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对于这一夜容华始终耿耿于怀,他总在想,如果他没有睡去,如果他说出了那句话,一切的一切是不是就可以不一样?只是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如果,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
半晌,符云想没听到容华接下来的话语,心中奇怪,偏头一看,只见他呼吸均匀,神情安详,如孩童般睡着了。
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眸紧紧阖着,再无平时的清冷和凌厉,长长的睫毛在他如玉般的肤色上投下一片淡淡的暗影,高挺的鼻梁,嫣红的薄唇,在清透的月华照映下,显出几分醉酒后的媚色和楚楚动人来。
他摇了摇头,压下心底的那份悸动,小心翼翼地把容华抱入怀中,轻松自如的走在宫殿之上。
到了昭阳殿,符云想轻轻一跃,落地无声,在没有惊动值夜太监的情况下抱着容华入了殿内。轻轻地把他放在御榻上,正准备起身扯过里侧的薄毯给他盖上,谁知一动之下才发现不知何时被他捏住了袖角,试着扯了扯,却是纹丝不动。
符云想呆站片刻,又瞧了眼熟睡的容华,终是选择顺从自己的心意。脱掉脚上的鞋履,和衣躺在容华身侧。
整个殿内寂静无声,只有身旁之人匀称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这一刻,符云想莫名的觉得安定和圆满。空气中有淡淡的檀香浮动,在他鼻尖和心头撩点燥意,手指也跃跃欲试地细微颤动着,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最终,他还是侧身紧紧抱住了容华,心里想着,这或许是这一生唯一一次可以这样近距离碰触到他了,就放任自己一次吧。
嘴唇颤微微地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再一一下滑,直到含住那片薄唇,轻吮慢捻,缠绵悱恻。随着身体的近距离接触,气息也越来越不稳,他知道自己已是情动,可这一刻,他就是不想停下来。舌尖试探着撬开他的齿关,滑入他的口中,轻轻舔舐,慢慢吮吸。
许是呼吸不畅,容华轻哼一声,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那一瞬间,符云想如遭雷击般全身麻痹,快感如潮水似的汹涌而来,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着,不够,不够……此刻,他不再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也不是温润狡诈的朝中大臣,他只是一个在心爱之人面前无法控制的普通男人。
容华的眼角唇边都染上了无边媚色,口中还不时发出低哼声,听在符云想耳中,无疑是最好的催情剂,让他再也无法控制般的单手挑开了身下之人的衣袍,覆上那润泽通透的肌肤。唇舌一路蜿蜒而下,他一边亲吻一边不停地低喃“容华——容华——”
手掌滑过那清透高爽的平原,滑过那馥郁芳香的林川,最后终是抵达热意滚滚的火焰山。心中的那只野兽在高亢的叫嚣着、沸腾着,却又始终找不到出口,在这样的逼迫下他焦灼着、煎熬着、急躁着,上下翻腾,左右碰撞。终于,当那声带着欢愉的软软低吟传来时,他瞬间跃入半空,在那片刺目眩晕的白光中低吼咆哮,直至彻底平息。
良久,他从容华的颈窝处抬起头来,看着他情事后特有的红润脸庞,心里无限满足的同时却又无限哀恸而绝望。
容华——
如果你知道我竟对你有着如此龌龊的心思,你是不是从此见我就退避三舍?
容华——
如果你知道我对你做了如此卑鄙的事情,你会不会从此就避我如蛇蝎?
容华——
……
符云想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下榻从后殿打来一盆水,细细清理了他的身体,给他穿好衣袍,盖上薄毯,才慢慢出宫而去。
走下宫门前的百级台阶时,他仰起头望向空中,容华,我对你的心思就像这天上的月亮,永远只能在黑暗中出现,是见不得光的!
☆、07赈灾事发
这一晚,容华睡得极好,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没有天下,没有责任,没有其他人,只有他和云想。梦里面的云想会拥抱他,会亲吻他,还会温柔的唤他“容华”,更会抚摸他让他愉悦。
可惜,梦,终究只是梦,总会醒的。
辰时一刻,容华从睡梦中醒来,见自己回到了寝殿,想是云想送自己回来的,也没做多想。
太和殿内,符云想被一众官员围在中间,各种谄媚逢迎的声音扑面而来,扰得他不胜其烦,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直到响起一声尖尖细细的“陛下上朝——”,他才松了口气回到武官一行站好。
容华一身明黄龙袍大步而来,在御座上坐下,接受百官的跪拜。
行过礼后,太监元宝上前一步,扯着嗓子喊“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大殿内鸦雀无声,无一人上奏,等了片刻,元宝正准备宣布退朝时,只见从文官的最后面走出一名年轻人,“臣,秘书丞刘子彦有本上奏!”
