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我本就察觉你不是个简单人物,也早已提醒苏陌要提防着你。只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你居然就是瞳影。苏陌待你真心,你却如此对他,你这样也心安理得吗?”
苏翎气得浑身颤抖,面容扭曲,手中银剑亮如秋水,剑声长鸣。
“那又如何?”瞳影勾起嘴角,无动于衷地漠然一笑“倒是你们,凭这点人马也胆敢杀上曈曜山,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琉璃重瞳忽然间光彩璀璨,逼魂摄魄。雪雾散开,一抹初阳投映到雪壁上变作了纯天然的巨型冰镜,众人只觉得一刹那天旋地转,斗转星移,满世界都是一双琉璃重瞳,逃不出的迷雾重重,暗念不妙间已陷入幻象迷境。
不知何时起雾了。雾,重重叠叠,无处可逃。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个惨白的梦境,不见天日,白茫茫。不知身在何处,现实何时。是梦?是幻象?还是现实?踩着幻觉,被白纱般细腻的雾气包围,绵密的雾,仿佛抓一把就能拧出一手水汽,真切得却又让人不知该何去何从。
紫电绷紧了神经,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着。忽然原本凝聚的雾气被搅乱了,散逸出粼粼波纹,在不远处一个模糊的人影若影若现。来了!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猛地一剑斜刺出去。双刃交击出一声脆响,剑被巧妙地挡下,虽感那人已经近在眼前,但眼前依旧笼了层纱般白茫茫的只能隐约看到剑光闪烁。
交手之下就心想不好,能挡下他这一剑的,怕是遇上高手了。一咬牙,正想再刺过去,手已被人抓住,未待他挣扎就感到腕上一软,剑铮然落地。
紧接着脸上一痛,几个巴掌连扇过来,待回过神来,眼前的迷雾已然散去,有人拼命摇晃着他的肩膀,越来越清晰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紫电,是我,快醒醒!”
紫电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抬头往四周一看。哪里有什么幻瞳教的敌人,然而武林联盟内部已经是杀成一片,同门相残,血肉横飞,惨绝人寰。
剑走龙蛇拨开迷雾幻境,剑光如洪贯日,在刹那间扬起一道通天银光冲破迷雾,直抵云霄。
雾气翻卷盘旋成一个倒扣的漩涡,被剑气汹涌而起的疾风潮涌般席卷一空。陡然间阳光泼洒,万物清明。
“没想到你居然练成了《落薇诀》,看来你是答应侍奉梦画阑了。”
瞳影剑指一并,轻轻巧巧扣住了轩辕剑锋。这世上能破解他重瞳幻术的心法也仅有那一本梦画阑独创的《落薇诀》,也正因如此他才始终杀不了那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妖孽。
霸天下,诛画阑。
居然能搅乱他的心神,迫使他不得不解开幻术,这《落薇诀》加上《万剑湮》,还有这柄天下第一的轩辕剑。看来眼前的男人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
不过……梦画阑,就算如此,你就以为能逼得我乖乖屈服,也未太小瞧我瞳影了。还是说,你依旧可笑地当我是二十年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这世间最可怕不是多强大的武功,多锋利的武器,而是变幻莫测的人心。而他,天生便拥有可以驾驭人心的双目,从一开始便注定了要君临天下。
双指一搓,剑尖被掰弯了一个弧度,当的一声弹了开去。瞳影借机错身而过,一伸手拧住寒尘绝的衣襟,分秒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琉璃重瞳如万花齐放,万般诡谲图案变化莫测,这一切猝不及防间通通映入寒尘绝的眼睛。
瞳孔陡然收紧,原本炯炯有神的黑亮双目逐渐失了焦距。握剑的手开始无力下垂,轩辕剑笔直地插入雪地,潋滟剑光在刹那间失去了光魄。
面前之人艳绝天下的容颜上浮起一抹诡异瑰丽的笑容,魅魄人心,倾城绝世。
瞳曜山下,众人恍然如梦般回醒过来,然而迷雾拨开,初入眼帘的却是被自己杀害了的同门尸体。一时,疯狂的咆哮声,哭喊声,尖叫声,在一片凄厉惨烈的烂漫血光中响遍山野。没有杀掉幻瞳教一兵一卒,反而惹得本门内损失惨重,各帮派掌门心痛难耐,纷纷心生怯意,知难而退,带人马离开。五剑只好整顿万剑宗人马,再次冲杀上山。
瞳影把目光转向向山下,面露讥诮地贴近寒尘绝耳畔“看看山下,真是难得一见的好风景。”
一柄银剑被当空掷来,瞳影松手放开寒尘绝,长袖如云,抬手间将长剑挥开。长剑破空而去,稳稳地扎在一棵雪杉上,扑簌簌抖落一地积雪。
苏翎以一担二,再加上方才中了瞳影的幻术,连中几剑,早已浑身浴血,气息不稳。他一手按住心脉,一面节节后退,失去了银剑,面对朱雀青龙的凶猛攻势,连躲闪都变得极为勉强。
瞳影勾起唇角,噙着一抹冷笑,目光从苏翎身上一扫而过,投落到山下“真是难看呢,苏盟主。你说,我若再施展一下幻术会如何?看五剑自相残杀倒是不错的茶余戏码!”
