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几个将军却也已有不满。尤其是邢狂。平日里我行我素,脾气爆裂,唯有在封凌天面前还讲点规矩。但此刻这种吩咐,邢狂却听不下去,忍不住道,“将军,若是要为你做什么事,末将定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但是这个小皇帝,本来就不过是个吕冀手下的傀儡。死与不死,又有什么要紧”
封凌天还未说话,另一名大将郑豪云却忙打圆场,“邢狂,你胡管什么。既然将军说不杀这小皇帝,那就不杀算了。从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小皇帝也实在美貌令人惊艳。将军若是喜欢,大可将他收进后宫。就让他当个安分男宠,邢狂你这也不高兴,莫非是嫉妒那小皇帝分了将军的宠爱,你在吃醋不成”
邢狂被这顶了一嘴,登时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怒,“姓郑的,你愈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封凌天没说什么,但也被郑豪云诡异的说辞逗笑了,便笑道,“罢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少说两句。”
邢狂闷闷地,只用恼怒的双眼狠狠瞪着郑豪云。郑豪云脸皮厚比城墙,笑盈盈的不说话。
封凌天道,“政事和私事我会分开。这三年,诸位随我各地征战,如今封家军的成绩,不仅是我一人的,也有诸位的心血。我不会拿现在的功绩开玩笑。”
诸位将领脸上忧虑这才稍缓。
封凌天说,“延缓登基,是出自事实考虑,与齐翊墨无关。理由前面我已经说了一部分。首先是为了稳定当下局势。”
“”
“其次,现在天下未稳,举反旗独立的诸侯还有三四个。要征服他们,就又要战争。我知道诸位皆是强兵猛将,但战争就会有伤亡,我不希望有更多封家军战士无谓死去。现在建立一个稳定的朝政,可以号令天下,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用。”
诸将领恍然大悟,面露赞成之意。
封凌天说,“这个计划,陈先生也有过考虑。对于具体实施,他的考虑比我更详尽,我相信,由他来实施,必然会万无一失。”
陈文贤一怔。进军前,他确实认为这是最好的方法,也和封凌天有过讨论。只是想到那异常安静的齐翊墨,他就觉得隐隐不安。
但他本身是文人,亦很反感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前朝旧臣屠杀殆尽的做法。此刻见封凌天询问,便也应承下来,“属下定会竭尽全力,完成将军的吩咐。”
接下来,封凌天分派了诸将领在京中各自的任务。由邢狂负责京城守卫工作。郑豪云负责屯扎在外大军的调动。陈文贤则负责朝政重建。
半个时辰之后,诸将领一一离开。陈文贤最后离开,但他走到门口,见独自留在房中的封凌天,忍不住又走回来,“将军,齐翊墨那边”
封凌天早明白他的担忧,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不会因为私人感情而影响大局。”
话已至此,陈文贤不好再说什么。他冲封凌天一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封凌天住的是乾清宫。这是先帝处理政事和居住的地方。原本齐翊墨的兄长即位时,就应住在这里。但吕冀跋扈,将第一个小皇帝毒死在乾清宫内。之后,就没有人住乾清宫。
齐翊墨即位的时候,也没有破例,只照旧住在养心殿中。
养心殿与乾清宫相隔并不遥远。封凌天出了门,便在侍卫带领下,到了养心殿门口。
门口依旧是重重侍卫在守候。殿中极宽敞,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宫殿后方,有一个高高的书架,里面摆满了史籍经典。
而前方的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瓷瓶中插着大大小小的画卷。
封凌天之前便听说过,这最后一个小皇帝,酷爱书本。
