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万俟冽最后的自尊。
他真的要感谢唐甄,居然把他体内的毒蛊拔出了七成左右过去他每每运功逼毒时,最多逼出一半便内力无济,前功尽弃,只能以毒攻毒地压制结果致使毒蛊再次成长,什么也没改变。
如今体内只余下三成毒蛊,待他把内力重新凝聚起来,便可以从此摆脱这个折磨了他长达十年的恶梦!
他心急如焚,不分昼夜地收纳着被打散的真气。
值得庆幸的是,身体并无外伤,自那天唐甄喂了他一粒药丸后,软绵绵的四肢也渐渐恢复了力气只是不知他究竟用什么方法把自己弄得像是走火入魔一般。
唐甄和"蓝憬"再没出现过,奇怪的是,就连唐门里其他排得上号的、跟他有过节的人物也统统没有出现,每日就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妪给他定时送来两顿饭。
事实上,唐甄只向宗主一人禀报了万俟冽身中奇蛊的事这种毒蛊对唐门来说无疑是极具培养价值的材料,在没有取得成效之前,决不能轻易外泄故而,万俟冽被囚于此的事知道的人不过四个。
万俟冽虽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但多少也能猜出此刻的平静不过是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全放在那毒蛊上罢了,一旦唐甄成功或失败,自己脱身的机会便杳如黄鹤。
因此,他丝毫不能浪费时间。
一天、两天、三天!他已经吃了六顿铁粒子似的米饭,散乱的真气却不过汇集起了一小半。
石室中灯光黝黯,静寂得犹如一座古墓。万俟冽盘膝坐在地上,一再试着提引丹田里那已凝聚起的一口真气只要能将这口真气提过天地之桥,那便能轻而易举地使百川汇流、江河入海。然而,总是在他刚一用劲的时候,那股真气便如一团散沙般颓然溃散。
吁了口气,万俟冽重新调息再试,一次又一次,屏息凝神、小心翼翼。
终于,在试到第二十九次的时候,真气已如一团捏得死紧的泥球,稳稳当当地通过小腹、膻中,直透天地之桥!
他蓦然睁眼,吐气开声,真气陡然澎涨着充斥四肢百骸,如开了闸的江水般畅通无阻,循转轮回。
"呵"一丝苦笑隐约浮上嘴角,他继续摧动内力强劲地运转着,一直到混身汗水淋漓,气出如雾才慢慢歇止。
又过了两个时辰之后,一团黑红纠缠的胶状浓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灰败的面庞渐渐转为红润。
终于,摆脱了!
万俟冽疲惫地放松身体,徐徐的喘息着,一边休息,一边打量这间古墓似的地牢。
地牢以整条的火砖岩砌造,四壁坚固无比,那顶部的铁门也十分厚重,只有巴掌大的一个监视口若想靠蛮力硬闯出去,可能性微乎其微。
唯一的指望便是下一顿饭送来的时候。
他轻叹一声,把全部内力灌注于双手双臂,抓住铐在腕上的铁镣用力一扯扣环与铁镣相接处蓦然响起一阵低哑的"咯咯"声,出现了一条不规则裂缝,紧接着"砰"的一声脆响,霍然断裂。
如法炮制地拗断脚上的铁镣,他休息片刻,起身走到一个闻所未闻的刑具架前,取了把三寸长的弯刀。
内力到处,弯刀削铁如泥,三两下便把留在手腕脚踝上的扣环削掉。他一边揉着腕部瘀窒太久的血肉,一边悄然在房中来回踱步。
腹中,早已饥肠辘辘,他不会等得太久了。
※ ※ ※ ※
"呵啊"
清晨明媚的阳光从糊着雪白棉纸的花窗里透进来,靠墙那张宽大的桃花心木卧榻上,睡眼朦胧的少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掀开被子坐起来。
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摸到了搭在床头矮几上的衣物,迷迷糊糊地往身上套。
什么时辰了,肚子怎么这么饿?
