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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尽山河 第12节

作者:蒟蒻蒟蒻 字数:26260 更新:2021-12-31 16:52:27

    杨琮眼中含泪,紧握双拳,似乎已哽咽难言“我若早知父王是被人害死,怎会忍到今日。实是这些年一直被杨玦蒙蔽,如今刚得知真相,便快马加鞭赶到建安,只求皇上做主。”

    眼看他还要继续说下去,世族的元老们早已面面相觑,卢太保更是连连咳嗽,以眼神向上座的永安帝示意。

    永安帝静了静,慢慢从龙座上站了起来,垂下眼睛道“杨琮,你应该知道,此事无论真假,都关乎皇家体面,本该到宗正寺递上卷宗,等候查办。而你却闯到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朕不得不怀疑你的居心。”他向左右挥了挥手,“带他下去歇一歇,之后由雍王领同宗正寺审问。”

    杨琮震惊地瞪大眼睛,还未说话,却见方才在臣工中冷笑的那人走上前来,俯身道“皇上明鉴,琮公子今日在早朝时这样毁谤穆王殿下,若是不当场盘问清楚,只怕传出去反而害了穆王殿下的声名。”他说着,幽幽叹了口气,“穆王府近日祸事连连,臣等实在为穆王殿下忧心,倘若他再被不明不白地栽上这欺君弑父的罪名,又该如何是好。不如让琮公子当着诸位把话说完,若确是诬告,岂不是保全了皇家体面,也不至于冤枉了穆王。”

    他话音刚落,另一人便上前道“玉山兄说的极是,如今朝中人多嘴杂,知道的自然明白皇上的苦心,不知道的,说不定以为皇上是要包庇穆王,这欺君弑父的罪名可非同小可。倘若再以讹传讹,将此事传入无知百姓耳中,又不知要衍生出多少事端来,还是今日就在朝堂上问个清楚的好。”

    此人倒不是危言耸听,这些年太平盛世,百姓们闲来无事都愿意去茶楼听戏或是书馆听书。戏文评书里不乏那些针砭时事的故事,都将上位者扮得昏庸而愚蠢,让永安帝想起来就颇为恼火。他没好气地坐回了龙椅上,喝道“杨琮,朕记得先皇叔当年是从马车上摔下,而后一病不起,你为何却说是杨玦谋害”他问完,又冷冷道,“今日你若说一句假话,朕立刻铡了你”

    杨琮微一低头“臣弟明白。此事虽已时过境迁,可天理昭昭,这些时日,终于还是让我查明了真相。父王当年从马车上摔下,并非偶然,而是有人给驾车的马匹草料中下了蛇蔓草,这才致使马匹在半路发疯,酿成惨祸。”

    “你有何证据”

    “我有人证。”杨琮沉声道,“只是这帮人身份低微,不便见驾。”

    “是什么人”

    “是晋州山林中的山匪。”

    一听这话,众臣工不由又是一惊,有人问道“此事怎么又和山匪有什么关联”

    “这伙山匪便是先前悄悄跟着父王的车队,伺机在马草中下毒的人。”杨琮道,“前些时候晋州安平县剿匪,招安了几个匪首,他们供认罪行时,便供出了此事。”

    永安帝一拍御案“在安平县剿匪的是谁”

    有人缓步走出,俯身道“回禀皇上,是卑职。”

    永安帝定睛一看,却是御史台主簿温芷,他出身不高,先前被派到永安县任了半年县丞,而后正是因剿匪有功,又被调回了都城,此刻不由问道“温卿,当真有此事”

    温芷恭恭敬敬地道“安平县招安的匪首所供之罪中,确有一项是受人所托谋害先穆王,听说他们这笔买卖收了雇金十万白银。”

    永安帝一惊,又问“他们可曾招认,是受何人所雇”

    “回皇上,这群山匪说是受一位叫做何衍的主顾所雇。”

    立时有人便道“何衍,不就是如今穆王府的长史么”

    而后,温芷又不紧不慢地道“之后卑职率人查抄匪寨之时,另抄出几箱尚未花销的银两,银子和箱子上皆有穆王府的标记,这些证物如今都在安平县库府内封存。”

    “皇上”杨琮连连叩首,“如今证据确凿,我父王确是受人所害,还请皇上做主。”

    永安帝显然大感意外,正拧眉不语,一旁的卢太保已站出来道“琮公子,仅凭几个山匪的话,未免太过牵强,更何况那山匪所供认的雇主也并不是穆王,你这不是含血喷人么”

    杨琮抬眼看向他,低声冷笑“谁不知道何衍是我三弟养的一条狗,再说父王遇害之前,正打算把王位传给我长兄杨玳。杨玦此时动手,分明是不甘穆王之位落入他人之手,他为此竟然弑父,岂不同畜生无异。”他说完,又道,“这两年杨玦窃夺了王位,又恐谋害父王之事败露,竟向我们兄弟下手。先是动用私刑鞭笞了牢狱中的长兄杨玳,而后又毒害四弟杨琰,害得他在定亲之日呕血晕厥,各位大人想必都有耳闻。”

    此事更是让永安帝诧异,他怔了怔“竟有这等事情”

    李玉山在一旁拧了眉“此事还需查证了再说,玳公子是否被处过私刑,召宗正寺狱卒来一问便知。这位四公子么,他是如何中毒,恐怕还要问过他本人,”他说到这,神色为难地道,“可下官听说,前几日四公子被卫将军带离了王府,至今还下落不明,这可如何是好。”

    杨琮低头道“我四弟如今便在穆王府中,皇上若是不信,尽管差人去瞧,只怕他再被杨玦折磨两日,便真的要下落不明了。”

    原先站在玉阶下神色漠然的太尉谢鏖此刻才抬了抬眼皮,他微微转过脸,向皇帝道“先前与燕虞交战,东胡人马损失惨重,拓跋信已心有不满,此刻对他只宜安抚不宜激怒,他这个外孙若是出了差池,只怕会让他得了由头,惹出事来。”

    听了这几句,永安帝更是光火,恼怒道“传穆王杨玦前来见驾”

    卢太保忍不住又上前一步“皇上,此事还是再斟酌”

    “皇上,”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却是在一旁站了许久的韩平,他微微低了低头,“有件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永安帝不耐地道。

    韩平静了片刻,道“去年臣奉命出使燕虞,燕虞可汗见了臣便问起穆王殿下是否安好,”他抬起头,看向上座的皇帝,低声道,“从头至尾甚至不曾问起皇上。”

    永安帝听了这话,几乎是勃然变色。

    “请皇上细想,四年前先穆王出事,得益最大的是谁”韩平与皇帝对视着,慢慢道,“自然是燕虞。那时燕虞出兵占去西北都护府,两国正要议谈,却逢先穆王重伤不起,不能议事。致使我朝在燕虞人面前落了下风,从此年年纳贡,向燕虞称臣,大昭自开朝以来,何曾经历过这般耻辱。”

