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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尽山河 第15节

作者:蒟蒻蒟蒻 字数:26874 更新:2021-12-31 16:52:29

    “何处”

    “在于下游入海处泥沙淤积,河床太高,致使水位连连上涨。两岸便是再加高堤坝,也赶不上河水上涨之速,到最后终将冲破堤坝,水漫平原。”杨琰低声道,“如今的大昭便如同黄河,若是任由淤泥堆积水底,终究会一溃千里。所以本王要做的事,是要铲除这些顽固的淤泥。”

    谢鏖终究是震惊了“殿下是要削世族”

    见他终于明白,杨琰微微一笑,缓缓站起身“其实你说的不错,我确实要提拔亲信,扩充羽翼,却不是一时一地的提拔。我要广开门户,让天下能人皆入我怀,把那些占据朝堂又百无一用的世族子弟通通赶出去。”

    谢鏖也随之站了起来,急声道“可这些世族们在朝堂中早已根深蒂固,根本无法轻易撼动,就连开国之初,太宗也拿他们毫无办法,殿下你又要如何”他说到这,看了一眼杨琰高深莫测的神情,心中忽然一动,“难道说,殿下已想好了对策”

    杨琰点了点头“如今朝中官员,科举出身不过十之有一,更要凭门第取士,倘若没有恩荫、特赐,便是状元之才也只能任得从九品的微末官职。此等旧制,不可不破。”

    谢鏖沉默片刻“破除旧制说来容易,做起来却绝不简单。犹记得先前古华阳在睿宗年间提出过新制之策,一时犯了世族众怒,被贬黜蛮荒,郁郁而终。”他顿了顿,“下官自问才学见识皆不如华阳先生,恐怕助不了穆王殿下。”

    听他话中已有拒意,杨琰又笑了笑“自然不教谢大人为难,更改旧制确实不易,还需从长计议,不过有件事对于谢大人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何事”

    “请谢大人劝动皇上,让皇上应允自今年春试起,在宣政殿亲自开科取士,有学识过人者,破格提拔。”

    “让皇上殿前取士”谢鏖先是愕然,而后又回过神来,“此例一开,定然惊动世人,也会振奋天下文士,让他们明白皇上求贤之苦心。”

    “不错,而后可命所取之士皆待诏弘文馆,由谢大人挑选任用。如此一来,不过数年之内,朝中新晋官员皆为谢大人门生,到那时谢大人在朝中之地位不言而喻,试问大昭又有何人能与谢大人比肩。”

    谢鏖知道,这些年掌管选拔之试的皆是兰台令韩平,韩平身为无涯宰相弟子,又兼任春试考官,官职虽不高,却备受尊崇。而谢鏖虽任职太尉,却无甚实权,只有宵小逢迎之辈围绕左右,心中一直引以为恨。他如今听了这番话,正中心事,几乎便要应下,然而眼珠转了几转,却又笑道“殿下如此为大昭社稷用心良苦,下官着实不该推拒。但有件事,下官心中不安,想求教穆王殿下。”

    “哦”杨琰略略挑眉,似乎等他下文。

    “敢问殿下,羽林卫骑都尉卫长轩将军是否为殿下亲近之人”

    杨琰神色一顿,而后唇角微微勾起“谢大人说的是卫长轩”他笑容散漫,随意道,“他是本王少时伴当,原先在府中栖身过数年,不知谢大人为何会问起他”

    谢鏖沉吟道“听说因一件旧事,这位卫将军对谢某颇为怨愤,他既是殿下的伴当,想必殿下对谢某也会心生嫌隙。谢某虽然愚钝,却不敢犯殿下之怒,思来想去,还是回避些为好。”

    杨琰似乎微怔,很快大笑“谢大人竟担心这等微末小事,”他很快收了笑,和缓地解释道,“卫长轩与本王虽有情分,但在国之大事面前只能算微乎其微罢了。况且谢大人也该知道,伴当在我东胡,只是仆从之属,谢大人乃是国之肱骨,又是我将携手之挚交,怎能相提并论。”

    谢鏖听闻此言,赶忙笑着应声,更又小心翼翼抬起头细细看向杨琰,只见他脸上一片坦然,丝毫瞧不出端倪。他沉吟片刻,终于离席而拜“下官得穆王殿下如此信任,定不敢有负所托。”

    杨琰一笑,伸手把他扶起“自大昭开朝百年来,朝堂上曾由东胡势力把持,近些年又换了世族把持,可这些时代终将要过去。从今之后,我同谢大人的时代才要真正开启。”

    谢鏖大震,他心中满溢着说不出的情绪,似是向往,似是惶恐,还隐约有些不安。

    这场酒宴没过多久便结束了,谢鏖告辞之后,杨琰独自在殿中坐了片刻,外面却仍未有仆从进来打扫的动静,这显然有些不寻常。杨琰神色微动,起身向外唤道“方明。”

    只听殿门轻轻被人拉开,进来的脚步声却不是方明,也不是婢女侍从,十分沉稳清晰,分明便是卫长轩。

    杨琰脸上骤然闪过错愕之色,而后慢慢站起了身,茫然向殿门的方向望去,轻声道“卫长轩”

    卫长轩沉默地看着他,许久才道“先前听方明说你在宴客,我不便打扰,就在殿外等候。”

    “这么说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听到了。”

    一霎时杨琰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微微颤抖,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半天方道“卫长轩,你不要误会”

    卫长轩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要拉拢谢鏖为你所用,自然要说这么一番话去他的疑心。”他垂下眼睛,轻轻苦笑,“再说,你说的没有错,我是你的伴当,本就是仆从之属,并没有什么不妥。”

    他从不曾这样说话,杨琰心中已然惊慌,匆匆向他走近了几步,急声道“你明知我没有这个意思”

    卫长轩抬起头看着他,因逆了光,他看不清杨琰的脸色,只低声道“也奚,我不是你,没有你那样隐忍。你明知杨玳害死你母亲,还能装作一无所知与他同住檐下十数年,而我却不能。谢鏖毒杀我义父,我对他早已恨之入骨,这一点,你不是不知道。”

    杨琰听出他话中隐约的怒意,更是无措,欲泣似的道“卫长轩”

    “我知道你要筹谋的是大事,谢鏖对你大有用处,你同他联手,此事无可厚非,我不会阻拦你。可若要我心平气和看着你们握手言欢,我着实做不到。”卫长轩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有深深一抹血痕,是方才他在殿外紧紧握住刀锋所致。他咬牙道,“我方才见他出来,没有动手,已是忍到了极处。”

    杨琰简直不敢去想卫长轩方才在殿外听着他们谈笑时的心情,他呆呆地站在那,手心一片冰冷。

    “我今日来,不过是想告诉你,你外祖如今病重,东胡那边”卫长轩说到一半,忽而住口,轻叹了口气道,“我忘了,以你如今的身份,应当早就知道这些消息了,对么”

    杨琰低着头,轻轻点了点。

    “那你应该也知道燕虞发兵的事了,”卫长轩顿了顿,方道,“如今东胡内乱,无人领兵抵挡,陈言将军仍病着,此番战事,我意欲领禁军前往河西支援。”

    “你要领兵出征”杨琰睁大了眼睛,似乎想要阻拦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轻轻咬着下唇道,“此战未必要禁军支援,我正要修书给东胡那边”

