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能人济济,那些人都与我无关。君臣都是最疏离的关系,他们猜测着上面的心,谋着自己的名和利。就是谷大人这样的好官,您敢说,没抱着一点私心”
谷业回以冷脸“太子殿下想过嘉义的处境吗你们能在一起多久到时候那个局面,又该如何是好。现在你们觉得互相欢喜,自然千好万好。但万一翻脸了,他就只有一个下场。”
谷业话只说到一半,剩下的他不说,林珵也懂。
可听完谷业一席话,林珵却是让他意外地在面上露出一个笑。
“谷大人和夫人当时不也是所有人都不看好,如今却好的整个京都羡慕夫人。为什么那么不看好我和嘉义,只为着我们同是男子,还是为着我的身份”
“想来大人更是担心我的身份,宫里前些日子出生一个小弟,他母妃已经去了,我准备抱来养着。我今日可应大人,此生唯嘉义一人,纵我们有日情尽,也不追究往事。”
林珵神情郑重,眼里的认真和坚定分明。他看着谷业的视线不动,像是在等一个回答,一瞬不瞬的目光教人知晓他的诚恳。
林珵也是知道的,谷业的决定如何,对他和谷嘉义其实是气不到多大影响的。这是一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时代,若他是个卑劣的人,完全没必要找上门来,大可一道旨意,谷业也不得不送人上门。
只是他和谷嘉义都是用心的人,谷嘉义去找江九和林珵来找谷业是一样的心情。他们希望能得到认同,叫人知晓他们的诚心,他们希望彼此的相依是能得到祝福的,是不会伤害到亲人的。
他们有着小小的私心,但更希望对方能欢喜。不止于喜欢彼此,还能在往后的日子里,过得欢喜。
谷业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他张了张嘴,看着面前有些忐忑的青年募地心软。
他知道,林珵比谷嘉义大上一些,一开始猜测两人关系的时候,谷业还是有些怨愤林珵的,他以为是这个青年蛊惑了官哥儿。但是随着一他一点点地了解内情,而今又看着坦白心迹的林珵,他的怒气在一点点被浇灭。
不管说好说坏,两个人在一起的事,是两边都有责任的。林珵就是看上了官哥儿民啊小子不动心也没用。说不得就是两人互相勾搭,一拍即合。
想到这,谷业又气恼起谷嘉义,眯了眯眼,“这事,等那小子回来吧。说到底,殿下是君,老夫是臣,老夫能如何”
林珵看着心软的老狐狸转瞬间也滑不溜秋,心里自个纳闷。面上却是果断摇头,嘴里直接道“我倒是愿意按着嘉义的辈分喊的,只是怕大人不愿意。”
谷业被吓得一怔,看林珵不似勉强的神色,狐疑地问了句“你阿娘、皇后娘娘怎么说”
“阿娘自然是同意的,她还见过嘉义,说他年纪虽小,却是个有主意靠得住的。”林珵乖巧地答着。
林珵只顾着夸谷嘉义,却是没想到这话戳到谷业了。什么叫靠得住江卿居然养个这么外向的儿子
谷业捂着心口看了看林珵,故作冷淡地点了点头,开始赶人。
“臣没什么问的了,殿下是还要再坐坐,还是臣送你一段。”
察觉到谷业小动作的林珵笑了笑,觉得自己摸清了一点谷业的心思,自主选了第三个。
“我去看看嘉义的院子吧,还从未来过,就不劳大人带路了。”
一月后,江南。
江南一地,冬日是没有京都那么冷的。只是这一年,许是肃杀之气太浓,使得这一方都早早地下了雪。
邢台上,一个青年男子坐在上方,一身乌黑的大氅披在他身上。这青年一双剑眉横挑,目光清正,不厚不薄的唇紧紧抿着。他周边三尺,除了护卫再无一个外人,就连靠近那边的台下,也无一个百姓凑过去。
台上除了这青年官员,还有那些绑起来的罪臣。
他们衣裳单薄,脖颈上锁着铁链,头低的很低,但是还是防不住那些扑面而来的烂菜叶子和臭鸡蛋。
