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定北军大胜北蛮一事也被提及,唐济成了定国公府的荣光, 定北军再度披上神圣的光辉。唯一让人置喙的反倒是先前没露过面,又被众人认为拖累了谷业名声的由文转武的谷嘉义。几乎所有人都在嗤笑一个习武不过几月的人能厉害到哪去
这个九月注定是热闹的, 没过两天就是出榜的日子。
响亮的锣鼓从街头到巷尾, 家家户户大门敞开, 各个客栈更是人心激昂,掌柜地备足了鞭炮和封银,巴不得多出几个进士, 来年好招揽更多的肥客。
武试的榜出在前面,谷嘉义的名字赫然在第一位,震惊了一众旁观人。
他们的震惊理由有理有据。一者、谷嘉义不过是习武几月,旁人苦习多年武艺, 怎么能拿得了第一;二来、谷嘉义春试已然落榜三次,一看就不是顶顶的聪明人,得了谷业指点还如此水平, 可堪蠢笨;这三嘛、文官之辞言犹在耳,纵是众人不信谷业会做出违背信义的事,但未必能敌得过爱子之心
一个平常很厉害的人,纵是干出了再令人讶异的事, 习惯他出众的旁人都会觉得习以为常;而平凡的人,好似你出彩几分,就不正常了。这说辞偏激,但人们看待事物时,总有这表面看来是顺势而为的毛病。
唯亲眼见过真相的人,才知晓那些不可置信之事,都真切得不得了。
黄昏街头,老酒馆里。诸多汉子光着膀子,不知深秋之寒,厚实木桌上酒味刺鼻。
其中一个黑脸壮汉看起来比较年轻脸嫩,他脸色泛红,看着像是喝多了,若谷嘉义在场,定会认出这是那个力气很大的朴实汉子。
他是一个镖局里的弟子,参加武试也不过是因缘际会,这番侥幸拿了名次,被局里的兄弟们围着恭贺。他力气大,兵器又使得不错,只文章什么,识的字的水平,以为自己会被淘汰,谁知道狗爬的字也挂了尾名,没被筛了出去。
酒馆老板被呼和着又叫上了两坛酒,十斤肉,笑呵呵的老板仿佛看到了银子入袋,提着酒坛上来,还不忘讨喜道“可是哪位壮士今年中了武进士小店店小利薄,送几个下酒小菜”
小黑脸红了红脸,旁边的人指着他告诉店家,是这个小子。
店家想起最近的热闹事,好奇问道“听说今年武状元很厉害,不知是真是假”
不说这还好,小黑脸可是不懂为何谷嘉义老被针对,他本身早年间也是不出彩的人,只靠着蛮力和近年兵器的天分被师傅挖掘才过得好些。当下酒气涌上心头,又见识过谷嘉义的几场比试,拍着桌子大声说道“你这店家问的不对很厉害还有假的吗不说混斗上状元郎还被偷袭,回头一踢,直接将人踹下了台子;就是器斗的五场比试,哪个是好对付的,我这等力气”
他大力拍一下旁边的桌子,三指厚的敦实桌板四分五裂,吓呆了几个路人,满店里的人都看向了他。
“也不过撑到了第三场和状元郎打了一场”
“那场我使的大刀,威风镖局的刀三郎,我手里的刀可不好挡。”酒隔声起,却无人说话。酒馆里多是行脚路人,也多是好奇性子,对下文也期待不已。
“你们肯定猜不到那姓谷的选的什么兵器”小黑脸兴奋大笑,喝上一碗酒。
“他竟然选了铁棍。那铁棍除却两头有点威力,比起刀来,可不占便宜。我初时砍得过瘾,铁棍也被我削下一层屑来。当时只觉得这人厉害,能抗下我那么多刀,谁知道这是个滑头家伙铁棍是故意选的”
“别停啊接着说”
店里又坐进一拨人,聚精会神像是在等着说书的讲故事。小黑脸脸上红了红,只得又喝上一口酒来壮胆。
“我冒进露出一点破绽,就眨眼的功夫,他击开我持刀的手,铁棍在刹那转手,直对我脖子。看着他双眼泛红,我就知道,定然是个见过血的,森森的杀气,只觉得脖子都是疼的。”