    “韩大人说的是,若非数月前一战,扬我国威,令燕虞人胆寒而退,只怕这称臣纳贡的日子还未到头。”又有一名臣工从人群中走出,正是太常博士刘适同,他官位低微,却不卑不亢,侃侃而谈,“这幕后谋害穆王之人,难保没收燕虞的好处。”

    “说起燕虞的好处,臣倒另想起一事,前不久大败燕虞敌军的卫将军,刚刚凯旋便被穆王送到了狱中,眼看便要斩首,”另一名绿袍官员道,“这穆王殿下怎么专做这些大快燕虞人的事,真是奇怪哉也。”

    此话一出,连卢太保也噤了声,毕竟私通燕虞这等大罪,谁也不敢沾。这殿堂中须臾之间风云变色,眼看已是暗潮汹涌。

    却是李玉山又上前一步“皇上,这里通外国之事可不是说着玩的,若没有证据,诸位大人仅凭猜测岂可妄下定论”

    永安帝早已是怒不可遏,挥袖道“传令羽林卫,即刻前往穆王府搜查,倘若发现同燕虞勾结的书信,立刻擒拿穆王。另将王府长史何衍逮捕入狱,务必拷问出当日买凶杀害先穆王之事。”他面色一沉,“此案关系重大,便交由宗正寺,大理寺,刑部一同会审。退朝”

    泰安宫宫门外,停着一辆十二驾的华贵车辇,宫门外的守卫都俯身在地,毕恭毕敬地等着车内之人入宫,然而车内静了许久,却听幽幽一声叹息“走吧。”

    驾车的仆从立刻应了声,便要策马而去,却有人跌跌撞撞从宫门内跑出,一把挽住缰绳,急声向车内道“雍王殿下,为何不进宫门”

    车内默然一片,无人应答。

    卢太保心中更加惶然,急道“今日早朝出了这么大的事,如今已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只有雍王殿下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穆王的身家性命可就全倚仗雍王爷了”

    车内传来雍王苍老的声音“事已至此,本王前去也是无用,”那声音顿了顿,“卢太保,奉劝你一句,这件事你也莫要再插手,速速回家去吧。”

    卢太保惊了惊,一掀衣袍,竟跪到了车前,恳求道“王爷,穆王可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向来在子侄辈中最得王爷的意,我们当初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他扶上穆王之位。眼看过了明年元日,他便要接下王爷您的重任,这个时候,王爷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他话音刚落,明黄车帘忽然被掀起,车内的雍王一双花白眉毛向下垂着,眼睛半睁半闭,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浑浊的目光从卢太保脸上一扫而过,而后才道“看得出来,卢太保心里不是滋味,想必是在惋惜栽培了一个废物。可本王却不觉得难过,反而觉得庆幸。”他停了停,才慢慢道,“本王只庆幸还未把宗正之职移交到他手里,如若不然,岂不让天下人都知道,杨家宗族的族长,竟是个弑父的畜生”

    卢太保已听出他话中渐渐显露的恨意,他略有些惶恐地垂下头道“此事此事尚未有定论,王爷若肯去御前讨个情面,另外大理寺和刑部都好打点,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卢文举”雍王双目一瞪,直呼了他的名讳,脸上也显出怒意,“你怎么这样糊涂,今日之事,高氏李氏邝氏全然置身事外,你可曾想过是为何”

    卢太保怔了怔,忙道“恐怕是这些世族家听了欺君弑父之语,心中对穆王生出了嫌隙。”

    雍王摇头冷笑“本王说句不中听的话,便是杨玦真的弑父,那也没什么。如今子侄辈中可用之人少之又少,我说不定肯到皇上面前保他一保。”他声音骤然一沉,“但如今,他的罪名可不止是弑父。”

    卢太保当然知道这位老王爷历经三朝,最是老于世故,只得耐着性子跪在地上听他教训。

    雍王缓缓道“今日朝堂上出头的几个都是些官位低微的小人物,往日在殿中,你可曾见过这些人贸然出声,侃侃而谈么”

    卢太保细细回想,也起了疑心“不错,往日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哪有这样的胆子,现在想来,他们定是早就受了他人指使。”

    雍王沉沉地看向他,压低了声音“还有那个兰台令韩平,若我没有记错,他本是杨玦的授业恩师。可又偏偏是他,今日在殿前指出,先穆王之死,受益的是燕虞,只此一句,杨玦便再无活命的可能。谁都知道,与燕虞勾结是大忌,这是谋反之罪,比之弑父更加罪不可赦。这个韩平,是在诛皇上的心呐”他说完这些,长长叹了口气,“现在你应该明白,那几家世族为何置身事外,他们是看出已有人布了天罗地网,等着将杨玦逼入死地。他们都是聪明人,唯恐受了牵连。现在旁人都巴不得撇清关系,卢太保你还不自量力,想着转圜此事。只怕不多时便会被那些口舌伶俐的小御史们参上一本,说你也同燕虞有所勾结,到那时你该如何自处”

    卢太保一听这话,背上冷汗汩汩流下,他慌忙俯首“多谢雍王提点,下官明白了。”他慢慢站起身,走近雍王马车时,又不禁压低声音道,“这穆王府的老二竟有这等能耐,难道从前我们看走了眼”

    雍王又垂了眼睑,摇头笑道“杨琮此人我是知道的,以他的性子绝不敢这样堂而皇之跑到大殿前做出这等种种来,其中必有缘故。”

    卢太保不死心地追问道“有什么缘故”

    雍王闭口不答,他仰起脸,看了看天空,老态龙钟的脸上显出几许无奈之色,半晌方自言自语道“早在听说那孩子中毒之时,我就该料到此事绝不简单。”

    这句话卢太保未曾听得真切,不由想上前凑近了再问,谁知车帘一摔,已把他隔到了外面,紧接着仆从便策动了车辇,疾驰而去。临走时,卢太保仿佛听见车中的雍王喃喃道“老七,没想到,你终有个儿子如此像你。”

    第49章 猛虎

    穆王府。

    原本肃整的王府外大街上一片兵荒马乱,皆是车马碾过的痕迹。

    当年穆王杨烨在位时,曾有方士称穆王府上空紫气盈天。那时王府内外皆有左骁卫把守,门前不得跑马,寻常人路过时连头都不敢抬起。一晃眼杨烨薨逝,这座王府竟在几年内被羽林卫搜检了两次,头一次翻检出杨玳以巫蛊之术诅咒皇帝的人偶,这一次又搜出杨玦同外邦燕虞私通的书信。这两位继任的穆王接连下狱,当年的紫气盈天似乎已变成了黑气冲天。

    一辆桐油马车缓缓停在王府的正门外,杨琮神色漠然地下了车,一手推开沉重的大门,而后踏步走了进去。

    府内的仆从们虽然神情慌乱,但毕竟不是头一次经历易主之事,都反应极快,一拥便涌上来,跪在地上齐声道“恭迎二公子回府。”瞧他们脸上那副恭敬的神色,俨然已把杨琮当做这座府邸未来的主人。

