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喝。"
说出去肯定没人相信,这个大魔头竟然这么会照顾人。
"万俟冽"
"嗯"喂完水,万俟冽又轻轻放下蓝憬,顺便给他掖了掖皮裘。
"你为什么会那样失去理智啊"吃饱喝足之后,好奇猫咪的小爪子又开始挠他的脚底心了。
""万俟冽双目低垂,定定地注视着眼前跳动的橘红色火焰,无奈地叹了口气"十年前,我和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在大悲崖一场混战"
平静而低缓地,他把自己身中奇毒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以前那些被我捉住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所以我才奇怪,你怎么会没事。"
蓝憬听完万俟冽的叙述,乌溜溜的眼珠子打了个转,蹙眉沉吟道"唔难怪你那根长得那么异常,原来是中毒隆
"咳咳咳"万俟冽冷不防被他一记暗箭射了个对穿,差点没背过气去黯然神伤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进而肝火上升、青筋怒张"一点也不异常我本来就长这样,只是因为中毒以后身体瘦下去,那里没瘦而已"==#
蓝憬朝天翻了个白眼,忿忿地嘀咕"该瘦的不瘦"
""万俟冽,你要忍住,别跟这小鬼一、般、见、识==##
"照你所说,你中的毒倒有点像炎殇蛊'。"毕竟是家学渊源,蓝憬对蛊和毒的了解也算是登堂入室了。
"炎殇蛊"为了解毒,万俟冽曾在苗疆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却从未听说过有这种蛊。
"对啊,这种蛊据说是一个怨妇为了报复抛弃她的男人和他的新欢而炼制的,发作起来和你的情形差不多,只不过欢好完之后,就会立刻爆阳而死。"
"你怎么知道这些"万俟冽狐疑地看着他,说实在话,他虽然没把这小家伙当成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却也从没对他脑袋里装的东西有所期待。
"我不是说过吗,我娘是四川唐门的人,耳闻目染的多少知道一些。而且我从小就被她喂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基本上是百毒不侵的。"
"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你可别忘了,虽然我没中毒,全身重伤也都是你害的"
""
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蓝憬极度不满的抱怨"好歹你也是号称千人斩的大魔头呃,技术怎么会这么烂"
""==#好一招隔山打牛万俟冽顿觉体内气血翻涌,喉头发甜。
"虽然我以前没试过,可据说做这种事都很舒服的,哪有把人折腾死的啊"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和蓝瑾偷偷观摩过的妖精打架也不止一两场了,还没有哪个像万俟冽这样把人整得这么惨烈的呢
""==##
"也就是我命大还能活到现在,看来你那些传闻也有些可信之处"
"啪"青筋爆裂,严重内伤的大魔头用抹了炭一样黑的脸逼视着不知死活的小兔子,咬牙切齿道"不是我技术烂,是你自、讨、苦、吃偏要在我神智不清的时候闯进来"==###
如果不是看在他已经要死不活的份上,万俟冽早扑上去,使出十八般武艺让他明白什么叫身经百战好吧,君子报仇三一月不晚
"哼"嘟着嘴,蓝憬也明白这样的结果是自己莽撞遭成的,可他就是不甘心啊一想到万一忍不住要出恭,岂不是
可恶都是这个大魔头害的
他用力瞪了万俟冽一眼,愤愤地撇开头。