店家的媳妇从后头出来,挤在了店家身边,桌上送的小菜被店家自己吃了不少。
“下一场更是以刀对刀。可见我能让他用棍,也是说明我不弱。那使刀的不如他悍勇,几个回合就露了下风,最后落败也是应有之意。最后一场,只剩状元郎和另外一个兄弟,两人均是衣裳湿透,我当时也出了一身臭汗,只觉得这比试太他娘累人,还不许偷懒,一懒你就输了。”
小黑脸也像是说得渐入佳境,还有空偷瞄一眼同桌的小师妹,见她目光只盯着自己,接着道“只说这最后一场时,状元郎,手臂上两条大口,其中一条便是我划的。看他面色也比另一位兄弟更累上几分,后来听闻他的年岁,我才知道他体力可比不上我们这等壮实汉子。你们都说考不上秀才的蠢笨,世上多少人中了秀才,没中的就都是蠢货吗你们是吗”
旁边有路人笑道“你才蠢货,这里都是些粗人考个屁秀才”
小黑脸瞪那人一眼,“我蠢也是武进士,你这不如我的,算算自己有多蠢。别打断我说话。说到最后一场,以前都是靠的拖延时间拼拼力气,谁站到最后谁就赢了,状元郎知道自己力气比不过别人,就使了别的法子。至于那法子,今天不收酒钱,我就告诉你们。”
店家着急地看着,“不收就不收记得肉钱就好”
这年头,酒可没肉贵,不过小黑脸也算是挺满足的,松松衣口,继续道“这要从你们说他冒领军功说起了,他身上气势可不像没杀过人,当下拿着大刀,一刀刀劈过去,就像是切瓜一样,不说他把力气都用光了就要输的危机情况,就是那彪悍的几刀,我也心服。在军伍里杀过人的,可比在家练把势的好。就像那些书读得再好的老爷们,很多人还不如手底下的账房厉害,那些清客,史上出过多少有名的你们没瞧见的时候,别人可能就差点掉了脑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们是一场场打出来的,考官是护城军的将军,城门上经常去的,尽管去问”
小黑脸坦荡可信,脸上微微红着,像是激动得不得了。喝到大家都要走了,店家要去收肉钱,他媳妇揪着他耳朵。
“这可是有义气的武进士,送他几斤肉又如何”
店家护住耳朵,“你这婆娘,还不是看人家长得年轻结实”
中年女子单手叉腰道“状元郎还长得好俊呢你咋没那本事,还就会瞎说”
“我没瞎说,不都是别人说的。我明儿就告诉别人是真的,显摆显摆”
街头交错处是酒馆,往里不远就是威风镖局这一行人暂时住的客栈。
小黑脸进了自己的房间,小心关上门。
一身普通麻衣的谷嘉义冲他一抱拳,“多谢兄台仗义执言了”
小黑脸鼓大了眼看他,“你怎么跑这来了,若是被发现不是要穿帮。”
“你说的又不是假话,怕什么”谷嘉义抛给小黑脸一个普通质地的荷包。“算是贺礼,等兄弟娶媳妇了,可得请我去喝杯水酒。”
小黑脸掂掂重量,脸上带着点点红意,不过为了让师妹以后日子好过点,还是收下了荷包。问道“你怎么招了那么多人的眼我看今科文状元都没有你出风头。还有你什么时候再陪我打几场,之前你也下手太狠了些,险些牙都被你打掉俩。”
谷嘉义后背一痛,推脱道“改天改天,我后背还痛着呢你下手哪里轻了。再说了,新郎要是缺个门牙也挺难看的。”
小黑脸摸摸上唇,推着笑得玩味的谷嘉义出门,“快走快走,就没见过你这样丢人的状元郎,说话还不如我这小进士。”
这街尾的客栈地处偏僻,行人很少谷嘉义在巷子里三窜两窜,就不见了人影。
同一天里,倒是有不少同样武试的人站出来给谷嘉义说话。不同于文人里难以判定的第一,武试里的第一实在是太过好分明,纵然是有运气的成分在,但是谷嘉义本身的能力不容置喙。而出自小黑脸的战场磨砺说辞,也得到不少人认可。
