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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瑟在御,宠辱两忘 第16节

作者:我独顽且鄙 字数:7880 更新:2021-12-31 16:43:45

    “那要是实在伤心怎么办?”少年略有些赌气,问道。

    “实在伤心嘛,”赵让笑笑,“就哭在没人知道的地方,或者,找人打一架。”

    这方法还真是新鲜,少年听得瞠目,愣愣地重复道“打一架?”

    赵让含笑点头,重望向桂花树,缓缓道“当年先父过世,我不得不代履其职,丧父之痛无人可诉,你想,大将登坛,未下指令先嚎哭一场,可像话么?”

    见那少年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他才继续,“年少位高,更不敢轻易流露半分不安,怕遭人轻视。但心里却实在难过,一段时日里夜夜瞪眼苦熬到天亮。之后却是找到了个办法,半夜三更偷偷溜上山,狩猎昼伏夜出的野兽。”

    “所以是找了野兽打架?”少年一双眼亮光闪闪,也若暗夜之猎人。

    “是啊,第二次,便好多了。亲卫三十多人,轮流陪我过招……”赵让一笑,也觉自己荒唐,轻轻摇了摇头。

    “第二次是什么事?”

    少年的敏锐令赵让颇为意外,他略迟疑,还是诚实地回答了少年,声音放至极低“我的……长女夭折。”

    这事于赵让,出口便是极痛,长女夭亡时四岁不到,那是他与正妻的第一个孩子,夫妇两人爱若至宝,视作心肝,尤其是正妻,据五溪习俗,头生儿是女孩,乃家族兴旺的象征。

    可惜这孩子却是苦命,阳寿竟是如此之短。

    见赵让脸现凄然,少年暗悔自己多嘴,他急着要将赵让注意力转开,脱口道“那我现在与你打一架好不好?”

    赵让讶然转头,看向一脸肃然的少年,似笑非笑地摇头拒绝“不好。”

    “为什么?”

    “你打不过我。”赵让不留情面地道,眼见少年又垮了脸,轻笑起来,“开玩笑的。这样好了,你先告诉我名字,我就陪你过过招。”

    “李铭!”少年目光灼灼,话音一落,整个人犹如豹子般蹿起,直扑赵让。赵让笑赞了声“好”,急退数步,闪身避开,并不还手。

    李铭拳掌交替而出,他身高不及赵让肩膀,攻击赵让的上半身可说是吃力不讨好,他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转而全力放在腿脚上,尝试着去扰乱赵让不停腾挪的步法。

    赵让逗李铭出手,本就是试图从中看出些门道来,既然前太子妃全无武艺,那李铭的身手必然是另有人传授,他边游走闪避边留心观察,见李铭虽显然无太多与人交手的经验,动作转换略有迟滞不顺处,但招式却极为规范到位,一板一眼,并无大错。毫无疑问,必是有精通武艺的高人亲授指点,光凭自己,天资再高也不可能悟到这份上。

    交手有一炷香的功夫,李铭先行放弃,他颓然停住,无聊地看向赵让,叹气道“算了,我的确打不过你……你都还没跟我打……”

    赵让顿了脚步,笑对李铭道“你基础很好,只是需要时间与练习——高徒必有名师,陛下这后宫还真是藏龙卧虎。”

    “什么呀,”李铭闻言失笑,“这才不是宫里人教的呢!”

    “不是吗?”赵让目光闪动,惊讶道,“我还以为是哪位大内高手。”

    李铭有些得意洋洋,笑道“哪来的大内高手,这是……”话到一半,他倏然顿住,脸色颇有些尴尬,勉强接道,“反,反正不是宫里人教的。”

    赵让心念电转,虽说李铭警觉性极高,未曾把话说完,但从中亦可推知,只是这结论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不是宫里人,就是授业者来自宫外,但九重禁地,这人却是打哪来?

    总不能这对母子还时不时有离宫外出的机会?