看着小家伙刷白的脸色,万俟冽头顶奔腾的怒火渐渐偃息,终于化为一声幽然轻叹"明天,我去给你多找些药来。"
""
"早点睡吧。"
一天前,这世上没有什么他舍不下的东西,现在,却有了一份责任。
有点麻烦却也让他松了口气的责任。
万俟冽一大早就跋涉在山野间,采摘止血化淤的草药。好在翠云山草木繁盛,他也算久病成医,不但找到几种罕见的外伤良药,还在一棵老树上发现了一个非常大的蜂窝。
蜂蜜是养身的好东西,况且,小鬼多半都喜欢甜食。
他唇角微扬,找了一大堆易起烟的枯枝败叶在蜂窝的上风口点燃。等浓烟把蜂窝包围,就离得老远用石子把蜂窝打下来。
蜂窝落地,黑压压的大马蜂被熏得四散乱飞,有那么几只粘到身上,对他来说倒也有益无害。
回山洞的途中,又顺道采了些野果给蓝憬当早餐。
蓝憬看到万俟冽提回去的蜂巢果然很高兴,不过只高兴了一下下想到蜂蜜有润肠通便的效用,说什么他也不肯沾一滴。
万俟冽只好去找了两根粗竹砍成竹筒把蜂蜜装起来,直装了十来筒还有余。
休息一夜,蓝憬的气色好了许多,看着万俟冽忙进忙出的模样,让他不自觉地露出了嘴角那小小的酒窝。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看来是真的。
躺在皮裘里啃着甜而微涩的野果,他圆溜溜的眼珠从左转到右,再从右转到左,琢磨着怎生骗万俟冽带他出谷去虽然知道万俟冽不会伤他,可终日和这么个丑得像鬼一样的家伙待在一起,毕竟对心脏不好。
"喂,万俟冽,我知道一个可以帮你解毒的人哦。"恐惧感一去,他的小脑袋瓜立刻转得比风车还快。
万俟冽回头,默不作声地瞅了他一眼。
"真的我小舅舅是唐门最厉害的制毒行家,也是全天下最会解毒的人,你中的毒在他眼里就是小菜一碟,我带你去找他怎么样"
"唐门最善使毒的莫过于唐戬,没用。"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唐门最厉害的是我小舅舅唐甄。"
""
"虽然他才二十三岁,可在唐门的地位仅次于族长之下,唐门至少有七成的收入都来源于他炼制的毒药和解药。"
"唐甄"
"对啊,他最疼我了,我去请他帮你解毒他一定会答应的。"
"你为什么要帮我"
两股犀利的眼神投射过来,蓝憬早有准备,面不改色地答道"我想,你应该也不愿意害死更多无辜的人,我帮你也等于救他们。"
万俟冽轻嗤一声,幽深如井的眸子觑着他,沉声道"可是我觉得,你已经是不错的解药。"
"呃"
"有你就够了,反正你不会中毒不会再有其他受害者了。"
"呃不不行你你你"没想到万俟冽居然打着继续用他来解毒的主意,蓝憬顿时吓得舌头打结开什么玩笑,五马分尸的罪受一次已经够多了
"你要是敢再对我做那种事,我就自杀"白生生的脸蛋顿时涨成猪肝色,他火大地怒喝道。
"想死哼,你以为你想死就能死得了吗"转瞬间,万俟冽变了一个人硬如磐石的身体犹如罩上一层严霜,散发出的酷厉气息足以令牛头马面退避三舍
这个人,是"嗜血罗刹"
蓝憬霍然倒抽一口冷气,心往下沉,四肢僵硬,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我我能只治标不治本,难、难道你想一辈子吃那些蛇虫鼠蚁过日子吗"
万俟冽阴森的眼眸中未见半点波澜,紧抿的唇线比刀刃还锋锐。
熟悉的恐惧感仿佛一只冰寒的利爪玩弄着蓝憬已然麻痹的心脏,他竭力屏息着,战栗的眼角渐渐蓄满了一汪泪泉。
朦胧中,忽见万俟冽撇开头,用鼻尖轻笑了下,然后慢条斯理地道"等你伤好了我们就上路。"
那轻飘飘的口气,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啊。
"呃"恍惚间,蓝憬飞出去一半的灵魂似乎碰触到了某种熟悉的感觉。
收起骇人气息的大魔头正若无其事地在青石上捣碾药草。
他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
