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傻到赌上自己的性命去证明一句谎言的真实性,而且云衍望向他的眼神纯净明澈,不像有假。那么,这人说的话他能信吗?
“王爷,皇上口喻传您入宫。”
张德胜送王太医回去后,又带了个宫里的小太监回来。
萧玄珏闻声回身,眼波微动。这么晚了,皇上传他干什么?
“知道了,本王这就去。”萧玄珏淡淡道,转身走到墙边的柜子前拿下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将匕首收了进去。
将要迈出房门那刻,他脚步一顿,又深深望了床上人一眼,对张德胜吩咐道“若他醒时本王还未回来,你看着让他将药吃下去。”
“是,王爷。”张德胜低头应了一声,恭敬地看着萧玄珏跟着传话的小太监走了。然后他拉了张椅子坐在床前守着,既然王爷交代了,他就要尽职尽责不是?
一手托腮瞧着床上昏睡的人,张德胜忍不住感慨。想他家王爷活到二十七岁还未纳妃,好不容易得皇上赐婚,王妃竟然是个男子。虽说这新王妃看起来清贵俊美,可也有些说不过去,何况大婚之夜就差点弄出人命来,不知今后是福是祸呢。
皇上将萧玄珏传去后果然一夜都没有将人放回来,张德胜坐等右等不见人,眼见得日上三竿而云衍还没有要醒的迹象,直急得他团团转,要去再将王杰安请来给人好好瞧一瞧。
刚转过身还没出门,身后却传来一阵轻微的闷哼。
“嗯……”
张德胜脚步一顿忙回头去看,就见云衍已经睁开眼,原本混沌的目光正逐渐恢复清明。他一喜,颠颠跑回去道“王妃您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看清自己现在正躺在新房的大床上,云衍苍白着脸色微微笑了下,将视线从半空移到张德胜脸上,问道“他呢?”
愣了下张德胜才反映过来云衍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便老实答道“王爷昨晚被皇上传进宫了,这会儿还没回来。”顿了顿,他瞧瞧对方苍白的脸色,“您有什么需要对我说也一样,王爷走时交代了,让我好生伺候您。”
“他真这样说的?”云衍闻言微怔,眼底漾起淡淡的笑意,他轻轻摇头,道“我没什么需要的。”
“呀,我想起来了!”张德胜突然叫了一声,发觉失态,又小声道“王爷吩咐说等您醒了要煎药给您喝,您等着,我这就去!”
“恩。”云衍应了声,因为受着伤,又几乎一天没吃东西了,很是疲惫,所以由着张德胜去煎药,他再次闭上眼假寐。
张德胜跑出去一会儿就端了煎好的药回来了,见云衍闭着眼睛,他犹豫着要不要把人叫醒。还没张口,云衍听到声音就已经睁开眼来。
“王妃,喝药吧。”张德胜道,他先将药碗放在床边的矮柜上,轻轻将云衍扶起来又在他背后垫了松软的被子让他靠着不至于太累,才重新端起药碗用勺子盛了要喂。
药刚到唇边,云衍便皱了下眉,向后仰头却不肯喝。
“怎么了,怎么了,可是苦了?”张德胜道。
云衍抱歉地笑了下,弱声道“烫……”
张德胜收回勺子用手探了下碗壁,马上就被烫的缩回手来。他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嘿嘿,我忘了药是刚煎好的了,王妃莫怪。”
“无妨,你先放下吧,等稍后凉一凉再喝。”云衍对他笑笑。
张德胜赞同地点着头,再次将药碗放回矮柜上,他看云衍脸色不是很好,似乎很累的样子,便道“您要先躺着吗,等下喝药时再坐起来?”
云衍摇头,淡笑道“不了,你陪我说说话吧。”
张德胜抓抓脑袋,尴尬地脸侧微红“呵…呵呵,王妃要跟奴才说什么啊?”