    一时间赵让真不知李朗这后宫是怎么个回事了,原来本身就怪象频生,他这个降将身份的大男人住进来,仿佛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思忖着下次若能见到李朗,必要向他询问冷宫住客的事情,赵让虽对前太子妃有诺在先,但到关乎谋逆作反的事时,却是顾不上私义。

    李铭见赵让沉吟不语,耳中听到内侍打更的声音,知道是时候该回去了,他本受母亲所托来打探皇帝驾幸静华宫的事,如今也算得了个肯定答复,就是自己心头徒然添了份惆怅,想到李朗——那现在龙座上的人乐得拥有赵让,周身都不舒畅。

    “……赵让,”李铭忽而叫了声,他仰头盯着赵让的脸,闪过一丝犹豫,咬咬唇,还是开口道,“那个姓谢的,就要回来了。虽然皇帝现在护着你,但是……谁知道呢!你还是早做准备吧……”

    这却要赵让怎么准备?此地插翅难飞,何况赵让还有长乐羁绊,李铭把话出口后又是一阵懊悔,徒劳令赵让不安,何必呢?

    但赵让却是朝李铭温和一笑,拱手为礼道“知道了,多谢。”

    李铭低头,告辞向正门而去,走出十来步远,不由回头,再望了眼赵让,心中烦躁,若他违背母亲意愿,为赵让求情,不知有无效果?

    而李铭所忧心之事,也正是李朗要直面的麻烦。

    镇北大将谢昆今早一入金陵地界,李朗便接到专职探信查访的皇城司探子密报,而在这之前,他刚刚手拟了份密旨,交予特使送往蜀国。

    然后他便在御书房内苦思,谢家父子必定会向他发难,要他交出赵让。他该如何应对,才能既保赵让的命,又不让他当众受辱,同时,还得拖住谢家令其不至于狗急跳墙呢?

    似无良策……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办?作者表示不知道……

    大纲已经被吃了=。=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

    谢昆暂去戍边之职返回王都,本是为的家事,但大将军回朝,照例先行入宫见驾,李朗在御书房宣入谢昆。

    行过君臣之礼,李朗给谢昆赐座,谢昆再拜谢恩,坐于下首。

    李朗见谢昆一身干净朝服,须发齐整,全不似风尘仆仆的模样,知道他已是回过谢家,但并不点破,只笑道“知遥辛苦,北方边境现在可还安定?”

    “回陛下话,夏秋之际,北寇少有进犯。臣接自大梁谍报,敌方似有蠢蠢欲动之像,若此时备粮草衣甲,秋冬则可能大举侵境劫掠,臣日夜视察布防,不敢稍有迟纵怠慢。”谢昆道,谈及这关乎生死存亡的军国大事,他的声音仍是倦懒无力的,听之不似一名保家卫国、身负守土重责的大将,倒仿佛日渐垂暮的老人,中气还不如年近花甲的其父谢濂。

    李朗目视谢昆,虽对他的颓废状暗自不满,并不出声斥责,反是柔声道“都是自家兄弟,知遥何必拘谨。”

    谢昆两年多未曾归家,倒不全是因为北防要务繁重,另外事出有因。

    谢家父子虽在东楚朝堂权势熏天,但并非父慈子孝的楷模,两人在数年前,因着一事一人颇有嫌隙。只是谢濂毕竟为家长,尽管谢家倚势的是谢昆手中兵权,但这场父子相争,仍以谢濂遂愿告终。

    自此除非家中大事,谢昆纵然回金陵述职,也只是留在城中的将军别馆,而不是住在谢尚书府邸。

    此事闹起的时候,李朗从最初的作壁上观,到断然出手,暗助谢昆一臂之力,为的就是哪天能靠此挟制谢昆。

    他为求谢家施以援手,助其上位,是曾刻意留心过谢家父子的性情品格的。谢濂不说,谢昆和其父是大相迥异,虽为大将,实则爱文不爱武,只不过是长子职责所在,为家尽忠,情非得已罢了。

    而且谢昆自命风流,性好美色,也曾有过“一夜无陪眠,百骸不舒畅”的时候,谁料得到这样的情种,命中注定也要遇到个克星,无端端生出个软肋,被李朗制住。

    从李朗出手相助并妥善安置谢昆的心头肉后,谢昆也投桃报李,或明或暗地在些不甚要紧的大小事上支持李朗。

    李朗正要借机分化谢家父子,而谢昆面对年轻的皇帝,也是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挑破父亲交代之事。