他当即便要走进去,门口的侍卫看见他,立刻跪下来,“封将军”
封凌天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侍卫齐齐噤声,只单膝跪地,低着头。
封凌天走进去,近侍紫烟亦轻轻地跟在身后。
封凌天走到桌前,抽出了一卷画,紫烟立刻帮他将画打开,小心平铺在桌上。
一弯明月,寂寥山色。
落寞景色,在寥寥几笔墨色中渲染开来。
竟是看得人移不开目光。
封凌天正看着,里间伺候的青枫走出来,一看见外间的封凌天,立刻僵在原地。
见封凌天犀利的眼眸盯着他,青枫心一颤,便躬子行李,“将军。”
“皇上呢”
“还在休息。”昨日齐翊墨精神不太好,翻来覆去,直到凌晨时分才睡着。他见封凌天并没有离去的准备,这才有些犹豫道,“要不要奴才进去叫皇上。”
“不必了。让他休息吧。”
青枫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知怎的,见到封凌天那犀利眼神,总叫他有几分畏惧。想到齐翊墨要和这个人打交道,心里就有几分担忧。怕齐翊墨受苦,亦怕封凌天刻意刁难。
心里想着,封凌天却不进去打扰齐翊墨,亦不离去,只继续由紫烟伺候,看着那一幅幅的画。
每一副都没有落款,但是风格都是一致的。
清冷山月,凉薄美景。
封凌天问,“这些都是皇上画的”
青枫点头。“是的。”本来还有更多,只不过齐翊墨却对自己的画作并不很珍视,反而几分随意的态度。所以从王府搬过来,大半都丢弃了。即使在王宫中,也有不少被收纳起来。
封凌天还要在看,却是一个士兵出现在门口,恭声道,“将军。”
封凌天问,“什么事”
士兵快步走到桌前,在封凌天身边低低耳语几句。封凌天神色微变,站起来便要往外走。
但刚走开,又吩咐身边紫烟,“你就别去了。把这些画收好,记得别碰坏了。”
紫烟点头,“是,将军。”
封凌天这才大步离去。外面早有一小队军士正在等待,跟着封凌天一起出了宫。
紫烟见封凌天离开,才回到桌前。眼见青枫还立在一旁,眼神中皆是防备,不由微笑道,“你是青枫吧。我叫紫烟,以后要多多关照了。”
语毕,他便到了桌前,小心拿起桌上画轴画卷。
青枫还僵在原地,此刻却上前,“还是我来收拾吧,一向都是我替皇上收拾这些。”
紫烟眨眨眼睛,又微笑道,“但将军已经吩咐下来,青枫是想看见我被将军责罚吗”
、第 5 章
青枫一愣,僵在原地。他一向善良天真,只是在这皇宫里,被逼不得不处处谨慎处处小心。此刻见紫烟如此说,自己倒是那尖刻之人一般,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紫烟却只微笑,“你放心。我们的陈先生也是个爱诗书之人,平日里也喜欢这些,我也经常帮他收拾。我会很小心,不将这些画弄坏的。”
他卷起画卷,顺畅但流利地将画卷卷起来,又轻轻插在瓷瓶中。青枫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些。
紫烟边收拾画卷,边问道,“你觉得封将军如何”
青枫皱了皱眉,不说话。
“我知道外界有留言,说封将军嗜血好杀。但是这两天,你也看到,别说杀人了,将军就是乱发脾气都没有。”
“”
“将军对待别人,其实是最好不过。平日里对待将士极为体恤,几乎是同吃同住。就是对我这个下人,将军也很少大小声。”
“”青枫皱眉,紫烟在这里说这些干什么。
“将军是重情之人,若是对待心爱之人,只怕是更为呵护。紫烟总觉得,能成为将军心爱之人,定然是件极为幸福之事。”
青枫脸色一变,忽然意识道,紫烟说这么多,似乎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句。
他本来就觉得封凌天的举动令人奇怪。没人相信他不盯着皇位,但他偏偏并不苛待齐翊墨。即使昨日齐翊墨当众顶撞,他也没有生气。
如此这番,是因为封凌天看上了齐翊墨,要他成为自己的男宠么
青枫脸色沉下来,一声不吭地站起来,转身便进了里间。
紫烟的动作一停,无奈地笑了笑,又叹了口气,继续收拾。
齐翊墨大约一个时辰后才醒,此时,紫烟早已离开,画卷也全都收拾妥当。青枫伺候着他梳洗,很快便准备妥当。青枫又出门想去替齐翊墨端早餐,但到了门口,却被门口侍卫拦住了。