    杨琮望着这一地跪着的人,嘴角抖了几抖,却并不见笑意,只是道“四公子呢”

    大管事方运低头道“四公子在内府中休养,他被拘了两日,未用食水,现在身子虚得很。”

    杨琮怔了怔,立刻道“我去瞧瞧他。”

    然而还不等他走入内府,杨琰已被搀扶着跌跌撞撞迎了出来,只见他脸色惨白,双眼含泪,直跪到地上,啜泣道“多谢二哥救命之恩,若非二哥此番返回都城及时,只怕我已不在人世了。”

    杨琮低头便去扶他,却被他抓住手道“二哥,这几年穆王府接连遭祸,衰败不堪,今后还要仰仗二哥重整门楣了。”

    杨琮闭了闭眼睛,脸上隐隐露出苦笑,他搀扶起杨琰“四弟,起来说话。”顿了顿,又向身后道,“你们都退下吧。”

    等众仆从答应着退去,杨琮才扶着幼弟慢慢走入庆安堂配殿中。这是先穆王杨烨原先起居之处,配殿中摆设换了几次,那张原先杨烨所坐的檀木大椅却仍在殿中,上面覆着青龙袱皮,绿玉扶手上不染一点尘埃。

    杨琮扶着杨琰慢慢走到大椅边,而后微一侧身,扶他坐下,这才退开几步,俯身跪在他面前“自几日前收到消息,我便一路快马入京。此次御前状告杨玦,因得四弟安排妥当,终于除去老三,我也算是幸不辱命了。”他顿了顿,“还望四弟看在以往的兄弟情分上,容我早日回去。”

    杨琰双目平视着前方,没有应话,只来回抚着手掌下温润微凉的绿玉,半日才笑道“二哥这些年一直在封地上,好不容易回了建安,何必又这么急着走。”他顿了顿,又抬起下巴道,“二哥不必跪着,我们兄弟坐着说说话。”

    杨琮迟疑了片刻,慢慢站起身,坐到了一旁。因配殿的门阖着,显得殿内有些昏暗,只有一线光从窗棂间漏了进来,照在檀木椅边,映出那个纤细的侧影。杨琮记得幼时在这配殿里听训,从不敢恣意抬头,每每只能盯着地面,望着地上父王的侧影。此刻看来,这两人的侧影竟有着说不出的相似,只是看着,便让人觉得浑身冰冷。

    “二哥,其实我们兄弟几个里,我只佩服你。”

    杨琮一怔,不自觉坐直了身子,等着他的下文。

    “从前在府里,大哥和三哥都是拔尖的人,你出身低微,我身有残疾,一样不受人待见。以大哥之疑,三哥之狠,你不但能在这二人的夹缝中求得自保,有时还会伺机为我解围。”杨琰说到这笑了笑,“我知道,你并非秉性温良,以求兄弟和睦。你这样费心周旋,不过是想着将来谁人继任王位,也不会害及到你,是不是”

    杨琮没有接话,似乎是默认了。

    “所以我说二哥你是聪明人,不像我们兄弟几个,明里暗里争来斗去,闹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杨琰说完,轻叹了口气。

    杨琮迟疑着,缓慢地开了口“大哥和三弟之间确实争斗得厉害,可四弟,你跟他们不一样。”

    杨琰似乎有些诧异,他扬了扬眉毛“哦二哥觉得我不一样”

    杨琮苦笑了一声“还记得从前,人家都说穆王府长公子如狐,三公子如狼。可我却觉得,四弟你更胜过这二位如狐如狼之人,你是沉睡的猛虎啊,”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睡醒了,是要吃人的。”

    杨琰一顿,忽然大笑,他很少这样放声地笑,笑到最后,苍白的脸上都浮出一点上涌的血色来。

    “原来二哥这样高看我。”

    杨琮听着他的笑声,愈发颤抖得厉害,此刻终于遏制不住地开口道“四弟,你究竟究竟把我母亲怎么样了”

    “冯太夫人在府中过得很好,二哥不必担心。”杨琰抬起眼睛,平静地望向他的方向,“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大哥当年想得周全,留了冯太夫人在府中。若非如此,二哥这次怎肯赏脸来建安救我呢”

    “你你知道我看见母亲被剪下的头发和她素日所戴的玉笄时,是何等的心情么”杨琮颤声说着,他猛然站起,又跪到了地上,“四弟,就当我求你,让我带母亲回封地去吧。”

    “二哥,”杨琰仍是笑,“大哥和三哥都获了罪,如今你再一走,穆王府只剩我一个瞎子,又该如何是好”

    杨琮听出他话中之意,更是惧意横生,立刻道“四弟,以你的本事,不要说这小小一座王府,便是天下,也可握在手中。这穆王之位,我绝不敢沾,”他连连叩首,“你放过二哥吧。”

    杨琰听出他话中决绝之意,不由微微皱了眉头“二哥,不是我故意与你为难,只是此番事出突然,时机又不对,许多事我还不便出面。”他慢慢站起身,弯腰扶起了跪着的哥哥,“晚间我会安排你见冯太夫人一面,不过眼下,你须再去替我办件事情。”

    黄昏,东城大狱。

    这座牢狱建在东城门外,故被称作东城狱。这里不同于大理寺狱,从不关押寻常犯事的三教九流,能沦落到这里的都是些重罪囚徒,大多逃不过一死。也因关进来的大都拖出去砍了,故而牢房内并不拥挤,反而空荡荡的很是清冷。

    卫长轩便坐在一间单独隔出的石牢内,半阖着眼睛,闻着空气中潮湿的霉味,盘算自己的命大约是要到头了。刚下狱没两天,就有内监来宣了圣旨,说是十日后要将他斩首。

    得知这个消息时,卫长轩倒没有多恐惧,只是默默想着,幸好义父已经不在了,不会为他难过,陈绍也不在了,不然说不定会一时冲动再闯下祸来。也奚应该已经在去河西的路上,他不会得知自己被斩首的事,也就不会悲伤,那样就很好。

    等到宣旨的内监走了之后,牢狱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直到隔壁传来轻声的叩响,一个老头的声音隔着石墙传来“原来你就是那个刚同燕虞人打完仗的小将军。”他轻啧了一声,“居然这么快就要被砍头了。”

    听他话语,并没有什么惋惜之意,反而像是调笑,卫长轩闷闷的,没有应声。

    老头也不以为意,哼了几句荒腔走板的小调,而后又道“听说燕虞这次带了三十万人攻打云峡关还记得几十年前,燕虞强攻盘门关,我们兄弟接连几个月都不曾解剑卸甲,终是把这帮人赶出了盘门关。”

    卫长轩愣了愣“老先生也是领兵打仗的人,不知为何会关在此处”

    老头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没听见,只自顾自继续哼着小调,没有说话。

    卫长轩想了想“盘门关在河西,老先生莫非是拓跋公的手下”

