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黄昏，王老汉正坐在院子里修马扎，只觉得浑身一阵轻快，因为最后一只“尾巴”也顺了顺毛，把自己缩了回去，没人偷窥的感觉就是轻松畅快。
王老汉放下手里修好了的马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进屋去了。
夜色降临，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树枝上挂了一块帘布，帘布后面放了一个浴桶。水井本来就在院子里的角落里，被老槐树和现在挂在上面的帘布一遮，就基本什么都看不到了。除非是爬到王老汉家和隔壁王二婶儿家的墙头上。但在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乡下，除了那几条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尾巴，谁会大晚上的爬墙头。
王老汉哄睡了虎子，带着换洗的衣服和擦身子的布巾，走了出来。
如果有人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话，说不定会被吓破胆子，以为自己看到了现场版的画皮。
王老汉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褪了个干净，看到的除了一身松弛苍老，布满皱纹的皮肤外，还有就是他左胯处一块碗口大的疤痕。
王老汉从脱下的衣服里掏出个药瓶，倒了点药粉在浸湿的毛巾上，敷到伤疤上，一会儿后揭下来，在伤疤处搓了搓，轻轻的揭下来一层皮
一样把那层皱巴巴的干瘪皮肤脱下来，露出一身细腻光洁，在月光下反射着莹润光芒的肌肤来。
脱完了上面，脱下面，恢复了真面目的卫名坐进浴桶里舒服的叹了口气。
这几天被那几条尾巴盯着紧紧的，害他不能随便脱下这层伪装，只好每天装模作样的拿水擦擦外面的皮肤，憋在里面这几天，身上都快痒死了。
卫名把自己的头发也浸到水里好好的清洗了一下，然后就揪着那一头的灰白发丝发愣，当初还真没想到，贡献出去一半的心头血之后，会有这么个副作用，原先那一头黑发竟然齐根变成了灰白色，虽然难看了点，但好歹也是因祸得福，逃过了悠然的眼睛。
把泡在水里的那层皮也顺便清洗了一下，卫名仔仔细细的检查一下，有没有哪里破损了。
前几天遇到悠然的时候，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就担心他看出一点点的破绽来。还好这身面具做的天衣无缝，即使悠然检查了所有人皮面具的贴合角，下巴，鬓边，甚至是脖子和胸口，也没有发现一丝的破绽。
卫名垂眼看了看手里的面具“套装”，头部的面具一直做到了头发，只不过有点短，连接着整张脸部的面具，头发部分杂乱的夹杂在卫名真正的头发里，除非你用手去扒拉他的头发仔细的检查，否则是看不出破绽来的。
王老汉的头发一直都是干枯杂乱，还会混着泥土和草屑的，乡下的熟人不会怀疑他，怀疑他的人，是不会下得去手去扒拉那“让人倒胃口”的头发的。
“咔啦”屋里的窗后面有轻微的响动，躺在浴桶里的卫名直接起身来看过去，无奈的摇头笑了笑，然后就着淡淡的月光，打了个手势小混蛋，偷看我洗澡干什么，回去睡觉。
躺在窗后的虎子吐了吐舌头，不舍的又看了一眼，然后蹑手蹑脚的爬回床上，抱着被子躲在里面偷笑又看到神仙哥哥洗澡了。
把那套面具清洗完以后，卫名随手挂到了树枝上，看它微微的荡啊荡的，皱起眉叹了口气。
离开陆子轩以后，卫名本来是打算去找玄夜的，但是一出谷，刚进城就感觉到了明显不同的气氛，不用说天仓，璇玑，桤木，以及江湖正邪两道的局势自然是紧张的，但卫名注意到的不是这些，而是他发现突然之间怎么多出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人，奇怪的服饰，奇怪的店铺，奇怪的物品。
卫名见过那些人的打扮，多年前，他还在楚寒情身边的时候，安洛八岁的生辰，有北冥，寰和桑日的使者来祝寿，还无缘无故的刁难了好一通。
这些人的穿着虽然比不上当初来访使者们的衣饰华丽，但样式都是一样的。如果不是海外的店铺实在是太多，如果不是很多本地的商行已经被挤压的苦不堪言，甚至是倒闭不少，如果不是海外的书籍已经遍布大街小巷，如果不是百姓们现在已经有了一窝蜂的趋向海外产品和文化的现象，再如果不是他发现了鸦片的踪迹的时候，卫名说不定现在已经去找了玄夜。
太不正常了，种种现象以及气氛还有那刺目的黑色鸦片，都让卫名想起了侵华战争。
整个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卫名果断的易了容隐在了闹市里，随时随地的观察。只是越观察，牙关咬的越紧，他真的想一把掐死现在正闹得不可开交的那几个人，别人都明目张胆的跑你家来偷东西了，你们都是瞎子吗
见到王老汉和虎子的时候，是个意外。虎子的娘长的漂亮，生下虎子以后，因为受不了那贫困艰苦的日子，跟人跑了
虎子的父亲后来进城打工，积劳成疾得了肺痨，客死异乡。王老汉是带着虎子进城来收尸的。老人家生活艰苦，连具薄薄的棺木都买不起，只是老泪纵横的用草席裹了尸身，自己佝偻着背，拉了个简陋的平板车把人给拉走了。