青枫有些怯懦,但还是挺起身子,颤声怒斥,“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难道皇上连用膳也不允许吗”
“当然允许。只是这样的事无需你操劳,就让我们代为。”侍卫语气恭敬,却一步不离地守在门前,不让青枫离开一步。
青枫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强压住心头惊慌,“御膳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侍卫依旧态度恭敬,拦着不放,只再度重复,“有什么事,吩咐我们便是。”
青枫又气又怒,但最终没有办法,只得将拿御膳的事交给门外的守卫。
侍卫很快便拿了御膳回来,是齐翊墨惯吃的清州和糕点。青枫心绪复杂,却意识到一件事他们被软禁在这里了。
青枫在门外立了片刻,整理心情,力图装出没有发现被软禁的心情,只进了房间。
齐翊墨正坐在桌前,手中握着一本书,神情平静而自然。
青枫小心将粥碗放在齐翊墨面前,“皇上,先用膳吧。”
齐翊墨并没有放下书本,只道,“先放着吧。”
他面色苍白,齐翊墨身体本来就不好,这几天又发生这样的巨变,他的身体受到了很大影响。只是齐翊墨眸中的目光依旧清明而坚定。
因为封家军的控制,青枫这段日子都寝食难安,看见封凌天时更是觉得畏惧。而且一想到他们的未来,他就觉得天昏地暗。
但是齐翊墨不一样,他的目光一直是平静而坚定的。
在吕冀时是这样,现在对封凌天亦是如此。
青枫尚怔怔地看着齐翊墨,齐翊墨却转过身子,正对上他的目光。
青枫怔了怔,有些不知所措。但齐翊墨温和的声音传来,“你也累了,你先吃吧。”
青枫一怔,忙道,“奴才不敢。”
齐翊墨凝视他片刻,又道,“青枫,你原可以离开的。现在和我一同被软禁在这皇宫里,实际上是我连累了你。”
青枫一惊,这才知道软禁的事实齐翊墨早已清楚。但后面的话又令他心一颤,不由哽咽道,“皇上,青枫心甘情愿跟着您。”
“你知道留下来的后果吗”
“青枫明白,青枫愿与您同生共死”
齐翊墨怔了怔,他一贯淡漠,此刻眸中才出现了一丝涟漪。他微微合上眼睛,似乎陷入沉思,许久才道,“好。”
一个好字,青枫并不懂齐翊墨的意思。但是他看见齐翊墨的眼神依旧坚定有力,只觉得自己的恐惧也渐渐消散,而和齐翊墨在一起,自己就能拥有许多勇气。
一切如常。封凌天被京城出现的多起骚乱所惑,两日都没有回到皇宫。齐翊墨也是照常吃三餐,只是第二日却突然病了。
他身体一贯不好,此次生病,更是病来如山倒。
整个人烧得昏昏沉沉,人事不省。而封凌天不在宫中,侍卫有些犹豫要不要请太医。而齐翊墨的病情愈来愈严重,近侍青枫更是急疯了,屡次跟门口侍卫发生冲突。
终于侍卫觉得形式不可控制,派人通知了封凌天。
封凌天一个时辰内赶回皇宫,大发了一顿脾气,然后又把太医拎到齐翊墨面前。只是有两个太医已经逃亡,这太医又不清楚齐翊墨的病情,甚至用错了药,导致病情愈发严重。
好在最终,太医还是诊对了病情。并用了药,这才让齐翊墨的病情稍稍缓解。
齐翊墨是在两日后醒来的。
殿中弥漫着浓郁药气,隐隐约约也听到周围宫人极轻的行走声。
而不远处,有一个陌生的背影正对着自己。他身后有几个将领。他们似乎正在商讨政事上的问题。声音同样被放低,齐翊墨想听清,却脑中一片混沌。
他用力想撑起身子,但身子却无力跌倒在床上。
但这声音却惊懂了封凌天,他回过头,一见清醒的齐翊墨,神色一变。另外几个将军,也神色复杂地盯着床上的齐翊墨。
封凌天道,“你们先下去,其他的事之后再说。”
几个将领收回目光,对封凌天行了礼,便垂着头默默退出了房间。
他们一离开,封凌天便大步走到齐翊墨床前。
“你”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封凌天用专注而关切的目光看着齐翊墨,放轻了声音,“好些了吗”
“我没事。”齐翊墨说。
“你身体很不好。”封凌天皱着眉说。
齐翊墨不接话,只盯着那俊朗的脸庞,深邃而犀利的眼眸。心中思绪缓缓浮动。
而封凌天亦看着他,眸中有忧虑之色。
齐翊墨只像没看见他的神情,问道,“青枫呢”
“他去替你熬药了。过不久就会回来。”
“恩。”
接下来就是沉默。齐翊墨从来寡言,也只是一如既往地沉默。
封凌天却一直专注地看着他,才道,“我问过太医了,他说你身体底子不好,以前也受过伤,所以这次受了一点风寒,就旧病复发。”
