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于。”江暮平拉起成岩冰凉的手,往屋里走,“讨你欢心的钱还是有的。”
翌日早晨,有亲戚来姨妈家拜年,大多都是成岩姨父那边的亲友,成岩的姨父几年前就患病去世了,亲戚都是一个村的,离得近,走亲访友很方便。
成岩很小的时候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他母亲年轻的时候是这片有名的美人,家家户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当他母亲跳河自杀的消息传到这片土地上时,引起了村民们经久不息的讨论。
比起在陌生而拥挤的环境中待着,成岩还是更愿意到贺宣那里坐一坐,可是他们下楼的时候,正厅里已经有亲戚在坐着嗑瓜子了。
赵清语一大早就被姨妈拉起来迎客,这会正端坐在一众亲友间干笑。
姨妈是传统的农村女人,一辈子没走出过这片村镇,她虽然溺爱赵清语,但同时又对赵清语要求很严格,农村人非常看重长幼尊卑观念,赵清语是小辈,人又乖,自然不会忤逆她妈的意志。
成岩跟赵清语对视了一眼,赵清语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众人转过头来,视线集中在成岩和江暮平的身上。
一个年纪跟姨妈差不多的大娘扭头“呸呸”两声,吐掉嘴里的瓜子皮,盯着成岩上下打量了几眼,眼睛逐渐变亮:“这是彩芸的儿子吧!”
“肯定是!跟他妈长得多像啊。”
“成岩?”那位大娘看着成岩,不确定地叫他的名字。
成岩点了下头,他可能见过这位大娘,但现在已经完全没了印象,不知道该称呼什么,他只好礼貌地喊了一声“阿姨”。
大娘朗声笑了起来:“还阿姨呢,我是你姨父的大姐,你该叫我一声嬢嬢,在大城市待过的就是不一样,叫个人还这么洋气呢。”
姨妈从厨房间走了过来。
“彩凤啊,这是不是彩芸的儿子呐?”
“是是是。”姨妈连声应着,走到成岩面前,抓着他的胳膊,小声说:“怎么这么早就下楼了?”
“去贺宣那坐坐。”
“贺宣?你那纹身的师傅?”姨妈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你就知道个贺宣。”
成岩笑了下,没说什么。
“你说你这么早下来干什么,”姨妈的声音压得很低,“这么多人在这,现在想走都走不了。”
成岩不想姨妈为难,也明白她的顾忌,他说:“没关系,我坐一会再走。”
“那我可不管你了啊。”成岩和江暮平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们像两只被关在笼子里供人观赏的漂亮动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在场的亲朋好友都不认识江暮平,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好奇。
“彩凤啊,这个小伙子是谁啊?成岩带来的朋友?”
姨妈看看成岩,看看江暮平,不确定如实道出江暮平的身份会不会给成岩造成困扰,所以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成岩刚想介绍,江暮平先他一步自我介绍道:“我是成岩的丈夫。”
众人全部愣住。
江暮平那一把低沉的嗓音说起话来实在很好听,他当教授的,发音又很字正腔圆,不过在场的人里只有成岩在关注他的声音。
江暮平又说:“我叫江暮平。”
屋子里很安静,气氛有些微妙,姨妈立刻打圆场:“现在同性恋都能结婚了,你们不知道啊?”
“知道是知道,就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说话的人干笑了一声,看着成岩,“我还以为你早就结婚生孩子了呢。”
成岩说:“我刚结婚没多久。”
有个挺年轻的姑娘说:“市里领证结婚的同性恋不要太多啊,还有好多女的跟女的结婚呢。”
不论男女结婚,还是男男结婚,都避免不了被打听家境。江暮平也未能幸免,他立刻被长辈问起职业。
提到这个,姨妈最来劲,她抢在江暮平之前说:“小江可是大学教授。”
众人果然露出惊奇的目光。
姨妈下巴扬得高高的,又转头问江暮平:“小江家里人也都是文化人,是吧?”
江暮平有点想笑,保持谦虚:“就是普通工薪阶层。”
成岩闻言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发言可真够凡尔赛的。
江暮平的话传递出了一种“寒门苦读草根逆袭”的意思,有的人很奇怪,偏偏就是喜欢挖掘一些长自己气焰、灭他人威风的信息,以此满足自己的窥探欲和攀比心理。
一个留着一头卷毛的大娘追问他:“你跟成岩是老乡吗?父母是做什么的啊?”