    卫长轩忽然打断了他“如何调遣东胡是你的事,我要做的是我的事。”他从未这样强硬地同杨琰说话,说完后便转身离去,待要踏出殿门,又低声道,“战事紧急,我明日就动身。”

    杨琰听说他要走,匆忙追了上来,急急向虚空中伸手一抓,正捞住卫长轩半片衣袖。他抓着那衣袖轻轻晃了晃,吸着鼻子,轻声唤道“卫长轩”

    往昔他二人还年少时,每次他这样轻轻拉住卫长轩的衣袖,卫长轩便会轻笑,而后低下头吻他。可这一次,卫长轩没有回头。杨琰等了许久,直到手中的那片布料蓦然抽离,耳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终于意识到,卫长轩就这样走了。他在原地怔怔站了许久,依然是伸出手的姿态,只是手指所触的皆是一片冰冷的虚无。

    第63章 失守

    永安七年,五月初七。

    急促的马蹄声卷起路面上的尘土,骑在马上的青年脸色阴沉,一头散乱的发辫上满是汗水。他似乎被太阳烤得焦灼,已经脱去了外罩的皮甲,露出筋肉虬结的肩膀和胸膛。跟随的亲兵递上了水囊,尉迟锋顺手接过,仰头喝了大半,而后将水囊递了回去,转头呼喝道“都给我跟上,天黑之前务必赶到甘州”

    “是”亲兵忙不迭策马到后军传令。

    另一匹青色战马从后跟了上来,与尉迟锋并辔前行,卫长轩跟他一样满面尘土。他们已经星夜兼程疾行了二十天,除了前方这支轻骑还勉强保持完整,后军步卒的队伍早已散乱不堪,辎重营更是被远远抛在了后面。然而这个时候已无人去管这些,自他们一个月前离开都城,路上便连续收到河西传来的急报,一封比一封紧急。从消息中来看,燕虞大军已然发动了对盘门关的攻势,因镇守河西的拓跋信病重,东胡大都护们仓促迎敌,西北门户已岌岌可危。正因形势紧急,从出发十日后,卫长轩便下令丢弃多余辎重,轻装简行一路疾驰,顺山道抄小径,本应两月才能到达的路程他们只走了二十余天。即使如此,卫长轩同尉迟锋的心情依然忐忑,因为从七八日前他们就再也没收到盘龙关传来的消息了。

    “是不是快到了”卫长轩抬起头,借着灼目的光线向前看去,“我好像能看到远处的城墙了。”

    尉迟锋也仰起脖子,向前方看了看,他重重点了点头“是,快到了,那是河西的门户甘州,也就是盘门关所在之地。”他神色略有些犹豫,“希望我们没有来得太迟。”

    卫长轩的脸色并不比他好看,他从方才便觉得奇怪,可以看出山脊两侧原本是良田,但是现在已经被踩踏得不成样子了,隐约还有火灼烧过的痕迹。这景象不由让他心里一沉,正要开口叫住尉迟锋的时候,只听前方马蹄声响,是探路的两名轻骑折返了回来。

    那两人显得十分慌张,急急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俯首道“卫将军,尉迟少将军,前方不能再走了。”

    尉迟锋一愣,忙问“为何”

    “甘州甘州被燕虞人占了”

    “什么”卫长轩和尉迟锋同时惊道,两人的问话同出一辙,“盘门关被攻破了”

    “是是”一名军士结结巴巴地道,“听说五日前盘门关便被攻下,燕虞人长驱直入进了甘州,河西的驻兵只得退守到了凉州。”

    尉迟锋跳下马一把拉起他,急声问道“我们安阳调来的援军呢他们在哪里”

    “安阳军也跟着退去了凉州,听说这几日大都护们正在商议如何应对燕虞军接下来的进攻呢。”

    听他这么说,卫长轩却拧起眉头“既然甘州被燕虞人占领,你们又是从哪打听到了这些”

    军士回身指了指身后的方向“前面有一小片营地,是河西驻军留下的,有些伤兵还没来得及被带走,暂时居于此处,这些消息是他们告诉我的。”

    卫长轩和尉迟锋对视了一眼,而后向身后道“传令官,下令让全军停止前行,今夜便在山谷间扎营。”他顿了顿,“亲兵营随我来。”

    那两名军士所说的营地实则非常狭小,卫长轩一踏入便闻见浓重的血腥气,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因为伤势过重才被滞留在此地,有两个医官模样的人正手忙脚乱地替他们包扎。

    尉迟锋寻到几名安阳旧部,细细地盘问起了前些时候的战况。正在说话,却听营地后隐约传来几声妇孺的低泣,卫长轩有些奇怪,走出营地,向哭声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军中的医官察觉到他的视线,解释道“那是从甘州城逃出的百姓,这几日偷偷躲在我军营帐后面,”他叹了口气,“可怜我们现在也是自身难保,管不得他们了。”

    “我去看看。”卫长轩说着,独自向营帐后走去。

    只见一片半歪倒的雨棚下,横七竖八躺了十来个人,皆是些老弱之辈,因天气炎热的缘故,此处弥漫着汗馊的气息,还有些隐约的腐臭。卫长轩低了头,正看见一条男人的腿横了出来,那腿从胫骨上折断了,伤口曝露在外面,已经腐烂了,白花花的蛆虫在伤口中涌动。奇怪的是,这么严重的伤势,男人却连声呻吟也没有,只直挺挺躺在那里。卫长轩的目光沿着他的腿向上看去,却没看见男人的面孔,他的头脸被一顶破旧的草笠盖住了,仿佛是个田间打盹的农人。

    “他”卫长轩张了张口,想要问点什么,但对着这群神色呆滞又麻木的人,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他死了,”角落里有个苍老的声音低低道,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她抬起头,用浑浊的双眼看着面前的年轻军官,低声道,“昨天晚上刚咽的气。”

    卫长轩怔了一怔,很快道“我这就让人把他抬去掩埋。”

    老妪缓慢地摇头“大人,你们救不了活人,还管这些死人做什么”

    雨棚里骤然静了静,那些面孔麻木的流民渐渐露出仓皇的神色,他们显然是惧怕老妪这句话会激怒这名青年军官。可出乎意料的是,青年没有暴怒,也没有拂袖而去,他微微垂了头,被尘土遮盖的脸上滑过一抹哀伤。

    忽然一声孩童的哭声打破了寂静,卫长轩转过头,只见一个半大的孩童盯着他腰间的长刀,止不住地哇哇大哭。他身边的枯瘦妇人紧紧搂住他,不住地哄着“二毛不怕,不怕,阿娘在这。”

    仿佛是怕卫长轩怪罪,妇人一面哄着孩子一面解释道“大人莫怪,二毛受了惊吓,现在看到当兵的就害怕。”

    卫长轩不由后退了两步,他迟疑许久才问道“此番战事,甘州城的百姓逃出了多少”