“只是一点小事罢了。”
“你不必隐瞒。以前吕冀胡作非为,嚣张欺辱幼帝的事无人不晓。你虽懂得自保,但有一次与吕冀的争执,掉进冰水的湖中,伤了自己的身体。”
齐翊墨只是沉默,并没有因为痛楚往事而浮现出任何情绪。
“吕冀这般待你,我不会放过他。我的军队已经发现了吕冀的行踪,相信不久就能擒住他为你报仇。”
依旧是沉默。
封凌天专注看着他,郑重道,“翊墨,我不是吕冀。我会尽自己所有来保护你。”
安静。
“你愿意相信我吗”封凌天深邃的黑眸中翻涌着浓郁的情绪。
静默。
齐翊墨很久都没说话,脸上的平静一如往昔,像是根本没有听见这令人感动的话语。
许久,他才看向封凌天,用平静无波的神情道,“那多谢将军了。”
封凌天凝视着他,“你不相信我”
齐翊墨沉默不语。他以为封凌天会生气,但是封凌天却只微笑,“我知道,以我们现在的身份和处境,你很难相信我,但是,我会用事实来证明这一点的。”
齐翊墨久久凝视封凌天,而后又将目光看向窗外,在看见那些来回巡逻的兵士的时候,才道,“那么,我想要自由,你可以给我么”
封凌天轻松一笑,“当然。”
齐翊墨没有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一时有些发愣。
封凌天微笑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安排这些人的初衷,其实是为了保护你。”
侍卫当天下午便撤掉。但齐翊墨知道,还有少量兵士被留着。封凌天不可能将所有人撤换,因为这些剩余兵士,要负责皇宫的安全守卫工作。
但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侍卫,会阻碍齐翊墨的行动。甚至他们在巡逻时,刻意躲着齐翊墨,似乎是怕惹齐翊墨不高兴。
、第 6 章
休养两天后,齐翊墨的病好了许多。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他出门转了转,几乎皇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对他毕恭毕敬。
封凌天因为忙于稳定政局,与齐翊墨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而齐翊墨亦没有多出门,大半时间依旧埋头于书桌。
一周后,封凌天提议他上朝,与剔除吕冀党羽之后的新臣子见见面。
齐翊墨没有拒绝。
次日一早,青枫和其他宫人便细心替他穿上龙袍,整理冠冕,到晨曦时分,则在侍卫陪同下,走进了金碧辉煌的太和殿。
殿中文武百官早已在等候。
右手是封凌天以及一干将领。左手则站着齐氏王朝旧臣。
人员变换很大。封凌天那边,自然是极为陌生。
这边的齐朝旧臣,也不见得有多熟悉。因为吕冀把持朝政,其党羽众多,随着吕冀逃亡,其党羽也多半逃出。
这留下来的,大半是以前在朝廷上没怎么露过面。
齐翊墨站在台上,台下是一片诡异的安静。然后似乎是一阵低沉的声音,“皇上万岁万万岁。”
经这声提醒,文武百官皆躬身行礼,齐声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齐翊墨安静了片刻,才缓缓道,“众卿平身。”
话音落下,朝下百官才一一站起,依旧恭谨地立于朝下。齐翊墨余光微斜,瞥见自己右下方的封凌天。
方才是他主动开口,才引得其余百官像自己行礼。
他是在帮自己。
齐翊墨压住心中异样情绪,只用平静的眼神看着朝下。
朝下百官的气氛同样诡异。
封凌天那一边的官员,全都是封凌天的亲近部下,他们大多数是武将。尤以邢狂为最,他一向暴戾,此刻一双冰冷黑眸更似乎散发着隐隐戾气,令人心生畏惧。
而另一位大将郑豪云,他一贯玩世不恭,恣意妄为,此刻脸上的骄狂之气,就像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刃。
他们是战胜军,有骄傲的资本。
倒是这一列最前头两人,却奇异的低调。陈文贤依旧是那副沉稳的神情,而封凌天则是一贯的气度不凡。
而他们的对面的齐朝旧臣,则弥漫着一层阴霾。
介于封凌天的得势,他们无法反抗。
但这种被动,则令他们心中充满了怨气。
