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冽如一尊石雕的魔像般挺立于黑沉沉的氲氤之中,浑身浴血,几处绽开的伤口深可见骨。那双古井般深邃的眼睛依旧平静而冷酷,似乎整个寰宇毁灭在他眼前也不会引起半点波澜。
蓝憬则像被钉子钉在地上一样,全身僵硬,面无血色。面对着这片残酷的血腥,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这一切简直就像一场不合逻辑的噩梦
还没死吗
万俟冽张开眼睛,看到了碧蓝的天,四肢百骸传来的巨痛让他清楚地知道,他还没有被阎王爷收留。
自己都不得不佩服馓趺拐嬗玻
很想笑,可是不想牵动伤口活受罪。
周围十分安静,偶尔有风动鸟鸣,更突显出深山中的幽寂。他就这么安静地躺着,看白云变幻,数玄鸟惊鸿,细细品味着草莽间湿漉漉的空气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熟悉得就像已经在这里躺了一生一世。
曾经,有个人这样陪他躺着,在他耳边说要是这一刻永远停住该多好言犹在耳,人却走得那么决绝,连回头看一眼都不肯。
从那时起,他的心就永远停留在了这里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很想哭,可是不想让自己变得更凄惨。好在他还有一身铁骨,扛得住。
唯一遗憾的是,无法让脑袋一直放空。
那只小兔子应该已经逃跑了吧,算了,挺可爱的一小孩,逃了也罢。
顺便又想起昨夜遇上的那几个人,真是有意思见过不知死活的,还没见过像他们那样不知死活的。特别是那个老三,居然傻到拿别人威胁他,哈哈哈哈哈他连自己都不在乎了,又何况别人
"咳咳"糟糕,就知道不该笑的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脑后方十丈外传来,虽然极轻微,但似乎是脚步声
从声音判断,来人的武功不高,他足以应付。
"你你醒了"一道黑影从后方探出来,挡住了他头顶上那片晴空。
白嫩嫩的脸蛋,怯生生的眼神,像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兔子。
""万俟冽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吃了一惊为什么没有逃走呢,他不是怕他像怕鬼一样吗
"呃我、我去采了一些野果,你饿不饿"蓝憬战战兢兢地伸出手,献上两颗核桃大小的青果。
沉默依旧,万俟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看到三只眼睛两张嘴的怪物。
蓝憬吞了吞口水,声音越发颤抖"这个,是、是没毒的,我刚刚吃过了"
"你怎么还没走"打断他的话,万俟冽疑惑地问。
"咦"刹那间,蓝憬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里立刻迸射出万道莹光,如蒙特赦般激动地问"我可以走了吗"
""
唔,魔头当到这份儿上,他还真有成就感
看着那张满是期盼、喜上眉梢的小脸,他很残忍地丢出两个字"不、行。"
瞬间,似霜打了的茄子,蓝憬整个表情蔫了下去。
似乎可以听见他心里怨怼的哭泣,万俟冽忍住笑,不客气地使唤起这个忠诚的俘虏"扶我起来。"
"哦。"赶紧把怀里那堆野果放到一边,蓝憬半跪着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
刚直起腰,万俟冽立刻愕然地瞪着裹在自己身上的"这什么玩意儿"
"呃,那些是可以止血的草你的衣服都破了,所以我就"
"干脆撕成布条把我扎成粽子"
他咬牙切齿的样子顿时吓得蓝憬一哆嗦"我、我我我是怕你会冷,所以才多裹了点草"
因为起身的动作牵扯到伤口,万俟冽的牙咬得更紧了,说话也当然没有什么好气。
"这是什么地方"周围景色陌生的很,他记得昨晚用暗器射死那个青城派的匹夫后,全身脱了力,接着就啥也不记得了"我怎么会在这儿"