    流民们脸色都黯淡了下去,抱着孩子的妇人擦了擦眼泪“哪有什么人逃出来,先前城里就嚷嚷着要开战,可大伙都说盘门关自建朝以来就从没被攻破过,燕虞人绝打不进甘州。就这样,大伙都没想着要走,只在家里等消息。谁知前些天夜里,忽然燕虞人就冲破了盘门关,进了甘州城。这些恶鬼在城里四处点火,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城里转眼间就变成一片火海,我一手扯着大毛,一手扯着二毛,跟着人往城外跑。谁知还没跑到城门口,燕虞人就追了上来,大毛就就”说到这,她仿佛想起那夜惨状,又掩住脸痛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凄厉又刺耳,刺得卫长轩耳膜发痛,几乎站不住,他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回响,太迟了,我们来得太迟了。他忽然想起田文礼被赐死的那天,自己骑着马拼命地狂奔,又像是那日在茫茫冰原上,自己跟着陈绍的背影追赶。无论如何,终究是迟了一步,到最后,他竟谁也救不了。

    雨棚里另有个男人也低声道“燕虞人跟恶鬼着实没有什么两样,他们故意在城里点火,只有东边没有火,全城的人都向东门跑了去,他们就骑马在后面追赶,一路杀人,我这条胳膊就是那时给他们砍断的。”他坐起身,给卫长轩看他空荡荡的右边袖管。

    男人接着说道“其实那个时候,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了,其他人”他叹了口气,用下巴指了指老妪的方向,“孟老奶奶一家七口,如今只剩她一个人了。”

    卫长轩再不敢看老妪,也不敢看那妇人和孩子,他低下头匆匆道“诸位节哀,我明日便着人送你们去凉州安置。”他说着,转身便要走。

    身后却又有人问道“大人,甘州还能再夺回来吗”那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还想回去收殓我妻子的尸骨。”

    卫长轩背影一顿,他默然站了许久,而后用力点了点头。

    走出营地之后,尉迟锋也刚从伤兵的营帐中出来,他脸色阴沉得很,看见卫长轩便道“听说这次阿史那努尔玩了个阴招,在夜里突袭入关,守关将士没有防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此番盘龙关失守,死伤逾万人,甘州城内平民百姓伤亡更是不计其数。”

    卫长轩低声道“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尉迟锋很是焦躁地问道。

    卫长轩想了想,他远远指着甘州的方向道“少将军,你有没有觉得奇怪。燕虞人侥幸攻破了盘门关,甘州其后两百里平原无险可守,他们完全可以一路打到凉州,为何却没有接着进攻,反而接连几日都守在甘州呢”

    尉迟锋挠了挠下巴“这个,我也想不通,不过,阿史那努尔生性狡诈,绝不会放着嘴边的肉不吃。他没有继续进攻,想必是为了更大的利益。”

    “不错,”卫长轩折过一根树枝,就着地上的沙土绘了起来,“凉州城是拓跋氏多年来居住之地,又是西域连同中原的咽喉。这里屯着东胡最骁勇的军卒,燕虞军就算攻到城下,也很难攻破。只要时间稍一拖延,我们的禁军,还有关右、会宁的援军就会从平原两侧包抄而来,那么燕虞军就岌岌可危了。”

    尉迟锋连连点头“是了,阿史那努尔想必是顾忌到这一点,所以干脆当缩头乌龟,拿甘州城当他的乌龟壳。”

    “再者,盘门关既是河西门户,一旦失守,朝中必然为之震惊。我猜阿史那努尔在这个当口按兵不动,是想像几年前那样,等着我们去跟他议和。”

    尉迟锋想了想,恍惚明白过来“前几年西北都护府被占去时,我朝迫于无奈,向燕虞纳贡了几年,直到去年他们输了一战,才停止岁贡。想是燕虞可汗尝到了甜头,想故技重施,逼我们继续向他称臣纳贡。”

    卫长轩点头道“这些还只是我们的猜测,甘州城内现在情形如何还不好说,我先派上两名斥候到那边去打探打探再说。”

    “斥候自然要派,可我们呢”尉迟锋问道,“若不然,还是把这些人马带去凉州跟河西驻军会合,再听听几位大都护们商议的结果。”

    “凉州据此二百里,来回太耽误时间,我们的人马本就散乱,恐怕经不起跋涉了。”

    尉迟锋奇怪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我想让少将军你去凉州,告知诸位大都护都城中的援军已到,倘若他们议定退敌之策,你再传信给我。而我率禁军兵马就地驻扎,等斥候打探清楚城内的情况,倘若时机一到,我便领兵夺回甘州。”

    尉迟锋猛然瞪大了眼睛,他几乎是吼了起来“你胡说些什么燕虞大军二十万,我们如今不算还在路上的辎重营和重步卒,统共只有五万人,你竟想去攻城”他吼完,又没好气地道,“再说,你先前虽领过兵,可打的都是野战,我猜你根本就不会攻城。”

    他这话说得直白,卫长轩倒没有恼怒,只是低声道“我不会攻城,难道燕虞人会守城吗”

    尉迟锋被他问得一愣,燕虞人生在马背上,逐水草而居,根本就没有建造过城池,自然也不会守城。

    “若是要打,燕虞人定会杀出城与我决战,谈不上攻城还是守城。”卫长轩顿了顿,又道,“而且,你父亲跟阿史那努尔交手过不止一次,你应该也知道,他这人最是狡诈谨慎,我猜他不会把二十万大军全带进甘州城。城中兵力如何,还要等斥候的消息。”

    见他主意已定,尉迟锋又是无奈又是叹气“你这个人,偏是这脾气最可恶,我们先前在都城中领的旨意你都忘了此番带兵出征,是要协助河西驻军守住盘门关,可没让我们私自领兵迎敌,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怎么担当得起”

    卫长轩低低道“是,我们领命前来是要助河西军死守盘门关,”他忽然拔高了声音,喝道,“可如今盘门关已失,难道我们不该把它夺回来么”

    第64章 重遇

    永安七年,五月十七。

    甘州城向东的城墙上,隐隐约约立着十来个影子。如今正当夏时,又是正午时分,阳光十分毒辣,城墙上毫无遮蔽,烤得人满头满脸都是油汗。

    奉命守在此处的燕虞军士已经热得没了耐性,更加上腹中饥饿,几乎快要站不住,为首的百夫长孛鲁率先解去了皮甲,骂骂咧咧地坐到了角落的阴影里休息。其他军士看见长官如此,也便纷纷坐下休息。

    夺下甘州城已经大半月了,昭朝的河西驻军早早退到了二百里外,燕虞这边又迟迟没有继续进攻的消息。这一队军士守在此处,整日对着城下空荡荡一片平原,早已觉得乏味,此刻不由互相抱怨了起来。

    正在他们抱怨个不停的时候,只听城楼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是送饭的杂役提着硕大的食桶走了上来。这杂役跛了一条腿,走路有些拖曳,脸上却是小心地赔着笑,把食桶送到了军士们面前。

    军士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上前便夺过了他手中的食桶,揭开一看,面色便兀地一沉。他们燕虞人常居北地,喜食之物自然是肉和面饼之类,然而今日桶里竟是稀拉拉的米粥,自然让他们觉得大为扫兴。

    有个粗壮的军士已经饿得狠了,顾不得挑剔,舀起一碗米粥便大口喝了起来。或许是米粥滋味太过寡淡,他喝了几口,心里愈发恼火,拎过杂役,一拳就砸在他脸上,打得他嘴角登时裂开,血流不止。杂役被打得抱着头缩在墙角里,口中不住地告饶,军士却仍不解气,又连连踢他肋下。燕虞军士皆是骑兵,靴后带有马刺,不多时便把杂役踢得浑身血痕。这杂役是甘州城内俘来的百姓,在他们眼中自然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其余人都看热闹似的抱了手,饶有兴致地看那杂役挨打。