他们中间,有很大一部分,是要誓死与齐朝共存亡的旧臣。另一部分,则是逃亡失败,被迫留在京中,又迫于封凌天的压力,来参加这个朝政。
这些人心中念头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充满了怨气。
几乎所有人都是阴冷地盯着对方得胜的封家军,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朝堂一片安宁。
封家军自豪于自己的战场胜利,齐朝旧臣忙于仇恨封家军,大家倒是都忘了这上朝的本来意义。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陈文贤,“皇上,臣有事启奏。”
他第一个开口,终于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
齐翊墨说,“说。”
“现今货币市场混乱,八方元宝铜钱及银票已经失去使用价值,在市面上也出现大量假币伪票,极大地影响了百姓的正常交易。臣建议,铸造新币,以稳定混乱的交易市场。”
吕冀把持朝政,诸侯混战多年。市场早已崩溃。陈文贤所指出的确实是事实。
但这件事的选择,也是花了一番功夫。铸新币之事并不涉及现在的关键朝政。齐翊墨清楚,更多的关键军务,他们早已在封凌天那边处理妥当。能够到朝上的信息,尤其是经由陈文贤的嘴说出,是经过过滤了的。
齐翊墨今日过来,本来也没有抱多大希望。
同意过来,只是想看看,封凌天准备营造一个什么样的朝政。
齐翊墨淡淡说,“准奏。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
陈文贤说,“臣遵旨。”
接下来有几个大臣禀报政事,大多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齐翊墨极少发言,最多不过说一个准奏。
只是上奏的臣子,全部都是封凌天一派。齐朝旧臣从头至尾,都只是沉默,一言不发。
他们中不乏想要拼死报国者,但之前碰见吕冀这种凶残豪奢的奸臣,现在又被一个封凌天把持朝政,只空有一番报国心。这些人中,又尤以礼部侍郎赵宏正,翰林院大学士辛林等人为首。
封派原本安排好的几个大臣说完,朝堂上又陷入无事可谈的窘境。
一方洋洋得意,另一方怨气冲天。龙椅上的也置身事外。
朝政的气氛越发诡异。
一直沉默的邢狂却跨前一步,“皇上,末将有事禀报。”
齐朝旧臣只以为邢狂说得也是鸡毛蒜皮,没有人在意。封派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却是陈文贤皱了眉。
之前那些封派臣子,自然全出自他的授意。邢狂一向我行我素,陈文贤也不敢把这样演戏的事交给他去做,所以根本没有安排他发言。而且邢狂郑豪云等人都知道,要事只向封凌天禀报,他这时候自作主张做什么。
邢狂得到齐翊墨的允许之后,便说,“吕冀携其党羽向西逃窜。末将一直命人追踪。但之前得到消息,吕冀和其党羽逃进深山,匿而不出,导致搜捕工作十分困难。臣以为,这帮贼匪,已经是穷途末路,无需为其浪费兵力。”
齐翊墨多看了邢狂一眼,他正微垂着头,等待自己的批示。
杀不杀吕冀,其实要看封凌天。
但是邢狂此举,是要将决定权交到自己手中么
齐翊墨微微蹙眉,凝神看向台下邢狂。他神色严肃,分明是认真等待自己的回复。
正想着,却有一个严肃的声音响起来。
“皇上,依臣只见,这个吕冀确实没有杀的必要。”
说话的人,居然是齐朝旧臣之一赵宏正。
赵宏正的耿直是齐朝闻名的。他写得一手好文章,但性子是出了名地犟,从不屈服于权贵。
他之前深恨吕冀把持朝政,多次写折子狠批吕冀。折子里运用他那出了名的文笔,把吕冀骂得一文不名。吕冀大怒,本是要立即杀了他。同僚帮忙,才让他死里逃生。
这次封凌天攻入京城,耿直的他无论如何不愿出逃,只声明要和齐朝共生死。
邢狂看了赵宏正一眼,不由得就皱起眉。赵宏正是典型的书生长相,脸白身瘦,眉宇间又是书生的犟呆气。邢狂一向不喜欢这样的人。
但偏偏赵宏正完全不管他,只提高了嗓音道,“杀了一个吕冀,又来了一个张冀、赵冀。皇上您说,花这么大的功夫去杀,不是做无用功。”
话音刚落,封派的将军就有忍不住的。郑豪云猛地上前一步,横眉冷对,“你说什么”
