才铺天盖地而来。

    如今他不等了,他强迫他逼他甚至伤害他,可那些不满足依旧环绕在他身侧,挣不脱也甩不掉。

    一夜鸳鸯交颈,这次崔无欢很温存也很细致,一寸一寸剥下来,才尝到思慕了太久的美妙滋味。

    此时忘舒就睡在他身侧,背对着他睡的很沉,明知他的不堪却依旧毫无防备,他唇角紧紧抿着,呼吸均匀。崔无欢低头浅啄他的眉宇,指尖在他身上那些痕迹上逡巡。餍足,却遗憾。

    忘舒不会回应他,他以自己的方式在放抗,他的木然在告诉自己这从头到尾都是一次强。暴,彻头彻尾的强迫。而如今将他揽在怀里,看他舒展的眉宇,真似以往奢求过太多次的一般无二。

    崔无欢伸手揽他腰身,从身后紧紧贴过去。忘舒身子一僵,似是醒了,却依旧并未挣扎。崔无欢从他的脊背渐渐吻上去,他身上似乎都有那多年深入肌理的篆香味儿,很熟悉,也很叫人渴慕。

    他说“忘舒,我也有欲。望。”声音贴着忘舒的耳廓传出去,过了半晌,忘舒只哼了一声却并未答话。

    他一手扯住忘舒放在身前的手,执意与他十指相扣,而后在他身后继续开口。

    “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吗”他说着,却似乎并不想要答案。

    “因为他们很像。”

    崔无欢说了这么一句无头无尾的话,听不出任何头绪,而后便把头埋在忘舒颈窝里轻浅地呼吸着。

    翌日,忘舒醒来的时候崔无欢依旧揽着他睡得很熟,整个脑袋埋在他怀里,睡的一脸餍足。忘舒很轻地动了动,他便立刻警醒。眼眸只迷糊地半闭着,却勾紧了胳膊将忘舒揽的更死。

    “别动,再睡一会儿。”他说着将头埋的更深,额发轻轻扫过忘舒胸前,带来一阵麻痒。

    直至日上三竿,崔无欢才在忘舒胸前抬手,二人不可避免地对视一瞬,而后各自移开眼眸。

    崔无欢笑了笑,在忘舒胸口嘬了一下,而后披衣起身将忘舒抛诸脑后。

    或者日后依旧如此,他夜来晨去,他们之间连一句要说的话都没有。忘舒回头,看他的背影缓缓消失于门口,突然觉得如此便再没未来。

    饭后,墨竹提了小篮来访,篮中几只景致的盒子,她一一陈列出来,茶叶,糕点,还有两只朱红的漆盒。

    墨竹看他的视线停留在篮中那两只漆盒上不走,笑了笑将漆盒递给他,却并未言语。

    忘舒打开看了看,一盒香滑柔腻的膏脂,一盒带着药香的软膏,霎时明白了。

    “你也可以扔掉,都是他吩咐送来的。”墨竹耸耸肩,自己添了杯茶水轻啜,语意暧昧。

    忘舒放下漆盒,抬眼看了看墨竹,却并未言语。墨竹却霎时变了脸色,一把扯住忘舒手腕。

    “你未曾愿意他还在迫你”墨竹说着,语音竟有些轻颤,声线愈发拔高。

    忘舒缓缓抽回手,意味不明的摇了摇头。他也说不清,有时候事实如此,可翻转过来想又是另外一面。就像铜镜,这方清澈照人,那一方却晦暗不堪。

    崔无欢迫他他是不愿意,可翻转过来想又如何,崔无欢的感情里带着恨带着怨,甚至带着愤怒,又如何不是他一直在迫使崔无欢如此。这份纠葛缠绕不清,便之得愈发混乱。

    可他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这种混乱总要解决,但此前,他要先去见陆诩一趟,一定要。