他们形容狼狈,台下的百姓却一脸解气。其实这些人可能完全不认识台上的罪臣,但是那不妨碍他们知道这些官员的罪名和做过的恶。
午时终于到了,一个本地的师爷上台,照着长长的罪名条念着,何人何时何地,做了何恶,一一分明地告诉下面人。
刽子手喝上一碗壮胆酒,喷洒在大刀上,手起刀落,几十年的罪和恶都抵消了个干干净净。
这边人头都落了地,谷嘉义起身离开这处,他身后跟着的人不敢与他搭话,只是在后面和自己的兄弟嘀咕着。
“你说我们还要砍多少人才是头,我最近梦里都老做梦,梦见有人要砍我。”
“我怎么知道,我最近还脖子一直凉呢。过几天就换人了,熬熬就过去了。我看大人才是辛苦,眼底的青黑就没下去过。”
谷嘉义听到这里,嘴角弯了弯。同时决定让这些护卫换班换的更勤快些,没得最后把人吓坏了。
至于他自己,也只能熬着过去了。他不惧杀人,那种刑场的气氛却着实熬人。
风徐徐刮着,空气里带着湿冷的感觉,出了这条街,天上又开始飘雪,给地上铺上一层白。
、第章
大楚明德十五年的某个冬日, 林元武在睡梦里逝去,第二天,满朝举国齐哀, 京都也披了满城的白。
于此同时, 林珵收到了因着江卿想起来才有的信,让他给她准备个衣冠墓, 仅当江卿这个人已经死了。
林珵扶额头疼了会,明德帝的墓里就又多了一人, 算上原本安排在侧室的秦贵妃, 这一年的大楚皇宫里竟送走了三个主子。
朝上左相已经罢工了, 等着林珵放人,谷业管着礼部,忙得团团转。倒是林珵忙过了头一阵, 变得空闲起来,三不五时地偷偷去看唐悠。
唐悠身上怀着孩子,又是长辈,见着林珵这样的后生本来就喜欢, 想着他和自家官哥儿在一块了,更是待他亲密,惹得谷业看了眼疼。
这样忙忙闲闲地, 林珵偶尔也想起南边那个人,想江南的雪冻不冻人。
在偶尔记挂的日子里,他收到了谷嘉义的第一封信。
信封很厚,拆开了来看, 才知道是很多封夹杂在了一起,他的只是其中一封。
林珵有些意外地有点儿小郁闷。他是很少收到这样私人的信件的,就是外出的时候,江卿最多让也不过人给他送些东西。偏偏谷嘉义把信都放到了一起,弄得又没他想的那么稀罕了。
不过林珵还是高兴的,他拆开了信,就着火热热的地龙,揣着颗火热热的心去看。
信上前半部分是谷嘉义摘抄的名字,和一些罪名,都是些公事,对江南事情一直有关注的林珵皱着眉看完了这两页纸。
第三页上,就是谷嘉义一些琐屑之语,大多是天气冷了,从脑子里艰难搜刮出来的加衣之类的话。放左别人眼里,一定俗气得不想看,不过林珵头一回看,还觉得颇新奇,虽然并没有什么用,但也是一腔关怀之心,他且受用了。
林珵以为第四页是重头戏的。事实证明第四页确实是有戏。上面写着谷嘉义在哪里抄了多少银两,连零头都没放过。
直到最后一两行了,才有一句安好勿忧,甚是想阿珵。
林珵看着陡然失笑,在案头摸了只笔,铺开纸,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两个人形。再细细去看,一者是谷业,一者是唐悠。
第一张画好,林珵起手又是第二张,这张倒是画了许久,才把自己的模样画好,画上的他怀里抱着个小娃娃,正是那日谷嘉义见的那个,已经长开了些许。
林珵的信是薄薄的,甚至无一言。可是里面的东西,可比谷嘉义的看起来有心多了。
等谷嘉义收到的信的时候,京都那边林元武已经入葬了,不过时隔两地,也唯有店铺边上一条条的白布才叫人感觉到帝王的轮换。
谷嘉义收到信的时候正忙,林珵可不想那些人被大赦放过,因此早就交代了谷嘉义快速行事。
抄家的动静很响,谷嘉义还是忍不住躲开了人跑到一边去。
信封捏着很薄,谷嘉义有些失落地拆了信。
拆开到一半,他眼里就闪过惊喜的光,露出的半截纸上跃然是自己父母的画像。
不过待完全拆开了,惊喜差点变成了惊吓。
画中唐悠的肚子比他离开时更大了些,可能就是近期的画像。那么,林珵就是近期去看过唐悠。