甚至还有人跑到城门处,等着那些将军出来巡视,仗着身份逮一个问一个。
段温肩上坐着段铎,父子两在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哥里,倒也挺和谐。看着一个老实的轮值官兵被问得无奈,段温笑笑之余还不忘给段铎擦擦口水。
“段铎,你的口水不要再流了”段温戳戳段铎的屁股。
一个华服青年见了笑着逗弄段铎,“铎铎来嘘嘘一个。”
段温踹他一下,晃动惹得段铎咯咯笑一声。
“问清楚了吧,都说我小兄弟不和你们一水平,就别瞎坏人家名声。你们走吗段铎要回去吃糊糊。”
那青年在后面嘀咕“这段温,交了个靠谱的好友还真改了脾性,想必那状元郎确实是个好的。”
、第章
礼部送来的状元红袍不怎么合身, 唐悠熬了一夜,天微微亮就兴冲冲地去叫谷嘉义试试。
唐悠一夜不睡的眼睛被呵欠弄得湿朦朦一片。谷嘉义一边套着外裳一边对唐悠道“阿娘,等我们出门了, 记得睡会。”
唐悠心内兴奋得不行, “我上午怕是睡不着了,响午那会睡个午觉便好。听说今天殿上会赐官, 可千万别离京都太远了。”
谷嘉义从屏风后出来,大红的袍服紧身贴着, 腰间一根缎带, 绣着精致的鲤鱼纹, 挺拔的身躯更显意气风发。
唐悠怔怔瞧了会,眼眶微红,嘴里连连道“好看好看, 我儿长得俊。”
宽大略有些粗糙的手在她脸上蹭蹭,擦掉那不小心冒出来的泪珠,谷嘉义没大没小地捏捏她的脸道“哭什么,这是好日子。等会阿爹看见了, 又要说我欺负你了。”
唐悠瞪他一眼,拉着谷嘉义转个圈,看着肩、腰、背, 皆都合身无比,才放下心来。“快去看看你的马儿。礼部真是越来越小气,衣裳不合身,游街还要自家的马。”
“礼部可是阿爹管的吧, 最近忙着北蛮那边,等人走了就好。”谷嘉义脱下状元服,披上自己平时的外裳,出门同唐悠用早食去。
百来十个年轻人俱是华丽的新衣,头发齐整地束在冠里,只遥遥一眼,便觉得朝气蓬勃。
这些年轻人只分作两队,谷嘉义站在一队最前方,忍不住动了动脖子。
他身后的人笑着说道“是不习惯束发吧,我一开始也觉得总拉着皮肉,平日里不大爱束发。”
谷嘉义回身笑笑,有礼地点了点头,露出宽阔饱满的额头和棱廓分明的侧脸,俊郎里带着超脱表面的沉稳。
殿前的小太监拉长了尖细的嗓子,“宣新科进士觐见”
一众人便低了头,随着管事太监仿佛丈量好了的步子往殿内去。林元武接见这些新科进士的宫殿并不是往常上朝的正阳宫,而是一座新建的宫殿。殿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低着头也仿佛瞧见了满目金光。
仿佛是被这气势震慑,殿内寂静无声,呼吸可闻。
低着头的谷嘉义眼间余光看到一片浅黄衣料,心内定了定。心思想到自己是不是该找阿珵要个贺礼上,要个什么奖赏才好。
林元武晾了众人一会,才摆足架势开口“起身罢。”
话落,谷嘉义起身,挺直腰板站正,听着林元武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来夸赞这一年的新科进士。
大殿之上,除了这些年轻人和伺候的太监宫女外,只有前排站着太子林珵和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四人。触目之下,就有不少人奇怪他们师座怎么不见人影。
林元武心情貌似也不错,笑着对侯在龙椅一侧的小太监道“你们去看看左相、右相,还有太师他们好了没”