他穿好衣裳,提上鞋跟,又伸了个懒腰,才慢腾腾地朝房门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吱呀"一声,木门倒先被人由外头推了开来。
"憬!你已经起床了啊。"来人手上端着个托盘,盛的都是他最爱吃的点心。
闻到香气,他的眼睛终于睁大了些。
"哥你怎么会在这儿?!"看到面前这张犹如自己照镜子一般的脸,蓝憬吃了一惊,总算清醒不少。
"你睡糊涂了吧?"白他一眼,蓝瑾大步迈过门槛,走到桌前把托盘放下。
"我噢,对了,你也来唐家堡了。"皱着眉,蓝憬好不容易想起来一些事,却还是有种做梦的感觉。
菱角拉他去见的人,竟然是自己那分别了两个月的双胞胎哥哥,以及那位在蜈蚣岭上带头围杀万俟冽的乘云山庄少庄主。
他本以为在自己被掳走之后,瑾会回家搬救兵,谁知他竟然就地取材,抓了龙枭帮忙找人。期间心急如焚、夜不能寐、跋山涉水、冒雨顶风种种辛酸经历听得他是泪流满面、愧疚满怀果然是打一个娘胎出来的手足兄弟啊!
感动之余,他更为双胞胎哥哥找到一个如此任劳任怨的护草使者而庆幸不已同是天涯沦落人,要死大家一起死爹娘那关,哥哥你就先打头阵吧!
"哎呀!"蓦然想起了什么,蓝憬拔脚就要往外奔。
"憬,你去哪儿?"蓝瑾赶紧叫他一声。
头也不回地,蓝憬边跑边说"我去看小舅舅帮万俟拔完毒了没有。"
"他已经走了!"蓝瑾大喊道。
呃?
停下脚步,蓝憬愕然回首"什么?"
"小舅给他拔完毒之后,那魔头二话不说就离开了。"
"怎怎么会?!小舅舅明明说拔毒要一天一夜的"他瞪大眼睛,心乱如麻。
"你忘了?前天晚上的接风宴你被灌得大醉,已经睡了一天两夜了!"
""蓝憬怔住,嘴唇张了又开,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果然万俟冽生气了,气自己给他下了迷药,所以连他最后一面也不愿见吗?
走了
走了!二话不说就走了!!
笨蛋,为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没良心"眼眶不争气地泛红,蓝憬终于从喉咙深处发出了模糊的呓语。
"对啊!那种没良心的大魔头根本就是利用你,好在你平安无事,下回咱把他抓住,先让你抽他两个耳刮子!"蓝瑾来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自从前日见面,听弟弟谈起被掳后的经历,他就知道这家伙对万俟冽有了不寻常的感情开玩笑,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胞弟交给一个生性残虐、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还好他当机立断,晚饭时往憬的酒里加了点料,好让他乖乖在床上躺两天趁此机会和小舅暗度陈仓,把魔头锁进了地牢里。
哼,等小舅养活毒蛊,他立马把那魔头拉出去交给天下人公审!
"不负责任"泪珠在蓝憬眼中晃啊晃,死撑着不肯掉下来,一口白玉贝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会负责任才怪呢呃,等一下!负什么责任?喂憬!"
脑中一团混乱,不顾瑾的呼唤,蓝憬拖着犹如僵石的身体,慢慢远去。
※ ※ ※ ※
"气死我了!天下间男男女女那么多,这臭小子为什么就认准了最烂的一个啊!!"狠狠一脚,蓝瑾踹得身旁的老柳树差点没经脉尽断。
自从告诉蓝憬万俟冽已离开唐家堡后,这两天,他就像丢了魂似的窝在房中谁都不搭理虽说还没到不吃不喝的地步,可一顿饭最多也就动两下筷子。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胞弟的脾气了外表看似软弱,骨子里却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
再这样下去
不安的阴影笼罩在蓝瑾心头,越来越沉重。
"瑾,别生那么大的气,以后再慢慢劝他就是了。" 身后响起一个平缓温厚的声音,蓝瑾还没回头,腰已经被勾进了熟悉的怀抱里。
"要是劝得动就好了,那个死牛脾气"刚吃了顿闭门羹,他能不着急上火么?