谷嘉义扪心自问,自己阿爹是不会因为心软的半个包子放过自己的,不知道林珵有没有被怎样不过依林珵的身份,自己阿爹应当不会动手吧
信里两张纸,一张画着父母,一张则是林珵和一个孩子,颇有点妻儿的意思。谷嘉义摸了摸纸上的人,在本来就繁重的行程上又加了一些。
一个人掰成两个人,事情处理得更快,新任的官员也一一安安妥当,有从下边调上去的,也有从别处调遣过来的。也再去过一次清远书院,这回的山长倒是脾气好了不少,给谷嘉义荐了好些为人为官都不错的官员。
腊月一旬的尾巴里,谷嘉义就把事宜都处理得当。这时河面上都结了冰,来时的水路是行不通了,旱路倒是能走,只是路程太远,比不得行船那么快。
谷嘉义一拍马,带了几十个人就自己跑了。留在江南的人被送到了谷嘉义三表哥那边,也不怕闹出事来。
唐经还是不愿意回去,不过给谷嘉义塞了几封信,还有给唐开这个弟弟的一把好剑,听说是多年前的宝剑。
一路上快马加鞭,也并非一帆风顺,一些余孽和山匪都遇上过。但遇上谷嘉义等人,也不过是送人头的。
在江南来回了一遭,谷嘉义体内细小的内劲已然渐渐变得粗大,说不上飞檐走壁,但是力气和体魄都有增强。
腊月底,右相府里还是没团圆。唐悠肚子越发大了,人也变得懒散,整日里窝在床上不愿动。
临近过年,谷业也就由得她懒去,过了年可就由不得她再躺了,适量的走动才对身子有益处。
年夜饭,唐悠吃着小口的饭食,想起在外的谷嘉义,不由得突然感伤。
“不知道官哥儿是在哪过年”
谷业放下筷子,“饿不到他的,若是在江南,就是在他三表哥那边。若是在路上,还有客栈的。”
唐悠又叹,“就怕在路上,这大过年的,那个客栈还供吃的。还有阿珵,也是一个人过年,昨日叫他也不愿意过来。”
谷业摸摸心口,“跑我们家吃年夜饭是什么理,你也别叫名字,过了年,就是新皇。”
“新皇怎么了,还不是我家官哥儿的人,那个小娃娃也长得好看,要是我们家小二有那么白嫩就好了。”唐悠摸摸自己的肚子,希望这个小家伙不要像谷嘉义似的,太黑了些。
谷业看看唐悠,终于知道自己儿子那敢捅破天的豹子胆是从哪儿来的了,敢情根源在他亲娘这。
新年的第一天,各家各户都闭紧了门窗,继续过着懒日子。到了第二天,才有窜门的亲戚来拜访。
第三天,林珵穿了一身便衣,提着简单的四色礼上了门。
唐悠好几天没见到他,拉着他说话,又当着谷业的面寒碜起他来。
事了还问林珵,“阿珵,你知道官哥儿到哪了吗”
林珵听着那耳熟的称呼笑了笑,“再过几日就到了,具体那座城我还不清楚。说是要赶我登基的那天。”
而后一晃,就到了林珵登基的日子。
还是一样冷得掉渣的冬日,这日却有新的气象。诸位大臣一早就起了床,积极地到了宫里,等着林珵即位大典的开始。
林珵亦是沐浴、换衣、带冠折腾了半响,才堪堪弄好一身繁杂的服饰。
八喜推开门,光从门外倾泻进来,林珵如玉的脸印在他眼里,叫他一时看呆了去。
回过神,才想起自己为何过来。八喜提醒道“主子,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该去前面等着了。”
林珵突然问他“人回来了吗”
没有人名,八喜却知道主子问的是那个,他答道“还没信,主子急也没用,急了谷大人也不能早点到。”
林珵瞥他一眼,自顾自往外去。八喜瞧着他红了的耳根,暗笑着摇头。
那边进城门口打了个喷嚏,护卫笑他是昨日硬要洗澡弄的病了,得了他一个杀气腾腾的瞪眼。
这些人哪里能知道,他今日是图谋不轨的,久别胜新婚,能不能吃到人就看今日了。
一路从城门口到皇宫门口,又是一阵时间的耗费。进了宫,那些护卫不能乱走,谷嘉义被江千带着直往正阳宫去。
大典在殿外的一地白玉地上,九阶往上的殿前是林珵行礼祭天的地方。
谷嘉义到的时候,林珵已三叩九拜完了,起身欲要往正阳宫殿内去拿玉玺。