    百夫长孛鲁也懒得呵斥,他弯下腰,搅了搅桶里的米粥,发现粥底还算稠厚。等到手下打罢了人,便抬了抬下巴示意杂役上前为他盛粥。杂役喏喏地应了,连滚带爬来到桶边,忙不迭盛了粥奉上。孛鲁接过他递来的粥,只见他颧骨和脸颊上斑斑都是血迹,一双眼睛却闪着不同寻常的光彩,心中不由警觉,刚要开口,却听身后“扑通”一声,方才率先取粥的那粗壮军士已猛然栽倒在地,口鼻间缓缓有黑血流出。

    粥中有毒孛鲁一惊,立刻便呼喝左右擒住杂役。杂役早就从胸口拔出一把匕首来,就近刺入一名军士的喉管,他满脸是血,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匕首“狗杂种杀我父母,糟蹋我妹妹,我杀了你们”

    燕虞军士们有些诧异于这个怯懦的中原人忽然爆发出的蛮力,因孛鲁下的命令是擒住,他们也不好拔刀砍杀,只得团团把他围住,堵到了城墙上。似乎是嫌他们动作太磨蹭,孛鲁大步上前,一脚踢到杂役背上,踢得他向前一趴,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城墙。孛鲁紧接着揪住他的头发,将他抵在城头用燕虞话高声喝骂起来。杂役挣扎着扭过头来,将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到了他的脸上,这下着实激怒了孛鲁,他拔出马刀,正要一刀砍下杂役的头,却听一道破风声响,一枚灰羽的箭矢从城下破空而来,径直射穿了他的头颅。

    孛鲁倒下后,城头一时大乱,守军们涌到城墙上向下一看,只见空荡荡的平原上骤然出现了一支军队。装束却不是先前的河西驻军,看样子都是中原人,为首的那个带着重盔,看不清面目,然而那手箭法却是让人眼熟。只见他手提着一柄乌沉沉的长弓,搭着三支羽箭,箭矢破风的鸣声近乎尖锐,须臾之间三箭就连着洞穿了三个人的脑袋。

    燕虞军士们赶忙俯下身撤下城楼,一路跑一路高喊“快去告诉头儿,乌及苏尔来了”

    卫长轩射完箭便收了弓,勒着马,静静立在原地。

    他身后的裴安忍不住问道“将军,要不要后撤几百步,我们现在还在敌军射程之内。”

    卫长轩摇头“燕虞人重血性,隔着城头来来回回射箭伤不到人又耽误工夫,他们多半不会如此,想必会开门迎战。”

    裴安一听,更是显得踌躇,他们的人马驻扎在山谷中,此番带来的不过数千轻骑,真要打起来在人数上便已吃了大亏。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犹豫,卫长轩低声道“昨日潜入城中的斥候已经传来消息,城中驻扎的燕虞士卒不足万人,他们的主力大军还未进入盘门关。”

    “可是,”裴安有些忧心忡忡地道,“我们难道不该先跟凉州通个消息吗,这样私自攻城,恐怕还是僭越了吧”

    自从上次卫长轩强闯穆王府险些被斩首之后,这名亲兵就变得谨慎起来,生怕年轻的将军一时冲动,又给自己惹了什么灾祸。

    “我已派人知会凉州拓跋公那里,但是我猜他们暂时还无法回信。”卫长轩紧紧皱了眉,顿了顿才道,“你应该也听说过,那些东胡大都护们正在勾心斗角抢夺拓跋家家主的位置,若非如此,也不会轻易失了盘门关。他们中除了尉迟将军,其余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哪里有心思管军中的事。可战局千变万化,一点也耽误不得,我可不想因为等他们的消息而白白错失良机。”

    听他这么说,裴安只得低了头“是”

    随着号角声响起,甘州东城门的机括缓缓打开,一队骑兵从门内飞快地跃出,骑兵们套着轻甲,高举着马刀,直冲向这边。为首的那个散着一头棕色的卷发,轮廓深邃而狂野。

    卫长轩原本已搭了弓箭对准他,待看清他的面孔后又犹豫了一下“拓跋”

    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撇了撇嘴,向他一笑。

    卫长轩的唇却绷得紧紧的,羽弦一响,蓦地向他射出一箭。

    这一箭来势汹汹,拓跋虽反应极快,侧身避过,箭矢却仍擦过他的肩膀,留下一抹血痕。他的脸色瞬间也变了,挥舞着长刀冲了过来。

    卫长轩也拔出身边那把马刀,两位主将再无交谈,他们胯下的战马气势汹汹,打着响鼻撞到了一起。与此同时,两柄刀的刀刃在半空中交汇,金铁的撞击声重重响了起来。战马的冲击力加上对方刀刃上的强劲一起砍杀过来,卫长轩胳膊被震得一麻,他紧紧咬住牙齿,忍住痛楚,侧马又是一刀。他所学的陈氏刀法大开大合,正是战场上所用的杀人之刀,每一刀都用尽全身力气,像是要把敌人劈成两半。

    拓跋接了这一刀之后,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咬着牙苦笑,低声道“你是真的要杀我。”

    卫长轩冷冷看着他“敌国之将,战场相见,还有什么好说的。”

    拓跋低声重复道“敌国之将”他忽然大笑,同时猛地发力,反转刀刃削向卫长轩面门。

    卫长轩向后一仰,正要提起手中长刀格挡,却见对方只是虚晃一招,而后策马便退。他怔了怔,很快便策动缰绳追了上去。

    拓跋所退的方向并不是甘州城,而是向着城南一片野地里奔去,卫长轩毫不迟疑,紧紧跟着他向南边而去。

    两军本已刀兵交接,战到了一处,可主将突然策马离去显然让他们都有些无措。裴安更是急忙调转马头上前追赶,连声喊道“将军燕虞人狡诈,小心有伏兵”那边燕虞军士们也神色茫然,似乎不知主将为何疾驰而走,两边人马都先后向城南方向追赶了去。

    其实贸然追赶敌将确实凶险,卫长轩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他心中料得前方没有伏兵。一来今日之战是他挑起在先,燕虞人被迫应战,哪会想到在此提前布下伏兵。再者,方才拓跋逃走之前,向他丢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起来十分蹊跷。

    城南野地里是一片密林,如今正当夏时,树叶繁茂,卫长轩策马踏入,只听四周一片沙沙声响,再看不到半个人影。他骑着烈风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忽然看见前方树叶一动,立刻便冲上前去,刚要举刀,侧面却有个黑影从半空中落下,将他狠狠地从马上扑了下来。

    “啧啧,乌及苏尔,你已在我手上栽了两次了。”拓跋把他按在地上,颇有几分得意地笑了笑。

    “是么”卫长轩冷冷看着他,以眼神示意他低头。

    拓跋垂下眼睛,只见卫长轩左手中的匕首已然出鞘,正抵在他胸口上,看样子,只要他稍稍一动,胸前就会被戳个对穿。

    面对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形,拓跋却还是笑,他连连摇头“你们中原人不是向来懂得知恩图报么,我先前放过你一会,你就这么对救命恩人”

    “是,你救过我一回,但你屠我城池,杀我百姓,我当然要杀你”