没错,挂在大魔头嘴角上的表情,绝对叫做戏谑
"万俟冽"蓝憬唇角抽搐,几乎没有口吐白沫"你故意的你绝对是故意的"
可恶啊竟然被耍了
万俟冽手里托着盛在干净树叶上的药泥,带着那抹戏谑的微笑走到蓝憬身边,蹲下。
四目相对的同时,他伸出食指拭掉蓝憬鼻端沁出的细薄汗珠,摇头轻叹这小鬼果然出奇的好骗啊
"呜哇哇哇哇哇你不要脸欺负弱小王八蛋你不但蹂躏我的身体,还要蹂躏我的心你不是人呜呜呜"反正眼泪都被吓出来了,能用就别浪费啊
""==b
"你这个冷血的大魔头,没人性的大混蛋哇啊啊"
"别哭了。"==
"你狼心狗肺禽兽不如呜呜呜呜呜"
"闭嘴"==#
"你管不着我偏要哭哇啊啊啊啊啊"
"再哭我就强奸你"==##
"呜你、你有种你就强奸啊呜哇哇哇哇哇哇"
""败了,"真没见过哪个男孩像你这么爱哭的。"==b
"呜呜呜"
"算我的错,你别哭了"
"呜呜"
"我以后不欺负你了,乖,别哭。"
"你说的哦,以后不能再打我的歪主意"
"好,我不打你的歪主意。"
"哼"蓝憬揉揉眼睛,泪水在一弹指间收住开玩笑,这可是他得自娘亲真传,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的压箱底绝招啊
还没等他得意完,万俟冽"唰"地一下用力掀开了裹在他身上的狐裘。霍然,狐裘下一丝不挂的身子犹如案板上的鱼肉一般袒呈在了微凉的空气中。
措手不及的变故让蓝憬一瞬间呆滞,任操刀者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巡礼。
"真漂亮。"万俟冽咂咂嘴,炽热的目光犹如一只无形的手沿着肌理的起伏慢慢滑动没有碰触,却比真正碰触到更令人羞惭。
"啊"反应过来时,蓝憬慌张地遮住重点部位,整个身体仿佛炸透了的虾米一样通红滚烫"你、你干什么"
万俟冽静默半晌,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举了举手中的药泥道"换药。"
第8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猫13、bonnie一直以来滴支持还有其他喜欢偶文滴大大谢谢orz
第9章
第九章
"哗啦哗啦哗啦"
雨,下得好大。
午时已过,客栈里吃饭的人快走光了,许久也不见新客上门。
店小二捧着一坛未开封的莲花白快步登上二楼,敲响了地字六号房的房门"客官,您要的酒来喽"
门"吱嘎"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唇红齿白,童稚未泯的少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黑珍珠般晶亮动人,让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打心底喝一声彩。
店小二记得清楚,这少年来的时候是被抱着进门的,同行的是个戴着银面具的高个儿,两个人都古怪得紧。他忍不住好奇地朝屋内张望了下怪人没看到,倒是瞥见了一地凌乱的衣物。
"喏。"少年接过酒,递出一锭银子打赏,便"嘭"地关上了门。
掂掂银子,店小二止不住咋舌这年头,竟连相公馆的小倌出手都这么阔绰了
"福来,福来"
掌柜在楼下吆喝着,他赶紧揣好银子,乐颠颠地下了楼。
一楼,两个刚进门的客人正在门口整理仪容,掌柜点头哈腰地候着,看到他立刻斥道"福来,快把两位客官的马牵到马厩去,多喂草料"
"是。"他应了声,赶紧跑到门外去牵马。
与门口那两位客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不经意的一瞥,居然让他看到了一个令他惊讶万分的面孔
他怔了怔,怀疑自己眼花。
"福来你还愣在这儿干嘛"掌柜怒喝。
"呃是、是"他连忙跑进了雨中,牵着两匹高壮的骏马一路走向马厩。