    老头忽然停止了哼哼,他啐了口唾沫,骂道“拓跋信,那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我自十三岁便跟在他麾下,出生入死地卖命,辛辛苦苦保卫大昭的疆土,中原人却明里暗里排挤我们东胡人。后来惹恼了拓跋信,说要带着我们投奔燕虞,谁知我这边刚刚带兵起事,他却又被中原人招抚了去,反倒把我们这些部下当做乱臣贼子抓了起来。我们兄弟死的死,关的关,我在这鬼地方一待就是二十年。他倒好,继续做他的国公,做他的西北王,没廉耻的东西。”

    他翻来覆去咒骂了几句,这才想起隔壁还有个人,又收了声音,问道“你呢小子,年纪轻轻,又战功显赫,却因鲁莽行事被斩首,难道就不后悔吗”

    卫长轩沉默了片刻“走到今天这一步,皆是我自己所做的决定,我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

    老头怪笑了一声“你这样的豁达真是少见。像是前些天关在这里的水部郎中,就全不如你想得开,整天哭哭啼啼、怨天尤人的,真是吵死人了。”

    卫长轩一怔,他依稀听说这些年黄河水患连连治理未有成效,今年更是溃堤千里,淹死灾民无数,而后又牵扯出水部郎中芮和盛将赈灾银两中饱私囊的事,前几日这芮和盛方被斩决。

    “他既然贪了银子,就该知道被查出来只有死,又抱怨什么”

    老头随口道“他说那些赈灾银两只有一小部分落入他的腰包,贪赃之人大有人在,他只是个替罪羊罢了。又说如今治理黄河水患之人大多不谙水利,藩镇又四分五裂,不肯合力共治,错不在水部云云。”他顿了顿,又笑了起来,“好在他话够多,又跟我说了不少近些年的新鲜事,大昭同燕虞开战的事也是听他说的。”

    “看来,你虽然关在这里,对国家之事倒是上心。”

    老头又啐了一口“谁管这些中原人,便是燕虞真的铁蹄南下,打到建安,老头子也只会拍手叫好。”

    卫长轩冷声道“你身为大昭的子民,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羞愧么”

    “羞愧”老头又怪笑起来,“当年我有一位同袍,跟你说过一样的话。他是中原人,跟我们同属拓跋信的麾下。说起来也怪,他这个人身手极好,又十分神勇,一点也不像胆小懦弱的中原人。我们原本都存了瞧不起他的念头,可后来却都对他十分钦佩,与他兄弟相称。”

    他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后来,拓跋信想投靠燕虞,允诺将盘门关以西三座城送于燕虞可汗。前面两座城接了令立刻便打开了城门,而我这位兄弟不但不肯接令,反而执了一柄长枪守在城门内,称任何人想要打开这扇门,就要赢过他手中的枪。我不肯上去跟他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冲上去与他厮杀。那一天,他从天亮战到天黑,脚下没有挪动一步,身上受了无数的伤,有自己的血,也有别人的血。他的卫队死伤了大半,尸体堵着城门,始终没有打开。”

    卫长轩在黑暗中沉默地听着。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拓跋信被招抚,送给燕虞的两座城池也没有追回,但是你知道我的这位兄弟,下场如何么”

    卫长轩听他语气阴冷,似乎饱含着无尽的怨毒,他不敢猜测,只轻轻摇了摇头。

    老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被诬陷成擅自向燕虞投诚的叛国者,所有人都一口咬定那两座城是他亲手送出去的。而后他被抓回建安,因拒不认罪被活活打死在狱中,此后又被株连九族,亲族血脉没有一人得以幸免。”他说完,又重新怪笑了起来,“我便是从那时起,再也不信此朝此国,还有什么昭昭天理。”

    卫长轩似乎被这个故事所震惊,久久没有说话。

    老头的笑声在石壁间回响,有些刺耳“你瞧,你在沙场出生入死,回来却因得罪一个废物王爷而被治罪斩首,跟我那位同袍何其相似。中原人便是这样愚蠢,总是亲手把大好男儿断送,只剩些无用的废物,守着方寸的国土,荒淫享乐,你还顾念着他们的好处么”

    隔着石墙的年轻人仍然没有答话,他们就此停止了交谈。

    第50章 觉察

    牢外传来淅沥沥的雨水声,一场秋雨不期然地落下。明日清晨,便是十日之期,这个时候,卫长轩心里竟出奇地平静,甚至有些发空。

    石壁上又传来叩击的声响,打断了秋雨的声息,老头的声音隔着石壁传来“哎,小子,你说,那帮人是不是把你忘了。按理说,这个时辰,也该送断头饭了。”

    卫长轩轻轻笑了一声“忘了也不打紧,死都要死了,还差这一口饭么”

    “你倒是豁达。”老头啧了一声,又叹气,“说起来,我还真想在你行刑前看看你究竟什么模样”

    卫长轩微觉奇怪“哦”

    “听那水部郎中说新晋的卫将军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在沙场上更是如名剑出鞘,大杀四方,连燕虞人都为之折服,称为美阎罗,说得老头子也好奇起来,想亲眼见见究竟是怎么个人物。”老头说着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喃喃道,“从前,我那位同袍也是容貌极为出众之人,不知你二人相比又如何。”

    卫长轩听着他的话,脸上微微露出苦笑,暗道这老头着实在狱中关久了,才会惦记这样不相干的事。

    正在这时,通往地牢的长阶上传来脚步声响,一丝光亮晃晃悠悠沿着石阶照了下来。进来的不是狱卒,而是东城大狱的典狱长,他肩上湿了一片,显然是冒雨而来。待走到卫长轩的石牢前,他才停下脚步,从腰间哗啦啦抖出一串钥匙,打开了大门。

    卫长轩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只觉那眉眼都如木刻一般纹丝不动,只伸出手,似是在邀请他出去。

    难不成要提前行刑卫长轩心中微觉古怪,他走出牢门,却不见典狱长给自己拷上枷锁,这个沉默的男人只背转身,提起灯笼在前引路。卫长轩也不多问,跟着他慢慢走上长阶,等到他们走到了最上一阶,四周忽然黑压压跪下来一片人“卑职恭迎卫将军。”

    卫长轩后退了一步,他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依稀看清来人的身份,都是在羽林卫中的手下,不由有些讶异“你们”

    “卫将军。”有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那是唯一站在这群人中的一个人,他微微拱手,“将军的罪名已被洗清,官复原职的旨意明日才到,我先接将军出去。”

    卫长轩看清他的面孔,更是惊奇“你是二公子”

    夜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桐油马车的车檐一滴滴向下滚落,溅出一片连绵细碎的声响。车内点着灯,倒是十分明亮,映在卫长轩和杨琮脸上,两人的神色都有些许久未见的尴尬。还是杨琮清了清喉咙,将这几日的事一一说明,而后才道“自杨玦入狱,陈将军、汤尚书等列位大人便加紧上疏为卫将军脱罪,加上先前四弟自己回了穆王府,那条劫掳宗室子弟的罪名自然也就作罢了”

    卫长轩听到这里,急声问道“什么,四公子他自己回府了杨玦有没有把他怎么样”