只是谷嘉义到的那刹,他的脚步顿了顿,才继续往前去。
一直到整个大典结束,林珵的举止都完美无瑕。
等好不容易都散了,背了人去,却是被冒出来的谷嘉义亲了满嘴。
谷嘉义一臂强硬地揽过林珵的腰,覆上那想念多日的唇。
嘴里呢喃道“阿珵今日好看”
林珵在他唇上咬一下,“油嘴滑舌”
谷嘉义胸膛闷笑出声,一把把人抱起“我还会强抢良家男子,这可怎么好”
林珵一手扶着冠,直拍谷嘉义宽厚的背,惊慌道“别闹,发冠很重”
腰间被林珵两腿夹着,谷嘉义的手正好放在两瓣处。他一边亲人,一边揉捏,那地方放在林珵股间。
他双眼亮亮的看着林珵,让人觉得不答应他简直是种过错。
林珵混沌中,伸手摸着谷嘉义的头,答应了这自己也好奇的事。
“晚上,这是白日,不可胡闹。”
夜里。
被翻红浪到天明。
翌日。
君王早朝意迷糊。
下了朝,昨夜畅快的人老实地给揉腰,帝王以手驱之,腕上红豆手链碰了。
明德帝之后,新皇国号长庆。
长庆一年,立帝九弟为太弟。
长庆三年,北蛮举国和,大楚纳北蛮入版图,民间广知帝御前将军之名。
长庆五年,帝御前将军收南山一地。
长庆十五年,帝退位于太弟,一生无一妃嫔,无一子嗣。
民间称,长庆帝长情也,与御前第一将军暗为爱侣,故两人一生相伴,皆终生未娶。
、第章
京都的冬日寒凉, 雪还没簌簌地落下来,就冷得人不敢出门。
院门口处的红梅开的花枝招展,是极少数喜欢冬日的花了, 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逸散在小院里。
收拾好最后一个妆盒的婢女站在发着呆的人身后,见时辰到了, 才开口道“公主,马车到了, 时辰也差不多了。”
北元绯半响回过神, 扯出一抹笑, 只是眼里愁苦掩不住。
“走吧。”最后的道别也在昨日同主人家说过了,再没什么拖延的缘由。
披上了大氅,北元绯走在了最前方, 及至脚踝的暗红色布料把人从头裹到了脚,颈间一圈的红色皮毛衬的她一张脸白雪似的,一双褐色的眸子像蒙了层雾。
女子脚步声轻盈,在静悄悄的小院里骤然响起, 惊动了树上一只出来觅食的雀。
北元绯的目光因为那雀儿飘忽了一瞬,随后挺直了背脊,一步步向外去。
跟在她身后的婢女回头看了看, 张了张嘴,到底没说话。
却不料到了门口,北元绯忽地转身,就看见了后面简单黑衣站在门口处看她离去的男子。
心里像有针在扎, 一根一根又一根。
北元绯弯起嘴角,颇洒脱硬气地丢了略带嘲讽意味的一句“可不必送”
风刮来,女子本如画的眉目像是被晕染了开来,在江万眼里突然模糊起来。
北元绯说罢,也不留恋,转瞬间就回了头,在后面人看不到的前方,泪水刷地晕了妆。
马车停在门口处,一出门就能踩着车辕上车,再往前踏两步,进了马车里,就把所有视线隔绝。
嘚嘚嘚,是马儿远去的脚步声
北元绯执拗地朝着后窗的地方看着,拉得紧实的厚重的帘子连丝风都吹不进来,哪里还能看得见什么
婢女心软地开口“要不让车行慢点”好让人追得上来。
北元绯合眼,遮住情绪翻滚的眸子。
“不必。”
停了又如何,不过是再互戳一回心肝,血洗过的王庭绿洲,是趟不过去的河。
三四月里,北蛮王庭里就开始涌动着来来去去的人。
一个红衣女子身边跟了三四个高壮的汉子,中间那女子面色不郁,一双柳眉横竖着,显然已是强力忍耐着不满,怕是只要再有一个触发点,她就要翻脸了。
江千是打迎面来的,一眼便看见那竖起的柳眉,为那辛苦的眉毛还特意多看了一眼。不过江万不打算掺和进去,这女子和那些壮汉衣裳都是比较繁杂的北蛮服饰,说明身份都不低,其中那女子还是一个北蛮公主,只要惹上,怕就是无尽大麻烦。
女子不满的情绪却没被那些壮汉发现,其中一个人忙不迭地急着开口道“公主今夜可是有什么打算”
晚间是北蛮里的篝火会,为近期来的这些青年男女做迎接,也是庆祝的意思。若是有女子愿意为那个男子舞上一曲,就是对他有意了。
