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绝艳 第39节

    除却一双让人无法直视的眼睛，脸的其他部分比例失调不说，还有一道丑陋的伤疤曲蛇般横贯面孔，从眉骨横贯鼻梁，一直到下颚。

    苏陌忽然觉得天旋地转，手中的剑咣铛一声掉落在地。

    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设想过，面具摘下后是这般尴尬的境地是为了掩盖面部缺陷的真相而戴上的面具么？那么所谓的重瞳绝艳只是南柯一梦的谎言？

    不过……苏陌感到绷紧几乎要断裂的脆弱神经总算松弛下来。不过，幸好不是如梦境中那般。

    瞳影戴回了面具，眸中冷冽的寒光渐渐黯淡下去。

    “你满意了么？”

    雪花冻结成透明的字迹，飘落到苏陌掌心，然后融化成一滩清淡的水迹。苏陌默然别过头去，攥紧的手松开，又紧紧攥住猞猁裘上的绒毛。

    这就是瞳影的秘密，那是一生也不愿掀开的伤疤吧！而自己却以一种最残忍的方式硬生生地将新长的皮肉撕裂看，眼睁睁看它流脓淌血。哪怕对方是那个不共戴天的瞳影也……莫名的愧疚感在心中不安地滋长扩大。

    苏陌转身走进屋内，当门在身后关上时，他虚脱一般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眼前浓密的黑暗。

    自那天后，已一连几日未见瞳影，似乎是被刻意地躲避着，苏陌无端地感到焦虑不安，在房内来回踱步。

    “苏陌，你快跟我来。教主他……”

    虚掩的房门被人大力推开，朱雀花容失色地冲了进来，不由分说拽住苏陌就往门外拖。

    “什么事？”

    苏陌皱皱眉头，推开朱雀。

    “别问了，你快来便是。”对方完全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拉住他就走。

    一路狂奔到幻樱苑，庭院中的樱花早已落尽，空留孤零零的老树枝桠像耸立的墓碑直指苍穹。树下之人似已熟睡，歪斜着头，长发零乱地披散在地，在泛着柔光的雪地中分外灼目。雪地上零零落落地堆砌着几个空酒瓶，美酒的醇香浓郁到刺鼻。

    “前日里，教主和铁拳门一战中，不小心中了陷阱受了伤。可是，他却说什么也不回主殿，也不好好疗伤，成日以酒度日。”

    苏陌微吃一惊，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动摇，便恢复了一贯的淡漠疏离。

    “与我何干？”

    “你！你怎么这么没良心？要不是铁拳门那些家伙恶语中伤，扬言要将你挫骨扬灰，教主会这么生气，鲁莽地杀了过去？”

    苏陌眼神一变，紧紧地盯住朱雀。被困在幻瞳教的这段日子，江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怎么会招惹上铁拳门的人？

    像看穿了他的想法，朱雀双手环胸，冷哼一声“你还不知道吧，万剑宗三公子的名号如今可是响遍武林，万人唾骂了。把《天书》送给魔教的逆贼苏陌，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儿子被贬得猪狗不如了，万剑宗都全无消息，也只有我们教主这么在乎你。”

    苏陌低垂下眼帘，双手紧捏作拳，指节用力到发白。

    “我们教主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这次到底也是为了你才受的伤，而且前些日子若不是你执意要他拿下面具……”朱雀眼神一恸，没有继续说下去。

    苏陌轻叹了一口气，弯腰架起醉的不省人事的男子。

    “我自是恨不得你去死，但更不要欠你人情。”自语般，他在瞳影耳边低声喃喃道。

    帮忙服侍瞳影躺下后，朱雀就默默地退了下去。

    看着床上安然入睡的男子，苏陌脸上罕见地露出了茫然的神色。现在分明是杀了他最好的时机，但为何自己却完全没有这个念头？是因为看到了那张脸，还是因为发现自己所认定的那个残暴成性的瞳影或许并不是真正的瞳影？

    或许只是没想到，这个高居云端的王者也有不敢示人的软弱一面，也有不堪的过去。这张碎脸的背后到底曾发生了什么，又给他留下多么深痛的伤害，心中忍不住会冒出这一连串的疑惑。明知这些于己无关，却违背了自己一向闲事莫管的个性，无端地想要知个究竟。

    微光下，男子的眼皮颤了颤，睁开重瞳之眸。

    “你醒了？听说你受伤了，看来没事就好。”

    苏陌起身正要离去，却被抓住了手腕。

    “你讨厌我了？因为我的脸？”

    火焰字迹零乱到几近难以辨认，刹那间绽放灼得眼睛一花，有些刺痛。

    苏陌轻轻挣脱开他的手，回过头来。

    “真是稀奇，你居然会问我是不是讨厌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应该比谁都清楚。比起外表，你曾经犯下的罪过更叫我厌恶。”

    “那你为何急着要走？艳绝天下是个谎言让你失望了么？”

    看着虚空中稍纵即逝的字迹，苏陌轻笑一声“我又不是女人，你长得美丑又与我何干？就算你美若天仙，仇人还是仇人。若有机会，我一样会不顾一切杀了你。所以，与其在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上症结，还是好好提防着我吧。”

    琉璃色的眸子光芒渐渐暗淡下去，瞳影静静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苏陌推门出去。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地间连成一片混沌的灰白。忍不住一拳砸在冷杉树干上，震落了一地雪屑。不，还不是时候。如今自己是离瞳影最近的人，要杀他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况，自己要杀的不是那个借酒浇愁伤痕累累的可怜人，而是冷眼天下高居云端的魔教教主。

    如今的苏陌尚为这种理不清的情感而找尽理由，殊不知在不久的将来，将要为自己一时的天真付出无情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11月8日开始停更到11月13日。之后会把前面少更的都补上，望各位亲见谅。

    ☆、第三十二章

    瞳影本就伤的不重，两天后就已几近痊愈。然而心上的伤随着摘下的面具也重见天日，无意中，原本凌厉逼人的目光已然变得懈怠，充满倦意。

    这一切变化自落在苏陌眼中，而不知何时起，照顾瞳影的起居也自然而然地变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仿佛一开始便应当如此，这一切发展的太过自然，以至于他心里都产生了梦靥般的迷惑。

    这一切都是真的么？为何如同梦境般飘忽？

    仿佛心智都被控制了一般，不知从何时起，连活下来的意义都已经遗忘，只是日复一日地喘息着活。

    分明是冬日，却起了大雾，自己在雾中走，不知要去往何方，赤着脚，跟着眼前那个模糊的人影，一直走，直到落入万丈深渊，转眼间被黑暗吞没，连喊叫都来不及发出。

    苏陌猛地从梦靥中惊醒，已经是第几次了，不停地做这个梦，不停地从梦中惊醒。梦境真切到连雾气湿漉漉的触感都似有若无地残存在□的肌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