    拓跋皱了皱眉“原来你以为是我屠了甘州城,”他叹了口气,手一松,将卫长轩放了开来,而后站起身道,“实不相瞒,攻破盘门关,占下甘州城是阿史那努尔的功劳。我三日前刚到此处,阿史那努尔让我替他暂守这里,他那个老奸巨猾的东西早就撤出了盘门关外,回到他的中军大帐里去了。”

    卫长轩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拓跋,我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百夫长,而是燕虞的王子,为何会听命于阿史那努尔”

    拓跋挑起眉毛“哦你已经知道了”他颇为无奈地笑了笑,“王子又有什么用,我们燕虞不像你们中原,生在帝王家便能坐享荣华富贵。我父亲有十九个儿子,每个都要上战场征战,谁立的战功多,谁便最尊贵,不然,就连个屁也不是。这次进攻你们的河西一带,由阿史那努尔领兵出征,我只能算他麾下的一员偏将。他既然让我守城,我不得不来。”

    听他这样说,卫长轩终于明白过来,他低声道“你既是守城之将,把我诱到这里来,又所为何事”

    见他满脸防备,拓跋倒是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你不必担心,我若要对你不利,方才就动手了,引你来是有事要同你商议。”他说到这,微微一笑,“说起来,你如何知道我真实身份的,是也奚告诉你的”

    蓦然听到也奚这个名字,卫长轩心中像被针扎了一下,他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拓跋没有察觉他神色间细微的变化,只笑着道“我那时虽然骗你说我只是个百夫长,可有件事并没有骗你,”他顿了顿,“我是真的很讨厌阿史那努尔。”

    卫长轩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他不是你们燕虞的右将军么,而且,还是你们皇族的人。”

    “不错,他是右将军,而且是我的叔叔。”拓跋嗤笑了一声,“但是那又怎么样,他可没有把我当做侄儿,他眼里只有我九弟而已。”

    听出他们燕虞皇族内似乎颇有嫌隙,卫长轩不由好奇起来,但也并不追问,只是静静听他说了下去。

    “我刚刚说过,父亲有十九个儿子,我是长子,阿妈很早就死了。我少时在你们昭国待过,回来后简直被他们当做异族看待,没有人肯把我放在眼里。”拓跋神色间隐约露出不忿之意,“到后来,我替父亲打下了柔然,父亲一时高兴,说他死后要把可汗之位给我继承。这句话虽是私下的酒后之言,可很快,牙帐里那些大长辈和兄弟们都知道了。因为这个,阿史那努尔数次陷害于我,他诡计多端,我斗不过他。虽然我还不至于被他害死,但父亲已经对我越来越疏远,如今已有大半年没有召我入金帐议事,反而更加喜欢我九弟。”

    卫长轩问道“既然你们都是兄弟,阿史那努尔为什么独独要帮你九弟”

    拓跋的脸色露出有些邪意的笑容“我九弟的阿妈就是如今的大阏氏,你或许不知道,她年轻可是草原上有名的美人。听说阿史那努尔很早就恋上了她,虽然没能娶到她,可他们私底下少不了会勾勾搭搭。有这层关系在,他当然要帮助她的儿子当上可汗。”

    “原来是这样。”卫长轩点了点头,又抬起头问道,“你还没有说,今日把我引来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你帮我个忙。”拓跋看着他,压低了声音,“帮我杀了阿史那努尔。”

    第65章 与谋

    卫长轩微微变色,他盯着拓跋,有些狐疑地道“你要我杀了阿史那努尔”

    拓跋点头,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应该比我更想要杀他。先前云峡关一战,他用诱敌之计杀了你们主将的侄儿,这次又夜袭盘门关,屠了你们的甘州城。这个仇,你不会不想报。”

    他说完,看卫长轩脸色铁青,知道自己多半猜中了,不由笑道“不过,想杀阿史那努尔没有那么简单。他这人素来惜命,虽常年领兵出征,可从不肯让自己置身于险境。所以,他永远都在中军,由他的四十柘羯卫士团团守护。你想杀他,光凭一己之力,绝难做到。”他说到这,压低声音,“不如你我联手,等到你们两军对阵之前,我把他的战术布局偷偷传递给你。这样,你可以趁着交战的时候,一举拿下他的人头,如何”

    卫长轩沉默良久,忽然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和他同是燕虞人,你说和他素有嫌隙,我又怎知是真是假。倘若你借机传递虚假军情于我,害的不止是我一个人,还有我麾下万千将士,我怎么能轻信与你”

    拓跋皱起眉头,摸着自己的下巴道“你因我是外族人,所以不肯信我”他想了想,“这样吧,为示诚意,我送一份大礼给你。”

    裴安追得急,一路疾驰到城西密林外才勒住缰绳,回头一看,身后只跟来了十几余轻骑,其他人似乎都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有一名骑兵警觉地望向密林中,低声道“裴副将,这林子里会不会有埋伏将军进去那么久,莫非遭遇了什么不测”

    裴安心中不安,脸上却丝毫不显露出,低声斥道“不要胡说。”

    那骑兵犹豫着还要说话,身后已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燕虞骑兵追了过来,浩浩荡荡有上千人,潮水般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裴安心底隐约有些发冷,他的手心全是冷汗,惶然摸向马鞍边的重剑。与此同时身边的同袍们也纷纷拔出刀剑,准备与这帮燕虞人拼死一搏。

    燕虞骑兵们目光冰冷地看着这孤单的十几余人,为首的武士忽然举起马刀,咆哮着逼近而来。他们气势汹汹,仿佛脱笼而出的巨兽,转眼间就要把这十几人撕成碎片。正在这时,林子里传来一声高喝“慢着”

    这句话是中原话,燕虞人并没有听懂,可他们却不约而同停滞住了手中的动作。只见一匹高大的青色战马从林中缓缓走出,骑在马上的人手提长刀,炽烈的阳光照在刀刃上,泛着猩红血色。他马鞍前横着一个人,因是趴着,看不清脸色,只能看见鲜血不停从此人额角滴落,就这样一路走到了众人面前。

    裴安一眼看见骑在马上的卫长轩,他在极度紧张中稍稍松了口气,刚想上前接应,却见燕虞士卒们纷纷变了脸色,向卫长轩的方向一拥而上。

    卫长轩连眼皮也不抬,径直从马上跃下,一手拎起马鞍上那人,另一手横起长刀,刀刃架在了那人脖颈上。

    被他拎着的人正是先前的敌军主将,只见那主将额头鲜血淋漓,前胸还有一处刀伤,伤势显然颇为严重。裴安远远地看见那人耷拉着脑袋,眉毛眼睛都被鲜血糊住了,他连连咳嗽了几声,而后才向周围的燕虞士卒们开口说话。

    因隔着几步远,那人说的又是燕虞话,裴安听得不大真切,只隐隐听到“后撤”、“出城”几个字眼。那人显然极有身份,两千燕虞士卒一听号令,立刻便收了刀。为首的几个燕虞武士偏腿下马,走到卫长轩身边,恭恭敬敬俯下身行了礼。卫长轩将手中长刀一撤,那主将便向前倒去,很快被他的手下们搀扶着上了马。他们再不纠缠,转身便走,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之中。

    这一番变故实在太过突然,裴安还未完全咂摸过来,身体却先意识而行,奔到了卫长轩身边,问道“将军,你没事吧”