卫名当时看不下去，就上去帮了一把，因为他觉得虎子的父亲根本不是肺痨死的，看样子应该是误吞了鸦片中毒而死。
替王老汉拉着车，走到半路的时候，山路不好走，王老汉又伤心过度，居然一不小心磕了一下，撞到了后脑勺，当时就不行了，临死前打着手势把虎子托付给了自己。
当时卫名很难，自己还有事情要做，并不能一直带着虎子这么一个孩子。但是后来又一想，这何尝不是一种绝妙的掩饰手段，谁都不会去刻意提防一个带着个孩子的乡下老汉，这个身份要比他现在藏头露尾，畏畏缩缩的要方便的多，也容易的多。
于是便答应了，王老汉安心的闭上了眼，卫名当时仔仔细细的把王老汉的脸部骨骼已经五官都拓到了纸上。然后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王老汉的身量，比自己要矮一点，但自己微微弯下腰，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把王老汉埋了以后，卫名把虎子父亲的尸体在山上藏了一晚，然后带着哭成泪人儿的虎子趁夜偷偷回了自己原先藏身的小屋里，连夜赶制了一张粗糙的面具贴到了脸上，而且还对着虎子千叮咛万嘱咐的。
虎子只知道看着他的脸，呆呆的点头，卫名暗地里咬牙，真的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毁在这个孩子手里。
带着虎子回去找他回他父亲的尸体，拉着回了村里，一回去就病倒了。连虎子父亲的后事都是村里的乡亲们帮忙办的。
期间来看“王老汉”的乡亲们也不少，但王老汉躺在昏暗的屋内，盖着被子侧着身，只是抖动着肩膀哭，偶尔摆摆手却不肯转身。
后来虎子就堵在门口，谁都不让进，就在那段时间里，卫名躲在屋子里，做出了这一整套天衣无缝的人皮面具。
再然后渐渐开始出现在乡亲们面前，只是憔悴苍老了许多。虎子这个孩子虽然小，但却超乎卫名意料之外的成熟和懂事。
居然主动跟卫名说“神仙哥哥，你以后就是虎子的爷爷了，这个世上只有虎子的爷爷，就再也没有神仙哥哥了，虎子教爷爷打手语。”
跟虎子把手语学的差不多，卫名在这个偏远的山村一躲就是一年。一年的期间，王老汉每个月都会进城一次，风雨无阻，而且谁劝都不听。
基本上可以肯定，北冥，寰和桑日这三个国家不安分，卫名想提醒一下那几个正闹得不可开交的人，但又怕打草惊蛇，因为他还没有找到主谋究竟是谁，北冥，桑日和寰是不是已经勾结在一起了。
只是没有想到，居然会遇到悠然。而且卫名也注意到了那天的那辆马车，以及悠然回答马车里那人的问话的时候，那种欣喜雀跃，温柔似水的神情。
卫名不知道为什么悠然会突然从车上跳下来捏住“王老汉”的下巴仔细检查，当时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那个颤抖可不是装的，是真的紧张。
没有被他认出来，卫名几乎要感谢上苍了，但是他可不可以大胆的猜测，悠然在找人，而这个人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这下自己要躲的人似乎又要多一个了。
浴桶里的水渐渐冷却，卫名站起来擦干身体，然后又仔仔细细，一点一点的把那身面具“套装”贴到身上，才收拾好东西进屋去了。
虎子已经睡了，抱着被子睡得脸红扑扑的，卫名摸了摸他的脑袋，在他枕边放了一个自己做的弹弓，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106结局卷 第4章 进城卖田鼠
虎子毕竟还是个孩子，又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乡下穷人家也没有什么玩具，第二天一大早看见枕边的那把弹弓的时候，可是兴奋坏了。
拿着弹弓大呼小叫的，围着院子跑了一圈，就要往门外冲，王老汉把他揪回来，打着手势比划不要对着人瞄准，也不准打到家畜。
虎子狂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去田里打老鼠去。”
虎子这孩子一直很懂事，平时总嚷嚷着要帮王老汉下地干活，但王老汉嫌他太小，就找些别的活计给他干。倒如打打猪草，拾点柴火或是牛粪，所以家里的猪草和柴火基本上总是堆得高高的。
实在用不完的时候，虎子就背个篓子，进山去捡野山菌，但王老汉不许，说他一个小孩子单独进山太危险了。
虎子撅着嘴老大不高兴的抱怨，说那座小山包他刚会走的时候就经常自己一个人进去玩儿，有什么好担心的。
王老汉不松口，虎子就瞒着他偷偷的进，反正没出过事就是了，家里晒的野山菌都是虎子捡回来的，倒是一笔额外的收入。
这个时节，田里的田鼠正是膘壮油肥的时候，一个个圆滚滚的，虎子接连几天天天往家拎田鼠。
王老汉看着那一小堆黑乎乎的田鼠皱眉打手势你把老鼠往家里带干什么，脏死了，赶紧扔出去。
虎子无辜的眨眨眼睛“吃啊。”
王老汉因为被下垂的眼角而遮的几乎看不见的眼睛猛然睁大了那是老鼠，不是兔子，吃了会生病的，赶紧扔了。
虎子继续眨巴眼睛“不会的，很香。”说完还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他好久没有吃过肉了。
扔掉
虎子委屈的把那一筐子肥滚滚的田鼠抱了起来，一步三挪的往外走。这些都是可以卖钱的，只吃一只，剩下的那些，带到城里可以卖很多钱