    杨琮摇了摇头“只是饿了他几天,他这两日将养着,身体倒无碍。”

    卫长轩虽听他这么说,眉头仍是紧锁,显然放心不下,低声道“我那日分明派人送他离京,他怎么又回来了。”

    杨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看来卫将军对四弟回护得很,往后只怕更让你想不到的事都有。”

    卫长轩微有些警觉,看了他一眼“二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杨琮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是道“将军这几日也受苦了,等回了府便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入宫领旨谢恩呢。”

    卫长轩微微撩开车帘,向外一望,依稀辨出这是通往将军府的方向,终于有些信了自己莫名脱罪的事,他静了静,才道“二公子这次回来得突然,却还有这样的雷霆手段,当真让人刮目相看。记得两年前杨玦便是这么突然回京除了杨玳,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二公子却是那只黄雀。”

    杨琮又是一笑,笑容极苦“卫将军说笑了,我明知树下有人执了弹丸恭候,又怎敢做那只黄雀。”

    卫长轩听他这样说,不由挑高了眉毛。

    “卫将军,你从前也在穆王府,应当知道我在府中是个什么情形。我不比别的兄弟,是庶出出身,谁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往日大哥吩咐我的事,我不得不听,三弟吩咐我的,我也要去做,我跟他们名为兄弟,实则同奴仆也差不了多少。”杨琮盯着车内的火光,慢悠悠地道,“我一味忍气吞声,并非有什么天大的抱负,我心中所愿,只是活下去而已。”

    卫长轩沉默地看着他。

    “倘若赶走三弟,我便取而代之,掌管穆王府,那我未免也太自不量力了一些。”杨琮低声道,“大哥当年手中握有左骁卫兵权,仍不敌父王一半的威风。三弟有雍王、卢家辅佐,也只得做个闲散王爷。我呢,却是一无所有,只怕卢家回过神来,一根指头便把我碾碎了,我还做什么春秋大梦。”

    “看样子,这让人争破头的穆王之位,在二公子眼中却没那么看重,不知二公子看重的又是什么”

    杨琮望着卫长轩笑了笑“我只是想回到封地去,虽然那里的府邸远比不上穆王府,却是自由自在。我有两房姬妾,一个温柔可亲,一个娇蛮任性。院子里种着花,檐下养着鸟。我平生所愿,不过是接了母亲颐养天年,而后每日看看花、逗逗鸟。闲时同温柔的姬妾说说话,同娇蛮的那个拌两句嘴,便再好不过。说句大不敬的,有这样的日子,让我去做皇帝我也不要。”

    卫长轩怔了怔,哑然失笑。

    “只可惜”杨琮又低叹了口气,“不知我还能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他这叹息来得莫名,又别有深意,卫长轩心中隐约察觉,却只垂了眼睛,慢慢凝重了神色。

    在雨声中马车忽然一顿,停住了。

    “卫将军,府上到了,请下车吧。”杨琮伸出手,又恢复了生疏谨慎的模样。

    九月初八,正是重阳前夕,卫长轩刚复了原职,带着几名亲兵骑马来到穆王府门前。若在往常,节下送礼的人当是要从内院一路排到王府外的大街上,可如今却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卫长轩跃下马,一手叩开了大门,迎上前的是个熟面孔,正是原先南院管事方明,他一见卫长轩便咧开嘴笑道“卫大哥,原以为你重任骑都尉,定是要忙上几日,怎么今日便得空来了,是来瞧公子么”

    卫长轩随意点了点头,回身道“把东西搬进去。”

    身后的亲兵赶忙答应着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搬到了院内,只是几坛菊花酒和糕饼等物,但酒坛食匣上都封着朱砂印,想来是御赐之物。

    方明笑了笑“原来卫大哥是来送节礼的,如今这府里老管事们都不在,我便厚着脸皮先收下了。”

    卫长轩看了他一眼“老管事不在,你不就是王府大管事了么”

    方明愣了一愣,很快又笑道“这我可怎么敢当。”

    卫长轩在前厅中站了站,并未急着去寻杨琰,只是问道“二公子呢”

    “宗正寺和大理寺那边还有话要问,一早便请了二公子过去,原先替老王爷侍弄马车的老仆也被带去做了证人。”方明低下头,轻声道,“毕竟弑父之事关系重大,此事已震惊朝野,若是细细审来,还要好些日子呢。”

    卫长轩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见一个面目俊秀的年轻人从后府廊上缓步走出,看其衣着是个品阶不高的文官,然而眉宇间自有一股傲人之气,与常人大不相同。就在他打量那人的时候,那人也转过脸来看向他,两人打了个照面,那文官立刻走近前来见礼道“这位想必便是羽林骑都尉卫将军了,卑职御史台温芷,见过将军。”

    卫长轩也立刻还礼道“温大人不必多礼。”

    见他神色略有迟疑,温芷自是察觉,他微微一笑“卑职此番前来是来探望四公子,卫将军大约也是为此而来”

    卫长轩怔了怔,应了一声,而后问道“温大人同四公子是旧识”

    温芷笑着摇头“四公子才学过人,卑职同四公子不过是在诗书上有些往来,怎敢攀作旧识。”他顿了顿,“时辰不早,卑职告辞了。”

    等送走了温芷,方明回身看见卫长轩,只见他神色有些古怪,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上前问道“卫大哥,不进去看看公子么”

    卫长轩却答非所问“方明,还记得咱们在那边的角院里的那些日子么”

    方明见他所指的正是原先的西北角院,不由苦笑“这怎么能忘得掉呢”

    卫长轩叹了口气“我好像有些怀念那里了。”

    穆王府内府广阔,杨琰如今住在庆安堂配殿后的阁楼中,这里原先是穆王杨烨的书房,叫做墨雪阁。府中先前被杨玦大肆修缮了一番,皆是富丽堂皇,金装玉裹,唯独书房还保留着原先的模样。

    此时虽还未至深秋,却已有些许寒凉,杨琰肩上披着素色外氅,倚在秋窗下,似是在默然地出神。

    方明领着卫长轩刚转过轩廊,便看见镂空的花窗下公子的侧脸,只觉午后微光映照在那张脸上,莹然如玉,一时呼吸都滞了一滞。

    卫长轩没有理会他的呆滞,径直走过去,挡在了花窗前,轻声道“怎么坐在风口里,当心受了凉。”

    杨琰像是微微一惊,他偏过头“卫长轩”他们分别许久,中间又经历种种波折,此刻两人怔然相对,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谁也没有开口。

    方明远远看着他俩,暗自挠了挠头“我我去倒茶。”说着,便转身走了。

    卫长轩走进阁内,只见杨琰仍是倚窗站着,微风吹得他外氅微微摇动,上面绣着的几只野鹤仿佛就要展翅而飞。

    他上前两步,将杨琰从窗前拉了过来,替他拢了拢胸前的衣襟,还未说话,杨琰已摸上了他的侧脸,轻声道“卫长轩,你瘦了,是不是在牢狱里受了很多苦”