那男子眼里的意思再分明不过,笑得也是暧昧。
不止这一人,其他几个竟也是如此笑着。
大龄公主北元绯瞟了瞟说话的人,右手在腰间的辫子上摸摸,左手拂过脸侧一缕发,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就算她年纪再大,也不会打上这些人的主意。
她扬唇说道“这位新达族的勇士,你怕是想得多了,大哥说的那是他妹妹。若是看上我了,还得去找我哥哥才好。”
大王子和北元齐不和,这些人自然知道。北元绯一开口,这些人就觉得被耍了一道,心里满是怒气。
先前无理出声的那人脑子转的飞快,北元绯的美色对他很有引诱力,加之大王子的怂恿,才有了之前的鲁莽言行。一句话而已,就算得不到回应,能传出去自己想要的意思即可。
这人也觉得自己的面子被北元绯这么个女人给下了,很是丢脸。他想了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北蛮对女子是比大楚宽容得多,可也有限度。那人想到这,眼里不免闪过一丝得意,出人意料地不管不顾伸手朝北元绯腰间搂去。
为难女人这种掉份的事,江万是从不干的,因着本性和历经过的一些事,江万甚至是算得一个有些侠气的人。
恐吓若他能忍,这样故意害人的行为他可着实看不下去。他伸出了手,拨过傻愣愣的红衣公主。
脚上一个用力,把人踹到在地。
江万平素淡这脸,也瞧不出什么,如今板起了脸,一身气势尽数放了出来,吓得围观几人都楞了楞。
回过神,就是加倍的恼羞成怒,一人指着江万道“你是谁管起我们来了还敢伤人,找死是吧”
江万的脚还没收回,听到这明显是狐假虎威的话,心里闪过一丝不屑。脚上用力,在新达族的人脸上脸踩了两下。
在他脚下的人,一动不动地流了满脸的血,江万的脸上却还是无波无澜。
看着新达族的人就这么凄惨“丧命”,那几人丢下两句狠话,转身狼狈地跑了。
江万微揽着北元绯的手臂也放了下来,看她一脸呆滞,解释了句“人没死。”
一声清脆鸟鸣响起,江万伸出自己的大掌,让灵犀鸟停在手掌心。
被尖尖的鸟喙小心温柔发出碰触,江万嘴角弯了弯,轻摸鸟儿的翅羽。
在北元绯眼里,凶狠如苍狼的男子,就因为一只小鸟儿,笑成了清浅的温柔月色。她看着那抹笑发呆,想着那只手先前还有礼地救过自己,一时竟有些羡慕那鸟儿。
这思绪不过一晃而过,北元绯拉住要走的人的袖子,直率大胆地道“你笑得很是好看,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明天的晚上,要来看我跳舞吗”
北蛮女子邀人看她跳舞是什么意思,江万是知道的。他高出女子很多的头,低了低,看清女子带着微微羞赧的脸,心道了一句怪好看的。面上却是眨了眨眼,道“我不好看。”
翌日的晚上,北元绯在人群里四处看着,找着那个北元齐不知道从何处请来的大楚人江万。
江万站在暗处,看女子一身盛装,微微皱了眉。
催促声里,北元绯固执地跳了一支很难的舞,想着那个笑,跳得浑然忘我,跳得用尽所有力气。
一曲舞罢,台下她最想让看见的人,还是没个人影。
身边知道点什么的兄弟碰碰江万的手肘,“大哥娶个公主也好啊”
江万笑骂人“回你们的院子睡觉去吧,管到我头上来了。”
纵是以大楚王妃族人的身份过来,他们也还是朝不保夕的,谈情说爱,太奢侈了些
一晃到五月里,千数人潜在草原里,等待着厮杀的来临。江万去接人心里却闪过一个念头他们血洗了这北蛮,那女子又怎么看他
大抵是国恨家仇,恨之入骨。
江万未曾想过那女子会一度跟到黑牢里。娇娇怯怯的小女人,胆子又大又倔,在他印象里,是最难招架的性格了。
