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水池里出来,胡乱套了件衣服就直接来兴师问罪,连头发都还是半湿的胡乱垂在肩上。
抬头看他一眼,刑昊天波澜不惊地回答,我说过,只是一点小惩罚。
你他妈的耍我!妈的!他当时都快吓哭了!
刑昊天不怒反笑,抬起头问难道你希望我来真的?
我是想不到你会这么好心。玉寒宫讽刺道。
放下手中的笔,刑昊天起身走到他面前,玉寒宫也不闪不避,与刑昊天四目对望。
对你好,你不在意,对你狠,你更不在意,玉寒宫……良久之后,刑昊天似是讥笑地道你还真是难讨好。
转瞬的茫然后,玉寒宫反应过来,也笑了。但他不明白,你为何要讨好我?
刑昊天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时间久了你就会知道了。
但到底要多久,玉寒宫不理解。
有人给你送来一坛酒。刑昊天突然说。
酒?玉寒宫一愣,有人送他酒?有谁知道他在这里?
当刑昊天拿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酒坛放在桌上时,他就知道那人一定是宋庭毅了。
他来了?人呢?
东西是让别人送来的,也只有那个人才能把手伸到我这里。说完刑昊天冷笑一声。
知他话里有话,玉寒宫却懒得再问,拿起酒坛细细打量着,心想那家伙难道有送人酒的嗜好?却偏偏要等人不在眼前了才送……
又突然想到什么,他噗嗤一声笑了,揭开酒坛封口,直接喝了起来。
刑昊天看着他,眼前的玉寒宫像是变了一个人,又或者说是恢复了本来面目,却只是因为一坛酒。
喝得过瘾,玉寒宫放下酒坛长舒了一口气,再看向身边一言不发的刑昊天,许是心情好了,手一伸,把酒坛递到他面前。
垂眸看了一眼,刑昊天接了过去,仰头大口喝了起来。
看着他豪爽的动作,玉寒宫无声笑了起来。
如果不是在天刑教,如果他们只是两个陌生人,今日这样的共饮说不定是个好的开始……
刑昊天,你和我,可能出现的都不是时候。
第十章
那天那坛酒就像是饯行酒一样,之后玉寒宫与荆昊天的关系可以称之为若即若离,不再吵架打闹,也不能说是夫妻恩爱,就算欢爱也像是在应付彼此。
其实玉寒宫知道,是他变了。就像知道了真相再也提不起精神,连往日的玉寒宫都不像了。
这样的他,刑昊天还能留几天?
园中一棵参天古树,枝繁叶茂,树干一人双臂合抱都抱不住。玉寒宫坐在离地不高的一根粗枝上,背靠着树干,一手拿着酒壶,一手在膝上拍拍打打,嘴里哼着小曲。
此时正值傍晚,日头已经落到山腰处,正是夕阳最美的时候。
教主夫人,您在这儿歇着啊?树下突然传来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语调不正经,却让人烦不起来。
玉寒宫一低头,见程煜正咧嘴朝他笑。这男人跟他有几分相似之处,一见他,他就忍不住想笑。晃了晃手里的酒壶,问你要上来陪我喝两口?
程煜唉了一声,我怎么敢?
玉寒宫笑而不语,抬头看着前方。
要不我陪你聊聊天吧?树下的人又说。
他低头看程煜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说起来,你回来这么些天没缺胳膊没少腿的,算是天刑教历年来大事中的一桩。
那又如何?
程煜嘿嘿一笑,也只有一人有这样的待遇,可见教主对你……接下来不外乎是那些深情赞美的词句,听得玉寒宫这样拿情话当家常话说的,都有点受不了。
……教主用情至深,感人肺腑,一片痴心日月可鉴……
等等!他举手示意程煜停下,你说的是刑昊天吗?这百年难得一遇的痴情种只应天上有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就这么想凑和我和刑昊天?邪教的人都这么闲?
他一连几问,最后程煜笑着总结了回答,我不过是喜欢凑热闹。
这答案还真让人哑口无言。
树上的人不再开口,树下的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程煜在原地踱了几步,抬头问玉寒宫。你心有所属了?
想了想,玉寒宫随意回道算是吧。
那为何没在一起?
天底下没有什么是一定能成的,真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又有多少?玉寒宫仰头喝酒。
程煜皱眉,你既然喜欢那个人到念念不忘的程度,为何不再争取一次,反而在这里醉生梦死?