问罢,林元武转过身对下面的年轻人道“朝中官员们对今年的考卷有颇多议论,如今殿试结果也出来了,就请了几位大人去看看你们的考卷,若是有特别之作,朕在官位上自然会偏颇几分。”
这话一出,下面的人都神色各异,有的一脸兴奋,有的一脸苦涩。
小黑脸手心出了汗,红色的进士服也没能衬出气势来,他只记着自己那爬的字了。武进士这边还有好几个都这样,倒是文人里兴奋的不少,眼里满是跃跃欲试。
谷嘉义倒是难得有几分担心,忍不住看了看林珵的侧脸,想着自己受过阿爹和林珵两人指点,应该不会太差。纵是这般安慰了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却让他知道自己稍稍有几分惧意。那惧意来自多次的失败,来自很多次的失意,来自曾经浪费过的年少时光。
很快,去叫人的小太监快步回来,身后跟着明绅等人,还有捧着木盒的宫装侍卫。
明绅淡然上前,对着林元武躬身行礼,而后道“考卷已筛选完毕,并无不公正的地方。此番阅卷官员都尽心了,圣上可赏之。”
林元武看着侍卫捧着的木盒,欣然道“是今年比较出彩的文章吗呈上来给朕看看。”
那木盒里的文章只十来份,在场的进士们,算上文武有百余多。考卷的总数就是一百多,百里挑出十来份,按比例是十比一。秋试里出来的文进士们都攥紧了手心,希望自己能在其中。
谷嘉义却放下了担忧,他的那份,居然在第一个。
换了旁人,可能看不清是谁,也可能看不到那木盒里的东西。但谷嘉义一来长得高,二来又是个眼尖的,一眼过去,就看到了自己的那份,那独特的笔迹也使得他不会错认自己的那份。
按捺住心内的欣喜,谷嘉垂眸掩住眼里的得意之色。这也怪不得他,惊喜太多。
眼下考卷是拆封了的,是以能看得到名字,林元武瞧见谷嘉义的名字,顿了顿才拿起来细看。
他很快看完,打量了一眼谷嘉义,又看了眼林珵。随后继续翻看下一份。
殿内充斥着纸张摩擦的声音,等林元武抬起头来,文科状元腿都站麻了。
林元武缓缓问道“这第一份,貌似比不得第二份”
明绅微微一笑“这第一份是武进士里的头一份,又只这份算得上佳。臣想着出来的时日比较早,又只有一份,就放到前头。圣上慧眼如炬。”
文人拍起马屁来,面上笑得坦然自在,可信度就刷地上去了。林元武满意地点头,看着谷嘉义也没之前那么碍眼。
“都是有见地的文章,朕盼着你们以后能将所学的这些,都用到百姓身上。至于你们的去向,除了武状元调至东宫任统领,其他就按旨意来。”
林元武又和蔼笑着看明绅身后的谷业一眼,说道“谷卿家的既然已和太子是师兄弟关系,就不妨再亲近些。”
林珵正看着谷嘉义的考卷,闻言冲着一众进士们淡笑一下,晃花众人眼后道“师弟若是在东宫,孤正好替先生管上几分,免得坠了先生九道的名头。”
文科状元猛地抬头看向谷嘉义,无声地磨了磨牙,很是赞同林珵的话。九道先生的弟子,怎地只能做一个武夫
外面对谷嘉义的不认可,林珵自然也是知道,借着这些还心地诚挚的年轻学子进士们,正好给谷嘉义正名。至于林元武的话里之意,林珵只觉得他越发想不开了,谷业可算是他帝位稳固最大的拥磊,居然还使这离心之计
明绅是个孤傲的,谁做皇帝做的如何只要对他没有太大妨碍就好了。至于秦太师,也不过是个琢磨帝王心意的小人罢了,只有谷业是正统的拥护,还算得上靠谱。
管事太监念完圣旨,金科进士们的程序就快走到尾声了。谷嘉义和文科状元打头,带着两边的榜眼和探花,往宫门口去,骑着高头大马街头。
两旁的百姓都挤做一团,但是因为人太多,反而使得没有人流流动的可能性,倒是安全几分。