顿时,群臣似炸了锅般纷纷议论开来,要知道秘书丞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小官,一般而言,朝堂议事根本就没有他们插足之地,却不想今日唱此一出,大家都在暗自猜测着他所奏何事!
对于下面的喧哗,容华几不可查的皱皱眉头,轻咳一声,道“准奏!”
刘子彦上前几步,然后站定,道“启奏陛下,两个月前长河流域闹特大水灾,造成房屋倒塌,田地被淹,五谷不收,百姓死亡,陛下曾拨款三百万两白银派朝廷官员下去赈灾,但据臣所知,那些官员下去之后并没有履行安抚百姓之职,相反地,还在当地地方官府中吃喝玩乐,大肆挥霍,而且赈灾银两真正到达百姓手中的少之又少。甚至……甚至还出现了大量饿死人的事……可恨有些大臣上下一气,秘而不报,阻塞圣听……”说到激动处,他的身体不自觉的抖动起来,“微臣的两个弟弟就在此次水灾中丧生,臣……臣这里有封来自家中的书信,上面附有隔壁几个村近千人的手印!”说罢从袖中舀出一厚厚的牛皮袋,跪下呈到头顶,大声道“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为灾民做主!”
元宝抬头瞧了瞧容华神色,便走下玉阶接过牛皮袋蘀了上去。
打开牛皮纸袋,从里面舀出厚厚一叠书信,只是除了上面一张是一封家书外,其余的皆是密密麻麻的指印,容华脸色沉得似要滴出水来,胸口一股气堵在那里不上不下,难受得紧。对于朝中的那股他早有耳闻,一方面之事历朝历代都有,只要不太出格,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如今朝中掌权的大多是两朝元老,他们门生众多,各自都有大片追随者,一旦要清查某些人,势必会牵连出一大批人。前些年他年经尚小,在朝政上还要依仗他们,这几年太平日子过惯了,再加上他们其中大多人年纪也不小了,眼看就要功成身退,念着几十年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不太愿意大动干戈,而且时机也不对。
却不想自己的一时不忍换来他们的变本加厉,贪得无厌。容华眯了眯眼睛,看来要准备大换血了。
整个大殿内沉寂一片,静得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到,大多数人都在惶恐不安的等待着御座上年轻帝王的怒火,而那些心虚的则在想着如何应对皇帝的发难。
只有符云想带领的一众武将依旧面不改色,他们不参政事,所以心安理得。
似乎过了有一个世纪那般长,容华才缓缓启口,那声音渀佛从九重宫阙上传来,飘渺无力,却又让人觉得压力十足。
“方大人,赈灾之事朕记得是交由尚书省处理的,你作为尚书令是否该给朕一个交代呢?”
“李大人,门下省负责纠正核对朝臣奏章,这么大的事竟没有报上来,作为纳言你有何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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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朝堂争执上
一下点了两名一品大员的名字,殿内的朝臣更是寒蝉若噤,空气一度跌到冰点。
尚书令方怀安和门下纳言李继,不愧为两朝元老,纵使心中如何翻腾,面上也是滴水不漏。
只见两人躬身上前,纷纷大呼陛下恕罪!
然后李继率先开口,道“陛下,老臣确实没有看到禀报的奏章啊,如若看到了,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藏而不报啊!”
接着方怀安也道“陛下,白银是由户部清点好再交由押银官运送出京的,派遣官员是由吏部商议后一致决定的,最后呈给老臣的名单数据陛下您也是看过的,对于此事,老臣是闻所未闻,一无所知啊!”
最后,两人齐齐跪道“恳请陛下明察,还老臣清白!”