玉寒宫低头看他一眼,笑了两声,并未回答。
两人又沉默半晌,见程煜一副不给答案就不走的架式,玉寒宫这才说念念不忘也好,醉生梦死也罢,都是我自己的事。
感情难道不是两个人的事?程煜反问。
玉寒宫眨了眨眼,像是有一瞬的茫然,然后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这话你为什么不对刑昊天说……
程煜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不对刑昊天说是因为……他不敢。
这时玉寒宫又道那人现在过得很好,我又没跟他山盟海誓定终身,何必要拿自己的感情强加于人?说完仰头举起酒壶又大口喝着。
可你现在这副样子……程煜欲言又止。
擦了擦嘴角,玉寒宫直言,我快乐或者不快乐都无法得到心中所爱,既然是为他着想,我又为什么要管自己不快乐呢?
程煜仰头看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左思右想一番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就真的对教主一点感情都没有?
玉寒宫眯眼看着山那头漫天的红霞,表情有一丝茫然,感情有很多种……我要的很简单,是他想复杂了。
程煜听了,在树下焦躁地走了几个来回,最后终于抬起头朝他吼了一声,你们两个就是瞎折腾!承认一见钟情有那么难吗?
啪一声,玉寒宫把酒壶扔了下去,也不知砸中了没有,再低头,树下已经不见程煜的影子。
呆呆地看了一会,玉寒宫忍不住笑了几声,满脸无奈和倦意。
古树另一边,隐于枝叶间的人从头到尾听了两人的话,良久之后,转身离去。
玉寒宫回房,发现刑昊天正坐在桌前等他,面前摆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看来是要跟他对饮。
过来坐。
玉寒宫慢慢走过去,却觉得今天的刑昊天与往日有点不同。
他坐下之后,刑昊天为两人倒了酒,一言不发地喝了几杯之后,刑昊天问你可还记得曾说过如果我们初次相见不是在清风阁,说不定还能成为知己?
记得,但是……那又怎样?
那你真的不记得我们第一次是在哪里见的?
刑昊天的提问让玉寒宫越发茫然起来。
你我第一次相见时,你从桃花树上飞过,程煜戏称是仙子。
听到桃花两字,玉寒宫仔细回忆了一下,才记起那天在桃花林里惊鸿一瞥的三人,原来是他们……
还没等他感叹完,刑昊天又说了一句,可我却觉得你是桃花变的妖精……
玉寒宫瞬间觉得胃里翻腾起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这戏里书生勾搭小姐的台词是怎么回事?人家书生至少还腼腆点,他这完全是一副风流恶少调戏良家妇女的架式。
再来是那晚。刑昊天像是要把过去的点滴都回忆一遍似地说,我们初次的那晚,你喝醉了倒在我怀里。
玉寒宫完全插不上话,只能呆呆地听着他像是抱怨般说我本不想在意,但是你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刑昊天扬起嘴角看他,你说,你这不是逼我收拾你吗?
深吸一口气,玉寒宫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一些,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恶人先告状?
刑昊天不以为意地笑笑,我的确是恶人,邪教的魔头。
你喜欢我?
像是没听清楚,他微微皱眉,你说什么?
你爱上我了?这回玉寒宫问得更直接。虽然他一向厚脸皮,今天这话也问得太轻易了。
刑昊天沉默,玉寒宫也沉默。往日他常挂在嘴边的爱,今天却像是一个死结,缠住了他和刑昊天两个人。
自作自受。作茧自缚。
你还是想走?刑昊天突然开口。
他问得突然,思绪来不及转换,玉寒宫下意识便说那是当然。
点点头,刑昊天放下酒杯,可以。
玉寒宫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你执意要走,我不拦你,我只问你,是不是真的不愿意留在这里?
如果是以前,玉寒宫应该马上点头说是,但此时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却说出一句,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刑昊天缓缓一眨眼,别过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是想留我这个人,还是想留下我知道的秘密?不管结果如何,玉寒宫还是很想知道答案,但刑昊天没有回答他。
两人相望无语,最后玉寒宫问了他们之间最初的问题。你要怎么样才能让我走?
这回刑昊天想了想,拿起酒壶为他倒满,说喝了这一杯就可以。
只要这样?玉寒宫皱眉。只要他现在喝了酒,一转身马上就能恢复自由? 是。
尽管不知道今晚他是怎么了,但对玉寒宫来说,刑昊天的承诺像是一把刀,割断了缚在他身上的绳索。
一伸手抄起酒杯一仰头,眨眼工夫放下空了的酒杯,玉寒宫转身往门外走。
比起上次打晕了护卫和婢女从偏僻角落爬墙出去,这次他是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走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