但是爷爷不喜欢，不能让他不高兴
到最后想了又想，虎子还是没舍得扔掉，而是抱着篓子跑到了隔壁二婶儿家“二婶儿，给您田鼠。”
二婶儿看见那满满一篓子喜人的肥田鼠的时候，吃了一惊“哟，虎子，哪儿来这么多田鼠啊，这可是好东西，回去让你爷爷拾掇了，晒干，可以留着过年呢。”
虎子不舍的放下篓子，眼睛还黏在上面，摇摇头“虎子在田里用弹弓打的，可是爷爷不要。”
“也对，你爷爷岁数大了，人年纪一大就容易相信不能杀生这些说法，算了算了，等我拾掇好了，再给你和你爷爷送过去，不过二婶儿可是要劳苦费的啊，吃你一只田鼠不过分吧。”
虎子抿着唇笑，摇摇头“二婶儿想吃多少只都行。”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
虎子蹦蹦哒哒的回去的时候，王老汉下地了还没回来，虎子坐到门槛儿上等，耳朵还支愣着听隔壁二婶儿家的动静。
只听到“霍霍霍”，菜刀在缸沿儿摩擦的声音，接着就是二婶儿和二叔的声音“哟，好肥的田鼠，庄稼肯定又被祸害不少。”
“呀，这只应该还奶着崽儿吧，你看这，鼓涨涨的，要是能找到那窝鼠崽子就好了。回来晒干了磨成粉，止血可管用呢。”
虎子挠挠脑袋哦，原来刚生下来的小田鼠也是宝贝。
等王老汉傍晚从地里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虎子正坐在门槛儿上流口水，隔壁飘过来一阵一阵浓郁的肉香。
王老汉有点心疼，虎子还是个孩子，这么长时间来一直跟自己一样啃窝窝头，喝稀粥，一点荤腥都看不见，孩子正在长身体，是该给他补补了。
看了看院子里晒在竹篾上的那些野山菌，王老汉心想，要不过几天去城里把山菌卖了后买斤猪肉，回来给虎子包顿饺子吃吧。
“爷爷回来了”
虎子看见王老汉，站起身奔过来，亲昵的抱住王老汉的腰蹭了蹭，王老汉摸了摸他的脑袋，搂着他往家里走。
做饭的时候，院子里那扇破旧的小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隔壁的妞妞端了个大海碗进来了。
“王爷爷，虎子哥哥，娘亲让俺过来送肉。”
妞妞含着手指看被她放在桌上的肉唔，娘亲偏心，就一只田鼠，还分了一半过来，虎子哥哥和王爷爷明明就两个人，吃的却跟自己家里五个人吃的一样多，而且现在挂在自己家里窗户外面的明明都是他们的，为什么还要跟她抢
王老汉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着桌上那一大碗肉，瞠目结舌。有点焦急的打手势怎么送了这么多肉过来，肉这么贵，妞妞拿回家去吧。
妞妞摇头“不是的，娘亲说这本来就是王爷爷家的，还让妞妞谢谢王爷爷，剩下的等干了再给您送过来。王爷爷再见，妞妞要回家吃饭了。”
说完就迫不及待的跑了，她害怕家里的肉回去晚了就都被姐姐和弟弟吃光了。
王老汉瞪着桌上的肉发愣，纠结要不要送回去，毕竟这么大的礼，自己真的没什么东西可以回，但一看虎子咬着筷子流口水，就叹了口气算了，大不了进程多割半斤猪肉。
把窝窝头和咸菜摆到桌上，王老汉塞个窝窝头给虎子，然后把肉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吃饭吧。
虎子眉开眼笑，乖巧的捞起一大块肉夹到王老汉的碗里“爷爷吃肉。”
王老汉弯了弯眼睛，然后把自己碗里那块最大的肉重新夹到虎子碗里，自己挑了一小块放到碗里，摆了摆手，催促虎子赶快吃。
看虎子吃的狼吞虎咽的，王老汉心里很安慰，自己碗里那块肉只咬了一小点，不知道是什么肉，但是很香，最后也被王老汉硬塞给了虎子。
吃完饭后，虎子的肚子都撑得圆滚滚的，王老汉责备的看他一眼吃多了，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虎子摸摸肚子，点点头“有一点。”
拍怕他的背，王老汉让他出去绕着村子慢慢走一圈儿，消消食儿，自己蹲到井边洗碗。
没过几天，二婶儿送过来半篓子已经扒皮破肚，晒得半干的田鼠过来，王老汉又僵硬了，为什么人人都往他面前送老鼠
“王大伯啊，虎子这孩子真能干，今年的田鼠都很肥，肉香油也足，这些田鼠肉还不怎么干，您再继续晒晒，等干透了能一直放到过年哪，现在城里这田鼠肉可是个稀罕物，贵着呢。”
等二婶儿走后，王老汉转头看虎子，虎子往后缩了缩“那些田鼠那么肥，扔了太可惜了啊，我就想送给二婶儿，二婶儿也不肯都收，只留了一只，那天晚上还送了一碗过来。”
恶王老汉胃里开始翻腾，那天晚上就是田鼠肉他虽然吃得不多，但总也是吃了的，老鼠肉怎么能吃
看王老汉看向那半筐田鼠肉，虎子小心翼翼的挡到自己身后“爷爷，这个不要扔好不好，村里人都把这当好东西的，比猪肉还值钱呢，拿到城里会卖好多钱的。”
王老汉皱眉，既然那东西比猪肉值钱，那就拿到城里换猪肉好了，只是隔壁二婶儿帮忙料理了这么多，总不能让人家白忙活。
毫不犹豫的分出一半来，让虎子送过去，二婶儿一开始是死活不收的，虎子最后跟她说，二婶儿如果不收的话，爷爷就扔了，二婶儿这才收下来，只是回头就送了一小篮子鸡蛋过来。
去城里的时候，王老汉带了那些晒干的田鼠肉，居然真的很贵，收钱的时候他都一愣一愣的，看着酒楼里负责采购的伙计爽快的给钱，然后乐颠颠的就跟捡了什么大便宜一样走了，这年头，怎么开始吃老鼠肉了。