那个人不是那出手阔绰的小倌吗
蓝憬把酒坛放在桌上,拍开封泥,倒了两碗。
洗完澡的万俟冽从屏风后走出来,身上已换好了让店小二买来的新衣。虽不是多上乘的衣料,但做工精细,大小也合适,恰到好处地掩盖了他的瘦削,整个人显得精神多了。
看到坐在桌边的蓝憬,想起之前自己控制不住情绪的混乱,他有些无所适从。
蓝憬也是一身新衣,头发扎成马尾,颈部以上都呈现出小荷尖角般的粉润水色。听到声响,他回过头,对万俟冽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还要吗"他递出一碗酒。
万俟冽无声地接过来,走到窗边的老位置上坐下。
蓝憬看着他的表情,心中又不由自主地涌起了种种难言的情绪。
当他发现原来大魔头也是个凡人,会寂寞、会伤心、会痛哭、会不知所措、会想要人陪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在意他。
仔细想想,一个痛失至爱,又成为武林公敌,还被奇毒缠身的人,其实,是很可怜的吧
这十多年,恐怕他没有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
"万俟,等我小舅舅解了你身上的毒以后,你打算做什么"他拿了一块干毛巾走到万俟冽身后,一边帮他擦着湿发,一边轻声问。
""做什么他真的没有想过。他的人生,早就注定了没有光明的未来,想有何用。
"难道你不想成个家,安定下来吗"
"家"万俟冽怔忡片刻,目光在听到这个字的瞬间闪亮了下,却又即刻归于黯淡,凄凉地摇头"我不能有家。"
"怎么不能你还真信那些江湖骗子的胡说八道哦"心里被酸涩堵得难受,蓝憬用力在他头上一通乱揉"世间万物相辅相生,就算你八字差,总有一个八字好的人可以化解你那什么孤星命的"
万俟冽再度摇头,静静地看着窗台上溅开的雨花,沉声道"即便我想安定下来,那些卫道士也不可能放过我的。"
"大不了走远一点,隐姓埋名嘛"蓝憬皱皱鼻子。
万俟冽露出个苦涩的笑容,仰首将碗中陈酿一饮而尽。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坎坷,他早已看透,江湖中只有腥风血雨,没有仁慈。
有些恩怨,是无论你怎么躲都躲不掉的。
因为江湖人永远不甘寂寞,为了各自形形色色的目的,他们无不暗自期盼江湖中什么风浪、出点什么乱子,好让他们有机会崭露头角,名动八方。
自那天他夺了师弟的遗体去,就成了大侠们喊打喊杀的妖孽,成了名士们锦上添花的踏脚石,他们怎么会舍得放过他
哼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他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结局。只是
"你在为我担心吗"万俟冽压抑着胸膛中某种柔软的鼓动,极轻、极轻地问。
这一问,让蓝憬吸进肺里的空气霍然窜上岔道,一顿咳嗽才慌张地硬声否认"才没有我我只是看你可怜而已"
幸好他站在万俟冽背后,否则脸上的热度肯定让他不打自招。
"可怜"万俟冽面如僵石,只有手指几不可见地抖了抖,良久,才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我不值得你可怜。"
"呃"刚刚,好像不该那么诚实的,"那个我、其实不是"
万俟冽双瞳中闪过一片凛烈而冷酷的光芒,不理会他结结巴巴的辩解,蓦然拂袖而起"我不过是个武林公害,烂命一条,用不着谁担心,更用不着谁可怜"
字字铿锵有力,却遮不住他言语中那份深刻的伤。
"哐啷"怒火熊熊的大魔头快步离去,狠狠地甩上了房门。
蓝憬愣在原地,手心还沾着他发上的水迹,呐呐道"生气了呃我不是故意的啊。"
可怜
想不到他万俟冽竟沦落至让人可怜的地步。
他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团糊不上墙的烂泥,悲惨至极