大红官服,年轻的青年,高头大马,还有功名加持,这些都使得很多人激动不已,像是在为自己庆贺,也像是为能看见这热闹而欣喜。
马儿走得很慢,一个带着香味的荷包冲着谷嘉义砸来,他闪身躲开,才想起这是什么,只得老实任砸。
唐悠和出了宫门的谷业在一侧的酒楼里,目光穿过窗口,看他们娇儿缓缓而行。
三日后,谷嘉义穿着统领服,戴着官帽,腰间挂一把宝刀,给林珵站起岗来。
八喜招他进了书房,林珵正合上一份折子,白皙的手上还蹭上一点黑墨,在他手背晕染开。
八喜在谷嘉义进来的时候,乖觉第转身出去,给两人留下说话的空间。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林珵浅笑道“过来给我倒茶”
林珵书房里的茶壶是小巧精致的紫砂壶,谷嘉义摸过壶身,又黄了晃茶壶,无奈道“没茶水了,八喜”
八喜蹭地从门边挪过来,捧着茶壶走人。
这时林珵已经起身,看谷嘉义新的一身衣裳,道“这衣裳倒是很精神,可惜进宫不能骑马”
谷嘉义懵懂看他。
林珵上前一步,眉目流转,调侃他“不是要高头大马入东宫就差马了。”
谷嘉义想起这个玩笑话,不服道“前头可是有不少人穿过统领服”
“你是我夸的第一个。”
谷嘉义拿起他沾了墨的那只手,用手蹭了蹭,瞧着黑墨衬托出白嫩心痒痒。想起自己念叨过的贺礼,飞快地亲上一口。而后手臂一用力,将人拥在了怀里。
“昨日殿上多谢师兄维护了,只是师傅名字说出去无妨吗我们都快被逐出师门了。”
手背上的湿意让人哭笑不得,林珵直了直背,正想摆脱这姿势,一人冲进门来。
“主子,那毒的方子解出来了”江千欣喜的喊完一句,呆呆地看着两人。
、第章
两人紧紧贴着, 林珵还像是趴在谷嘉义怀里,旖旎的气氛一眼就分明,江千尴尬地说完话, 才发觉不对。
不过, 谷嘉义却没有丁点怪罪他的意思。
惊喜瞬间充斥他的脑海,这刹那, 也只记着高兴着林珵能少受点苦。傻楞了一瞬,回过神还不放心地问“方子可靠谱”
江千用力点头, 语气里藏不住欢愉“这回肯定能药到毒解我们请到了制出那位太医的后人, 只是传下来的方子不完整, 一味味药补齐下来,才花了几月的时间。”
林珵不动声色退开半步,手背上湿润的触感很快消失, 但是看着面前的人,却有止不住的暖意从心头涌现,而后冲刷着身体各处。
但于惊喜之外,林珵也想到了些江千和谷嘉义还未来得及想到的。他毒解造成的这些事的影响有什么, 对目前局势的作用,这消息该不该马上放出去
很快他就做了决定,能解毒的消息, 还是拦截住,让它只在这东宫内被人知晓就够了。传出去,不外乎让更多大臣相信他的身体很好,但是他林珵立足于这大楚, 作为太子的关键,从来不是什么身体好不好。幼时一步三跄,他也是整个皇家学堂里最出色的学生,别人拍马难及。
因此林珵浅笑着嘱咐道“解毒的事宜先安排着,动作也小着些,我打算把消息瞒下来。以后太医院那边的太医,换做归属于我们的那几位来探脉。江千你们辛苦了,什么时候轮着去放放风,军医那边,从我的私库拨些药材过去。”
江千脸上也浮现出一个腼腆的笑,似乎是因为被夸了有些羞怯,实则是想到了自己来时的激动,说不定已经惹得很多人在探究东宫发生什么好事情了
“主子,我先下去安排”
江千转身急着去处理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谷嘉义则是有些心疼地看着林珵。
不过一项小事,还得方方面面都小心考虑到,更不用说那些涉及到大楚朝政民生的大事了。林珵他,一直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爱人缱绻的目光缠绕在身上,林珵看了好一会,才瞧出那是疼惜。