    第十七章 一弦一柱思华年下 本章字数1704 最新更新时间20130208 23:25:470

    那琴又放在墙角冷着,落了一层浅灰,忘舒终日坐在小院儿里不言不语,思虑中再无他想。

    夜来楼迎来送往,别的小倌儿再看不惯,自崔无欢那夜留宿后亦再不来挑事。馆里的第一红牌是个叫三池的男孩儿,据说忘舒未归之前没少得了崔侯爷的宠爱,可自忘舒归京之后,崔无欢却再未踏入他房门半步。

    忘舒还曾见过那男孩儿,一双眼尾微翘的猫瞳,墨中泛蓝,一笑起来一左一右两个小酒窝便浅浅漾开,忘舒只瞥他一眼便别了视线。那一张平素自持容貌清丽而不施脂粉的脸,蹙眉便孤高,舒眉便温婉,甚至身上还常年醺着浅淡的篆香味儿,不媚不俗,却是个雅倌儿。

    可那男子却一副骄纵的模样,看向忘舒的眼神里每每带了丝隐隐的怨毒。很刻意,却很难勾脱。

    他一启唇便口气轻薄,唇角嚣张地翘起,带着别人难以理解的倨傲。

    忘舒一下子便明了,或者很久以前,崔无欢府里的公子有几个便是这样的,像是万小玉,可他却远远没有万小玉聪明。

    忘舒笑着,看他横眉冷对,就这么对着他伸出指尖来,一指戳着鼻子,说他老,说他如何如何自甘下贱。

    其实这馆里谁又不是呢,忘舒一张琴摆在案上,拂了尘灰,一拨散音。

    他不是不生气,可他和个小孩子闹什么呢,进了这馆里来的哪个不是走投无路,哪个是心甘情愿委身于人,还是委身于千百人。

    他奏的这曲子自己都有些生疏了,琴音晦涩,在这偌大的青楼里颇有些曲高和寡的意味。那小倌儿看着他,忽的就嘤嘤啜泣起来。忘舒知道,墨竹叫他省心,这小倌儿就是当年一曲琴音把崔无欢勾了来,日日色授魂与,容华无双。

    琴与人听,可若那人不懂,便是对牛弹琴。那小倌儿受了羞辱一般红起脸来,手里捏着的茶盏轻晃,忽的一扬手就泼在了忘舒脸上。

    “莫说你不懂,倒是如今,我也听不懂了。”忘舒奏的正是当年那一曲北方有佳人。他伸手抹了脸上的水,起身开门,眉梢终于显出点点厉色出来。

    这边门扉半开,那边却忽的咔嚓一声,似是木枝断裂的声音,还带着撕裂的琴音,恍如惊梦。

    七弦琴从中折。

    忘舒终不是不恼不气的温吞性子,他与圆滑了会忍耐了,全凭了十年思量,早在这几日里消磨殆尽。

    “啪”那小倌儿捂着半边脸,满眼惊愕。

    “你去找他啊,这一切又与我何干”忘舒说着,竟是声色俱厉,看着那小倌儿的泪水蜿蜒而下,滑过两方娇嫩的脸颊,就这么堕入襟口,在衣领处湿了一汪浅滩。

    墨竹闻声而来,门外还挤着无数看热闹的姑娘小倌儿,一人一手带着香味儿的帕子捂了嘴将脑袋往窗口送。

    墨竹进了门一看这狼藉便知是如何,浅笑着将三池请出去,硬是罚了他半月闭门思过。

    三池是夜来楼的招牌,许多人上来讲请,墨竹却不为所动。墨竹终是一脸惬意地走了,他以往是崔无欢包了的倌儿,崔无欢亦是他第一个客人,人已有主,自不肯与别人妄动。可如今崔无欢再不管他,留他一人在这偌大的馆里自生自灭,他怕了,这一回思过却是应了他的心,保他半月无忧。