他躺在大牢里有种解脱的感觉,反正他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只需躺着就能避过外面的腥风血雨。
只是未曾想着,隔壁牢房里的兄妹,成了别人眼中的软柿子,要掐上一掐。
还不待江万自己想清楚,他已提着软剑破开了牢门,给那对兄妹争上了生机。
以一敌四,对方也是好手,江万力气尽去躺在血泊里,累得几乎要失去意识。
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哭的凄惨,叫的让人心疼。
“江万”
“江万”
“江万你理理我”
江万费力地睁开眼,看着北元绯哭得狼狈,想伸手给她擦擦一脸的泪,却是抬不起手。他只得张嘴装作没事人一样安抚她道“还没死呢”
他一说话,那姑娘的眼泪才像止了阀。
大楚的定北军果然凶悍,拿下北蛮也不过几日的功夫,一转眼就是回去的时候。
兄弟们都很高兴,江万不知怎地,有些想再留一会。他把手里的权力交接给弟弟,也一同烧了鸟儿的尸,只留得一捧骨灰。
定北军走的时候,他站在平坡上看着,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一样了。
再回到大楚京都,竟是因为那女子要嫁到大楚皇室来。江万心里滋味难明。第一次求到了主子林珵哪儿。
清朗和煦的主子答应他保人,却是也叹息了一声。
江万苦笑。
迎接北蛮使臣的晚宴上,盛装的女子隔着朦胧的红纱再舞了一曲,还和上回一样。
江万想起她婢女的那句让他好好看,从不后悔的人,也有了几分悔意。他没告诉她,上一回跳得更美,这回的腰太细,像是要折了一般。
小院的红梅树下,江万瞧着灼灼如火的花儿叹了口气。
风拂在男人脸上,像是飘落下一两丝雨,惹得男人坚毅面孔上有了点点湿意。
、第章
长庆一年的七月七, 明德帝驾崩后的半年不嫁不娶的期限刚过去,在这再恰好不过的日子里,街头年轻的男男女女俱都在斑斓的灯海中邂逅着自己的缘分。
谷嘉义一身松青色的长袍, 腰间一条颜色更深上几分的腰带束出腰线来, 宽肩窄臀,纵是面具覆了半张脸也难掩举止间透出的英气来。
谷嘉义紧紧握着林珵的手, 干燥温暖的手心和林珵软上几分的手心紧贴着,像是生怕手里的人被人流冲散了去。
拨开了人群, 谷嘉义寻了个空处就带了人过去。
一停下来, 才发觉林珵差不多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
两人都面具覆面, 脸上看不见,只两双明亮的眸子对望,配合着七夕到处弥漫的甜蜜气氛, 无人怀疑这两人再看下去就会亲上。
谷嘉义确实是亲了,不过只隔着面具亲了亲林珵的眼。
他再真诚不过地赞道“阿珵的眼生得真好看,像今日里喝的桃花醉,闻着味儿就醉了。”
林珵这日一件清逸蓝袍, 和谷嘉义身上的款式基本无二,不过瞧着肯定是男子无疑。
也许是面上面具让林珵胆子大了,也许是和谷嘉义老夫夫之间脸皮早就磨得厚了。他单手捏着谷嘉义愈发性感的下巴, 在上面轻咬一口,嗓音低沉“官哥儿嘴越发甜了,偷吃了糖吗”
“阿珵尝尝”谷嘉义笑着呶呶嘴,一副任你亲的样子。
林珵眨了眨眼, 谷嘉义知道这是他有点不好意思了,又牵着手,带着他往河边去。
还未到边上,就看着杨柳枝缝隙里,波光粼粼,各色和真实荷花很是相似的荷花灯让河面美如虚幻。
京都偌大的一座城,自然有官宦人家和平民的区别,这街道也是这般分的。谷嘉义他们在的这条街就是平民多的一条街,河边上还有摆摊的小贩,卖些便宜又应景的物事。
这样的小摊上东西自然不会精致得过分,不过也细致地备了纸笔,让那些有着别样心思的男女们有个抒发祝愿的方式。
谷嘉义的字铁钩银划般霸气,几个字却是带着满满情义。
林珵写好了,偏过头来看,谷嘉义捂着灯躲了躲,坏心笑着问“想看”
林珵点头。
谷嘉义冲他伸手,“那换着看也是行的。”