    卫长轩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倒是你,脸色难看得很。”

    杨琰一听,立刻仓促地低了头,卫长轩摸了摸他的头顶,低声道“也奚,我那时明明派人送你离开,你为什么不走,还折回了王府里。杨玦那样心狠手辣,你就不怕他一怒之下杀了你吗”

    杨琰低着头,轻轻道“我知道回来很危险,可是我担心你。”他很快又道,“三哥没有把我怎么样,我只是”

    “只是断了几日的食水,是么”卫长轩说着,重重叹了口气。

    见他都知道了,杨琰也只得轻轻点了点头“好在二哥回来得及时。”

    “若是二公子没有回来,又要如何”卫长轩看着他,静了静,又缓缓道,“还是你早料到,他会来”

    杨琰猛然抬起头,他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错愕,而后又恢复了沉静如水的模样“卫长轩,你说什么”

    “二公子多年不回建安,却是在杨玦逼你成婚,我被判斩首之后,忽然回京,这时机确实巧极。”卫长轩顿了顿,又道,“眼下杨玦之罪名还未定论,朝中弹劾的奏疏却连连呈上,叛国、欺君、弑父,这几重大罪二公子哪里能想得出,便是想得出,他也做不到这样滴水不漏。”

    听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杨琰的神色没有一点的变化,抿着唇一言不发。

    卫长轩久久地看着他,他所看见的明明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眼角眉梢中却隐约有股陌生的气息,他叹气“也奚,我心里总是把你当做那个在雪地里哭泣的孩子,生怕我一不小心,你就会被风吹落,四处飘零。原来是我想错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早已经长大了。”他说到这,苦笑了一声,“也对,你是穆王府的四公子,总不能永远做一只小羊羔。”

    第51章 坦承

    又是一阵秋风掠入镂空的花窗,杨琰方才站在窗前还不觉得,此刻却忽然觉得冷入骨髓,当真应了那句,秋意瑟索,不胜寒凉。他听见卫长轩的声音似乎在极近之处,又似极远,飘飘渺渺,让他简直听不出那声音中的喜怒。就在他心绪随着卫长轩的话飘忽不定的时候,一只大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只听卫长轩奇怪地道“也奚,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是冷吗”

    杨琰再也忍耐不住,向前一倾,就扑到了卫长轩的怀里。那是他熟悉的胸膛,熟悉的温度,他像从前一样蜷缩在这个怀抱里,才慢慢平息了浑身的颤抖。

    卫长轩似是微微一怔,很快也回手抱住了他,他声音低低的“也奚,我不是怪你,只是一时觉得吃惊。”他顿了顿,“我原先想着,这一世都要护你平安,真到了护不住的时候,也要把你送到拓跋公手上,方才安心。现在看来,你根本就不需要拓跋公的庇护,更不需要我”

    杨琰的手忽然掩到他唇上,他的指尖还微微有些颤抖,欲泣似的道“卫长轩,我怎么会不需要你,”他眼中渐渐有泪水滚落,“我不是说过么,在这世上你已经是我最亲的人了,若不是你,我根本没有勇气活下去,你都忘了吗”

    卫长轩心里猛然一跳,怔怔伸出手想去拭他脸上泪痕,温声道“也奚,别哭,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根本就不知道”杨琰忽然推开了他的手,他极少这样大声地说话,显出一点少年的嘶哑来,“那日你明明答应我绝不离开,可我醒来却再也找不到你。你竟瞒着我独自去御前请罪,还派人把我送出建安,要把我送到外祖那里。你可曾想过我的心情吗”

    卫长轩自从脱罪出狱,便知再见杨琰时要受他责问,他低声道“那时我没有别的选择,我不能让羽林卫的同僚因我之事而赔上性命,这个罪责只能我一人去承担,所以我不得不去。”

    “那我呢”杨琰抬起哭红的眼睛,“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真的听了你的话去了外祖身边,而你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斩首,我要怎么办”

    这已不是杨琰第一次问他这句话,出征前的那个夜里,他也是这样哭着问道“卫长轩,我要怎么办”仿佛是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般。

    即使如今卫长轩已知道他并不再孤苦无依,更不会任人欺凌,可心中还是没来由地一酸。

    “若真是这样,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杨琰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般一字一句地道,“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卫长轩忽然抱紧了他,用力得好像要把他揉到自己的骨血里去一样“也奚,我不是不顾你,也不是故意骗你,我只是不敢让你知道。我不怕下狱,不怕受折磨,也不怕死,但我害怕你会难过。”

    杨琰原本气到极处,背脊都绷紧了,却在听到这句话时忽然泄了力气,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他却浑然不知。

    卫长轩轻叹了口气“我本以为这次被判斩首,大约再也没有机会见你,也就没有机会跟你说这番话。却不曾想到,”他顿了顿,声音里微有些感慨的意味,“没想到,我的也奚本事这样大,竟把我救了出来。”

    杨琰低着头,声音低低地道“你都知道了。”

    卫长轩点了点头“大约猜到了一些,听说这次韩大人出了不少力,我原先以为他只是杨玦的恩师。毕竟是他辅佐杨玦从南疆回了都城,又夺了王位,现在看来,他与你的交情好像更深厚一些。”他顿了顿,又道,“还有方才离去的那位温大人,他虽说同你只是在诗书上有所往来,可他提起你时,神色异常恭敬,看来是一心愿追随于你。”

    杨琰轻轻点了点头“温兰郁谋略虽不及韩先生,但却有治世之才,很教人赏识。”

    “除了他们,此番上疏弹劾杨玦的那些官员,想来都是你手底下的人。”卫长轩低声道,“也奚,你笼络这么多人物,绝不只是为了这区区一个王位吧,你真正想要谋得的是什么”

    杨琰怔了怔,一时没有说话。

    卫长轩看着他,轻声问道“是天下吗”

    杨琰抬起脸,平淡如水的瞳孔对上了卫长轩的眼睛,神色淡漠却又坦然,竟像极了当年的杨烨。卫长轩微微一怔,心里已是明白了。

    “卫长轩,”杨琰明明看不见他,却对他神色的变化十分了然,他动了动嘴唇,许久才道,“你只要记住,无论将来我变成什么样,我永远都是你的也奚。”

    卫长轩听了这句,心中涌起微涩的暖意,他低头吻在杨琰额头上“我知道。”

    墨雪阁的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卷宗,沿着是一列木制的扶梯,扶梯宽大,上铺着锦毯,可供人躺卧。

    杨琰牵着卫长轩走到扶梯旁“这里是从前父王处理政事的地方,有时卷宗太多,他看累了便靠在这里歇息。这些天我住在这里,翻阅他读过的那些书,忽然就有些想念他。”

    他踏上一阶木梯随意坐下,卫长轩走到他身边,也坐了下来。木梯边散放着一卷书册,想是杨琰先前读到一半的。书页上密密麻麻刺了针孔,卫长轩知道他目不能视,从来都是靠摸索着书页上刺的针孔来为此指腹上竟已生了一层薄茧。他捡起书看了一眼,问道“这么多书的针孔,都是方明刺的么”