    墨竹一看就知他打算,索性放手去给,端做给了他最后一段无虑的日子,而忘舒抬头,终于明了他的精明。

    他是乱了,以往万事都清淡如水的相处,而今被人这么一撩拨,便全失了方寸。崔无欢,究竟剥落了他多少层保护,竟叫他现在生出一丝恐惧来。

    夜来楼闹了这么个事儿,是夜,舒戚慕便悄然来访。他推窗而入,忘舒正埋首看书,一抬头,忽的有种隔世经年的错觉,当年崔无欢亦是如此,夜半翻窗而入,带着一脸轻佻地笑。

    他捏了碗茶过去,舒戚慕身上风尘的气息便突入鼻端。是夜的味道,曾经崔无欢身上也有,他闻到过,却从来不以为意,却不想如今还记得如此清晰。

    “师傅。”他喊,那一声父亲终是无法脱口。

    舒戚慕却只是微笑,看着他的孩子,眼神里并无一丝半点的杂志。

    “白日闹的动静不小,是真的忍不住,还是故意引我来”舒戚慕问,捏了茶盏一饮而尽,喉间滑过温暖的液体,不顾涩苦,便这么带着暖意流进身体里。

    “都是。”忘舒说着,又提壶为他添上一碗。

    “莫说如此吵闹,若非是真的未忍,我绝不会用了这法子叫你过来,毕竟这样的喧闹,他也会来。”他说的自是崔无欢,忘舒又回头,自桌上摸了一封信过来递与舒戚慕手中。

    “替我交给陆诩。”他说,眼里有微光闪动。

    舒戚慕并不问,只收了信件在袖间,此时他只想和这孩子对坐饮茶,夜深人倦,或者这倦意只是因为安稳,而这安稳又来自骨血,来自于一种毫无保留的支持与信任,更来自于他十几年的亏欠。

    第十八章 遥看春花朔月中上 本章字数1850 最新更新时间20130210 22:23:360

    陆诩拿着信件的手在颤抖,就这么一张薄纸的重量,却叫人有些承受不起。

    那么长的一封信,长到陆诩不敢读下去,这一字一字都像是他自己堕落的证据,没有叱责,更没有厌恶,却只有很浅的哀伤。可又是那么短的一封信,短到他从头至尾红了双眼却只看到忘舒末尾说了一句我信你。

    这样的信任,没有解释没有原因,只有一睹之下的担心和惊异。陆诩想去找他,一刻都不能耽搁,就是他脏了,也要在他面前现出自己这脏壳子来,甚至有些死而后已的意味。

    于是夜来楼的鸨儿这日,恭恭敬敬地迎了当朝少师进门,满嘴恭维着蓬荜生辉,眼底却将这人打量了千万遍。

    这位官大人此时眼里带着虔诚,一路踱步进来,带着急切,还带着惊怯。

    陆诩劈头便问忘舒,墨竹一怔,随即遣散了四周的桃红柳绿,亲自带他往园儿里去。

    忘舒的屋子灯火通明,显然是在等人。墨竹上前敲门,陆诩却倏地后退一步。终还是近情近怯,隔着一扇门那些懦弱便忽的回流到身上。

    好容易咬了咬牙上前轻唤一句“忘舒。”话音未落那门便幽幽的开了,忘舒披白衣倚在门边,屋里晕着轻暖的灯光,乍然误以为是春日。

    忘舒朝墨竹笑笑,墨竹说了两句便走了。忘舒再不说话,陆诩亦僵在门口不敢进去。直到忘舒伸手来扯他衣袖,他才跌跌撞撞跌进门去。

    “一品红”忘舒举着茶叶罐子冲他轻笑,一如当年他窗下惊鸿一睹,而后竟真的收到他一壶灼口的香茶。

    陆诩点点头,行至忘舒面前站定。他屋里依旧熏着很淡的篆香,淡到如果不是他太熟悉太在乎,根本清如无物。

    忘舒回身捏了茶盏给他,而后扯他坐下,一双眸子笼住他不放,却不发一言相对而坐。很长久的沉默,久到陆诩拿了茶盏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久到那茶已经半冷,然后沉重的他就要捏之不住。

    陆诩知道忘舒是在等他,等他自己说出来,把那些丑陋的行为说出来,那些丑陋的原因也说出来。忘舒信里说他信,可陆诩还是犹疑,他感动,却依旧怯懦。感动和敢于永远是两码事儿,他此时坐在忘舒面前,却从未有一次这么想要逃离。