田鼠是虎子打回来的，王老汉在心里已经把这笔钱挂上了虎子的名字，给虎子买了套衣服，然后割了三斤猪肉，剩下的钱虽然不多，却也够给虎子买包零食再加一根冰糖葫芦。
找人找了这么久，却依然没有消息的悠然，今天难得的出来散心透气，居然又看到了那对祖孙。
本来是让人过目就忘的小人物，悠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被那个老头儿吸引去目光。
不管是自己的观察也好，还是根据暗地里派去打探消息和监视的人回来禀报的事实来看，那个老头儿都没有一丝的破绽，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看着那对祖孙慢腾腾的往前走，悠然突然计上心头，脱口喊了一声“卫名。”
没有反应。
于是便又喊了一声“玄夜。”
还是没有反应。
悠然皱紧了眉头站在原地看，虎子正好把糖葫芦吃了一大半，下面的不好咬，王老汉接过来把上面的竹签给他掰断，重新递回去。只是手指却一不小心被竹签劈断的地方划了一下，渗出一小串血珠来，王老汉丝毫不介意的在衣摆上擦干净，打手势比划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虎子咬着红果儿，牵住王老汉的手，点头“好。”
悠然看着祖孙俩渐渐走远的身影，良久才转过身来“把斑蛇重新放出去。”
107结局卷 第5章 躲避
回到村里的时候，天色刚刚擦黑，虎子在城里的时候，零食吃的不少，而且还有一包点心，晚饭说不吃了。
王老汉也没心思做，只囫囵啃了个昨天剩下来的窝窝头，就早早的睡下了。
他心里在不安，今天居然又见到了悠然，而且悠然居然还在注意他。今天如果不是他先喊了声“卫名”，自己听出了他的声音，那么他喊“玄夜”的时候，自己绝对已经回头去看，也已经露馅儿了。
王老汉翻了个身，心里乱糟糟的一片。
从第二天开始，虎子打田鼠的激情就更高涨了，王老汉也不拦着他，但让他动手去给那一堆黑老鼠开膛破肚，扒皮清洗，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虎子就抱到二婶儿那边去，王老汉一开始是要坚持分一半儿给二婶儿的，但二婶儿不同意，虎子一天打不到几只田鼠，再分一半儿就剩不多少了，十只收一只就已经不少了。
但王老汉死犟，硬是给涨到了十只收三只。
这下倒是换二婶儿过意不去了，于是便时不时的送两个鸡蛋来，王老伯退不回去，就都拿来给虎子补身体了。
虎子最近有鸡蛋养着，还有二婶儿偶尔送过来的一点田鼠肉，个子稍微蹿了点。
那天一大早，虎子早就跑到田里去打田鼠，王老汉倒是难得的没有下地，因为他在家里理鸡窝，总不能一直吃二婶儿家的鸡蛋，把田鼠肉卖掉之后就有钱了，还是自己养只鸡方便。
还没到中午，虎子就噔噔噔的跑了回来，从身后把篓子卸下来，就往外掏东西，王老汉还以为他在往外拿今天的收获，就继续埋头理自己的鸡窝。
虎子把篓子里的东西掏出来，一把递到王老汉的眼皮子底下“爷爷你看，我越来越厉害咯，今天打死了一条蛇”
王老汉看清虎子手里的东西，眼瞳急剧的收缩，一把把他手里那条蛇拍了出去，力道打得把虎子的手背都拍红了好大一片。
“你哪里打的”
哑巴“王老汉”突然开口说话了，而且居然是一把年轻清朗的嗓音。
虎子愣愣地，因为他从来没有看到神仙哥哥这么慌张过，就连哑巴都不装了，而且声音很严厉，很生气。
“在田里。”
“有没有被咬到”
王老汉声音虽然严厉，但还是慌慌张张的检查虎子有没有被咬到，他忘记了，如果虎子真的被斑蛇咬到了，不会有命回来的。
没有伤痕，王老汉松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虎子突然把一根手指竖到唇边，“嘘”了一声。
院门被推开，隔壁二婶儿走进来“王大伯，家里来了客人我刚才听这边好像有声音。”
王老汉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刚才一紧张就张口说话了。
虎子笑嘻嘻的转过头“嘿嘿，二婶儿，我刚才跟爷爷闹着玩儿呢，给他学我在城里听见的说书的呢。”
“这样啊，有时间也给婶儿说一段听听。”
“二婶儿，您取笑我哪，我也就是上次跟爷爷进程的时候，经过一家好大好大的酒楼听来的，就听见两句。”
“这孩子就是机灵，学什么都呀，有蛇”
二婶儿正说着，眼角突然瞄到院子那头的那条蛇，本能的惊叫起来。
“二婶儿别怕，那蛇已经死了，是我今天打死的，怎么样，厉害吧。”
虎子急火火的邀功。
二婶儿仔细看了看，那蛇的确是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才放心的拍拍胸口“虎子，你这孩子也太虎了，被咬了怎么办，看那蛇的样子应该是条毒蛇，下次一定要小心，最好是躲远点，你爷爷现在只有你了，你要是出什么事，你让你爷爷怎么办。”
“是，二婶儿，虎子知道错了。”
“好了，婶儿也不是故意要教训你的，你这孩子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虎着胆子什么都敢打了，蛇是不能随便打得，那是小龙，得罪了可不好，你还是赶紧埋了，顺便磕个头陪个罪。”
“恩，听二婶儿的。”
“那我先回去了，有啥事儿就过去找婶儿。”
“谢谢二婶儿。”
二婶儿离开以后，王老汉插了院门儿，蹲下来仔细的看那条斑蛇，的确是死了，虎子正好打在七寸上，的堆成一团儿。