    杨琰方才哭了一场,像是有些累了,他轻声打了呵欠,头一歪枕到卫长轩腿上,轻声道“方明现在已不做这些了,倒是一墨斋有个伙计,很会做这些事。”

    他声音带着困意,模糊得像是小孩子的咕哝。卫长轩不由低头看他,只见光线从的缝隙里投了过来,映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影,连卫长轩也看不透哪边更真切。

    “也奚,这次杨玦的事一了,你打算怎么处置二公子”

    杨琰睁开微闭的眼睛“二哥”他沉默了片刻,“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这话问得虽轻,却隐约有些杀伐之意,卫长轩抚着他头顶的手不由一顿“说了一些,听他的意思,你好像想把他留在建安”

    杨琰随意道“我如今未及弱冠,又不能视物,任谁也不会把我放在眼里,这穆王之位还是由二哥继承方为妥当。”

    “你想让他做你的傀儡”

    杨琰微微一怔,很快又笑了笑“便是傀儡又如何,二哥是个通透的人,至少他还知道自己是个傀儡。不像三哥,连自己的处境都不清楚,惹了许多麻烦,只怕他到临死,还仍未明白过来。”

    卫长轩摇头道“你要二公子继任穆王之位,将来等你从他手中继位时,少不得需要一些手段,到那时,二公子还能留有性命么”

    杨琰神色略有犹疑,没有答话。

    卫长轩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也奚,你放了他吧。”

    “你说什么”

    “你虽然年纪轻,可毕竟是先穆王的嫡子,继任穆王之位无可厚非,又有韩大人他们在旁扶持,自可免去许多麻烦。更何况,你志向高远,所做的筹谋应当比我想的还要多,处理王府的寻常事务更是不在话下。可二公子却不同,他的心不在此,又因杨玦的事得罪了雍王和卢家,只怕继任王位也会处处掣肘。再者,你要留他多久,一年两年他知道的事越多,活下来的机会自然越小,何不现在就放他回封地去,让他永不要回来了。”

    杨琰摸索着坐了起来,他口气生硬地道“卫长轩,我记得你同杨琮并无什么交情,为何要替他说话”

    “是,我同二公子没有什么交情,不过是听他说起些在封地的生活,虽然听来只是些平静无聊的日子。可是,”卫长轩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原先我曾想过,若是跟你去了封地,我们两个便会过上这样的日子,闲乐安逸。现在看来,我们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你二哥还有,不如放了他吧。”

    杨琰原本平静地听他说话,到后来面色渐渐有些动摇,他轻轻伸手,抓住了卫长轩的手,握了片刻才道“此事,容我再想一想。”

    晚间,穆王府的荷花池后,隐约有丝竹管弦声响起,隔着湖水听来有些不真切。那还是原先杨玦所豢养的一班乐工,每到这个时辰便演习些旧曲。杨玦虽骄奢淫逸,选的这帮乐工却是不错,曲子声色悠扬,听来颇让人心旷神怡。

    墨雪阁后面紧邻着荷花池,杨琰坐在的最高处,支着下巴,听着丝竹之乐,唇边泛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杨琮坐在他下首的椅子上,却全然没有这样自得的神态,反而是如坐针毡。他自进入墨雪阁到现在已过去半个时辰,弟弟什么话也没说,仿佛只是邀他来听曲而已。

    过了良久,杨琰才微微转过脸来“那件案子,审得如何了”

    杨琮怔了怔,赶忙答道“杨玦被押在宗正寺大狱里,他是皇族子弟,不得受刑,嘴巴还硬着,什么都不肯认。不过他手下那个叫何衍的长史却是色厉内荏,在大理寺走了一遭,便什么都招了。”他说到这,又摇了摇头,“说来,当年便是他买通匪徒对父王的车驾做手脚,晋州那帮山匪只看了他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他就算不畏刑罚也难以抵赖。”

    杨琰点了点头,又道“有件事倒是奇怪,父王在位时,得孝宗亲封,王位世袭罔替。可这些年大哥三哥接连获罪,且桩桩都是大逆之罪,就算杨解不提,可宗亲世族的人,就没有一个提出要罢黜这穆王封号么”

    “确实已有几名御史官员提出要对穆王之位降爵,可是却被宗正寺那边否了,”杨琮顿了顿,又道,“听说是雍王的意思。”

    “雍王,”杨琰仰起脸,喃喃道,“他一手扶持的杨玦被赶出了王府,他竟还会帮穆王府说话,这是为何”

    “我也想不透,大伯父那人高深莫测,城府比父王还要深几分,我不敢随意揣测。”

    杨琰摆了摆手,显得不甚在意“这个倒不要紧,反而替我省了些麻烦,眼看杨玦的案子已是尘埃落定,此事二哥功不可没。”

    杨琮受他嘉奖,倒更不自在,站起身刚要客套两句,却见他笑意一敛,眉峰微挑地道“二哥这几日在冯老夫人面前很是乖觉,对处境艰难只字不提,怎么却到卫长轩面前诉起苦来,难不成是想请他来替你说情么”

    杨琮一惊,额头已有冷汗落下,他低声道“谈不上诉苦,只是同卫将军说了几句肺腑之言,卫将军为人赤忱,总不会曲解我的意思。”

    “哦”杨琰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的方向,“你又凭什么以为,他能改变我的心意。”

    杨琮沉默了,他听出弟弟这话中意味甚是凶险,只怕一个不慎便会让他动了杀心,他静了片刻,才道“卫将军对于四弟,和旁人终究不同。四弟先前也说了,此番召我前来建安,事出突然,时机更是不对。你这些年在大哥、三弟身边一直隐忍不发,自然是等待时机,准备一鸣惊人,可如今为了救卫将军,将从前的隐忍全然不顾,可见他对你有多重要。”

    眼看杨琰脸色越来越沉,杨琮不由苦笑“我说了这些,四弟该更想杀我了。其实这些天我也想通了,我的性命无关紧要,只要四弟不迁怒其他人,我任由四弟处置便是。”

    “二哥,”杨琰慢慢站起身,踱到了他的面前,似是叹了口气,“如今我们兄弟,只剩你我二人了。”

    杨琮背后忽然一阵刺骨寒意,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晚了。

    杨琰向他走近了两步,很快又背过身去“我已备了车马,送你返回封地,冯老夫人也已收拾妥当,和你一起走,今夜就动身。”

    杨琮惊了一惊,像是没反应过来,仍是怔怔站在那里。

    “二哥,”杨琰最后唤了他一声,“从今以后,不要回建安了。”