原以为,失去琛之后,他的心已经波澜不惊,却偏偏遇上了蓝憬,偏偏一不小心对他卸了心防
结果,在他眼里,自己只不过是一只在烂泥里挣扎的可怜虫罢了
哈哈,万俟冽啊万俟冽,你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就凭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和沾满血腥的双手,有什么资格期待谁在乎
灼烧着喉咙的烈酒一碗又一碗下肚,万俟冽已经喝光两坛莲花白,还是没有停止的迹象。
他的眼神依然那么清,那么冷,那么利。
"伙计,再拿酒来"
斜阳残照,客栈一楼大堂里不知不觉又坐满了人,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然而,坐在这片喧嚣中的万俟冽,心底却只有加倍的孤单。
第二天一早,蓝憬差店小二雇了辆马车来,并把还在醉梦中的万俟冽搬上了车。
也不知他昨天究竟喝了多少,自己下楼找人的时候,就见七八个五斤的酒坛子堆在他桌上,这人还在不停地拍桌子叫上酒。
明明已经是百毒蚀骨的身子,自己还一点儿也不知道心疼
蓝憬叹了口气,嘱咐车夫把马车赶得稳当些,才钻进车篷坐在了万俟冽身边。
马鞭"啪"的一声在空中甩过,车夫一声吆喝,又开始了他们前往蜀中的旅程。
骨碌骨碌的车轮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长街尽头。
一个时辰后,"客如归"客栈的大堂里蓦然响起了一声宛若惊雷的暴喝
"你说什么,你见过一个和我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柜台边,一个和蓝憬仿佛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华衣少年揪着汗流浃背、一脸赔笑的掌柜,心急如焚地逼问着"他人呢"
"走、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说他要去哪里他是一个人还是被别人胁迫你快给我说啊"
"瑾,你先别急,让掌柜的好好说话。"
掌柜感激地看了一眼后面那位一派大家风度的青年,这才战战兢兢地道"那位小公子是和一个戴着面具的怪人在一块儿,今儿一大早雇了马车走的,至于去哪里小人、小人真的不知道。"
"戴面具一定是嗜血罗刹',糟了糟了憬还在他手上你你为什么不早说"气急败坏的少年手劲儿又加了两分,直把那百十来斤的掌柜整个提了起来。
"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小人一直以为你们俩是一个人,所以所以"
"瑾,别为难他了,咱们赶快去追说不定还能追上"
"对,快追他们的马车往哪个方向走的"
"往往西、往西"
"枭"
"我去牵马,你上楼拿东西。"
于是,一直在四处寻找弟弟的蓝瑾和陪着蓝瑾寻找弟弟的龙枭,也快马加鞭地奔驰在了西行入川的道路上。
孰不知,苍天总爱戏弄人,一次又一次让他们失之交臂由于沉醉中的万俟冽对体内百毒的压制力越来越弱,出城没多久,他就脸现青紫浑身抽搐,蓝憬吓得赶紧叫车夫掉头回城找大夫。
大夫对他体内的奇毒没办法,倒是调了一碗非常有效的醒酒药。
一剂下去,万俟冽很快就清醒过来,又花了两个多时辰才把毒素逼回丹田。
等他们再次启程的时候,蓝瑾和龙枭已经"追"出城门多时了。
"万俟,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马车中,万俟冽一言不发地靠在小窗边上,面具下的双眸透出一种极深沉的疲倦。
他没有答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路上,他始终维持着这副沉静且忧郁的模样,时不时地撩拨着蓝憬的愧疚之心。