"呵!"身后的人顿时莞尔,低头在他嘴角偷得一吻"你们俩不愧是牵着手打娘胎出来的"
话还没说完,蓝瑾便在他腰眼上狠狠捏了一把。
"啊~"故意发出一声暧昧至极的呻吟,环在蓝瑾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紧,两个人腰部以下严丝合缝"宝贝,你摸得我心猿意马了,怎么办?"
"龙枭!你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快放开我!"
这里可是花园一隅,虽说也算地僻林幽,可唐家堡仆婢众多,说不准啥时候会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
"我看这儿四下无人、鸟语花香,正是寻欢作乐的好地方啊~"埋首在他颈窝,龙枭唇角上扬,一边用鼻尖蹭着他颈上细柔的茸毛,一边把炽烫的呼吸喷到他耳后。
酥麻麻的战栗感立刻由颈侧蔓延开来,蓝瑾低喘一声,面红耳赤地伸手捂住被调戏的部位,急道"别闹了!很快就会有人经过这里的,你唔!"
虚弱的抗议声熔化在火热的空气中,龙枭迅速翻过他的身体,把他压在刚才无辜被踹的柳树上,激烈吮吻。
"嗯唔嗯"唇舌纠缠的同时,下腹被对方的大腿用力磨擦着,蓝瑾头脑一空,完全忘记了该怎么抵抗,双臂不由自主地环上对方肩头。
隔着衣服,龙枭的大掌挑逗地揉掐着蓝瑾富有弹性的臀丘,不规矩的手指渐渐朝掩盖在柔软布料下的后穴探去。
"呀~!"那羞耻的动作令蓝瑾全身颤抖,却抑制不住胸口升腾的,渴望彼此赤裸相拥的悸动。
舌与舌,怎么都爱抚不够,难舍难分。
坚挺昂扬的下半身,更是犹如被火烧一般,频频躁动,紧密摩挲。
"瑾"
"唔啊嗯枭"
天空碧澄如洗,几抹浮云淡淡地随风流散。
远远地,有一双伤痛的眼在同样的天空下,注视着那微微摇曳的柳枝,注视着那交颈缠绵的情侣。
眼睛的主人隐藏在一座古拙奇巧的假山后,他满身疲惫,满身凄凉,瘦削的身体几乎承载不了映入眼中的景象,瑟瑟颤抖。
他知道,不用刀剑,也可以把人的心切割得鲜血淋漓;他以为,他的心已经在那森寒的地牢中,被切成了千片万片不会再尝到更痛苦的感觉。
他错了。
原来,即使已经碎成千片万片,还可以再被碾成粉,烧成灰直到那个叫做心的位置,成了空荡荡的一个窟窿
第11章
"万俟冽逃跑了?!"
傍晚,蓝瑾和龙枭携手并肩地晃到唐甄的药庐蹭饭时,得知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且不说唐甄炼制的化功丹应该在十二个时辰内化去他的内力,又有西域秘制的‘锁龙扣'锁住他的四肢单就那建在荷花塘下的囚室而言,重重的机关陷阱,只要稍一行差踏错便会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他怎么可能逃脱?
"小舅,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也希望是在跟你开玩笑这魔头武功深不可测,委实出乎我的意料!"唐甄脸上再也找不出半点闲散的神色,眉心紧扣,吐字如石"虽然他逃出了地牢,但应该还没有离开唐家堡,门主已经通令上下全力搜捕你和憬儿可得加倍小心警惕!"
唐甄刚说完,蓝瑾便像被当头一棒般打得脑子"嗡嗡"作响"糟了!那魔头一定会把这笔帐算在憬头上,我的天憬!"
连个招呼也来不及打,他心急如焚地拉着龙枭冲出药庐,一路施展轻功,以最快的速度飞掠至宏仁园。
"憬!"旋风般破门而入,蓝瑾大叫一声,却没得到半分回应。
静悄悄的房间里,只有压在烛台下的一张纸笺是蓝憬唯一留下的东西。
白纸黑字,简短而坚定的写着我要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