赵宏正脸色不改,依旧严肃怒斥,“依我看,有些人还不如吕冀。”
他在吕冀时,就已经置性命于不顾。现在,当然也是一样。
郑豪云怒斥,“你这死书呆再给我说一句试试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齐翊墨看着台下吵成一团的样子,隐隐觉得事情要超出自己的控制。
赵宏正脸色一沉,“粗莽野夫,登堂入室,真是荒唐笑话。”
郑豪云忍无可忍,猛地冲上去,一拳打过去。赵宏正也不落后,拼命用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手去狠击对方,“我今天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你们张牙舞爪”
放得狠话,但是赵宏正一介书生,怎么打得过郑豪云这种大将。翰林院辛林看不过去,当即上前,一脚揣在郑豪云身上,“今日小生就与你们这些逆臣贼子决一死战”
两个书生奋力攻击郑豪云。三人在地上滚成一团,滚来滚去。
齐翊墨皱了皱眉,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但像是嫌这不够热闹一般,一向寡言的邢狂极为不满这情景,冷冷对着其他齐朝臣子说,“不要不自量力。我们一个小队,就能将你们全部灭掉。”
这句话更是引燃齐朝旧臣的怒火。一众人眼中像是燃起了熊熊火焰。
一位年过半旬的老臣吹了吹白胡子,怒道,“休得猖狂今日老夫就算以身殉国,也不让你们这些莽夫猖狂。”
又一位官员怒斥,“你们别想一手遮天。我告诉你们,邪不胜正”
很快的,这两派也吵起来。然后,又发展到动手。一时间,哀嚎声怒斥声,不绝于耳。
齐翊墨眯着眼睛看了片刻,思绪忽然开始游移。
殿中宽敞明亮,金碧辉煌。
自己却忍不住想起几年前。
在那间偏僻的别院前,清早一推开门,落花遍地,清风微拂,绿叶清香在空气中弥漫。
如果能一直这样继续下去就好了。
他有些出神,几乎忘掉自己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上。
但台下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局面。互相咒骂,发展到肢体冲突,实在是热闹纷呈。
一旁的侍卫都开始小声评论,“你看那边,四打一,这样以多欺少说不过去啊。”
有人评价,“什么四打一,那四个书生都打不过那个叫郑豪云的家伙啊。”
“这也不一定,这四个书生还挺齐心协力的,下手也狠。你看那将军的脸上,已经有青肿了。”
“但这不是重点,这些文官的嘴都挺毒的,你没看这些将军们已经快要被气疯了么”
官员打得热闹沸腾。侍卫看热闹看得热闹沸腾。
偏偏齐翊墨一声不出,而且台下的封凌天也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唯有陈文贤有些不满,觉得这样不太符合礼仪。
唯有陈文贤,像是还有点担心这状况。
最后,早朝是在一片混乱中结束的。台下一众臣子打得鼻青脸肿。齐朝旧臣多是文臣,挨打也挨得多。但他们有一张气死人的嘴,直让一个个武将气得头顶冒烟。
最后一个武将气疯了头要拔剑的时候,封凌天制止了他,然后齐翊墨也趁这个空隙,退了朝。
接下来的早朝,每隔三日就举行一次。好在第一天之后,大家都收敛了一些。但在朝堂上还是针锋相对。
只要是封派赞成的,赵宏正等人就必定反对。反之,只要封派反对的,赵宏正等人就一定支持。
双方每天在朝上吵得不可开交,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来。
赵宏正说话一向直,虽然这后来看得出有收敛,但是还是经常讽刺封凌天。但封凌天却不怎么计较,只任凭他说去。
、第 7 章
而现在京城的局势基本稳定下来。吕冀虽没抓到,但也基本不可能构成什么影响。而且已经有举反旗的诸侯,主动与封凌天和解。
封凌天也难得地空闲下来。见天气极好,他便到户外小坐。刚好侍卫说,淮南新进贡了新鲜葡萄,鲜甜无比。
封凌天心情极好,便对紫烟道,“这葡萄极好,去请皇上过来一起尝尝。”
“是。”紫烟领命而去。但却隐隐头疼。
那两人是身在庐山中,不明真相。
但他在一旁,却是看得再清楚不过。