"真是的,我已经道过歉了,你既然说不生气,那干嘛还一直不理我"蓝憬气呼呼地剥着香蕉,吃完了还故意把香蕉皮丢到他身上。
万俟冽仍然不动声色,拈起香蕉皮顺手扔出窗外去。
"说句话啊你"蓝憬再抓起一颗李子砸他。
人影一晃,李子直接从窗口飞出。
"小气鬼"这次换花生米。
看着指间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暗器",万俟冽终于长叹一声"你那一张嘴忙得过来吗"
"你管我"拈起一片松子糕丢进嘴里,蓝憬边嚼边哼哼"还不都是你害我失血过多,又半个多月没有好好吃东西,现在当然要补回来"
点点头,万俟冽无话可说,继续陷入忧郁中。
蜀道难行,自入川后,桥越过越多,山越爬越陡,他们的马车是越行越慢。看样子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只能下车步行了。
算算路程,到达唐家堡也就是两三天的事。
万俟冽不由自主地拧眉一叹,理不清自己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期望尽早拔除体内这折磨了他十年的蛊毒,却又矛盾地期望脚下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习惯了有人陪伴的旅程,一朝梦醒,该怎么承受
不敢想不能想
终于,险峰挡道,马车无法再继续前行了。
蓝憬把没吃完的零食统统打包,该提的提,该背的背,该抱的抱==b
万俟冽结算完车资,转回头,蓝憬正大马金刀地对他露出个亮晶晶的笑容。
"要我帮你拿一些吗"万俟冽善解人意地问。
"不用了,还是我拿着比较方便。"
""也对,反正里面都是他要吃的零食,"那走吧"
"好。"嘴里说着好,脚下可没有一点儿要挪动的意思。
万俟冽走了两步,回头"还有事"
蓝憬继续对他露出亮晶晶的笑容,字正腔圆地道"抱我"
""明知此"抱"非彼"抱",万俟冽的心肝脾肺肾还是没出息地"咯噔"了一下"你的伤,不是已经好了吗"
"可是我拿了这么多东西啊,所以还是你抱着我走比较快"
""总而言之,他就是被当作免费人力车使用的命了,而且,还是个心甘情愿的免费人力车。
蜀中,自古是卧虎藏龙之地。
坐落于嘉陵江上剑门山下的唐门,虽不及峨媚派出名,但其毒药、暗器、火器、机关消息堪称武林一绝,多少年来,总能傲立江湖,声名不坠。
当然,除了这些取人性命的玩意儿,三十几年前,唐门还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人这个人对于提升唐门在江湖中的知名度、促进唐门多元化产品的销售,起到了极为积极的作用她,就是当时被誉为"江湖第一美人"的唐家大小姐,唐昭然。唐大小姐==##奶奶滴亏大了我当了那么多年形象代言人米拿到一分钱
犹记得二十年前,这位名满天下的红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屈尊降贵地嫁给了一个名不经传的山野小子,跌碎了多少颗名门公子、盖世豪侠的思慕之心。谁知道,就这个一穷二白、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蓝睿,在江湖中肆无忌惮地折折腾腾,也不知怎么搞的,竟给他折腾成了武林盟主。
从此流传下一段美人识英雄的佳话。
而蓝憬,正是这段佳话的幸福结晶之六。
在他们一家子还没有到苗岭云雾山庄定居之前,蓝憬和几个兄弟们常随着爹娘回唐门"探亲",说是探亲,实则那俩人前脚把他们丢给外公外婆,后脚便鞋底抹油溜之大吉个月不见人影是常有的事。
那时侯,他和蓝瑾最喜欢跟在小舅舅屁股后头跑,看他把五颜六色的毒蛇缠了满身,或者捉几条花纹斑斓的大蜈蚣斗法。
屈指一算,距离他上次见到小舅舅,已经有两年多了。