看到这里,符云想忍不住在心底为这两人喝彩,三言两语间便把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一个死咬没看见,一个称作不知,就算追究其罪,也不过是轻之又轻的不查之罪,最多罚罚俸银而已。
容华唇边泛起冷笑,这两个老奸巨猾的老东西。
“明察是吧?那就查吧,不仅要查,还要大大的查,彻彻底底的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来人,去门下省找找这两个月有无和灾情有关的奏折,特别是那些——”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下,听得李继冷汗直冒,“杂七杂八的角落,给朕仔仔细细的找!”
等到领命之人下去后,他又接着道“户部和吏部尚书,你们两位可有什么要说的?”
户部尚书冯澹二话不说就跪下去,大呼冤枉“陛下,三百万两白银从户部运出去时是点得清清楚楚的,一文不少,臣决计没有中饱私囊啊,至于其他事,臣委实不知!”
吏部尚书钱子旺跟着跪下,颤颤巍巍道“陛下,官员人选是整个吏部一致决定并交由尚书令大人审查您亲自批准的,而且也……也是中书令何大人的侄子……现任御史台中丞……”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越到后面声音越小。
被无故点名的中书令何其建转头狠狠瞪了眼钱子旺,忙站出来澄清“陛下明鉴,臣侄远山自任御史中丞以来,为避免有人说任人唯亲,和臣在朝事上已日渐疏远,他的一切事宜,都与微臣无关啊!”
容华看着下面像唱大戏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台,一副副嘴脸着实可恨之极,冷哼一声道“你们都没有错,莫不是朕错了?来人,宣御史中丞!”
“宣御史中丞上殿——”
“宣御史中丞上殿——”
……
殿外响起重重叠叠的传话声,简直地动山摇。
片刻后,只见御史中丞何远山满头大汗的进入殿内,“臣,御史中丞何远山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容华也不叫他平身,直接问道“何远山,朕问你,有人上奏弹劾你赈灾期间玩忽职守,收受贿赂,贪污灾银,可有此事?”
何远山一惊,随即怒道“陛下,此人居心叵测,造谣诬陷臣,望陛下明察!”呼口气,又道“陛下,三百万两白银是实实在在用在了灾民身上啊,只是由于灾民众多,那些银子只是车水杯薪,不能一一安排妥当……”
似是再也无法忍受他的胡言乱语,刘子彦上前打断了他,“何大人。”
何远山只觉这声音耳生,回头一看,见是个从六品的小官,不由恼怒道“臣与陛下上奏国事,关你……”
刘子彦再一次打断了“何大人,你确定你所言属实?”
何远山张了张口“黄口小儿……”
“下官斗胆问一句,”刘子彦淡淡道,“河北受灾在哪几个地方?”
何远山沉声道“长河以北沿岸至淮南地区。”
“哪里最严重?”
“沿江两岸。”
“多少个郡县受到波及?”
“……十、十三个。”
“多少顷田地受损?”
何远山顿了一下,还没等他回答,刘子彦又连续不断的问了下去,“多少房屋被冲毁?”
“多少人员伤亡?”
“多少牲畜受损?”
“多少户口报销?多少无人区受损?受灾区域集中在哪里?居民郡县还是山野之地?”
“多少地区,是真正需要国库拨款救援的?多少地区,其实受灾并不严重,当地刺史就可以开仓放粮自行解决的?”
“……”
“何大人,”刘子彦紧追不舍道,“国计民生,样样数据,马虎不得呀!”
何远山的手撑在地面上,突然觉得那地面的冰凉一点一点透过肌肉,渗进了骨头里去。
“本……本官暂不知……不知详细,但是本官明日便可将详细数据汇报陛下!”
“不用何大人劳苦了。”刘子彦打断了他,“何大人为国事日夜操劳、夙兴夜寐,臣代您说了罢。受灾郡县十三个,严重受灾郡县五个,户口数目八百家,牲畜损失可忽略不计。拨款共三百万两,一百万两用来赈灾,五十万两用来吃喝玩乐和上下打点,至于剩下的一百五十万两……”
刘子彦目光灼灼,满含愤慨地盯着他。
“……那一百五十万两,大人要督促地方官员,好好的、用心的做个账目上来呀……”
☆、09朝堂争执下
何远山顿时僵在了原地,背后一阵热又一阵凉,原来是汗透重衣,湿湿的贴在了脊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