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蓝憬更加小心地回答"昨天你昏倒了,我不不想其实是不敢待在那个地方,就把你背到这里来了。呃我是向东走的,也没走太远"
"那倒是辛苦你了。"
蓝憬连忙摇手"不辛苦不辛苦,你很轻的。"
真的好轻,把他吓了一跳万俟冽的个子那么高,而且总给人一种山岳般的感觉,没想到实际上居然比他的小妹还要轻。
怎么会瘦成那样
"有水没有"失血太多,这会儿万俟冽的喉咙又干又疼。
"呃"蓝憬挠挠脑袋,再次捧过那些野果"这果子还挺多汁的。"
万俟冽不屑地扭头,凝神听了听树林里的动静,然后气定神闲地指着一处吩咐"你去那边抓两只山鸡回来。"
"诶"蓝憬叼着一只青果怔住。
"怎么"万俟冽瞅着他那张拧成麻花状的脸,牙根忍不住一阵颤抖,面具下的表情也不由自主地灰暗了几分。s某水的报料时间万俟大魔头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联想青杏、柠檬、醋嘎嘎
蓝憬吱唔了两声,不敢说他本来也想抓只山鸡回来果腹,可惜那些家伙的身手居然比他还矫捷,折腾了半天只逮住一把鸡毛
太丢脸了
"愣着干嘛快去"说罢,万俟冽又用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或者你愿意把你的血贡献给我"
"我去我去,我马上去"蓝憬立刻一骨碌爬起来,踩着风火轮似地冲进了树林里。
只听林中好一阵鸡飞狗跳一柱香时分过去了两柱香时分过去了
万俟冽望着那时隐时现的身影,额上青筋暴突那家伙是在干什么,玩捉迷藏吗
耐心告罄,他拾起一粒小石子,瞅准那只杂毛畜生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的机会,蓦地一扬手"啪"
短命的山鸡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栽倒在地,半个脑袋开了花。
紧追其后的蓝憬顿时怔住,昨夜那人头飞上半空的血腥景象瞬间像一道惊雷落在他头顶,劈得他头晕眼花、全身酥软。
万俟冽是个恶魔,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的下场就跟这只鸡谎耍
打,他打不过;逃,又逃不了怎么办怎么办
脸色苍白地怔在当地,泪水渐渐涌上眼眶
好半天,万俟冽才看到蓝憬提着山鸡举步维艰地出现,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成了山字形。
"过来"待他走近,万俟冽一把扣住他的脉急问"你被蛇咬了"
蓝憬摇摇头。
脉象还算正常,大约只是受了什么惊吓。
"坐下休息一会儿。"万俟冽松了口气,拿过一个野果递到他唇边"张嘴"
蓝憬乖乖张嘴咬住。
这小家伙一看就知道是生长在衣食无虑的好人家,有爹爹疼、娘亲爱,没经历过江湖中的大风大浪、残酷血腥也难怪像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
转开头,他压抑住血脉中那种暴虐的鼓动,收敛心神,盘膝而坐,抽出靴筒里的匕首一刀剁掉鸡头,就着创口吞咽起那腥热稠滑的液体。
难喝,却不得不喝。
等灌了一肚子鲜血后,他拿出别在腰间的小竹筒,扯开布塞,将蛇毒全数倒入口中,运功疗伤。
如果蓝憬这时候有勇气在他背后全力印上一掌,那从此以后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惜,万俟冽在他心里已经是"非人"的存在,不到万不得已,说什么他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下赌注。
"噶吱噶吱"地嚼着又酸又涩的果子,他凄哀地想念着万里之外的爹娘兄弟们虽然以前也常和蓝瑾一起偷溜下山,可从来没离开家这么远、这么久过。
也不知蓝瑾现下回去没有,要是回去了,一定会被娘亲修理得很惨吧唉