“我是北城人。”江暮平说,“母亲是建筑师,父亲是医生。”
成岩抓了一个碧根果在手里摆弄,他心底哼笑一声,早猜透有些亲戚的心思,便补充了一句:“他爸是医院院长。”
江暮平看了一眼成岩,两人目光相撞,成岩朝他很轻地挑了一下眉毛。
我就是要让这些人知道,你出生在罗马,你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被所有人眷顾着。
这位大娘猝不及防受了重击,原先准备好的台词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是在场唯一一个儿子跟男人领证结婚的,憋着劲要把那位乡镇公务员儿婿拉出来炫耀一把,可惜出师不利,便悻悻然闭了嘴。
在场的大部分长辈都知道成岩早年的遭遇,知道他高中没毕业,知道他是纹身师。他们自以为凭成岩的身世大概率是碰不上江暮平这种阶层的人的,所以都很好奇成岩是怎么跟江暮平结的婚。
很狭隘的观念。
虽然他们询问的时候并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心中所想,但成岩太了解这片土地上的人了。
成岩渐渐沉默了起来,许多问题都是江暮平在回答。
“我跟成岩是高中同学。”
“相亲遇到的。”
“结婚是我提的。”
有人提起了往事:“你是不知道成岩以前的日子有多难过啊,他还在念高中呢,他妈就跳河了,还带着他弟弟,差点两个人都没了。后来上不起学了,又养不起那个弟弟,只能送给别人家养。”
姨妈沉着脸道:“以前的事还提它干什么。”
“再怎么样,彩芸也不应该丢下孩子去寻死,她还想带着小儿子一起死,怎么想的?这样对成岩公平吗?”
说话的这位是成岩姨父的亲弟弟,他是初中老师,戴一副眼镜,文文气气的。成岩记得他,因为他是成岩小时候见到的唯一一个戴眼镜的亲戚。
他的语气义愤填膺,控诉成岩母亲当年的所作所为,他是出于好心,但成岩感到很不舒服。
江暮平抬眸往成岩的方向掠了一眼,成岩把手里的碧根果捏碎,剥开外壳,挑出里面的果仁。
他始终沉默以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情绪。江暮平看到他把剥好的果仁向自己递了过来。
“爱心碧根果。”成岩弯着眼睛笑了笑,把果仁放在他的手心。
江暮平忽然站了起来。
“我们有事,要外出一趟,不陪各位多聊了。”江暮平拉起成岩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两人走到门外,成岩问:“我们去哪?”
“你不是要去找贺宣吗?”
“嗯,他说要请我们喝酒。”
其实江暮平一点也不想跟贺宣喝酒,但为了体面又不失礼貌地离开,他只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成岩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顿了一下,又把手收了回来。
跟江暮平接吻的吸引力比抽烟大多了,近来为了香喷喷地接吻,他克制了很多。
江暮平像是看透他的心思,忽然说:“抽烟了还是会跟你亲嘴的。”
成岩转头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又转回去,“你说的啊。”他看着前方沉默片刻,说:“这就是我不喜欢回来的原因。每次回来都要面对这样的场面,真的已经烦了。
“我妈再怎么样,我觉得也轮不到他们来评价。”
江暮平嗯了一声,问:“阿岩,你怎么看待你的母亲?”
“很可怜,也很蠢。”成岩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如果她愿意再多撑一会,我会让我们的日子好过起来的。”
“现在也挺好的。”江暮平说。
“嗯,就是我弟不怎么需要我了。”成岩忽然觉得很难受,他喉咙发干,眼眶有点酸。
把成径寄养给其他人家,是他此生都无法挽回的决定。
江暮平摊开了手掌,刚才成岩给他剥好的碧根果还在手心放着,他把手伸到成岩面前,成岩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
“阿岩,我很需要你。”江暮平说。
成岩抬头看着他。
“现在就需要。”
比如喂个碧根果什么的。
不过再腻歪的撒娇话江教授也说不出口了,成岩垂眸笑了笑,捏起他掌心的碧根果,送到他的嘴边。
江暮平张嘴,很斯文地衔走那颗不大不小的果仁。
“再在这待几天,我迟早变成炫夫狂魔,你说这小地方的人攀比心理怎么都这么严重。”
“炫吧,”江暮平说,“我大伯是前外交部副部长,也可以炫的。”