    他在边境收到父亲谢濂以公文急件投递的家书,得知谢吾已死,并无太多感触,他们兄弟关系向来不睦,他打心底轻视不学无术只懂吃喝玩乐,且还不将他这大哥放在眼中的弟弟,但见到父亲口气生硬地要他速归,谢昆当时就头疼不已。

    不久后皇帝的谕旨也到了,令他回来送胞弟一程,谢昆便再不情愿,也不能违旨任性,只好把军中事务草草交代,率领两队亲兵,动身返回王都。

    刚入了城,便有谢濂派家丁早早等候在城门侧,一见谢昆的马队便上前拦下,叫着谢大公子的名号,直道老父久盼儿归,还请谢昆先回家转转。

    当着众部将的面,谢昆只好按捺火气,无奈依从。果然一入家门,便被谢濂找去。彼时虽离谢吾离世已近小半个月,夏季炎热,尸身早已下葬,但灵堂却未撤下,专是为了等谢昆。

    谢濂站在灵堂前,背对门,仿似未曾听见谢昆的脚步声,直到谢昆唤声“父亲”,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头,他才缓缓转过身来,目中满溢哀与怨“你终于是回来了啊,你爹真该高兴,到底不是连心爱的儿子被贼子杀了,也孤立无援、无处哭诉……”

    “昆儿不孝。”谢昆唯有道。

    谢濂长叹一声,苦笑“为父知你心有芥蒂,但今家势颓败,李家欺凌到头上了——李朗那黄口小儿,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竟是把罪魁祸首藏入了后宫!哼,只扔了具小贱人的尸体打发我们!”

    他见谢昆并不答话,便自行将所知的来龙去脉义愤填膺地一一道来,说到最后,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谢昆沉默苦候,良久不见老父收泪,无可奈何,也只有问上一声“爹要昆儿做什么?”

    听谢昆发话,谢濂这才抹了泪,叫起谢昆,将早已盘算好的主意娓娓道出,听得谢昆直是皱眉,为难道“父亲,这妥当吗?毕竟是皇帝……”

    话音未落便已被谢濂打断,吏部尚书冷笑着道“能怪得谁?当年若不是我们家族鼎力支持,他李朗能有今日?不过坐了几天的宝座,真就自认了天子。昆儿,你有什么好顾虑的,别忘了当今太子可也是半个谢家的人。”

    谢昆不再顶撞,他从小到大,已是听了太多遍曾祖如何力挽狂澜,定都江南,创开国伟业,却仍守臣子之道,奉尊元帝的故事。

    祖先之居功厥伟,才换来谢氏如今的家大业大,谢家理当如日中天。

    皇帝李朗无疑是忘恩负义,若非谢家,李氏神器早就毁于乱华异族之手。

    谢濂当然有他的道理,只是谢昆已不爱听了,早在那事之后,谢昆便觉得谢濂口口声声为家族兴旺,事实上,谢家便等同于他谢濂,任何有违谢濂心意之事,便是对谢氏列祖列宗的离经叛道。

    他如今见李朗含笑温言,叫得声“自家兄弟”,心中暗叹口气,仍是硬着头皮道“陛下,臣听闻……臣弟之死,另有隐情?实则是……惨死于南越僭王赵让之手?”

    李朗听谢昆问起,神色戚戚,浩叹一声,并不答话,却从书案上取了一份文牒交由谢昆,低声道“要说隐情,倒还真是有,知遥且看看。”

    见是份驿报,谢昆心下已犯了狐疑,待定神看去,不由大吃一惊,他本是武将,自然知道这局势的要紧之处,正要发问,抬头见李朗目光炯炯,到口的话不由吞咽了回去。

    但李朗却是开口了,苦笑道“知遥,伦山强夺来的少女,正是那赵让僭后的妹妹。赵让开城投降之际,我曾允他绝不伤其亲眷。如今南越生乱,只怕与伦山年少荒唐之举不无关系,你说……我若真把赵让当众正12法,消息传到南越,他手下那群将领,可能轻易罢休?”