他粲然一笑,上前握住谷嘉义的手,粗糙的掌心和柔软的手心嫩肉摩挲,麻麻痒痒的。
谷嘉义看着林珵空出的一只手在书桌上随意翻动着,几张浅黄色的纸张被抽了出来。这些有着特殊质地的纸是皇室特供给林珵作画的,配上适宜的笔墨,可以保存得极久。
被盖住的地方露出来,面上人儿跳进眼里。
青年眉眼俊朗,身材高大,眼神清灵,一对剑眉扬着正气,轩昂之气从画纸上溢出。
林珵道“这是我空余画来送你的,可还满意”
弹琴下棋,作诗画画,林珵都是擅长的。而这些里面,林珵觉得作画是最能为人接受又神奇的东西,它能留下当时的记忆,就像是保存着年轮,让它停止在那时刻。
谷嘉义从没见过这样灵动的画着自己模样的画作,他小时候谷业还给他画过几幅,大了却不再有了。他抚着画问“我有看起来这么厉害吗”
在最前面这幅画是谷嘉义回身踢田为那张,腿像是长得不得了,身姿凌飞在半空,衣角因为动作的缘故飞起。细致地看却让人直观地发现画中人的速度极快,导致衣角都打了卷。
这是对自己的怀疑林珵捏捏谷嘉义的手心,安抚着手里人仿佛小心翼翼的情绪。笑着道“看下面的。”
谷嘉义翻开第一张画的一角,待看清了第二张后,瞪大了眼,偷偷地用眼角余光扫着林珵。
林珵面上依旧翩翩君子的模样,笑着看了看谷嘉义,伸手在谷嘉义腹部隔着衣裳摸上一把,在谷嘉义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无比坦率地道“食色性也我也是男人。”
压抑在心底的秘密被摊开在阳光下,林珵心里舒畅不已。
谷嘉义在心跳邹然加快的紧张里,回想着那句“食色性也”
他看看林珵即使已然成年但是依旧俊美无双的脸庞,桃花眼里笑意流转,还有在他腹部缓缓动着的手带来明显不同于自己碰触的感觉。
但是,林珵好男色上辈子可不曾听闻。
谷嘉义腰上被碰到,忍不住抖了抖。抓住那只作乱的手,犹豫着问林珵“殿下独好男色”
林珵以为他是不放心自己,但是也不愿骗谷嘉义,诚恳道“偏好男色罢。如今独好嘉义”
谷嘉义激动地用力抱住林珵,低头在林珵发间轻吻,眼眶微热,声音比向神明宣誓郑重“阿珵,愿共白头”
夜间,江千带着四五黑衣人进了东宫。
林珵伸出手腕,军医和那位太医后人轮流上前把脉。
军医恭敬道“殿内藏毒因为先前的调理,并未深入肺腑,只需服药八日便可清理干净。”
林珵问道“以前这毒,可是一样要服用八日有什么法子极快地清毒吗”
处于要隐瞒这部分消息的考虑,林珵才有上问。军医和那位太医后人对视一眼,道“以前确实也是八日解毒。不过可用熬制药材的药水泡浴和服药一并,料来三四日即可。这法子是我们空闲之余想到,因此几日不能确定,但比只服药定要快些。”
烛火幽幽,跳动的火焰把人影拉得老长,林珵想了想,像是下定决心般道“那就泡浴和服药一并,今晚开始吧。”
下午时分,林珵就谴了八喜往江卿哪里告知自己略有小恙,此时那消息想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不如趁着这机会尽快解毒。
这夜值班的太医被请进东宫,开了一张治疗热疾的方子,风牛马不相及的药材被从私库捡出,小厨房的锅炉里热水冒上热气,颜色浓重得如黑夜里海浪翻腾。
随后,八喜尽然有序地安排着人抬着浴桶进出,木桶里的药香味被盖子遮掩住,一桶桶颜色几近黑褐的热水被倒入浴桶。
八喜伸手试了试温度,才上前给林珵宽衣。