一个时辰以后,万俟冽疗伤完毕,精神好了许多,生火把那只山鸡烤了,两个人对付着填饱肚子。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这附近哪里有人家"身上的味道让万俟冽皱眉他们两个实在都需要好好洗刷洗刷,换套衣裳了。
蓝憬想了想,答道"没看见,不过东边有条小路,顺着走的话"
"那就走吧。"万俟冽站起身,由于速度太快,脑袋一阵眩晕,踉跄了下。
"你"蓝憬本能地想伸手扶住他,可脚刚迈出去一步,又立刻警戒地缩了回来。
他从小就听过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嗜血罗刹"绝对不会比那匹狼善良多少。他已经想清楚了,自己没有见死不救已无愧于心,趁现在魔头还没有完全复原,赶紧寻条退路才是上策
沉默无语的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羊肠小道向前走着,不多久就看见了一个小村落。
十来户人家,连间象样的砖瓦房都没有。这时正是晌午时分,各家屋顶上都飘着炊烟。
小山村民风淳朴,向来日不闭户。万俟冽大步闯进了最近的一家,二话不说先在屋里跺出两个大脚印深达一尺的大脚印。
正在吃午饭的一家六口顿时被他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吓得手足无措,碗盘、筷子掉一地。
两个哇哇大哭的小孩子扑到爷爷奶奶怀里,老人紧紧抱住他们退到了墙角,口中喃喃祷告。
"拿两套干净衣服给我"土匪阴森森的目光刀子一样刺到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身上,吓得他一哆嗦,结结巴巴地喊媳妇赶紧照办。
眼见万俟冽浑身煞气地闯进人家屋里,虽然蓝憬明知道如果他想大开杀戒自己也无力阻止,但从小受爹娘教导的侠义精神让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冲进去,紧紧抱住万俟冽的腰大喊
"不要杀他们不要杀他们求求你,他们只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平民百姓啊求求你别杀他们"
"放手。"咬牙,青筋。
"不要滥杀无辜,求求你求求你"
"我叫你放手"用力咬牙,青筋暴凸。
听出来万俟冽的怒气已濒临爆发边沿,蓝憬心弦一颤,终究还是屈服于魔头的淫威之下,含泪慢慢松开了手。
"大、大王我男人的衣、衣裳不多,这些你都拿去吧"村妇浑身颤抖地从内室出来,手上捧着一叠布料粗糙却也干净的衣物。
万俟冽冷哼一声,斜眼瞪着蓝憬"银子。"
"呃"蓝憬错愕的同时,乖乖把钱袋从怀里掏了出来。
大魔头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过,入手的分量令他轻蔑地撇了撇嘴,干脆整袋丢到桌上。
"拿上衣服,走。"转身迈出门槛,他头也不回地吩咐。
"呃"蓝憬张大嘴,瞄了瞄桌上的钱袋,再瞄了瞄万俟冽渐渐远去的背影,最后瞄了瞄呆若木鸡的众人。
"那个谢谢"他面红耳赤地接过村妇手上的衣物,一边干笑,一边追着万俟冽的背影落荒而逃。
是不是他的错觉万俟冽走路的速度似乎比来时快了许多
真奇怪
此刻,蓝憬的心里涨满了惊讶和疑惑他居然会给钱呃虽然不是他的钱,但他居然知道拿人家东西要给钱那个传说中穷凶极恶、强取豪夺的"嗜血罗刹"呃
这就同当初看见万俟冽烤肉吃的时候一样令人不可思议
完全不像是"嗜血罗刹"的作风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望着万俟冽健步如飞的身影,一些琐碎的画面走马灯似地在他脑海中闪过
山洞中,一件带着血腥气的衣衫"呼啦"一声罩在了他身上"有总比没有好。"
火堆旁,烤得呲呲作响的蛇肉大方地向他递了过来"小心烫。"
破庙里,万俟冽解开他的穴道,一语不发地从怀中掏出两个野癞梨放在他面前
打斗中,"小心"万俟冽飞扑而来,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拉出破庙"轰隆隆"眼前瞬间沙砾飞扬