蓝憬和万俟冽到达唐家堡的当口正是傍晚,灰白色的石堡雄居于一片矮松青翠中,背靠险峰绝壁,面临滔滔江水,只一道索桥凌驾于江面上,是外人出入唐家堡的唯一途径。
天色暗得很快,似一块巨大黝黑的幕布罩下来,转眼间四下便一片沉寂。
唐家堡内百余幢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砌房屋灯火渐亮,点点如串珠凝彩,枞横交织,映着高高的石墙与碉楼透出一股威慑恢宏的意味。
万俟冽来过一次,很清楚这里面的明岗暗哨、消息机关有多少,更何况这些年来的不断改进完善当他跟着蓝憬走进那道厚重的生铁门内时,无异于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交给了他。
他从不好赌,却甘愿为他下这一注。
蓝憬像一条归了水的鱼儿,活蹦乱跳地向一路上遇到的亲朋好友们招呼过去,这个表哥,那位表妹地叫得好不亲热。末了拜见宗主尊亲,为免被问及万俟冽的身份,就先把他暂时安置在了一间偏院客房里。
虽说是偏院,客房内的陈设也非同凡响,一应桌椅全一色的枣红木镶白玉,珠穗帘子雕花门窗,墙上挂着四君子图,紫檀木架上放满古玩玉器,可见唐家堡的确生财有道。
蓝憬离去没多久,就有几个小丫头送来一桌子时鲜瓜果、美酒佳肴,俱是闻之令人食指大动。一个小丫头把盏斟酒,笑嘻嘻地望着万俟冽说"我们这里的酒菜,公子可敢吃么"
万俟冽眉梢轻挑,走近了,只见桌上菜碟五花八门,都是平常难得一见"好料"当间儿最醒目的,是一只乍看以为是龙虾,仔细一瞧才知道是只炸得黑里透红的大蝎子。
再听那小丫头挨个儿报上菜名,什么酱爆红蛛、醉香蜈蚣、金银蛇羹、豉椒龙虱万俟冽不禁唇角上扬,问道"不知贵堡的大厨可愿意收徒么"
那小丫头怔了一怔,放下手中酒壶,几个人嬉笑着去了。
万俟冽也不客气,往桌前一坐,每样菜先挨个儿尝了一遍,又取过那只斟满了酒的羊脂玉杯杯中酒液清亮碧绿,醇香扑鼻,杯缘上还凝了一层薄薄的寒雾一杯入喉,凉沁人心,回味绵长。
"好酒"
当晚蓝憬从接风宴上脱身回来时,问起万俟冽晚膳如何,万俟冽由衷地赞了六个字"化腐朽为神奇"
逗得蓝憬"扑哧"一笑。
事实上,那样的菜色唐家堡内自己人常吃,却很少拿出来招待客人毕竟害客人不敢动筷子岂是待客之道
但对万俟冽就不必顾虑这些,所以蓝憬特别关照了厨房,做几样唐家堡的地道特色,也好让万俟冽尝尝和平常不一样的味道。
"你那些表兄妹这么快就放人了"万俟冽望着原以为今夜不会再露面的小家伙,眼中不由浮起一抹少见的柔情之色。
"谁叫我不放心你呢怕你一个人在这儿坐立不安,吃不好又睡不着。"蓝憬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完,把手里提的小食盒放到桌上,拉开凳子坐了。
本来,晚膳后几个表兄弟是要留他多说会儿话的,可他一想到把万俟冽独自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知怎么的,眼前就闪现出他那单薄的身影在孤灯下借酒浇愁的模样舍不下,终究还是托词疲累,早早溜了回来。
进门一瞧,这人还真是在举杯邀明月呢
"别喝了,我给你带了好东西"他笑眯眯地打开食盒,端出一个青花瓷盅"喏,五色鲜果煨燕窝,尝尝看"
把燕窝倒在碗里,又放了只小勺,殷勤地推到万俟冽面前。
""万俟冽受宠若惊,半天回不来神。
"干嘛怕我下了毒啊"
摇摇头,受宠若惊的人端起碗,不顾自己那已经没啥空隙的肚子,硬着脖子往里灌。
蓝憬支手托腮,抿嘴浅笑。看着他一碗燕窝下肚,才用暗藏一丝淡淡亲昵的语气道"你呀,也太瘦了,整个儿一把骨头以后得多补补才行。"
只是这么一句话,却刹那间在万俟冽心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百转千回。
多少年了,他等的、求的,不过就是这么一句话、一个眼神而已啊