    忘舒知道他这么做有些残忍了,他这是一种逼迫,逼着陆诩当着他们的面承认那些耻辱,承受那些剜心之痛。但他却不能收手,他必须看着陆诩亲手把那些腐肉霉骨剜出来晾晒。

    忘舒亦有私心,他想知道崔无欢那句他们很像究竟是何道理,这句话纠缠了他太多天。说他多事也好,狠心也好,只是或许如果是别人,他真的会冷漠到冷酷,但他是陆诩。

    他不停地想不停地想,直到馆里的红牌三池来找他麻烦,那张有些相似的容颜,叫他不得不得出一个艰难的结论。和陆诩相像的,不是别人,正是贵妃万氏,万贞儿。只是他们一个冷艳俏丽,一个却净如白纸,可眉梢眼角那一丝淡淡的笑意却恍如出自老天戏谑之手。太过相似,便成就了替代。

    这令忘舒忽的想起他与流年,这种经历很相像,却又太过不同。对于崔无欢,究竟也不知是因流年而流连于他,或是因他而辜负于流年。忘舒浅笑,这些东西原来不必再想,事实再真实,也架不住人们不去相信,就像谎言虚假,信了,他便情真意切。所以他信陆诩,无关事实,只要他讲。

    “忘舒。”陆诩这一声轻唤,将忘舒从思绪里扯了回来。他起身,将陆诩手中的茶盏添满,杯盏有热起来,那温度一层一层从指尖蔓延过来。

    陆诩自啜了一口手里的茶,而后缓缓开口。

    “我之所以能做到这个位置,全是因为他。”陆诩说着,低眼看手中杯盏,清汤映了一双暗沉的眼,他曾经以为不说出来,他就永远是干净的,他这么自欺欺人,最后还是要当着他最不想任其知道的人亲口把这些污秽说出来。

    “起初,我只是个礼部的小官,连上朝都只站在角落里不言不语,每日抄写的工作,以为将自己分内的事做好,便能在这偌大的官场里立足。后来发现,这很可笑。”陆诩低低笑了一声,那声音竟已有些嘶哑。

    “只是有些事情太巧合,巧合到我不得不认为这是一场玩笑,不同的无非是,这场玩笑开的很大。”陆诩哑声说着,似乎要将自己掏空,如是这样自绝式的说法,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把最不堪的一幕尽量的往后延迟,能拖则拖。

    “我很像她,他的贵妃,万贞儿,恐怕你看不出来,他说我很像。”陆诩自嘲的笑笑,始终不抬头,忘舒不敢乱动,他似一阵青烟,似乎一动时所带来的威风就能吹散。

    他说着笑着,状若癫狂,忘舒侧耳细听,若非如此,他那么低得声音,恐怕一字也不可能辨认出来。

    陆诩说的很散乱,带着深刻的自我厌弃,从下午坐到深夜,小炉里的篆香都已燃尽,忘舒才听得了一个与他所思大相径庭的故事。

    若非这其中还穿凿着太多阴谋与无奈,忘舒甚至认为它是美的,美的很淡,却美的叫人过耳欲忘,不是不忍闻,而是太过悱恻,如何思虑都看不到终点,只有,只有发展,可却能知道这终点永悬头顶,不知何时便能以万钧之势轰然砸下。

    第十九章 遥看春花朔月中下 本章字数1750 最新更新时间20130213 21:29:300

    这么一个故事,无非是遇见与选择,无非是横亘在人性当中的贪婪和欲。望。

    那时初见,他依旧是那个腼腆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官员,却在一夕之间担了惑主的名头。