除了当初在谷里看到的骆清的那幅画，这是卫名第二次见到真正的斑蛇。第一次是很多年前了，自己被那几个奸细追进树林，躲在树上的时候，就是被这个畜生给发现踪迹的，当时看见一条蛇在距离自己鼻尖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吐信子，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它有什么动作上，哪里会仔细观察它的样子。
细长，色彩斑斓，牙齿格外尖利，鼻孔也大是斑蛇最明显的特征。卫名其实是怕蛇得，一看到那些吐着信子的软体动物就浑身发麻，当时这次却要硬着头皮仔细检查。
用棍子拨了拨，外面除了这些明显的特征好像就看不出什么别的来了，只是卫名不知道这条斑蛇是在外流窜了许久，当初咬伤了骆清的那条，还是另外新放出来的。
如果是新放出来的，那么那些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把那条蛇的牙拔了下来，小心的放好，蛇胆也取了出来，然后把整个蛇身都浸过防腐的药汁后晒了起来。
他要把这些东西都留下来，现在没条件研究蛇毒，总会找到机会的，遇到师傅也好，陆子轩也好，都能帮到他们，说不定还能查出点什么。
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卫名坐到桌前看那几颗被自己拔下来的蛇牙。虎子睡得正香，睡着睡着突然喊起来“别跑，看我的霹雳弹打死你”
不但说梦话，还扑腾着手脚比划。
卫名走过去，轻轻的拍着他，总算安静下来，人却也醒了。
“爷爷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刚才梦到什么了还别跑呢。”
今天既然已经开口说话了，卫名就懒得比划了，在屋子里声音也轻，不会有人听到的。
虎子揉揉眼睛“蛇啊，我做梦打蛇呢。”
“恩，好好睡吧，蛇都被你打死了，还跑什么跑。”
“唔”虎子打个哈欠“不是的，一共两条呢，打死一条，另外一条跑了”
卫名的脸豁然变色，一把拽起虎子“你说跑了一条蛇跟你打死的那条一样吗”
虎子吓了一挑“恩，一模一样的。”
把衣服递给他，卫名焦急的催促“虎子快，穿上衣服，我们马上离开。”
“离开神仙哥哥，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啊”
“先不要问那么多，赶快穿衣服”
卫名一边催促虎子穿衣服，一边四处奔走，收拾了几样重要的东西，带了银子和几个窝窝头，拉着穿好衣服的虎子趁夜离开了村子。
拉着虎子跑到村口的时候，虎子还在往后看“爷爷，我的弹弓忘记拿了。”
“不要了，我给你重新做一个。”
夜色苍茫，那片小小的村落很快便被甩在了身后。
带着虎子离开村子以后，卫名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在遇到王老汉之前，他一直都是易容藏在城里，那里有自己的住所，但是现在城里不能去，因为悠然在。
带着虎子转了一圈儿，虎子似乎也看出来卫名的迷茫，于是便问道“神仙哥哥，我们去哪里”
“不知道，看来我们好像得躲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
“恩因为我的仇家找来了，会连累到大家的，虎子怕不怕”
“不怕，虎子是男子汉”
看着虎子仰着脸，一本正经，信誓旦旦，卫名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恩，虎子是小男子汉。”
后来还是虎子把卫名带到了山里，那里有一个很隐秘的山洞，如果不是虎子带着，即便是从洞前走过去也不会注意到。
虎子嘿嘿的笑，说那是他的秘密基地，卫名和虎子暂时躲在山洞里应该没什么危险。
这座山是虎子以前经常捡野山菌的地方，的确不大，而且距离村子也不算远，远远的都能看到村子里的屋顶和烟囱，一到吃饭的时候，就会冒出缕缕青烟，卫名最喜欢的就是坐在洞外看那袅袅的炊烟。
温馨平淡，静谧甜美，那是卫名一直向往的生活，但也好像是和他永远也无缘的生活，总有些事情自动的缠上他，越是想逃，越是缠得紧。
卫名和虎子就在这么近的一座小山里躲着，仗着的就是那个山东的隐秘性。为了不暴露行踪，两个人并不敢生火。但是那天晚上被卫名带出来的为数不多的窝窝头，已经完全都吃完了，山里倒是能找到些果子，但总不能一直啃那酸涩的果子。
在山里躲了几天，还能注意一下村里的动静，好像没什么情况，于是卫名便让虎子在山洞里老实呆着，自己又趁夜赶了回去。
回去以后，一切都没变，卫名轻轻的松了口气，在考虑是不是把虎子带回来，但要是突然晚上消失，再突然晚上出现，会让人起疑的。
他不知道村里人有没有发现自己和虎子不见了，发现了的话又会是什么反应，想了想还是决定在山里再呆几天。到时候找个白天的时间带虎子回来，就说去出了趟远门，一大早走的，没来的及打招呼。
于是点了油灯，尽量轻手轻脚的做了一锅窝窝头，包好后，又回了山洞。
108结局卷 第6章 屠村
一锅窝窝头只吃掉一小半儿的时候，卫名的心就揪了起来。
每到吃饭的时间就坐在洞外，拿着窝窝头却不吃，只是攥在手里，紧紧的盯着村子的方向，直到把窝窝头捏成一堆渣，再一点一点的往下咽，眉头也皱的一天比一天深。