树林内,他提着山鸡回来,万俟冽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脉搏,皱眉问"你被蛇咬了"
这些,都不该是"嗜血罗刹"会做的事啊
他不是冷血的魔鬼吗他不是吃人的妖怪吗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一个荒诞的念头渐渐在他心里成形
莫非莫非,"嗜血罗刹"万俟冽,居然还有良心
第5章
第五章
良心,善良的心。
要是十天前有人告诉蓝憬"嗜血罗刹"万俟冽是个还有良心的人,他不笑趴在地上才怪
本来嘛,"嗜血罗刹"冷酷残暴、杀人如麻、茹毛饮血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会说这种话的人不是疯子就是白痴。
可偏偏,如今得到这个结论的,竟然就是他自己
"我一定是疯了。"蓝憬屏住呼吸,让整个身子沉入冰凉的潭水中,好让发疯的脑袋清醒清醒。
万俟冽在不远的岸边小心翼翼地清洗身体。刀伤剑伤,新伤旧伤,丑陋地遍布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体上,沾不得水,他只能用裤子上撕下来的破布打湿了在伤口周围轻轻擦拭。
蓝憬敷的那些草药多少有点效果,伤口没有化脓溃烂,恢复得还挺快。
擦完澡,他拣了一件从农户那里强买来的衣服穿上,虽然稍微短了点、宽了点,但他已很满意。
因为衣服上有种曝晒后充满了阳光的味道,而不是血腥味。
这里是一处僻静的山谷,蓊郁的林木,高耸的山崖。一条细细的流瀑碎玉溅珠般从山崖上垂挂下来,注入幽深碧绿的潭水里,蓝憬正光着身子在水中穿梭沉浮。
真是毫无警戒心的小东西。
万俟冽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在那白皙光滑的身体上游移。
少年的身体正值最旺盛的发育期,从头到脚的每一寸肌理都鼓动着青春的韵律。在灿烂的阳光下,粼粼的碧波中,那象牙白的躯体泛着珠玉一般的光泽,晶莹剔透。
平实坚韧的胸膛、修长匀称的四肢、纤细柔滑的腰腹、紧窄起伏的的圆臀一处处,都是神明最完美的雕琢。
十五岁时,他也曾经躲在远处偷偷注视着这样一具洋溢着青春的健美胴体,既渴望又惧怕,只一眼,已让他的心像战鼓般雷鸣急响,脸像炸虾般通红火烫。
不该的、不该的
可是他的魂像被施了某种魔咒,压抑不住,束缚不了那么不管不顾、无怨无悔地向那个人飞奔而去。
冽,你也下来嘛,这水好凉,好舒服哦
哈哈哈哈哈下雨啦下雨啦
咦,冽,你看、快看有两条金色的鱼呃
要是我们也能像它们一样,无拘无束,一辈子在一起该多好
同门学艺三载,他和他,打破了那道禁忌的篱墙。
水乳交融,山盟海誓,曾经契合得那么紧密无隙的两颗心,坚信着永远不变。
傻啊,真傻
人,不是只为自己活着的。
那天,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犹如跌落的水晶,清脆一声,粉身碎骨。
他没有错,他也没有错,他们只是忠于自己的感情,只是用尽全力去相爱而已啊
那是谁的错是他那刻守礼教的父亲以死相胁的母亲还是对自己视如己出的恩师
不,他们都没错,因为那是关心、是爱护、是恨铁不成钢。
早已连成一体的两颗心被狠狠撕裂,那些甜蜜的笑容、缠绵的情话,终成一场镜花水月,过眼云烟
他走了,那么决绝地地走了,头也不回。
一路洒落的泪滴写成两个字永别。
永别
"你怎么了"少年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咔嚓一下剪断了他的思绪。
万俟冽陡然一震,抬眼望着近在咫尺的蓝憬,立时低咒一声该死,居然连别人如此接近了还一无所觉
蓝憬已经穿好衣服,那农夫的身材比他壮了太多,粗糙宽大的衣裳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肌肤莹白如玉,别有一番诱人窥探的风情。
"领口扎紧一点"万俟冽粗声粗气地吼道,扭头翻身而起,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呃"蓝憬低头看了看,每一颗盘扣都有好好地扣着啊"衣服大我有什么办法"