    卫长轩摇了摇头,收了刀“你们怎么样,可有损伤”

    裴安忙道“方才两军都无心交战,各自追了过来,还没有什么伤亡。”

    卫长轩点头道“那便好,”他顿了顿,“裴安,速去集结人马,半个时辰后领兵进城。”

    裴安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原来将军方才擒住燕虞将领,是要拿他换取甘州城”

    卫长轩点了点头。

    “可是此番燕虞的主帅是阿史那努尔,刚刚那人应该只是他的一员偏将,他怎敢擅自交出甘州”

    “不错,那人只是一员偏将,但他还有另个身份,”卫长轩叹了口气,“他是燕虞的大皇子。”

    裴安吃了一惊,想了想又道“我原先在会宁戍守时曾听说过,燕虞的大皇子叫做阿史那棘连,听说他天生神勇,当年独自率军攻下柔然,将柔然王的头颅高挂战旗之上,威震草原。”他说完,又有些奇怪地看向卫长轩,问道,“将军,你是怎么擒住他的”

    卫长轩似乎有些尴尬,他咳嗽了一声“侥幸而已。”他显然不愿多谈,只挥了挥手,“还不快去传令。”

    永安七年,六月初十,建安。

    宣政殿内满满当当设了数百余桌案,众多儒生文士皆垂头执笔,沙沙地书写。坐在龙座上的永安帝百无聊赖地左右环顾了片刻,终是掌不住,以袖掩面轻声打了个呵欠,嘟哝道“早知这殿前御试如此费神,朕就不该应承下来。”

    仿佛是察觉到皇帝不耐烦之意,原本在殿中逡巡的谢鏖低着头缓步走上御阶,低头轻笑道“皇上此番亲自在殿前开科取士,实是开万古之先河,今岁赴建安的考生举子竟有数万,其中不乏才学上佳者,如今朝野内外皆是称颂皇上求贤若渴,百姓更是称皇上为大昭中兴之君。”

    永安帝一听这话,骤然来了精神,他坐直身子“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谢鏖俯首道,“臣还听说前些时候西山山顶忽现白鹿,这白鹿自古便是祥瑞之兆,可见当今正是贤君治国之世。”

    “白鹿,果真是吉兆,”永安帝愈发振奋,“那鹿在何处啊”

    “回禀皇上,白鹿已由西山郡守亲自护送,不日就会送到建安。”

    “好”永安帝重新低头看了看大殿中埋头苦写的学子们,“此番殿试所取之士皆待诏弘文馆,从此后弘文馆便改作白鹿馆吧。”

    “是,臣这便下去办。”谢鏖说着,低头告退。

    大殿外,有燕雀振动翅膀从檐下飞过,檐下隐约有个修长的身影正背手而立。那人头上发冠镶着龙眼大小的南珠,南珠边缘有金龙纹样护饰,身份显然极贵,然而那眉眼却是恬淡的,一双长睫掩映下,眸色清浅如水。

    “主子。”唐安在他身边欠身行了一礼,而后把一段窄薄的纸条递到了他手中。

    杨琰接过,指尖在纸条上稍一摸索,神色便是一动“怎么,卫长轩刚到河西便收复了盘门关”

    “是,”唐安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听说是兵不血刃,卫将军此番又是大功一件。”

    杨琰却不见得十分欣喜,只偏头问道“我的书信送到凉州没有”

    “月前就送到了,河西驻军现在大约已到了甘州城。”唐安挠了挠头,“不过,如今甘州已被卫将军夺回,东胡大军就算去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处了吧。”

    杨琰摇头“你以为夺回甘州,收复盘门关,此战便可了结么燕虞这甘州城失得蹊跷,他们绝不会就此干休,而大昭这边卫长轩是铁了心要杀阿史那努尔,两边都战意正盛,只怕要紧的一战,还在后面。”他抬了抬手,“传信到河西,让他们查明收复盘门关始末,速速报我。”

    唐安赶忙应了一声,而后小心地窥视着杨琰的神色,低声道“我还以为这一战赢得轻巧,卫将军可以尽快回京了呢。”

    杨琰的眉间微蹙,似是有无限惆怅,叹气道“只怕他就算真的赢了此战,也还是不肯回来。”

    他话音极轻,如同耳语,正在自叹之时,身后殿门传来响动,片刻后便听谢鏖的声音响起道“穆王殿下不在偏殿歇息,怎么却在这暑热之地站住了”

    杨琰垂下眼睛,再转头时唇角已挂了笑意“原来是谢大人,偏殿里气闷,这廊下借着垂柳,倒别有些清风凉意。”他顿了一顿,放轻了声音笑道,“皇上在殿中怕是也快坐不住了吧”

    谢鏖摇了摇头,悄悄将方才殿内情形说了一遍,说完又苦笑道“此番提议殿前取士之事,在朝中引起一片轩然大波。世族家的大人们已连番上疏斥责于我,说我这提议太过荒唐,拿朝政根基当做儿戏。如今好不容易成了事,却又惹得皇上埋怨,下官可真是应了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他口气中不无抱怨,杨琰却淡淡道“皇上的脾性,还是谢大人摸得准。要是其余臣子在御前,想必早就被训斥得不成样子,更不要提让皇上在殿前开科取士了。看起来,方才皇上被劝慰得甚是开怀,既然下旨让谢大人给弘文馆更名,那么这白鹿馆定是要让谢大人来掌管的。”他手一扬,指向宣政殿中,微微笑道,“这批学子将来少不了有名震天下者,且又皆是谢大人的门生,本王在此要给谢大人贺喜才是。”

    谢鏖只好笑着摆手“殿下折煞下官了,”他微微一顿,抬起眼皮看向年轻的穆王,“只是因这殿试一事,门下侍中高禄高大人,右仆射李椎李大人都将下官视作了眼中钉。这高大人是太后的嫡亲侄儿,李大人又掌管着尚书省事宜,极有权望,下官只怕”

    “谢大人无须担心这些琐事。”杨琰轻轻摇头,“过些时候,太后自然会劝诫高大人,让他不再干涉此事。”

    谢鏖有些吃惊“不知殿下是如何说服了太后”

    杨琰笑道“太后她老人家怎会听我们这些晚辈的话,便是皇上怕是也说服不动她,但是另有一帮人的话,太后倒是听信得很。”

    谢鏖思索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殿下是说太卜署”

    高太后年纪已渐老迈,许久不问政事,连后宫中的事也都交由皇后打理,平素却对卜筮之事深信不疑,不论大小事宜皆要召太卜令占卦吉凶。

    杨琰点头道“上月太卜令灼龟甲占卜,得一异象,说是裂纹如同水芒,有摧折之状,只怕朝中将有外戚弄权之兆。此言又暗合了年初星陨如雨,对紫微帝星不利之言语。”他笑了笑,“据说太后对此十分震惊,这几日已预备着要拟懿旨贬斥高氏了。”

    谢鏖怔了怔,悄声赞叹道“殿下这是釜底抽薪啊,下官当真佩服。”

    杨琰微微仰起脸,湛蓝的天空映在他瞳孔中,一片虚无。他轻声道“天象如此,你我凡人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那么李大人那边”

    “李椎么”杨琰仰头想了想,才道,“你可知他有位至交叫做曹元柏的,如今正任着平沪节度使。”