他们若是许个愿,两个人都做不到,满足不了,还奢求上天吗
在小贩的目瞪口呆中,两人堂而皇之地换了彼此的灯,拆出了塞在灯中间的纸条。
展开来,谷嘉义写的是愿家人安康,阿珵和乐。
林珵写的是愿天下无事,亲友皆好。
这样互看了彼此的心思,和在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地亲吻也没有什么区别了。爱慕的心思,赤裸裸地呈现在彼此面前。
用火折子点燃中心处的灯芯,让两只灯自由地漂走。
他们许的,是一个一定能被完成的愿望。倾一人之力不行,还有另一人。
在夜里朦胧的灯火里,白日里乏陈可善的街道也多了几分韵味,谷嘉义避开了明亮拥挤的地方,带着林珵往清幽处去。
他们沿着清凌凌的河水一路往上走,绕过了流水似的行人,绕过了一路林珵治理下繁盛的景象,最后就看到不远处的右相府后门。
虽然有时也宿在谷嘉义家中,但林珵往日里可不会走这么偏的路,抬头略讶异地问谷嘉义“要回了吗”
天色比起寻常时候算晚了,但是这样的日子也还是过早了的。
见他好奇,原本嘴角含笑的谷嘉义,笑得越发带几分神秘意味。他落后一步,双手搭上林珵的肩,一边走,一边低声道“嗯,我们回家。”
后门处只一个门房,两人进来后,门又重新合上。幽静的小道上也是静悄悄的,看来一个人都没有。
林珵走的也有些累了,动动自己的肩,“手沉得很,快拿下来。”
“可是累了下人都被放出去玩了,我背你要不抱着”谷嘉义单手搂着林珵细腻的脖颈,另一手搭在他腿弯,一个用力,就把人横抱起来。
谷嘉义掂了掂重量,还告诉林珵,“可算胖了点,比之前重了。”
“这样成何体统,快放我下来”林珵几乎要恼羞成怒。
谷嘉义和他斗着嘴,分着林珵的神,一路的灯火渐明,细细去看也能瞧见不远处一些林树上搭着红色的布条。
瞥见暗处代表着喜意的红色,谷嘉义脸上闪过一抹笑,用搂着林珵的那只手扒拉他面上的面具,遮住他的眼。
“再动要掉了,我抱的这么高,摔着阿珵可怎么好。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们回去玩给眼睛绑布条那个吧”
绑布条那个林珵脑中闪过绑住眼睛的那夜,一股莫名的羞耻涌上心头,他拒绝道“不要闹了,明日还上朝。”
做那事虽然舒爽,但是过多伤身,林珵在心里说服着自己,嘴上也企图说服谷嘉义。
“今儿可是七夕,往日里阿珵都没时间陪我。今夜真的不行吗”
又撒起娇来了,林珵无奈地点了点头,懒洋洋地窝在谷嘉义怀里,打算多攒点力气来应付这磨人的家伙。
谷嘉义心中欢喜,大步生风,原本该一刻钟的路,抱着人还早到了会功夫。
林珵想先取下面具,却被谷嘉义抢了先手。他的大手在取下面具的一刹覆了上去,随后一根柔软但是足够宽厚的缎带绑在林珵的眼上。严严实实地,连鼻翼下方也瞧不见一丝光亮。
林珵忽地有些心慌,他寻摸着握上了谷嘉义的手,“还没洗浴呢”
谷嘉义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这事,拉住林珵想扯下缎带的手。
“阿珵,我给你洗吧,你白日里可是说过今晚都答应我的。”
白日里,忙着批改奏折的林珵确实说过这么一句,只是眼下他视线被黑暗侵袭,微微的荒乱里夹杂着好奇,等水声都响起来了,才顺从地脱衣入水。
两人对对方的身体自然都熟悉无比,不过如今在烛火下,柔和的光晕打在肌肤上,又是种新奇的体验。
谷嘉义用帕子从林珵的脖颈间擦起,从下颚到敏感的凹起的喉结,再到林珵凹进去的锁骨处。
林珵的胸膛不自觉挺立,两颗浅红色的小豆臌胀得满满的,在白皙的胸膛上点缀出两点亮色。谷嘉义的视线就绕在了上面,他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再轻轻用力时不时捏一下。