因为卫名发现，村子里已经有两天的时间没有炊烟升起了。
就算是寒食节，也不应该两天都不开伙做饭啊，更何况现在根本不是寒食节的月份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的时候，卫名终于躲不下去了，五天的时间里，整个村庄死气沉沉，只有第三天的时候，冒过一缕烟，之后又没了动静。
卫名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把一直藏着的那枚金莲戒指拿出来挂在虎子脖子上，卫名把自己当初在城里打铁铺子里打造的那把粗糙的短剑塞进他手里，严肃的叮嘱“虎子，你要仔细听我得话，然后牢牢地，一个字都不落的记到脑子里。”
虎子抬头看了看卫名，迟疑的点点头。
“虎子，如果我明天晚上还没有回来的话，你就带着这枚戒指去找人。武林盟主顾寻，或许你还能听到有人叫他玄夜，都是一个人，冥教教主夜烬炎，天仓摄政王楚寒情，璇玑皇帝穆天凌，桤木的丞相秦幕涵，这五个人找到哪一个都行。然后告诉他们是卫名让你去找他们的，把戒指拿给他们看，他们就会相信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
“把五个人名跟我重复一遍。”
“武林盟主顾寻或是玄夜，冥教教主夜烬炎，天仓摄政王楚寒情，璇玑皇帝穆天凌还有桤木丞相秦幕涵。”
“很好，戒指是最重要的凭证，小心藏好，千万不要丢了。还有，虎子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带你进城的时候，掐你脖子的那个漂亮哥哥”
“记得，很凶的那个。”
“对，他是坏人，你一定要小心避开他，不能让他或者他的人发现了，知道吗”
“知道了。”
“把短剑拿好，”卫名摸了摸虎子的头“虎子，你是个男子汉，会保护好自己的对不对。”
“恩，虎子是男子汉了。”
“好，不要忘记我的话，老老实实的呆在山洞里，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去，明白了吗”
“明白，神仙哥哥要去哪里”
“我要回村里看看，村里可能出事了。”
“那虎子也去。”
“不行，如果真的出事了，要靠虎子出去报信，找人来救大家，虎子的责任很重，一定要好好的。窝窝头在包袱里，你保管好，在我回来或是明天晚上之前，不许踏出洞口一步。而且如果我没回来，虎子离开的时候最好是趁夜，包袱里还有火石，和驱虫的药，往山后走，不要到村子里去，知道吗”
“知道。”
“跟我发誓，发誓你不会好奇跑到村子里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虎子发誓，一定听神仙哥哥的话。”
卫名抱了抱虎子，咬咬牙，转头出了山洞，趁着夜色回了村里。但一到村口他的心就凉了。
村子里弥漫着一股死气，而且路上有血迹。手指微微颤抖着推了一下村口一户人家的家门，“吱嘎”一声就开了，门只是虚掩着的，连关都没关，而屋里空无一人，墙上的血迹已经干透发黑了，一看就知道是好几天前的痕迹了。
卫名冲出去，疯了一样的推开每一户人家的家门，几乎都是一样的情况，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消失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路走回自己家，卫名无力的推门进去，院墙上发现了一行大大的血字想找人的话，到村里的打谷场来吧。
卫名愣了愣，随后就往村后的打谷场跑，还是找来了，他能肯定，来者不善。
等跑到打谷场，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卫名腿一软跪了下来，良久，一声困兽般的嘶吼响起，惊奇了飞鸟无数，扑啦啦的飞出一片阴影来。
空旷的打谷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了一座华丽宽敞的帐篷，帐篷前，打谷场的中央，燃了一堆熊熊的篝火，而篝火的另一边，堆积了一座森森的尸山
全村人的尸首都在打谷场，一个一个的堆积成山，就连孩子都没放过。
悠然斜倚在帐篷前放着的那张宽大的座椅上，端着一杯酒勾起唇角笑了。
卫名怒红了一双眼睛，看向杀了一整个村子的人，却还依旧淡定闲适的悠然。
悠然对着他举了举手里的酒杯“隐然，啊不对，还是叫你卫名吧，你可是让我好找，怎么样，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吗”
“他们都是无辜的悠然，你好狠的心”
“无辜他们的确是无辜的，那么你又为什么要连累他们呢啧啧，卫名啊，你说我们究竟谁更狠一点呢”
指甲狠狠抠进泥土里，卫名咬紧了牙关才没有让自己冲过去掐死悠然，因为他知道他近不了悠然的身。
这周围光在明处的就不下百人啊，暗处有没有还是个未知数。
卫名扭头看向那堆尸山，几乎都是一刀毙命，有的是在睡梦中走的，还有的似乎是挣扎过，卫名在尸堆里一眼就看到了隔壁二婶儿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怀里紧紧抱着三个年幼的孩子，卫名知道，她是死不瞑目的，这里的每一个人，有那一个人会死的瞑目