    臣子未得诏令,本不得入宫,偏得那时万氏初入朝堂根基未稳,那一日群臣跪觐于宫门之前,觐万氏之罪,以后宫之宠而妄想入朝堂,红颜祸水,几与唐时杨妃无异。

    那时陆诩混在人群里,只远远跪于一角,很是小心翼翼。那时他怕出头,怕声张只想一直这么安安静静地做着他太平的小官。

    宫里的总管太监匆匆行来,他说皇上身体抱恙,那时陆诩还在心下喟叹,皇室之事难平,家国天下,朱见深都以一心系之,还偏得面面俱到,如此,病倒了也该可怜。

    那太监只说皇帝只要一人入宫禀明所觐之事,此人不该是肱骨元老,皇帝无法轻易违逆。不该是谏臣,他们说话太过刺耳。不该是高官,那种话语权太重。

    于是老太监一眼就瞄见了跪在角落里的陆诩,无权无势无口才,当下就这么将人带走。

    一地的官员有的目露期待有的目露凶光,有的甚至有些隐隐透着挫败。他们对他不报希望,陆诩知道,可他难以违逆。

    就这么入了内宫,却只是被带到寝殿前跪着,从清晨跪到午时,再从午时跪到黄昏,错过了午饭,又错过了晚饭,直至深夜。来往的宫人们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给他,只任凭他在地上跪着,以一种虚伪的虔诚,无力地匍匐。

    这夜无月,陆诩终是在殿外跪到两腿发麻。皇帝的咳嗽声还在寝店内断断续续地响着,一声哑过一声,却似乎固执的不曾间断。

    夜太深以至万籁俱寂,年轻的皇帝兀自披衣下床,就这么不经意推开窗,却并没想到会遇见这般他再也忘不掉的光景。

    青纱微光,夜凉如水竟无波自荡,白欲泣五品,无月而在他身上却隐有月色潋滟。

    那么一双目色如水,盯着自己圆润的指尖轻笑,笑若晓风晚云,很淡,也很分明。

    这笑让他想起当年的她万贞儿,她大他十七岁,却如母如妻般温柔体贴,她也曾这么笑着,笑着叫他的乳名,很轻很轻,没有尊卑长幼,也没有繁文缛节。这笑于他来说已经太遥远了,笑如水中月镜中花,难觅难捞,此般一去不返。

    这一刻令朱见深欣喜若狂,管他世俗巡礼,管他君臣伦常

    朱见深映着廊上灯笼的微光看他,竟第一次生出些窃怯的感觉来,他就这么贪婪地看着,一眼又一眼,目光舍不得移开,又怕看了一眼便少了一眼,这般矛盾又这般贪婪。

    果然,美好的东西便想要得到,何况他是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要占有,那欲。望理应更强。