特别定做的大浴桶里坐着两个人,面对面。林珵抬手拍了拍谷嘉义作怪的手,自己搓了一下胸前,耐着那股痒意不满道“正经点,要不我自己洗了。”
谷嘉义贴身上去,低沉的嗓音在林珵耳侧轻笑,像是哄人又像是温柔至极地轻轻搓着林珵的背。
紧贴的肌肤带来更多的难耐,看不见的情况更使全身感官都前所未有的敏感,小林珵几乎是在谷嘉义贴过来的那一瞬,就不规矩了起来。
谷嘉义正欲笑他一二,胸膛上就多了一只同样给他清洗的手,重点也是只在两处。
谷嘉义喘了口气,在林珵颈侧轻咬一口。他呼出的热气让林珵憋得更难受,他的手沉入水底,攀着谷嘉义近视的腰线,几乎能感觉到小林珵和小嘉义不经然意间的碰触。
手从林珵的后背到股间,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谷嘉义捏上自己最爱的两瓣,小嘉义蠢蠢欲动。
真汉子大嘉义看了看小嘉义,无奈地在心中叹息了一身,加快了给林珵洗澡的动作,随后的擦身穿衣几乎快得像练习过。
感觉到腰上多出的腰带,几乎像是又穿衣的样子,林珵伸着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裳。问道“怎么还束腰带”燃起的火还没完全灭下去呢。
谷嘉义隔着衣料捏一把小林珵,然后一边给林珵绑发,一边说道“这不是睡觉的屋子,我们换一个,你可得管好了小宝贝,免得被人看见了去。”
林珵面上一层赧意,小林珵也规矩了几分,心里决定晚上让谷嘉义自己憋一会。
林珵的发只简单绑着,但他发质好,乌黑得像是会发亮,一头瀑布似的黑发给他添上几分柔和。他的脸颊透着一层粉红,是刚从热水里出来的缘故。他自己看不见的衣裳,则是一件谷嘉义选的繁杂红裳,颜色艳丽,却被林珵的容色压制住,袖口和领口处绣着金色的纹路,使得艳丽的正红色变得贵气又渺然。
谷嘉义看着眼前的人,眼里带着柔意,几乎要落下泪来。这一刻,他在心里感激上天,感激它送来了这人。
他无声地眨了眨眼,那些扰了气氛的湿意随即消失不见。他也穿着大红的衣裳,他抱起蒙着眼的林珵,大步朝正堂去。
一路依旧静悄悄,只是哪里都有着喜意的存在,直到到了正堂外,听到了人声,林珵才惊慌地从谷嘉义身上下来,一把撤开蒙着眼的布料,看他在玩什么花样。
触目的是英俊高大的男子,俊脸笑意盈盈,几乎让人一瞧就看出他的欢喜来。这男子穿着大红的衣裳,身形高大,英气蓬勃,袖口和领口处的金纹奇诡,是古老的祈愿符文。
林珵愣愣地看了看谷嘉义的一身装扮,再低头看自己的一身衣裳,这才知道 ,谷嘉义是在干什么。
正堂里江九性子急些,在那里催道“还不进来,时候都快过了。”
谷嘉义牵过还有些愣神的人,笑着进了正堂。
只见主位上别具一格地坐着四人,一边是谷业和唐悠,一边是江九和江卿,俱都是喜庆的暗红色。
林珵被江卿玩味的笑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谷嘉义坦荡荡的心里只剩下了欢喜。
上方的桌案上,牲畜都是料理好的,瓜果礼品都摆放到位,江九起身站于一侧,面色肃然。
牵着人的谷嘉义跪下在地,林珵也随之跪下。
严谨地声音像是从远古而来,在两人耳边响起。
“一拜天地。”
谢天地造物之恩
“二拜高堂。”
谢高堂养育之恩
“夫夫对拜”
最后这一拜后,两人抬头对视,看见眼里的彼此。
来自长辈的笑声打断他们对视,江卿笑着出声“哟,看得那么黏糊,不如直接去洞房啊来,送入洞房”
江九瞥一眼江卿,却是看完后无奈地眼带宠溺,收回了目光。
谷嘉义拉着林珵起来,应道“不必催,这就去呢”
、第 10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