八喜最近也在长个子,不过只从林珵肩膀到林珵下巴。林珵看着他头顶想,要是谷嘉义也这么个个子,自己就不会老被抱着啃,还动都动不了。目光再往下,八喜的小身板单薄得像是竹竿,不同于谷嘉义宽肩窄腰,身上肌理分明,瞧着就满是力量感。
唔,还是结实些好
八喜看着主子只剩下裹裤还站着不动,问道“主子,这回裹裤要帮着脱吗”
林珵被唤回神,脸上露出一抹红晕,摆摆手往浴桶去,“不用,穿着泡。”
“咕咚”一声,是热水冒出的气泡破灭了,林珵在这声音里醒来,“什么时辰了”
添了几次灯油的八喜道“才三更,不过时间差不多够了,主子要出来吗”
“好。”林珵应了八喜,撑着浴桶边松缓因为盘坐太久而发麻的腿,过了一会才踩着小凳子出来,慢慢走向屏风,在地上留下一条湿漉漉的痕迹。
与此同时,谷嘉义还未入睡,手里把玩着一个小东西,外间还有守夜的小厮。
这小厮不是一开始谷长忠,而是后来换上来的手上厚茧一片的那个,平日里话不多,但是做事极为妥帖。
他老早想知道的,这天夜里,谷业告诉了他。
所有的奥秘都在谷嘉义手里把玩着的那个小东西上,紫色的半个铜牌,完好的那边周边花纹精制繁杂又古朴,最重要的是,上书“谷氏清远”四字。
这个清远,是江南清远书院的清远,而那个书院,几百年间,已霸占了大楚半个官员体系。当然在事实上,谷氏在清远书院里的力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因为书房不可能给所有人洗脑,让所有人都一直保持着衷心,那太难了。
依谷业所说,清远书院里,知道谷氏才是建立书院的源头的,也不过院长和一些夫子。不过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这些人无一不是名满天下,为人清正的,他们身后的力量若是运用得当,不亚于坐拥半个大楚。
除却书院里那些人,还有一些谷氏收养的孤儿,都学会了一身本事,比如门外的小厮,就是一个天资出众的高手,谷嘉义还不一定打得过。
手里的铜牌带有手上的温度,不完整的半边刺到皮肤,谷嘉义冒出一个念头,猜想另外半边是什么
是江家的探子还是皇室的权柄
无论怎么看,另一半都该在林珵手里。那传自先人的充满着预示和象征意味的铜牌,他们一人一半
、第章
九月很快到了尾声, 善忘的百姓开始忘记他们热议的人和事。很多人还记着的,就不再是谷嘉义虚有其表,而是他名副其实了。
因为文人们的口口相传, 江九的名字也再一次被提及, 谷嘉义和林珵也被理所当然地被捆绑在一起。一个厉害的师傅,教出两个厉害的徒弟也很自然地被众人接受。当初时日太短的猜测, 都成了谷嘉义天资聪颖的证据,而当初的文试不行, 也成了后来文转武选择上的明智。
转眼十月初, 北蛮使臣被一行将士护卫着, 出了京都,往更北方去。
也许因为那天下了雨,也许是因为百姓们的热枕被消耗殆尽, 北元晨走的这天的街头巷尾,都十分冷清。
不过这些正中北元晨的心思,他巴不得少些人。原本就是为难事,不如无人观看, 多点体面。
车队慢慢行进,萧瑟的秋意透过湿意传来,雨啪嗒啪嗒落在车棚上, 声音很大。北元晨掀开车帘的一角,问车外披着蓑衣的车夫“到哪了”
“前方是十里亭。”
北元晨往前方看去,一座空荡荡的草亭坐落在连绵的雨幕里,雾气迷蒙, 似有若无的朦胧景象着实很美。
他感慨道“这十里送别亭,也只在大楚这等地方才盛行了,雨天里很美。”
官道离十里亭有一段距离,车队这边看不清亭里模样,里面的人却是能看得到那长长的队伍蜿蜒着远去,最后眼里只剩下了无边的雨幕,还有耳里啪嗒啪嗒的雨声