小声嘀咕两句,他弯腰把裤腿折了几折,甩着袖子跟上万俟冽。
一边走,一边好奇地盯着前面那道瘦削的身影刚刚,他不是眼花吧"嗜血罗刹"万俟冽竟然会流露出那么悲凉、那么寂寞的眼神
说实话,他的样子虽然像鬼一样,不过那两只眼睛到真是长得不错炯炯有神,黑得发亮,像暗夜里闪耀的星子,又如巍巍雪山里埋藏千年的冰魄,坚硬、冷酷,不可动摇。
但刚刚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这个男人的眼中看到一丝脆弱
那一瞬间,这个桀骜的男人不再稳如山岳,倒像一片无根的浮萍,孤独且找不着方向。
蓝憬越来越迷糊要不是亲眼见过他杀人的残酷手段,他真要怀疑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嗜血罗刹"了。
这两天,万俟冽有点不对劲。
平时一只山鸡腿就可以打发一顿的人,突然胃口大开,一顿要吃上一整只鸡或四五条蛇。
平时填饱了肚子就静静打坐的人,突然像身上长了虱子似地坐立不安,不停地在周围走来走去,还时不时发出困兽一般的嘶吼。
"呜噢噢噢噢"
我的娘呀
蓝憬远远地缩成一团,两串眼泪不争气地挂成瀑。
明明烈日当空,背后却一个劲儿地冒着凉气。
不能怪他胆小,实在是万俟冽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会随时"嘭"地一下变成一头熊、一只虎或者一匹狼什么的。
妖怪啊t-t
这两天他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逃跑,可经过的地方不是乱石成堆的荒地,就是连棵大树也没有的山丘,别说逃了,躲都没地方躲
怎么办怎么办
"你在看什么"
"哇啊啊"突然杵到面前的一双赤红充血的眼睛吓得蓝憬三魂不见了七魄。
凶神的嘴咧成一个可怖的弧度,对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你现在想逃跑已经晚了。"
"我我我我没、没有"心脏像被掐住,血液一下子停止了流动。
"哼,"万俟冽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提起来,冷笑道"放心,我是不会把宠物弄死的。"
宠宠物
蓝憬还没搞明白他的意思,蓦然一阵天旋地转,他已经被万俟冽丢上了肩头。
纵跃、飞掠,宛如一只乘风而翔的鹰。万俟冽又施展开他那绝世轻功,在山野间急驰。
来不及了,就快来不及了身体的警讯越来越强烈,那该死的毒又要出来作怪了
由于这次他受伤内力耗损过多,发作的时间只怕会提前好几天。
来不及了,果然来不及了蓝憬在万俟冽肩上默默地流着眼泪和鼻水这两天万俟冽能吃能睡,体力恢复得怎么会不快都怪自己优柔寡断,下不了决心现在好了吧,啥逃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蓝憬啊蓝憬,你怎么这么蠢
"唔"刹那间高度的落差让他的胃一阵紧缩,翻腾不已。虽然已经有过好几次这样的经验,可实在没办法习惯。
就在他终于忍不住要吐出来的时候,万俟冽突然停步,把头昏脑涨的他卸了下来。
蓝憬闭上眼睛定定神,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睁眼四顾这儿竟是一处险峻陡峭的岑岭就在他面前两丈处,像被盘古用巨斧劈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两边峭壁耸立,云雾迷漫光是看看,就叫人心虚腿软,喉咙发干
这万俟冽该不会想把他从这儿丢下去吧
蓝憬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胆战心惊地看向身边的黑面神。
黑面神正似笑非笑地打量他。
蓝憬禁不住激灵灵地一哆嗦。
"准备好了"欣赏够了小兔子颤栗惊恐的模样,万俟冽不紧不慢地问。