    “下官听说过,他二人交情甚厚,那曹将军手中握着几万大军,和会宁陈将军分别守着都城南北两处门户,为人甚是倨傲,已有多年不曾入朝拜见皇上了。”

    “李大人与这位曹将军常有书信往来,在去年一封信中,李大人竟说了今上轻佻,不通政事这样的字句。”杨琰缓缓说道。

    谢鏖一怔,很快便问道“这么说,殿下见过这封信”

    “这封信不巧正落在本王手中。”杨琰面向谢鏖,似乎有些为难,“只是,不知要不要添改些字句再呈给皇上。”

    他这话一说出,谢鏖怎会不知其中之意,他放低了声音,悄声道“依下官看,再添八个字便好。”

    “哪八个字”

    “其子年幼,宜为新君。”

    杨琰浅淡的瞳孔中终于绽出一丝笑意,而后笑意越来越大,最后竟是忍不住似的笑出了声“谢大人果然机敏。”

    微凉的风拂过殿前垂柳,柳条轻轻打在玉栏上,杨琰细长的手指搭在栏杆上,同白玉没有什么区别,他点头道“李氏一倒,正好将右相之位空出,谢大人便可得偿夙愿了。”他的手轻轻在玉栏上敲了敲,意味深长地道,“那本王也就安心了。”

    第66章 备战

    此时距离都城数千里的盘门关,正是烈日炎炎。

    不同于河水盘绕的云峡关,此处出了关门便是一片黄沙之地,先前燕虞夜袭入关时又放了火,烧得盘门关内外一片焦土。

    一座被烟火熏得乌黑的木城楼上,年轻的将军正极目远眺,他瞳孔黧黑,深邃而不见底,沉沉望着关外炙热的三千里黄沙。过了许久,他才垂下眼睛,伸出手轻轻按住了胸口,那里藏着一柄生皮鞘包裹的匕首,匕首的柄有些微凉,硌着他的手心。

    “将军”裴安在木楼下行了军礼,“凉州那边已派了兵马过来,约有十万余人,正集结前往城中原驻军大营。领兵的是东胡大将拔列炎,同行而来的还有尉迟少将军。”

    卫长轩从沉思中抬起头来,赶忙道“牵马来,我去迎二位将军。”

    一时早有亲兵将烈风牵到了城楼下方,卫长轩刚要翻身骑上,却听远处马蹄声响,尉迟锋已骑着一匹快马从道路尽头奔驰而来。

    卫长轩远远看见他,立刻骑马迎了上去,两人快马相接,在空中响亮地击了个对掌。眼见尉迟锋一脸风尘仆仆,显然是疾驰了一路,卫长轩不由笑道“辛苦少将军了,没想到凉州的兵马来得这么快。”

    尉迟锋听了这话,却高兴不起来,摇头道“快别提了,我一到凉州便寻了几位大都护商议夺回甘州一事,却因我是晚辈,大都护们都对我不甚搭理。我正急得没办法之际,忽然得到你收复甘州和盘门关的消息,一时大为振奋,可谁知凉州那边知道消息,竟更不急着派兵,只是说等拓跋公的号令。”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拓跋公前些时候状况愈发不好,由他的嫡亲护卫守着内室,谁也不让进,大家都传着说他大概是要死了。直到初八那日,拓跋府忽然传来雷鼓的声响”

    “雷鼓”卫长轩眉毛一挑。

    尉迟锋解释道“雷鼓是拓跋府门外的一对巨鼓,因声如响雷,故名雷鼓。据说是当年拓跋先祖取夔牛皮制成,除非有重大之事,否则不会擂响。在那个节骨眼上忽然听见鼓声,大家都以为是拓跋公薨天了,一时许多人乱哄哄冲进了拓跋府,有几个拓跋氏的旁系家主甚至闯进了内室去夺家主令。谁知内室的门刚一推开,里面就伸出一把重剑,顷刻间把那旁系家主捅了个对穿。而后拓跋公披散着头发大步走出来,众人见他好端端活着,还能起身,当即吓得就跪下了。”他说着,咂了咂舌头,“说起来,拓跋公年纪虽然很大了,气势却还是挺吓人的。他病一好,谁也不敢吵闹,乖乖地派了人马前来甘州支援,这次领兵的拔列炎就是拓跋公的心腹战将。”

    “原来此番援兵来得这么快,还是拓跋公的命令。”

    “也不一定是拓跋公的意思,”尉迟锋摇了摇头,“听说都城来了密令,也在催着东胡守军尽快发兵呢。”

    卫长轩听到这又皱起眉,暗道都城现在哪有人能号令得了东胡。

    尉迟锋却不理会他这犹疑,只是急声问道“对了,你手上只有万余人,究竟是怎么夺下了甘州和盘门关他们说你擒住了燕虞大王子,以此换取了甘州,这件事一路上都传遍了,军中无不哗然。谁不知道那个阿史那棘连在草原上的名声,大家都说如果这个人去打猎,碰上一头狮子,那么最后死的一定是狮子,而不是他。”他说到这,有些好笑地看着卫长轩,“这么说来,你倒比狮子还厉害一些。”

    卫长轩却没有笑,只低声道“阿史那棘连确实勇猛,我也觉得本不该是他的对手。”

    尉迟锋见他这副神色,还以为他误会自己看轻了他,赶忙敛了笑意,正色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曾并肩作战,我自然相信你能擒住阿史那棘连。”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只不过其他人可不一定这么想,尤其是这次领兵前来的拔列将军,你要稍微留神一些。”

    “拔列将军”卫长轩微微皱眉,他从前并没有跟这人打过交道。

    “这个拔列炎,除了拓跋公的话之外,谁的话也不听,脾气执拗,蛮牛似的一个人。东胡的大都护们都不喜欢他,不过是碍着拓跋公的面子,叫他一声拔列将军。听说他从前只是拓跋家打铁的家奴,后来才开始带兵,打仗倒是勇猛,只可惜性子顽固,又对中原人怀有偏见。你知道么,他听说你凭几千人就拿下了甘州城,竟说你是跟燕虞人有勾结,说你定是别有意图,这一路上我都快跟他吵起来了”

    尉迟锋说着说着,只见卫长轩脸色黯然,似乎有什么为难之事,赶忙伸手到他肩上拍了拍“你别在意这些瞎话,我知道,你绝不可能勾结什么燕虞人”

    “其实,”卫长轩深深吸了口气,打断他道,“甘州城确实是阿史那棘连故意让给我的,我没有擒住他。”

    尉迟锋一惊,伸出的手臂不由僵在了半空中,他浓黑的眉毛猛然皱起“你真的暗通了燕虞人”

    “不,我只是同他立了盟约,”卫长轩低声道,“他要我与他联手,杀了阿史那努尔。”他顿了顿,将当日之事草草说了一遍。

    尉迟锋听完更是吃惊“你为什么会信他他是个外族人啊,你就不怕他是用计诈降,转而联合他叔叔一起攻进来,将我们尽数歼灭么”

    卫长轩没有答话,他低下头,卷起衣袖,将胳膊伸到了尉迟锋面前。

    尉迟锋掸眼一看,只见他小臂上一道尺余长的血痂,从伤痕来看,分明是他自己割破。尉迟锋呆了一呆,终于反应过来“你你跟他结了血盟”