    谢昆与谢濂相比,到底是不是全然将家务置于国事之上的人,他听李朗这说法,不禁连连点头。

    赵让便是僭王也是主动归降,而非战败被虏,若不是他本就是东楚臣子,依照惯例,还当封给他个无足轻重的爵位,保他及亲眷衣食无忧地过完此生。

    既然他身份尴尬,那惩戒是轻是重,依理就该由东楚皇帝酌情定夺,尽法处治,旁人不当有太多置喙。

    只是老父所托,若不依令行事,到时又难交代,谢昆为难良久,终还是将驿报捧还皇帝,跪地道“陛下所言极是……臣弟,确有行为失检之处,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只是臣还望陛下念在旧有情份上,莫要将此事大肆宣扬。”

    “这个自然。”李朗满口答应,又听谢昆说起领回守疆的亲卫,希望皇帝能拨冗,大驾亲往营地巡视,以鼓舞士气,更是不假思索地应承。

    谢昆踌躇着试探道“闻听那南越僭王文武双全,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知陛下能否携其同行,让久见北狄西戎的弟兄们开开眼界?”

    他这话说得甚不成体统,叫皇帝领着降将见守土将士,却是哪门子道理?况且降将不过是降将,经谢昆这一提,倒像是什么皇亲国戚、亲贵近侍了。

    谢昆盼着李朗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断然拒绝,他便能在父亲面前将事不遂之因推给皇帝,哪想到李朗却是微微一笑,爽快应道“当然可以。知遥,不若你先见见那赵让?”

    皇帝的举动同时迷惑了谢昆与赵让,当赵让被带入御书房,向李朗行礼完毕,暗自端详那端坐于下首的清瘦男子时,真是穷极想像,也猜不出此人竟就是镇守北境、身担社稷存亡的大将谢昆。

    平心而论,谢昆生得不错,五官端正之外,当得起刚毅男儿的面容,只是一双本当精气十足的大眼却反显得有气无力,毫无神采,哪有人当壮年的样子?

    然李朗开了口,赵让尽管心生疑惑,仍向谢昆长揖施礼,口中道“罪人赵让,得见镇北大将军尊容,实荣幸之至。”

    谢昆打量着赵让,暗自疑惑不已,他听父亲所言,先入为主地以为这人该生得副赛过美艳娇娃的倾国倾城相貌,才可能以男身媚主,令皇帝将他藏匿于后宫,哪料到一见之下,压根儿不是这么回事。

    这人眉目斯文,一派谦谦君子的温润之像,只是举止有力,身形矫健,步伐亦是规矩,稍加留意便知该是武将出身,经戎马生涯,谢昆不禁哑然暗笑,对谢濂的夸张渲染更觉难以置信。

    李朗见谢昆赵让两人互相打量,静默片刻,便含笑向赵让道“静笃,你可愿随我出宫,见一见知遥身边的精锐部将?”

    赵让心中凛然,难道皇帝言下之意是让他护驾?这未免太乖常理,他没有即刻回答,不想竟惹出李朗出乎意料的一个举动

    皇帝当着谢昆的面,凑近赵让,微眯了狭长的凤目,笑意中微微带点乞怜,这已够让赵让三魂六魄去了一半,孰料,李朗竟还将声音放软如棉花,恳切地道“静笃,不如就应了?你不是一直想出宫去透透气么?再说,久未归来,出去看看我治下的王都金陵,跟你离去时有何不同,也不愿意吗?”

    赵让动用全部定力方可免在谢昆面前倒抽口冷气,这李朗是怎么了?那副脉脉含情的样子,加上生就明艳动人的姿容,若不是赵让已算熟知其个性品行,真要疑心皇帝不顾身份廉耻,硬生生对他耍个“美人计”。

    他却不知李朗此举也是勉为其难,既要令谢昆明了,赵让不可杀的公私两益,又深知赵让的心高气傲,委实不好在人前做些过于狎昵的动作,令外人耻笑其屈身事主。

    无可奈何之下,唯有自贬身价,伪作他李朗才是被赵让折服、床笫称臣的雌伏一方,以全赵让颜面——幸好欢爱之后是他亲自为赵让清理,倒也不愁宫中耳目窥得绛帐内的详细。

    只不过,事先并未与赵让通气的恶果是,不但谢昆瞠目结舌,赵让也是副见了鬼的表情,李朗暗暗自嘲,真不知自己这番良苦用心,又谁能知?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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