是，自己是罪魁祸首，所有的人都不是死在他手上的，但都是因他而死的，全村百来口人，男女老少，一夜间全部死于非命。
卫名的脸上带着人皮面具，虽然有表情，但不甚明了，篝火照在“王老伯”那张苍老的脸上，明明灭灭。
良久，就在悠然以为卫名已经傻了的时候，卫名突然直起了腰，跪在地上，膝行道那堆尸山前。
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我叫卫名，我欠你们所有人一条命，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如果你们心有不甘，那么做鬼也不要放过我，冲我来就好了。”
悠然嘴角的笑意僵了一下，居然还有人自己招鬼得，是问心无愧还是胆大包天
站起来转过身，还是王老汉面目的卫名一步步向悠然走来，距离悠然十米之外，就猛然蹿出来数十条斑蛇，挡在两人中间，“嘶嘶”的冲着卫名吐信子。
“真恶心。”卫名站住不动，冷冷的看向悠然。
悠然点头“恩，咱们俩总算还有点共识，我也觉得那些东西挺恶心的，你准备什么时候揭下那层皮来”
卫名知道他是在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把你这些恶心的软体动物撤走，还是说你想让它们冲过来一条给我一口。我不躲，绝对奉陪。”
悠然手指收紧，捏碎了手里的酒杯“好，很好，如果可以的话，我倒真希望你那细皮嫩肉的能给这些斑蛇增加点营养。但是他想见你，就暂时留你一条命。愣着干什么，把斑蛇收回去。”
守在悠然身后的人低下头默默的行了个礼，然后口中发出蛇一样的“嘶嘶”声，原先围住卫名的蛇群迅速退去，绕回各自主人的手腕上。
“你那层皮太碍眼了，脱了。”
“好，在这个期间，这个村里死了多少人，你的人就得给我挖多少个坑出来，不准偷工减料，糊弄而过，我要你们带着对死者的尊重挖出来。”
“一把火烧了岂不是更省事。”
“不要跟我讨价还价，悠然，想让我乖乖跟你走，就乖乖按我的吩咐做。”
悠然咬牙“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嘴脸，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不要以为大哥宠着你，你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还不是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随便你怎么想，我只看结果。”卫名越过悠然往帐篷里面走“如果说是棋子的话，那么我们是一样的，但或许我还有让你嫉妒我的地方，那就是我的优势。”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掀开帐篷帘子走了进去。悠然气的面色铁青，手里的酒杯已经被捏碎了，“咔”的一声捏断了椅子扶手吼“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挖”
卫名再出来的时候已经脱下来了那身面具，清清冷冷的看着外面忙碌的人，额间五瓣莲花盛开的鲜艳却清丽。
即便是一声粗布短衫，也掩不住那一身的芳华。悠然眯了眯眼，凑到卫名面前，伸手抚上卫名额间的印记，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角。
“你总是把最好的留给自己，给你自己刺得这个，就比你给我刺得好看多了，你真自私。”
卫名抬眼淡淡看了看悠然额角那妖娆的红莲刺青一眼“我没有，你那个也很好看。”
“一眼都是红莲，为什么气质上就差怎么多呢，要不你给我重新刺一个要跟你一摸一样的，我记得当初只有一片花瓣的，现在居然有五瓣，怎么做到的，时不时给自己加一片你不用那么麻烦，直接给我刺出来五瓣就好，等等，七瓣怎么样，我要比你多。”
卫名连看都懒得看他了，因为他觉得悠然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悠然带来的人不少，墓坑已经挖的差不多了。
卫名卷起自己的衣袖“我不会，想刺的话就自己拿针扎吧。”说完便走到那堆尸山前，一个一个的往墓坑里放，自己亲手埋了。
期间悠然想让人帮忙，但被卫名拒绝了。曾经听村里人说过，全村风水最好的地方就是打谷场这片地，卫名在心里默念，希望你们都能够来生投个好胎，不要遇到我这样的扫把星。
109结局卷 第7章 斑蛇反噬
等卫名一个一个的亲手把人都埋了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原先平坦空旷的打谷场上，已经林立起了一片简单的坟冢。
卫名跪在那堆坟冢之间，紧紧咬住了嘴唇，泪水和着咬破唇角而渗出的血迹一滴一滴的化进泥土里。
“人都死了，你准备跪到什么时候”
悠然在一边等的不耐烦，卫名擦了把泪回头瞪他一眼“闭嘴”
悠然一口气堵在心里，握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恨不得把那张迷惑人的脸给撕了
四处看了看，卫名站起身来，对旁边一个佩剑的侍卫伸出手“剑给我。”
侍卫惊讶的抬起头，看了看悠然，悠然点头。
接过剑，卫名直接把悠然原先坐着的那张椅子给劈了，悠然的脸当场就绿了，因为他还坐在椅子上呢