    他伸手将那殿前之人扶起,而后亲自引入寝宫,引入自己的鸾帐之内。那人似乎很怯,双足颤抖到站立不稳,随后被他一把抱住按入床榻。

    他说,你可愿陪朕饮酒

    在此之前他从未觉得自己卑鄙,那怕这一刻,他只觉得这举动的圣洁。因为他眼前这人是圣洁的,那么他一切占有的行为都该是圣洁的,带着虔诚,带着深切的期待。

    他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人叫什么,他想要,眼下心里只剩下两个字反复突撞重复。

    想要,想要,想要。

    小官员很老实也很乖顺地全数喝下他灌的酒,很醇的皇室佳酿。他看着他微红的脸颊,那张平凡的脸突然就透出些魅惑来,勾的人难以自持。

    欲。望混着就像倾泻而下,身下的人似乎很疑惑,他不迎合,可也不拒绝。

    朱见深从未这么温存过,那怕对当年的她,也没有过。可即便如此,到了最后,他依旧疯狂地摇着头说不要。

    不要

    怎么可能。

    帘帐倒了,铺褥乱了,咸腥的汗水早分不清是谁。他在他身下承欢,从顺从到抵抗,再从抵抗到迎合。那种交缠,似乎不是发泄,而是一种寄托。

    朱见深突然觉得他很孤独,与他一样,带着多年来求而不得寻而不到的落寞与失望。寂寞的如同一口枯井,此时竟然汩汩的涌发着生机。

    这样的一夜颠倒,直到黎明将至,他们在彼此身上种下再难磨灭的痕迹。

    他知道,这不是爱,甚至不是喜欢,只是渴望。这像一记能够令人上瘾的毒药,越用陷的越深,越用便越病入膏肓。

    两具疲惫的身躯交卧而眠,那种温暖叫人倦怠,也如烈酒一样令人醉生梦死。

    直至清醒时分,那小官员愣住,却并不多说什么。或者他不是不敢,而是昨夜他根本知道,那种物伤其类的感觉太明显。他们很像,那种在对方身上汲取温暖的行为是错的,可谁也难以放手,不是不愿意,是根本放不掉。

    朱见深笑了,为他找到这么一件宝贝而笑。他要爱他,他要给他一切,却并未发现自己走上了当年的老路。当年他何尝不是如此,万氏如今能偏离轨道至此,全是他一手所促。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就是要对他好,哪怕千夫所指,哪怕错,而不悔。

    第二十一章 相思相望不相亲上 本章字数1707 最新更新时间20130219 20:28:550

    陆诩似乎很疲惫,一杯茶冷了又添添了又冷,直至那壶茶水最终淡而无味,这故事依旧还有很长。只是陆诩无力再讲了,忘舒也无力再听了。

    本身就是不甘心惹的祸,从前是朱见深不甘心,后来是陆诩不甘心。他们都在那份不甘里急切寻找着什么来填补,到了最后边补边丢,再没了安宁。

    陆诩讲完便走了,仿佛他来就是为了说这么一个故事,而忘舒备了茶水等他,也就是为了听这么一个故事。他与崔无欢不同,一个是风流,而另一个却是陷在不堪的欲。望里。就好像在一个个骑马过小桥,满楼红袖招的故事里,骑马的永远是风流,而楼中红袖就是自甘下贱。

    那时候他将忘舒从江南苦苦寻回,甚至用了手段,他原本想自己永会这么下去,可再见就是一种救赎。他是,或者崔无欢也是。

    只是如今,救赎来的有些晚了。

    陆诩刚起身,门便被嘭的一声撞开,崔无欢冷着脸站在门前,不言不语地盯着忘舒,却并不看陆诩一眼。

    “他在找你。”崔无欢抬脚进门,直向忘舒走去,可话却是对陆诩说的。皇帝在找他,只这么一日不见,甚至就动用了西厂动用了锦衣卫,确是与众不同的待遇。

    话未落门外便火光冲天,崔无欢轻笑,侧身将门让开。陆诩一言不发,只回头看了忘舒一眼。

    “再见。”他这么说着,咬字很轻,一脚已踏出门口。忘舒上前一步,伸手扯他衣袖,那手指却落在了崔无欢掌心里。

    “不用追了,皇帝在外面。”崔无欢说着,在陆诩身后将那扇门重重地关上。

    忘舒忽然觉得,或者这样也是一种结果,起码他们彼此知晓彼此珍惜,倒也值得这么下去。而之于他与崔无欢之间,永似总有那么一个怎么也填不满的无底洞,这无底洞是他也是自己,而他们就像这洞底之蛙,坐井观天。

    当夜崔无欢倒并未在夜来楼下榻,只在忘舒房中喝了盅茶便起身走了,一言都没有。

    次日清早,忘舒刚起身,便听得外面吵嚷,甚至有器物摔砸的声音。忘舒批了衣服推门来看,刚探出头便被一双手掌握住手腕再度推进来。

    “呸祖宗,找你的还敢往外跑,你可老实些吧”墨竹急的脸色通红,忘舒腕子上已经被他抠出一排深浅不一的指甲痕。

    忘舒抬眼,看她气喘吁吁地在桌旁坐下,自己倒了杯隔夜的凉茶来灌,忘舒想上前去拦,她却手忙脚乱哪里拦得住。

    “你又得罪哪家大人了,一个崔无欢还不够你烦的”墨竹灌了茶,气稍微平了些,半坦的酥胸依旧时上时下。

    “我已叫人去知会候府了,你怎么就这么招人惦记。”墨竹兀自嘟嘟囔囔,话音未落,粗暴的叩门声已然响起。

    忘舒一怔,再抬眼墨竹已经起身,轻纱的帕子自衣襟里扯出来,带着一股子浓郁的香风。忘舒从前还笑过,说墨竹这香料闻着令人生畏,连气味儿里都带着点儿鸨儿的气势。而如今,竟真的领略了,墨竹挺了挺胸脯往门口走,确不似当年清高曼妙的红楼花魁,而是个勾栏里食尽人间烟火的鸨儿。