封凌天对待齐翊墨自是好得没话说,而齐翊墨虽然不拒绝封凌天,但其实压根没把封凌天放在心上。
紫烟实在怀疑,封凌天在齐翊墨心里,只怕还及不上他那个贴身近侍青枫。
到了房间,便见齐翊墨靠在长椅上,手里握着一本书。虽像是在看书,但心思分明不在书上,只是在出神。而青枫立在一旁,轻轻替齐翊墨打扇。
紫烟尽量放轻了动作,走过去轻声道,“皇上。”
齐翊墨应了一声,算是回答,却并未抬眼看紫烟。
紫烟道,“宫里新进了一些葡萄,封将军请您过去一同品尝。”
齐翊墨依旧懒懒握着书本,“我没空。”
紫烟大汗,这人明明就握着书本发呆快要睡着了,还用这种理由。但他怎么好顶撞齐翊墨,只得笑道,“皇上,将军花了一番心思准备。原是听说您爱吃葡萄,特地让那边的人准备的。”
齐翊墨抬眼,眸光却是冷的,“朕已说过不去,你听不见么”
紫烟打了个哆嗦。但看齐翊墨已经继续看那本书,青枫也在一旁,轻轻替他摇扇。
空气安宁温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雅清香。齐翊墨低着头,乌黑长发顺着洁白脖颈,披在颈间。
这一切,就像一幅画。
紫烟看得入迷,勉强回过神,只得轻声向齐翊墨回礼,转身回去。
现在封凌天是这皇宫的真正主人,几乎皇宫中人都已知晓。但是封凌天极宠齐翊墨,又让人绝不敢怠慢齐翊墨。
就是封凌天手下那些将军,有一日在园中,无意顶撞了齐翊墨,后来也被封凌天训斥了一顿。据说若不是陈文贤暗中维护,只怕那鲁莽将军就要被贬斥。
现在齐翊墨不肯赴会,封凌天必是要生气。他对不对齐翊墨发怒还不好说,但是自己差事办不成,多半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那边封凌天还在眼巴巴等着。他本是不惯于等人的人,但是此次竟也难得心情舒畅。
桌上葡萄娇艳欲滴,只等着齐翊墨来。
正想着,便听得一阵脚步声。
陈文贤和郑豪云走到面前,齐齐向封凌天行礼,“将军。”
封凌天有些无奈道,“你们略放我一天成不成”
郑豪云道,“将军,有关铸币的事,还有些细节要和你讨论。”
封凌天说,“此事不是交由文贤处理么”
陈文贤说,“但是有些问题需要将军您过目。”
封凌天打断说,“现在可不成。”
陈文贤疑道,“将军现在有什么事吗”
封凌天看他,“怎么,我想安静会也不成吗”
正说着,紫烟从外面走过来。封凌天见他一人,便问道,“皇上呢”
紫烟低下头,小声道,“皇上他有事不能来。”
封凌天问,“什么事”
紫烟僵硬,“皇上他在看书。”其实,齐翊墨根本连书也没在看。他根本就是不想来。但紫烟怎敢把事情告诉封凌天。
封凌天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只道,“既如此,那便算了。你把这葡萄送给皇上。”
紫烟应声,惊讶于封凌天的好脾气。又不敢耽搁,忙端了葡萄,往齐翊墨的寝宫走。
他一路随军,封凌天是言出必行的人。邢狂这样极傲的人,封凌天也绝不迁就半分。但是到了齐翊墨这里,好像一切规矩都不存在了。
紫烟心惊,愈发明白封凌天如此看重齐翊墨。
只是,齐翊墨早晚有一日要退位,封凌天要登基。
到时候,封凌天会忍心对齐翊墨如此么
紫烟将葡萄送到养心殿。只是齐翊墨已经到了书桌前,正用毛笔在宣纸上写着小楷。
紫烟端着葡萄过去,“皇上,封将军说送这些葡萄给您吃。”
齐翊墨依旧在专心写字。
青枫过来,接过那些葡萄,“谢过将军了。”
紫烟微微一笑,然后转身出门。青枫将葡萄放在茶几上,重新去替齐翊墨研墨写字。
封凌天和陈文贤这一商谈,便过了大半个时辰。
封凌天极敬业,虽然一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很快集中精神,指出了陈文贤计划中的几个关键问题,使情况豁然开朗。
陈文贤记下要点,这才准备继续忙碌。见到封凌天又有些心不在焉望向窗外,不由道,“将军”
封凌天抬眼,“何事”
陈文贤欲言又止,最终只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这事我尽快做好,回来给您复命。”
封凌天这才道,“这事不必急,但是不可以出差错。”
“属下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