“我可没见你当奴才瞧,你也不要张口闭口的王妃奴才了,我不喜欢这些虚礼。”
“这…”张德胜有些为难,王妃就是王妃,不叫王妃叫什么。
“你跟着王爷多少年了?”见对方面露难色,云衍也没有继续强求,他含笑道。
“回王…”顿了顿,张德胜别扭地改口道“云公子,我自八岁入宫跟着王爷,如今已经十十七年了。”
“如此说来,你差不多是与他一起长大的了。”云衍垂眸遮掩了情绪,淡淡道“平日王爷都有什么喜好,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张德胜才明白过来王妃是要多了解王爷一些,心中甚感欣慰。
虽然认识云衍不过一天,但他对这个新王妃很有好感,他不懂宫里的那些争斗,只盼着萧玄珏与他能和和美美。于是忙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说出来。
“王爷穿衣偏爱黑色,用膳喜欢口味清淡些的,他不吃海鲜,因为对海味儿过敏,王爷睡前有喝茶的习惯,但是只喝淡茶,因为太浓了不利于睡眠…”
张德胜拉了凳子往云衍旁边靠了靠,坐下滔滔不绝悉数萧玄珏的生活习性和幼时的事。
云衍靠在软被上专注地听着,眼底含着柔柔的笑意。
当听到萧玄珏在十一岁时因为误食了蛤蜊出疹子发烧险些丢掉性命时,他皱了下眉;听到萧玄珏十二岁时第一次随皇上去狩猎场狩猎就射杀了一头麋鹿时,他又勾起唇角轻笑,眸中闪着晶亮的光;听到萧玄珏十七岁母妃遭人陷害被皇上处以绞刑,而他也至此失宠时,云衍脸上闪过一抹痛意…
张德胜边说边观望着云衍的神色,将他不断随情绪变化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更是肯定了云衍这个王妃。男的又怎样,只要对王爷好不就成了?
因为心中有事,张德胜说话的速度不觉慢了下来,最后竟然停下了。他望着云衍略显虚弱的笑脸,发起呆来。
“继续啊,你怎么不说了,我还想听呢。”云衍弱弱笑道。
“云,云公子,您这样瞧起来真好看!”张德胜傻傻一笑,抓了抓脑袋,“而且我看的出您是真心对王爷好的,有您做王妃,王爷真是有福了。”
云衍一愣,突而低头轻笑“呵呵…咳……”动作扯动伤口,他咳了声,复道“难为你能这么想,我还怕你们这些府里人会介怀我是男子误了你家王爷的前程…咳咳…”
“这您就说错了,我们只心疼王爷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有什么只能自己担着,现在有个能陪他一起的,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呢。”张德胜呵呵笑道,发觉已经说了半天话了,他伸手又去探了下碗壁,道“云公子,药已经温了,等下再凉就会影响药效,现在喝罢。”说着他端起药碗拿了勺子要去喂。
云衍笑了笑,避开他送上来的勺子,弱声道“我自己来罢,一碗药而已,还能端得动。”便从张德胜手里接过药碗自己喝起来。
“苦不苦,我去给公子找些果脯来。”张德胜拗不过云衍,只好由他去。他站起来转身要去厨房找果脯,还没出屋就脑袋撞上一堵呼啸而来的软墙。
☆、邀宠
“这您就说错了,我们只心疼王爷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有什么只能自己担着,现在有个能陪他一起的,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呢。”张德胜呵呵笑道,发觉已经说了半天话了,他伸手又去探了下碗壁,道“云公子,药已经温了,等下再凉就会影响药效,现在喝罢。”说着他端起药碗拿了勺子要去喂。
云衍笑了笑,避开他送上来的勺子,弱声道“我自己来罢,一碗药而已,还能端得动。”便从张德胜手里接过药碗自己喝起来。
“苦不苦,我去给公子找些果脯来。”张德胜拗不过云衍,只好由他去。他站起来转身要去厨房找果脯,还没出屋就脑袋撞上一堵呼啸而来的软墙。
看清来的是萧玄珏,张德胜忙兴奋道“王爷,您回来了!王妃醒了,正喝药呢!”