    血盟是草原上最庄严的盟约,结盟双方以血立誓,以示永不背叛之意。尉迟锋身为东胡人,深知这血盟的意义,愈发着急“卫长轩,你明知眼下两国开战,还跟敌国王子结下血盟,这件事倘若传了出去,你必然性命不保”

    卫长轩沉默片刻“我当然知道,”他扭过头,重新看着关外的方向,“可是,我怕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有机会可以杀掉阿史那努尔了。”

    尉迟锋看着他的神色,有些担忧地道“卫长轩,你这么想杀阿史那努尔,是想为陈绍报仇,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么”

    卫长轩被他问得一怔“别的原因”

    “我总觉得你心头浮躁,跟先前在云峡关时大不一样,好像好像急着想证明些什么。”尉迟锋挠着头,“若只是为了军功,你大可不必如此,这次收复盘门关已是大功一件,等你回了朝只有受嘉奖的份。你若执意要取阿史那努尔性命,却没有那么容易。还记得先前陈绍也是报仇心切,结果误入险境,我真的担心你会跟他一样”

    卫长轩神色凝重,没有答话。

    见他这样,分明是在心中已打定了主意,尉迟锋自知多说无用,只好叹了口气。他二人一同下马,步上那座被战火烧焦的木楼,放目望去,只见盘门关高大的城墙下,士卒们正袒露上身,大汗淋漓地补修城墙。

    “这些天,你就带着手下在这里修筑城墙”

    卫长轩摇了摇头“修筑城墙只是近几日才开始,我们刚进城时还抽不出空闲来,”他顿了顿,声音低低地道,“城外散着太多百姓的尸骨,天气又炎热,只能加紧掩埋,我们花了足足十日才将那些尸骨尽数掩埋。”

    尉迟锋沉默片刻“城中活口还有多少”

    “不足千人。”

    尉迟锋的呼吸一滞,他前年来过甘州,那时这里还是一座热闹的边陲小城,没想到一场战火过后,城中百姓竟被屠杀到不足千人。他咬了咬牙,一拳砸在腐朽的木栏上“这些燕虞狗杂种”

    卫长轩低声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杀阿史那努尔。”

    尉迟锋愣了愣“可是你又怎么知道阿史那努尔还会折返来攻城是那个棘连王子告诉你的么”

    “他自从离去,还不曾传来消息。但我知道,阿史那努尔狡诈贪婪,这座城他失得不甘心,他一定会再来。”卫长轩扶着木楼的栏杆,沉声道,“只要他来,我就绝不会让他再有逃脱的机会。”

    尉迟锋在一旁看着他沉黑的眼睛,隐约觉出他下定决心之时,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心中担忧,不由道“卫长轩,你先前说过,你在都城还有牵挂的吧。你这次出征如此决绝,竟再不顾惜你的牵挂了么”

    盘门关,中军大帐。

    夜晚的风扯开军帐的一个角落,吹得营帐内的烛火摇曳不定,立在帐中的是前几日派出的斥候。

    “自从燕虞军撤出甘州城后,阿史那努尔领着燕虞大军便一路后撤,如今已撤到了盘门关两百里之外。”

    “这么快就撤了两百里,难不成他是要渡河回燕虞牙帐去”尉迟锋喃喃道,他抬起头,看向营帐内另一人,“拔列将军,你怎么看”

    拔列炎生得高壮,看起来宛如一座铁塔,他此刻眉头微皱,半天方道“说了酉时过后到大帐商议军情,怎么那位卫将军迟迟不来。”

    听他话中已隐约有了怒意,尉迟锋忙站起来,“卫将军还在城下监督士卒修缮盘门关损毁的城墙,想必并非有意耽搁。”

    拔列炎冷哼一声“燕虞人都跑出那么远了,他还在这里修筑什么城墙,依我看,他不过是寻借口贻误军机罢了。”

    尉迟锋皱了眉刚要说话,却听帐外有人朗声道“燕虞铁骑来去如风,此刻虽撤出二百里,难保一夜之间不折返突袭。倘若不稳固城池,岂不要像先前那样,再失一次盘门关”

    话音刚落,帐门就被人从外掀起,高大的青年大步走入,他衣甲上皆是泥灰,却难掩气度出众,入帐后微微拱了拱手“拔列将军,我来迟了。”

    拔列炎冷冷看着他“你就是羽林骑都尉卫长轩听说你云峡关之战一箭射杀敌将贺鲁,此番又擒住燕虞王子阿史那棘连,如此英雄年少,当真让人佩服。”

    他口中虽这么说,可语气却很不以为然,只听他又道“既然卫将军如此出色,想必此番出征,心中已有了对敌之策”

    “两军对战,不过杀敌而已,谈不上什么对策,”卫长轩低低道,“只是阿史那努尔连连撤退,暂时还没有交战的机会。”

    “既然对战,就不会没有机会,”拔列炎一拍桌案,“还请卫将军带上轻骑步甲,随我出战,追击燕虞大军。至于尉迟少将军,便率所剩人马守在关内接应。”

    卫长轩和尉迟锋都是一怔,没想到他军令下得如此突然,卫长轩抢先道“拔列将军,为何这么急着追击敌军”

    “方才斥候已说了,阿史那努尔正向着燕虞牙帐撤退,我们再不追,难不成要让他安然回到牙帐不成”拔列炎斜觑了卫长轩一眼,“卫将军面露难色,莫非有什么不便之处”

    卫长轩摇了摇头“拔列将军难道不觉得奇怪,燕虞此番动兵,可谓兴师动众,他们还未讨到便宜,怎肯这样轻易撤军”

    “卫将军果然年轻,对战事看得还不通透。”拔列炎冷笑了一声,“燕虞动兵,素来在秋冬之时,而非春夏,你可知为何因为燕虞人以放牧为生,春夏无人放牧,秋冬便要饿死。而如今阿史那努尔带着二十万人在外已有两月,便是他愿意拖延下去,燕虞可汗也决不允许。再者,他们此番动兵,不过是想趁着拓跋公病时钻个空子,可如今拓跋公病愈的消息早已传了出去,那些燕虞人自是不敢冒犯拓跋公的军威。”

    卫长轩听到此处,忽然抬起眼睛,与他平视,低声道“敢问拔列将军,拓跋公果真病愈了么”

    第67章 坦诚

    拔列炎显出被冒犯的神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长轩摇了摇头“先前尉迟少将军曾说我此次出征有些浮躁,但如今看来,拔列将军好像比我还要浮躁一些。阿史那努尔极擅诱敌,为此在他手下败过的人不在少数,拔列将军带兵多年,对此事应当深知。可这次他退兵之机如此蹊跷,拔列将军却不肯慎重思量,只急着追赶,当真是求胜心切。”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拔列将军,你这样急于结束此战,难道不是因为拓跋公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难以主持大局了么”

    “你”拔列炎已然恼火,却半天也说不出呵斥的话来,只是死死瞪着卫长轩。

    看他这样,尉迟锋也有些慌了“拔列将军,卫长轩的猜测莫非是真的,拓跋公那日起身并非病愈,只是强撑病体的掩饰之举么”

    拔列炎从鼻孔里出了口气“拓跋公身体好得很”他虽这么说,底气却显得不足,带着几分无力地坐到了椅子上,“此战不能拖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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