"不、不不要"蓝憬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腔,湿漉漉的眼睛晃动着惶急的光"请你放过我"
"别废话,过来"哼了哼,万俟冽冷幽幽地命令。
虽然蓝憬承认自己比较胆小懦弱,但若这时候还束手待毙、任人宰割,岂不是连猪都要唾弃他
本能地向后挪步,他捏紧了拳头,从双眸深处射出的两道锐芒让他看上去不再像只小兔子,倒像只色厉内荏的小狼崽。
"怎么,想孤注一掷了"万俟冽平静又低柔的问,"你以为你能在我手底下走出几招"
还是没有说话,蓝憬惨白的脸上全是一派豁出去的决然神色,还有那么点视死如归的悲壮。他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万俟冽的动静,胸口起伏不定。
"蠢材"万俟冽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话音未落,瘦削的身影已幽灵般闪至蓝憬面前,五指朝他当头扣下。
在此危机存亡之际,蓝憬瞬间将一身武功发挥出了超常水平,闪跃腾挪,拳脚齐出虽然他年纪小,武功没有几个哥哥厉害,但好歹也是同一个当过武林盟主的爹爹教出来的。
掌风如刀,直取万俟冽颈侧;腿影似雨,连环踢向万俟冽小腹。每一击,都倾注了他全身所有的真力,在连绵不绝的穷攻猛打中,还确有几分狂风暴雨般的威势。
所以说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然而,在万俟冽眼里,蓝憬的攻击只不过是困"兔"之斗罢了,非但不具任何威胁性,反倒别有一股撒泼逞强的可爱劲儿。
他斜斜勾着唇角,也不还手,只在蓝憬的掌风腿影间穿梭来去,悠然自得。
"你你"爆发力衰竭之后,蓝憬喘着粗气,动作缓慢下来,一双怨恚不甘的眸子死瞪着万俟冽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这魔头根本就是在拿他当猴耍
"怎么,你玩累了"万俟冽懒懒散散地问道。
蓝憬一咬牙,趁他飘然后退的机会,身如离弦之矢,迅速掠出六丈开外,反身便逃。
"玩够了就乖乖听话,否则可是要受罚的哦"高大的身影蓦然横在眼前,蓝憬只觉得一股尖锐似锥的劲风朝自己胸口撞来,身体顿时无法动弹。
"你说,不听话的宠物该受什么惩罚呢"一只手指抬起他的下巴,万俟冽低笑着,用湿热的气息摩挲着他小巧的唇。
由于惊骇,原本红润的嘴唇变成了泛白的淡粉色,像初绽的桃花在风中轻颤,流溢着诱人采撷的娇美。
蓝憬咬紧牙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那凄惶无助的模样令大魔头越发觉得赏心悦目。
"打屁股好不好"幽邃的眼睛转化成比浓墨更深的颜色,万俟冽用前所未有的沙哑嗓音温柔无比地询问。
蓝憬依然像块没有生命的石头般僵立着,心似乎已经逃到了遥远的天涯海角。
"不喜欢吗"粗糙的大手揉搓着滑如凝脂的白嫩脸蛋,压迫性的气息瞬间覆盖了蓝憬全身,强行拉回他超然物外的心"那就这样吧"
下颚被手指固定成上仰的角度,那朵楚楚可怜的粉色桃花蓦然被含入了大魔头火热的嘴唇中,狂烈地吮吸、噬咬。
蓝憬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石化的身体仿佛被雷公锤狠狠敲了一记,瞬间震裂成九千九百九十九块。
要、要被吃了
嘴,要被这个恶魔吃掉了
霹雳一般闪进脑海里的念头让他吓得魂飞魄散,心里狂叫着想逃跑,却无奈连扭扭脖子都办不到。
万俟冽蹂躏够了娇弱的花瓣,大掌用力捏开蓝憬的下颌,湿热的舌尖强行闯入,在他口中蛮横翻搅,汲取甘甜。
"呜不"被点穴的蓝憬,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地方只剩下了嘴,可悲的是,奋力挣扎的舌头反而进一步刺激了掠夺者的感官。
野兽般的气息,强取豪夺的吻,使他的体表窜起了一阵又一阵鸡皮疙瘩,既是恶心更是恐惧。
生怕大魔头把他的嘴唇或舌头一口咬下来,口腔里的神经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敏感过,被碰触、被舔弄、被纠缠的感觉,一点一滴,细针密缕地烙印在他脑海深处,烫得他眼前金星乱冒。