    这一夜,一行车马送杨琮返回了封地长鹿县,不久后建安传来旨意,封杨琮为长鹿县侯,他便在这片东南方的一隅封地里度日,至死也不曾回过都城。

    这位长鹿县侯杨琮一直活到九十高龄,直到武帝在位末年仍然身体康健,有史官修撰国史,寻到侯府求问穆靖王杨琰年少之事以及玳、玦二人获罪真相。杨琮被百般问询,仍闭口不答,他笑呵呵地向那年轻的史官说道“我这辈子便是不问闲事,更不谈闲事,才能活到这把年纪。”

    史官有些急了“老侯爷,如今原先的人都相继离世,穆靖王也已作古,当年的事您便是说了,还有人会来问您的罪不成”

    杨琮依旧笑着摇头“你不懂,哪怕畏惧之人已不在世上,可人心中的畏惧却仍能杀人,就像是自己吓自己,足以把自己活活吓死。”

    史官听了这么没头没脑的话,以为这位老侯爷已老得糊涂了,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去。过了几日却又不死心地来叩门,却见侯府上下一片素白,这才得知,长鹿县侯杨琮在前一天的夜里便与世长辞了。

    第52章 册封

    永安六年十二月初九,穆王府。

    这两日建安连下了几场大雪,整座都城都是银装素裹,穆王府外的大街上却不见半点积雪,早早地被清理干净,露出青石板的路面。道路两侧拉了浓紫的步障,不多时便有两名眉清目秀的内侍骑马而来,他们皆穿着青色袍服,小心翼翼勒着缰绳,待行至王府门外方才站住。一旁早有王府仆从上前牵马,内侍们垂手站在路旁,紧接着后方又有人来,这样沿街一路站着。直到最后,方有八匹神骏所拉着的御辇沿街而来,停在了穆王府正门外。

    王府内的府僚们早早便迎出门外,毕恭毕敬等着车内的人露面,御辇中并不是永安帝,只是前来宣读册封旨意的使者。然而两位使者身份都是非比寻常,正使是如今皇族中的大长辈雍王杨燧,副使则是当朝太尉谢鏖。

    雍王慢吞吞地下了车辇,抬眼一看,只见涌上前行礼的人群后,独自站着一个瘦弱的少年。那少年穿着紫色团花的正装长袍,青色莲枝纹的横襕,腰间束着玉带。因为天冷的缘故,肩上还披着一领暗紫狐裘,那狐裘甚是宽大,愈发显得他身形单薄,几乎有些弱不禁风。

    雍王已有许多年没见过这位侄儿,先前只听府上管事说这小公子身体弱,性子又怯懦,一眼望去,似乎正是如此,可细细看来,却又并不尽然。

    只见杨琰不慌不忙地上前了一步,他目光清澈,唇角微微含笑“大伯父,谢大人,里面请。”看其神态自若,既不局促也无欣喜,好像并非要接受册封大礼,只是邀人闲来做客而已。

    谢鏖对这座王府已不陌生,只见周遭大都是旧时模样,不由笑叹了一声“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这些年王府几经易主,没想到终究落到了四公子手中。”

    杨琰原本走在前面,听了这话不由回头笑了笑“穆王府早已不复旧时风光,我本就病弱目盲,既无心胸也无志向,从前不过是依附着父王兄长勉强活着。如今哥哥们四散离去,致使我这无用之人接管王府,想来往后不过是潦草度日罢了。”

    说着话,已走入穆王府内正殿,殿中设了香案,雍王立于案东,杨琰则跪在案西,恭恭敬敬等着宣旨。

    这册封的旨意皆是些寻常之语,不过是夸奖杨琰礼洽懿亲、躬行不怠等等,待杨琰接了旨,谢鏖又奉上册宝,杨琰亲自把册宝连同圣旨一同供到案上,便算是礼成。

    谢鏖拱了拱手“穆王殿下,下官在此道喜了。”

    杨琰脸上些微喜色也没有,只云淡风轻地道“有劳大伯父,有劳谢大人。”他顿了顿,“偏殿备了茶水点心,请二位歇息片刻。”

    雍王从始至终也不曾与侄儿寒暄,此刻只轻轻咳嗽了一声,谢鏖忙笑道“下官同雍王殿下还要回宫复旨,改日再来叨扰。”

    杨琰也不强留,只起身送了两步,却见雍王老迈的身影忽然一顿,转头向他道“穆王,过些时候便是元日祭天大典,你可不要忘了。”

    杨琰略微一楞,很快便点头道“侄儿知道了。”

    待登上御辇之后,谢鏖同雍王对面而坐,心里微微有些犯嘀咕。原先这册封的正使是他,副使则是御前大内监元和盛。不知这位老王爷怎么揽下了正使的差事,他这才任了副使。谢鏖原以为雍王同这个侄子有些渊源,但从方才来看,雍王对那位年少的穆王很是冷淡,连客套话也不曾说上一句,很是古怪。

    他虽心中疑惑,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只是笑了笑道“上次下官同王爷来穆王府时,好像还是几年前的事。”

    雍王点了点头“不错,那时老七刚出了事,穆王府里的杨玳和杨玦正为了继任王位争得不可开交。”

    “是,”谢鏖赔笑道,“还是王爷记得清楚。”

    雍王浑浊的目光微微一闪“谢大人,你觉得如今这位穆王同前面两位相比如何”

    谢鏖一怔“这位穆王么,绝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无用,下官总觉得他甚是危险。”

    “危险”

    谢鏖点头“不错,下官半点也看不透他,所以觉得危险。便如漆黑暗夜中,不点灯而独自行路,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雍王轻声叹息“危险的恐怕不止他一人。”

    “王爷是说”

    “先前有一封奏闻玦私通夷狄疏,你可曾看过”

    谢鏖立刻点了点头“这封奏疏一出世便引起朝中轩然,其中虽只是罗列了杨玦几项罪责,可言辞剀切,又文采斐然。杨玦获罪,这封奏疏算是功不可没。”他说到这,微微一顿,“难不成,写这奏疏的温芷同穆王有些往来”

    雍王摇头道“当时奏疏又岂止这一篇,谢大人不妨细想。”

    谢鏖凝神想了片刻,只记得那时杨玦还未定罪,朝中弹劾的奏疏却如雪花一般递了上来,他喃喃道“不错,还有兰台令韩大人,礼部几位官员,太常寺、御史台”他怔了一怔,“下官竟未察觉,这位穆王殿下已然羽翼丰满,哪里是什么孤苦病弱之辈。”

    这些事雍王显然早已了然,此刻只看着他苦笑。

    谢鏖愣了片刻,忽然一惊,几乎要在车辇中跳起“还有他还有外祖拓跋信,拓跋信如今仍掌西北兵权,他原先还是压制拓跋信的质子,如今却变成了穆王。倘若拓跋信一意扶持,这位,这位穆王殿下岂不是”

    他因为过于激动,不期然挥动了车帘,车外寒风猛然灌入,虽只有一瞬,雍王却已剧烈咳嗽了起来。他本就年迈,如今咳嗽剧烈仿佛气都要喘不过来,声响甚是骇人,半天也未平息。谢鏖吓得有些无措,正要向车外唤人,只见雍王以手掩唇,血沫伴着咳嗽猛然溅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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