聚在眼底的热度散不开,万俟冽放下碗,起身踱步至窗前。
窗外,月白风清。
"我已经见过小舅舅,说好了明天一早就带你去见他。"蓝憬来到他身后,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笔直而立的背影"放心,要不了多久你就不用受那奇毒缠身之苦了"
万俟冽没有回头,只是用低沉的鼻音"嗯"了一声。
"那你好好睡一觉吧,我明天再来找你。"说完,正想转身离开的人蓦然间被一只铁箍般的大掌扣住了胳膊。
蓝憬心弦一颤,背后汗珠滚滚而下该不会,被他尝出味儿来了
"蓝憬"
哇啊啊万俟冽何时这么正经八百地喊过他的名字了这分明是阎王爷的勾魂令、无常鬼的催命符啊他早说过不行不行的,都怪小舅舅拍胸脯保证什么"无色无味无痛苦",这下毁了吧
"谢谢你。"
呃
"你你说什么"蓝憬以为自己受惊过度,耳朵开始出现幻听。
"谢谢你。"同样三个字,比月光更轻柔。
面具掩盖了万俟冽的表情,只有那双黑如点漆的眸子,流露出几分他复杂的心绪"别走,再陪我一会儿。"
"哦"紧绷的心弦霍然一松,蓝憬不自觉地在他那深邃的目光中垂下头,默默盯着自己的手万俟冽的大掌沿着他的胳膊往下滑,把他的手整个握在了掌心里。
奇怪,今夜的月光似乎特别亮,那么清楚地照出了大手和小手截然不同的颜色。
万俟冽的手掌,粗粗的、烫烫的,他甚至能感受到一股股跃动的血液在不断向这粗糙的表皮下汇集。而另一种恼人的燥热则从他被紧握着的手指一路攀升,势如破竹地攻占了他整张白嫩面皮。
奶奶滴,他已经被这个大魔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啃遍了,现在只是被他握一下手,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为什么一直低着头"
因为我心虚当然不能说
"因为呃月光太亮了。"
"噗"的一声,万俟冽笑了出来,另一只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低缓地道"是啊,月光的确太亮了"
去拜见长辈之前,蓝憬就已经沐浴净身换了一套水绿色的衣衫不但布料上乘、裁剪精巧,更将他嫩白的肌肤衬托得好似一大团碧翠中嵌含的上等羊脂玉此刻月光一照,越发显得晶莹剔透。
万俟冽近乎贪婪地注视着他青涩的脸,用目光温柔描画。
修长的眉,圆润的眼,挺直的鼻,红润的唇
小时候,蓝憬只有脸型像娘亲,眉眼唇鼻都偏像他那丰神工貌、气宇轩昂的爹爹。然而长大以后,不但五官像糅合了爹娘二人的,就连身高也是。
他仰头望着万俟冽,映着清辉的眸子似用百年陈酿洗过一般,流溢出醉人的气息。
万俟冽情不自禁,扣着他的手用力往怀中一带。
"啊"惊喘一声,失去平衡的身子顿时跌入他怀里,一缕淡淡的栀子花香从那温热的颈侧飘散开来。
收不住了奔腾的血液和放肆的情感在唇与唇的交接中失控,囚禁于胸膛中的野兽暴躁地撕咬着越来越脆弱的栅栏。
万俟冽狠狠吻上蓝憬柔软生嫩的唇,用尽全力锁住怀中微微颤抖的身体太过紧致的拥抱,隐约流露出一丝被逼上绝路似的哀伤。
灵活的舌尖在唇齿间穿梭,似乎碰触到某个机关,将少年体内的力气瞬间放空。绵软的双手不觉中忘记了颤抖,无措地攀附着对方铁石般的背脊。
紧密贴合的胸膛中,那一声声强而有力的心跳,是谁的比较快
"唔"
恍惚间,一线似泫然欲泣又似意犹未尽的暧昧呻吟飘入蓝憬耳中,他微微张开眼睛,晕红的眼角闪烁着羞惭至极的水光。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万俟冽的碰触他非但不觉得恶心,反而沉迷于那份屏除一切杂念的悸动,恋恋不舍
太可怕了
这样下去的话、这样下去的话
憬,别怕腿再张开一点呼呼腰,抬高我要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