终于,长长的一吻结束,桃花沾露,越发显得晶莹娇艳。
"果然是极品"万俟冽舔掉他唇角的清亮流丝,意尤未尽地赞叹。
蓝憬狼狈不堪地急剧喘息着,苍白的脸庞在恐惧的煎熬下扭曲变形,全身簌簌发抖如果不是被点了穴道,他恐怕早已软瘫在地了。
"小东西,没有我的允许你别想跑,记清楚了"说完,万俟冽再次在蓝憬唇上落下一记警告性的浅啄,便扛着他走回悬崖边上。
呼啸的山风打着圈来去,寒瑟得直透毛孔。看不到底的绝壑像妖魔张开的大嘴,狞笑着等待送上门来的美味猎物。
冷汗自眉骨滑入蓝憬的眼珠,刺得他连眸子都在颤抖。脑袋被逆流的血液充斥着,没办法揣测万俟冽的心思,只木然地从耳朵接收到一个幽冷的声音"要下去了"
万俟冽看准方位,揽紧了肩上的人,毫不犹豫地向着那无底深渊飞身而下。
"啊"霎时,高昂颤抖的惨号声拖着破碎的尾音划破了蒙蒙雾氲,在空旷的山谷里反复激荡。
两个人的身体直线下落,微微倾斜的陡削山崖飞速上升,风声利啸,雾气分合。
万俟冽时而在突出的石块上一击,时而在崖壁上的藤萝间一拽,一泻一顿,一顿一泻地减缓着下落之势。
眼见布满嵯峨岩石与厚密野草的渊底向他们迎面而来,蓝憬的嗓子已经完全嘶哑,心脏即将爆炸,就连眼睛都不会闭了
一个趔趄,虚软的双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蓝憬按着胸口,稀里哗啦地呕吐起来。
虽然已经脚踏实地,可他的心依旧像吊在半空,揪得发疼。
万俟冽不耐烦地抛下他,独自向以前发现的那处山洞走去。
峡谷中的地形凹凸起伏,长满奇花异木。由于云雾缭绕,空气十分潮湿,四周清新得如刚出水的莲花。一片满覆青苔的嶙嶙乱石中央,流过一道翻跃着晶莹浪花的小溪,潺潺之声给这方清冷的天地平添了几分生气。
蓝憬好不容易止住了呕吐,虚弱地爬到溪水边,汲水漱口。
晃动的水波中,自己的影子像鬼一样难看。
他呆呆地坐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时而用袖子抹掉滑落两颊的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受这种罪啊
明明是要去金陵欣赏杨柳岸,晓风残月的
明明是要去杭州品尝西湖龙井,东坡肉的
现在却凄惨地坐在这种鬼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偏偏要让他这么倒霉地遇上万俟冽啊
"王八蛋"愤怒地狂吼一声,蓝憬抓起颗石子就用力砸了出去。哎哟某水抱头鼠窜g反了反了==#小样,看老娘不虐死你
对岸,齐胫的野草中一阵窸窣急响,竟有一条儿臂粗细,黑得发亮的毒蛇受到惊吓,霍然昂首吐信。
"呀"蓝憬大叫一声跳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反身跑远。
游目四顾,万俟冽竟已走得无影无踪,蓝憬不禁大喜这可不是逃走的最佳时机吗
他精神一振,立刻连蹦带跳地开始寻找离开峡谷的道路由于谷中阴湿,地表长满了茂密的藤蔓野草,又有无数蛇蝎虫蚁,不用轻功的话简直没办法前进。
峡谷两边的峭壁极陡,几乎与地面垂直,插入茫茫云霭中也不知有多高,完全没有离开的可能。只能顺着峡谷的走势,在南北两头找出路。
一路沿溪而行,蓝憬先去到北头,没走多久就被云中垂挂下来的一条又急又快又大又阔的莹白瀑布挡住了去路。
水花澎湃奔腾,咆哮着坠入深潭。照谷中溪水的流量来看,潭下应另有出口,却不知流入山底多深。
蓝憬沮丧地回头,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南急行。
借着树林遮掩行迹的同时,他提高警觉四下打探,生怕又撞上某根人形树桩没想到行了大半个时辰,那魔头竟像是消失了似的,完全不见踪影。
天色渐暗,蓝憬的肚子开始咕咕直叫。
好在林中的奇花异树结了各种散溢着不同清香味的果实,他不怕毒,顺手便摘了几个裹腹。
一刻钟之后,蓝憬终于走到了溪水的尽头处溪水仍然向前流淌,但却是流入了地下。