成岩笑弯了腰。
第52章
贺宣在这一带的纹身圈里声望很高,?大年初一这天,有很多业内的好友来给他拜年。成岩和江暮平到工作室的时候,屋里还挺热闹。
一楼的咖啡厅已经歇业,?但大门还开着,门上还特意挂了块牌子,?提示“贺宣纹身工作室”在咖啡厅二楼。
成岩跟江暮平一起往二楼走,?有些纳闷:“这咖啡厅老板跟贺宣什么关系,?我怀疑贺宣是这家咖啡厅的股东。”
贺宣正在屋里跟一位后生说话,?抬眼瞥见门口的身影,?他朝成岩微微抬了一下下巴。贺宣身边坐着一群同行,全都循着他的目光往门口看了一眼。
“你这里挺热闹。”成岩走了进来。
“来给我拜年吗?”贺宣看着他,“没给你准备压岁钱。”
“不用。”
“确实,?你都结婚了,也用不着压岁钱了。”贺宣说着给身边的好友介绍,?“这位是成岩,?同行,?现在在北城那边。”
“北城啊,”有人开口道,“年后北城那里有个交流会,不知道这位老兄会不会去,到时候说不定还能遇上。”
“三月份在银爵公馆的那个吗?”成岩问。
“对。”
“会去的。”
“那敢情好,?贺老师到时候也去。”
贺宣手里夹着烟,指了指江暮平的方向,?说:“这位是他先生。”
“先生?”有个染了头银发的人看着他们笑了笑,“两位是夫妻啊。”
另一个人笑着应了句:“应该是夫夫。”
“高颜值夫夫啊。”那个银发的男人说话挺直接,看着成岩说:“做这一行的,除了咱贺老师,?我就没见过几个长得帅的,你算一个。”
他一说这话,把在场的几个纹身师都得罪了,众人群起而攻之。
“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啊,好歹咱几个身材保持得还可以吧。”
“就是,再说干这一行谁有那闲工夫捯饬自己,每天眼睛都熬得通红,干完个大活基本就不像个人了。”
听他们的对话,成岩感觉身心都很放松。
有人看了眼江暮平,问:“这位也是同行?”
贺宣摇头:“他不是,他是老师。”
“知识分子啊。”银发男有些自来熟,笑得眼睛微微眯起,“你一个教人识字的怎么找了个帮人刻字的?这也不搭啊。”
“喜欢。”江暮平说。
“哎哟,”银发男装腔作势地捂了把脸,“这恩爱秀的,我都有点脸红。”
贺宣抬起腿,轻轻踢了他一脚。
工作室里烟雾缭绕,除了银发男和江暮平不抽烟,在场的都是老烟枪,屋里呛得很,贺宣率先把烟掐了,说:“成岩他家老师不抽烟,各位抽完手里这根就行了,别让人家吸太多的二手烟。”
银发男皮笑肉不笑:“贺老师,我也不抽烟,怎么从没见您关心我吸不吸二手烟。”
有人埋汰他:“你都吸了多少年了,早都免疫了还怕什么。”
众人闻言笑了起来,抽了两口都把手里的烟灭了。
“这知识分子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银发男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骂咧咧,说玩笑话:“一个个没念过书的,见到个有文化的就开始偏心眼儿了。”
“你少特么胡扯,咱贺老师没念过书?美院高材生好不好。”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好不热闹,后来贺宣嫌烦,把人都赶走了,只留下成岩和江暮平。
“那个寸头的小拽哥呢?”成岩问贺宣。
“被家长拎回去过年了。”贺宣说,“脾气不好有原因的,家里有钱,宠着惯着,就差把我这里买下来让他当老板了。”
“原来还是个富二代。”成岩说。
贺宣说:“大过年的不找个情趣酒店单独呆一会,跑我这来干什么。”
“……谁大过年的去情趣酒店。”
贺宣哼笑一声:“不然你愿意面对那些三姑六婆?真愿意面对,就不会跑我这来了。”贺宣比江暮平想象中的要更不羁一些,江暮平不禁在想,成岩还年轻的时候,贺宣跟他讲话是不是也这么毫无顾忌。
贺宣确实英俊,又很有才华,在他身边,成岩会比往常跟其他人相处的时候放松很多,贺宣对成岩而言无疑是个特殊的存在,因为这份特殊,江暮平不管怎样,都无法回避庸人自扰的苦楚。
“你不是要请我喝酒吗?”成岩说。
“白天酒吧不开门。晚上再来找我。”
成岩看了眼江暮平,江暮平说:“现在要去情趣酒店吗?”
成岩一愣,耳根瞬间烫了,这话江暮平说出来的感觉跟贺宣是不一样的,“情趣”两个字从江暮平嘴里说出来,成岩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少儿不宜的画面。
“江教授,你认真的么?”成岩低声问江暮平。
江暮平半撩不撩的,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