    “你”还未意识已经出口,忘舒怔怔地看她,恍若从未认识过面前这个摇身百变的女子。

    “躲起来啊”墨竹听见他声音回头,霎时一脸的气急败坏。帕子甩了几甩,遥遥指着床榻后的帐子。

    “磨什么快去”墨竹边骂边往门口走,敲门声已经几近不耐,叫嚷声混着几句不堪入耳的低咒,墨竹豁地打开门,门外那一群官兵反倒目瞪口呆起来。

    “怎的我前厅的姑娘小倌儿们伺候的不好,直接杀到这后院儿里找我墨竹来了。”墨竹巧笑嫣然,一卷帕子似挥动了氤氲流转,那带着蛊惑的香气似是总也散不完,反而越挥越浓郁。

    打头的官爷蹙了蹙眉,却是直接避过墨竹往屋里看,被墨竹挺胸拦住,酥胸坦荡荡地堵在面前,饶是再霸道,那官爷也退了半步。

    “呦官爷对墨竹鄙闺感兴趣啊,虽说我墨竹而今年老色衰,可好巧当年也是名动京城的花魁娘子,难道彼时年华尚好,还和官爷相好过不成”墨竹笑着,帕子滑过一溜香风停至嘴边,那官兵的额角抽了抽,终是恢复了平静。

    “在下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姑娘行个方便。”那官兵竟是低头作揖,面上的微红一路泛至耳根,墨竹盯着他微红的脸颊看了看,本是不屑这帮匪盗般的官兵,却没想到遇见这么个人,一时间倒也多留意了两眼。

    “奉命行事奉谁的命难道是哪位官大人也想找墨竹重续旧情不成呦今儿吹得是什么风啊,老树开花又逢春哪”

    墨竹这厢话音未落,屋里忽的传来一声瓶器跌倒的声音。墨竹霎时黑了脸,那领头的官兵霎时抬了头。墨竹心下将忘舒骂了千万遍,早知便不帮他,如今害了自己恐怕也保不了他。

    第二十二章 相思相望不相亲中 本章字数1748 最新更新时间20130217 22:41:280

    墨竹挤在一大群官兵后面冲进屋里去,却见一只肥胖的花猫蹲在窗楞上,桌上歪七扭八的倒了一片茶碗儿,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墨竹左右看看,长吁一口气,顿时五脏六腑都归了位,一只手帕又舞的天花乱坠。

    “呦我说官爷着急什么呢原来喜欢我养的猫啊,不过这畜生好说也陪了我多年,我可舍不得送人,那以后官爷时常来看可好”墨竹说着便要往为首的官兵身上倒,吓的那小官兵霎时后退一步,像面对的是毒蛇猛兽。

    此时墨竹却强忍了笑意,忽的严肃起来。

    “官爷可看够了夜来楼打开门做的都是迎来送往的生意,青天白日的闹这么一出,可不就叫人看了笑话去。”墨竹收了帕子握住腰,颇有些街口巷里彪悍妇女的意思,变脸之快连那小官差都吃了一惊。

    “走吧。”官兵的小头子叹了口气,手一挥,一群人便有序的撤出去。

    墨竹亲自送出门去,好一会儿待那些官差走远了,才转回后园儿,寻到忘舒房里。她那么急急地去看,可房里除了那只花猫,却再无他人。

    “忘舒”墨竹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可空荡的屋子里却无半点回音。还没来得及去寻,那边崔无欢已经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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