“你……”苏翎秀眉一蹙,吐出一口鲜血,摇晃了几下,险些跌倒在地。
千秋雪惊呼一声,雪沫铅华针脱袖而出,暂时逼退了青龙朱雀,趁空隙将药丸塞入苏翎口中。
“你们谁取回苏翎首级,我重重有赏。”
瞳影一声令下,朱雀青龙应声而上。
“住手!”千秋雪哭喊着撑开手挡在苏翎面前。
朱雀冷笑一声“傻女人,你是要为他去死吗?杀了你还怕脏了我的剑。”
剑势陡转,避开女子,与此同时掌风已至,一掌将女子单薄的身躯拍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冷杉树上,顺着斜坡滚落下去,沿路拖出一长串鲜艳血迹,在霜白的雪地上分外灼目。
苏翎早已面无血色,他失声苦笑出来,忽然目光如炬。
“景卿岚,我原以为你只是心机颇重,没想到你竟是个无心之人。你是可以得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但得到的同时你也注定要失去一切。”
“住口!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青龙剑如电光,已到眼前。
苏翎伸手握住剑锋,剑刃入手,泠泠漓漓是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到苍茫荒野,渗入雪地,刹那芳华如万千蔷薇艳艳春阳。
瞳影微微眯缝起眼睛,紧紧地凝视着苏翎,探究、迷茫、不解……最后这种种情感的交融,化为了一丝略带讥诮的笑意。
“匍匐在地的蝼蚁也胆敢对着云霄叫嚣。”
他优雅地撩开垂落到眼前的长发,手腕一抖。原本插在雪地上的轩辕剑长鸣一声,破空而起,化作一道银光对准苏翎的眉心直飞而去。
眼看剑锋抵到了眉心,一线血丝从额际滑到鼻梁,再流入干涩苍白的唇瓣。电光火石间,剑止住了去势,停在虚空,左右摇摆着晃了晃,随后脱力地砰然坠地。
那张艳绝天下的容颜上笑容已然凝固,琉璃色的眸子中瞳孔剧烈收缩,随后双唇微微发抖,妖娆的血染透了无瑕的面孔。一段银光从他胸口处洞穿而出,在穿透云层的阳光下发出耀眼灼目的秋水寒光。众人都紧紧地盯住瞳影,刹那间都忘记了呼吸。
他缓缓地转过头去。握剑的少年有着清淡如云的面容,披散的长发在微漾的风中蝶翼般展翅。清澈的瞳仁没有焦距,他看着自己,心却不在这里。他眼中倒影出自己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容,却只是无动于衷地紧握着剑,任凭鲜血倒流,将白玉般的纤细手指染作豆蔻般妖冶的猩红。
瞳影动了动唇,无声地笑。
苏陌……
就算失去了记忆,没有了魂魄,你唯一执着的依旧是置我于死地,我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走错,落到让你如此怨恨的境地。
爱上你是我此生唯一走错的一步,而我却无法后悔。
为何,原本应当君临天下高座云端的我,居然会沦落到如此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