好似没听到张德胜的话,萧玄珏风一般闪身到床前,一双墨中泛银的寒眸冷冷望着云衍,毫无温度的话从他凉薄的唇间吐出“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云衍正在仰首喝着最后一口药,听到对方的问话他动作稍顿,不过还是继续喝着药,并不回答。
见此萧玄珏怒气更盛,突然劈手一把将云衍手中的药碗扫落在地,吼道“别喝了!”
褐色的药汁洒出来,有一些挂在云衍唇角,更多的则是洒在他胸前的衣襟上。
被萧玄珏突然的动作和脸上的狠厉吓住,张德胜在旁边唤了一声“王爷,王妃有伤在…”
“滚!”萧玄珏转头扫了他一眼,怒喝,眼中积聚的墨蓝如雾蔼让人心生寒意。
张德胜哆嗦了下,只得不忍地望了云衍一眼,乖乖退了出去。
重新将目光转向云衍,萧玄珏按着心中最后一点耐性,声音里带着压迫,道“本王再问你最后一遍,昨晚那一刀你是不是故意的?”
伸出纤长的手指不紧不徐地将唇角带着苦意的药渍一点点拭净,云衍稍稍抬起清冷的眸子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若说不是,王爷会信吗?”
“本王能信吗?”萧玄珏不答反问,半眯着冷眸与云衍对视,目光中如有烈火。
没了往日的笑意,云衍与他僵持片刻,终于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垂眸淡淡道“既然王爷不信,那您说是就是罢…”
萧玄珏见此不禁暴怒,一把攥住对方的衣领将他整个人自床上提起来,逼近他,冷冷道“一个相府庶子而已,你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嗯…”激烈的动作扯动伤口再次裂开,云衍皱着眉头闷哼,却丝毫没有挣扎,扯开干裂的唇瓣对萧玄珏微笑,眸中清亮。
被他这样看着,萧玄珏心中莫名一阵烦躁,忍不住重重将人摔在地上,居高临下看对方匍匐在自己脚下,冷笑道“哈哈,你赌对了。”
云衍那一下正摔在药碗的碎片上,利刃划破手臂,拉开一道寸长的口子,加之伤口撕裂,痛得他险些背过气去,勉力用双手支地撑起身子大口喘息。
萧玄珏顿了顿,有些自嘲地沉重叹息“就算你仅仅是个相府庶子,本王却奈你不得…你只是中了一刀,才片刻功夫就传进宫中。若本王真杀了你,怕就不仅是在宗祠悔过一夜这么简单了……”
云衍猛地抬起头来,才注意到那人眼底一夜未眠的乌青和膝盖上因为下跪沾染的泥灰,眼神闪烁一下,他有些坚涩地开口“王爷难道还不明白么,若想…咳咳…若想有出头之日,报杀母之仇,你就该好好利用我…咳咳……我说过,云衍这条性命已经是王爷的了……”
“你图什么?”萧玄珏冷声打断他,忽而蹲下身子,伸手抬起云衍尖削的下巴与他对视,面带嘲讽,眼中的墨色却深不可测,“还是你真的对本王一见倾心,为爱奋不顾身?哈哈,真可笑!你以为本王会……”
“若说是呢?”云衍被迫昂着头,虽然人很虚弱,气势却不输萧玄珏半分,他勾起唇角,淡笑道“王爷说的不错,云衍心中,咳咳…确实对您有意。”
萧玄珏的瞳孔被他逼视的缩了一下,剩下那些要嘲讽他的话却如同鱼刺,卡在他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
将对方的表情收在眼底,云衍笑了笑,拂开萧玄珏已经僵住的手,唇瓣凑向对方耳侧,轻声如呢喃“相府的二公子…皇后娘娘的亲侄子…皇城中的第一公子…惊才绝艶,斯人无双…云衍的哪一个身份,都值得王爷您大作文章,好好加以利用罢?”