他呆呆地面对着眼前耸岩合抱的绝地,终于想明白为什么入谷以后万俟冽就放任他自由来去了。
他根本已是瓮中之鳖
"喂"一声暗哑的低喝蓦地在蓝憬耳边炸响,惊得他浑身一哆嗦"不用再面壁思过了,去捡些干柴回来,快"
冷冰冰的语调中还带着些似有若无的戏谑意味,蓝憬紧张地转身四下张望,却连万俟冽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这里"不耐烦的声音再次传进耳中,虽然听起来好像近在咫尺,但再怎么看,附近还是没有人莫非,他用的是"千里传音"
蓝憬寻声远眺,终于在东边光秃秃的崖壁上看到了万俟冽的身影。他正站在一个离地面约两丈高的黝黑石洞边,双臂环胸地向自己望过来。
明明看不清面目,蓝憬却觉得自己的皮肤仿佛被他那锐利的目光扎出个口子,什么勇气啊、信心啊、力量啊统统跑得无影无踪。
他耷拉着脑袋,认命地走进树林里开始拾柴。
山壁上的万俟冽微微一笑,返身走回了石洞里。
这石洞洞口并不大,里面却挺宽敞,可惜光线只能照进三尺方圆,后面大半地方都黑黝黝的。好在万俟冽是故地重游,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
洞内依旧相当干燥,没有地衣,也没有鸟兽粪秽。两块平整光滑大青石上,还有他过去留下的一件皮裘、一柄小刀、半竹筒食盐和火绒火石等物。
用携来的一把松枝当扫帚,他把地上的沙土碎石大略清扫一遍,幽幽地叹了口气接下来,又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要窝在这里了吧
蝎子、蜈蚣、金线蛇;斑蝥、蟾蜍、黑寡妇
每天,万俟冽都要捉回各种各样的毒物,或生吃,或取毒。
在家里的时候,蓝憬也看过娘亲炼毒的过程,用的原料也差不多可在娘亲手上,这种工作不但丝毫没有让人恶心恐惧的感觉,反倒别有一种妖艳精湛的美感。
相形之下,万俟冽的做法实在粗糙得让人不敢恭维。
"呕"看着他把那一竹筒不知是绿是蓝是红是黑的腥稠液体喝下去,蓝憬终于忍不住第九次捂着嘴巴冲出了山洞。
某水拈着一只绿油油滴小树蜥和蔼可亲地对冽冽招手来,宝贝张嘴
万俟冽啊
啪呲小树蜥绿油油滴小尾巴悲愤地在冽冽嘴角挣扎。
蓝憬抓狂地指着某水的鼻子==#不要啊不要不要不要你敢这样做我从今以后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和他接吻
某水切米意思
三天来,他不仅像个小厮似地任万俟冽呼来喝去,时不时受到这样的视觉荼毒,还要忍受被大魔头那吃人的目光笼罩的精神压迫这种非人待遇让他满面阴霾,憔悴得几乎不成人形。
真是想不通那魔头练的是什么魔功,就算能天下无敌又怎样要吃那么多恶心至极的玩意儿,这种武功求他练他都不练
"呕"光想到就反胃
大口大口呼吸着山谷里的清新空气,蓝憬沿着溪流漫无目的地走着,试图好好整理一下自个儿乱成一团的思绪。
万俟冽究竟打的是什么注意
说来也奇怪,他明明是那么邪恶、那么残暴的一个人,可自己落到他手里至今,虽然被吓得够戗,却并没有真正受到一点儿伤害。
顶多也就是被警告性地舔舔嘴巴罢了。
在崖顶上那一次,他自以为必死无疑,吓得脑袋都懵了,感觉除了恐惧还是恐惧。后来在谷里住下,又因为利用抓鱼的借口潜水找出路被看穿而警告一次;夜里不愿意和他同盖一件皮裘偷溜不果而警告一次。
说不清为什么,后来这两次,虽然他依旧怕得心跳如鼓,但恐惧中又有种奇怪的酥麻感让他醺醺然不知身在何方。警告结束时,总是脸红气喘,头晕脑热。
唔,如果不用考虑现实的情况,光享受那种感觉还真是挺舒服的
手指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嘴唇,轻轻摩挲。
如果现在他眼前有面镜子,蓝憬绝对会被自己那嫣红如霞的脸颊、迷离氤氲的眼波和正渴求抚慰而微微开启的红唇吓到脑抽
当然,如果这副表情被万俟冽看到的话,肯定二话不说再给他了来一记狠狠的、长长的、火辣辣的"警告"吧
可惜,落花人独立,只能便宜了四周的草草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