把椅子劈成一条一条的木板，卫名也不搭理在一边气的面目狰狞的悠然，直接拽过来悠然挂在腰上的匕首，坐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往木板上刻字。
这么多人，他现在没有时间和机会一一立碑，只能先用木板做个标记。
等到把刻了名字的木板都插到坟包上以后，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了。卫名站起身姿态优雅的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可以走了。”
悠然差点气出内伤来，极力克制隐忍着对身后的人摆了摆手，立刻就有人拿了身子过来绑了卫名的双手。
卫名冷笑“还怕我跑了不成。”
“跑不管你跑几次，跑多远，只要你还是隐然，我就找的到你。”悠然转了一圈想坐下的时候才想起来椅子已经被卫名劈成木条写死人名字了，于是便找了棵树倚上去“只是怕你一会儿太激动，不肯跟我们回去，我还得费劲儿把你绑回去，还不如现在就绑了。”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哎呀，好像回来了。”
悠然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了虎子的声音“放开，放开我，你是坏人”
卫名变色，急急往前一步，就看到一个黑衣人胳膊下夹着胡乱挣扎的虎子回来了。
“公子，人找到了。”
悠然皱眉无言的看了一会儿垂首站着的黑衣人，把还在又踢又打的虎子从他手上接过来，扔给身后的手下绑了个结实，对着面前那个脸色异常苍白的人说“很好，你的任务完成了，我会好好处理的。”
“谢公子。”
说完之后，黑衣人便仰面倒地，唇角慢慢有血迹渗出，越来越多，最后，口唇微动，竟然钻出来一条血淋淋的斑蛇来。
虎子的脸都吓白了，卫名也是一阵毛骨悚然，心里翻腾的厉害，觉得自己的嗓子痒痒的。
幸亏悠然只绑住了他的手，没有绑他的腿。于是便闪身挡到虎子面前“虎子，不要看。”
虎子被绑成一只蚕蛹一样扔在地上，看见卫名就呜呜的哭了起来“虎子有听话，虎子没有出山洞，是那个人找去的。”
卫名看了悠然一眼，尽量的去忽视躺在地上被斑蛇在身体里钻来钻去的人“解开他。”
“那可不行，那小家伙野着呢。”
“一个孩子而已，你也怕只绑手就行了，不要背到后面绑，绑到前面就好，他还小，会伤到他的。”
悠然正蹲在地上检查刚才被斑蛇反噬了的那个人，于是便随便摆了摆手算是同意。
虎子一被解开就扑到了卫名的怀里“虎子真的有听话，是那条蛇带着他找过去的。”
卫名的双手背反剪着绑在身后，只好口头安慰“好了，虎子是男子汉，不能随便哭，我知道虎子是乖孩子，说话算话的，没事的。”
虎子靠在卫名的腰上，扭头看了看打谷场上突然多出来的一片坟包，小心翼翼的问“神仙哥哥，村里的人都去了哪里为什么都不出来救我们”
卫名苦涩的牵起一抹笑“他们都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虎子似懂非懂的点头，把脸埋到卫名肚子上不说话了。
悠然掀开那人的衣袖的时候，就看到那人胳膊上有一道很深的割伤，然后就是一个血洞，那是斑蛇钻进去的地方。
斑蛇是种极其危险的蛇类，毒性极大，嗅觉敏锐，一直都被组织养来用于追踪目标人物。刚从蛇蛋里孵化出来的时候就会有经过特殊训练的一群人接手，一般一个人只能接手一条，然后开始用自己的血肉饲养，并驯化。
斑蛇一旦成年，饲主就要格外的小心，因为一旦身体出现衰弱的症状或是受了重伤，斑蛇被血腥味刺激到就极其的容易反噬饲主。
一旦反噬，斑蛇的目标就是饲主的内脏，吃光了饲主内脏的反噬斑蛇，会比一般的斑蛇要凶残十倍，也因为没有了饲主，会企图逃跑或攻击自己周围的一切生物。
现在这条反噬了饲主的斑蛇，显然还没有吃光饲主的内脏，即便是隔着衣服，也能看到那个人的胸膛和腹腔正在一起一伏，剧烈的波动着。
悠然拍了拍手站起来，对着周围使了个眼色，除了看着卫名和虎子的两个黑衣人没有动之外，其余的人全都围了上去。
“有把握的吗”
所有的人都低头不说话，一号的手段是他们所有人中最多的，斑蛇的能力也是最强的，反噬了一号的斑蛇，谁都没有把握能收服。
“那就没办法了，都散开守住了，如果让它跑了，你们就准备都被我喂斑蛇去吧。”
黑衣人们低垂着头，迅速的散开，团团围住了躺在地上的人周围，神情严肃，盯紧了那人身上每一处的起伏，随时提防着斑蛇突然从哪个意外的方向冲出来。手上都拿了飞镖，日光下闪着诡异的暗绿色光芒，有毒的。
“嘶”站在外围的卫名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一声格外厚重的“嘶嘶”声。
而围住目标的黑衣人心头都一紧，缠在自己腕上的斑蛇也都缩了一下。反噬其主的斑蛇从饲主的嘴里重新钻了出来的时候，已经粗了整整一圈儿。
浑身挂满了血迹从饲主的身体里游动出来，拖着一道粗长的血迹，距离最近的一个黑衣人手里的飞镖脱手，笔直的向着七寸打去，却被那条畜生敏捷的躲了过去，拧身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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