“你…唔……”一声声轻喃伴着温热的气息传进耳中小孔,萧玄珏感觉自己被那犹如魔咒的声音震得脑中晕眩,不解地要去看那人,刚转头却唇上一凉,贴上两片柔软。
云衍竟然主动攀上来吻住了他!
“萧玄珏,你宠我吧,好好宠我,因为你没有别的选择…”云衍用力环住萧玄珏的脖子,在他唇上轻触,动作极为生涩,态度却很是虔诚,边吻着边喃喃道“我把自己交给你,因为我…”声音渐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萧玄珏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要将人推开,可还没等他动手,颈上的束缚突然松开,云衍无力地滑落下去。
“云衍!”下意思地将人下滑的身子接在怀里,萧玄珏第一次张口叫出云衍的名字,而声音中的急切他自己却没能发现。
低头去看,云衍已经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本来苍白的脸色带着抹异样的潮红。萧玄珏皱了下眉,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发现烫的厉害,视线下移到那人小腹,才看到尽管隔着纱布,昨晚刚换过的中衣已经再次被血染红了。
这次萧玄珏没有叫人传太医,他只是将昏迷的人打横抱起来重新放回床上。
他找来药箱,解开云衍的上衣目光触及他胸前已经变得青黑的掌印时,目光顿了下又移开,剪开纱布在刀口上倒了些金创药,又拿了新的纱布给人包扎好。
最后他用巾帕浸了凉水覆在云衍滚烫的额头上,才给他扯好被子,自己着坐在床侧深深望着昏睡中的人。目光中带着三分疑惑七分探究。
而这一次注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久,足足有两个时辰。直到张德胜来问他已经过了正午了,是否需要让人传膳,萧玄珏才似刚收回心绪。
看了眼床上毫无醒转迹象的人,压下声音轻声道“你去叫人将行云阁收拾出来,以后王妃就住那里了。”
张德胜愣了下,行云阁可是晏王府中除了萧玄珏住的晏思楼之外最好的一座楼了,现在他将行云阁赐给云衍,是不是证明他也认可了云衍?张德胜暗自替云衍松了口气,恭敬道“是,可……王妃现在有伤在身,马上搬过去不太好吧?”
“本王让你去办你就去,啰嗦什么!”萧玄珏冷声道,音调却不高。
“是,我这就去办。”张德胜应了一声,不解地退了出去。
萧玄珏向后望了云衍一眼,见他依然睡得很安稳,没有被吵醒,便也出去了。这里是新房,却不是他的卧房,他的饮食起居从来不在这里。
关门声响过后,床上本睡着的人动了动,一双清隽的眸子缓缓张开。望着还在轻微颤动的门扉,云衍神色淡淡,猜不出情绪,只是他轻轻抬起手臂抚上额头还带着凉意的布巾,五指慢慢收紧。
☆、密匣
皇城中炸了锅,都在疯传晏王盛宠新王妃,将府里最好的阁楼都赐给他了。
这日在朝堂上太子一党的人对萧玄珏明里暗里挤兑一番,尤其是抓住他娶了男妃不放,而皇上却毫不制止,只是冷眼在一旁观望。
因为对方说的是事实,所以与萧玄珏交好的几位大臣也说不出话来反驳。尽管他们掌握了些□□私下里不堪的行径,但苦于证据不足,又不能直接调查打草惊蛇,所以只得憋着一肚子气忍辱。
好不容易到了退朝,刚出宫门要上轿就被一个人叫住了。
“皇弟留步!”太子一身明黄色蟒袍,摇着描金的扇子由十几个随从簇拥着朝他走来。
萧玄珏放下轿帘回过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又换上笑脸道“见过太子殿下!”
“哈哈,你我兄弟,何必多礼!”太子仰面笑了声,朝身后的一名小太监招招手,道“本宫给晏王妃带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