东宫里,林珵一口闷下黑色的药汁,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舌中部,最后扩散开来,使得整个口腔里都是药材苦涩的味道。
药汁从口腔留下,进入食道,流入胃里,再反窜出一股苦气。
林珵打个嗝,用温水洗漱过的嘴里又是一股苦味。他微微皱了眉,将一枚橙黄色的梅子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自舌尖蔓延,褪去满嘴的苦涩。
谷嘉义进来时,林珵正吐出一个梅子核,坚硬的果核和银器撞击的声音清脆。谷嘉义收了伞,站在门口处脱蓑衣。
“北蛮车队走了”林珵问着,又往嘴里塞了一颗梅子。
谷嘉义脱去了蓑衣,里面是玄色的锦衣,早上来的时候,官服沾湿才换的这一身。他站在门口是想散散一身的寒气,脚上的皮靴也在门口厚实的布上蹭着。听见林珵问话,转过身来道“雨一直没停,就走了。你刚喝了药吗那梅子别吃多了。”
林珵点了点头,合上了梅子蜜饯的盖子,推到一边去。
谷嘉义蹭干了靴子,才走进林珵,摸一把他额上,不觉得发热才满意点头。嘴上还不忘叮嘱林珵“牙疼可吃不得这些,等那些牙长好了再吃就是。”
林珵无奈看他,好脾气笑着道“嘉义你又没疼过,怎地比我这疼的人知道还多”
“没疼过,我可以问别人啊。”谷嘉义收走装了梅子蜜饯的盒子,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
外面下着雨,躲着雨在屋内其实是很无聊的。谷嘉义往外面窜了一圈,回来就觉得无事可做,盯着重又忙碌起来的林珵看着。心内叹道这天下事情咋那么多忙完今日忙明日,没个尽头似的
谷嘉义吃完一盒子的梅子蜜饯,看了外面的天色,和林珵告了个别,就坐上马车往右相府去了。早上是骑着马走到一半就下了雨,谷嘉义身上才淋湿了一些,晚间这时候,府里有马车来接,自然没有再淋雨的道理。
回了自家,谷嘉义直接奔着唐悠在的后院去,他们一家人用饭也在那里的。
进了唐悠的院子,正房里居然没看到人,谷嘉义在外间喊道“阿娘,人呢”
伺候的嬷嬷从里间快步出来,蹲身笑着恭贺“恭喜少爷,要多个弟弟了夫人有身子了”
弟弟这可确实是个令人惊喜的消息,谷嘉义一时也没想着为何又有了与上辈子不同的事,迈步就往里间去。
小丫鬟殷勤地打着帘子,待谷嘉义和嬷嬷进来才放下,免得冷风进来。
谷业正一下又一下地摸着美髯须,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目光柔和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唐悠。
谷嘉义蹲在床前,看唐悠面色红润,对着她眨了眨眼。
母子两对暗号似的神色自然落在了谷业眼里,不过他是如何都想不到谷嘉义是个断袖,唐悠知道还一个劲瞒着他的。一是谷嘉义自小就算不得顽劣,就算以前懒散了些,也是规规矩矩的;二就是唐悠一直是个心思简单的,有什么难事都会找他帮忙,免得自己将事情弄得更糟糕。
谷嘉义咳嗽两声,回头对谷业嬉皮笑脸“我们对暗号呢”
谷业睨他一眼,“你们母子两有什么暗号可对”
想起谷嘉义幼时,唐悠还老带着他捣蛋时就会这样对眼色,他又问道“可是弄坏我的东西了想着这下我不会发脾气,罚你们了”
“没,这不是快到阿爹生辰,我们先前还说着送什么生辰礼。阿娘这下可是省心了,这么好的礼,阿爹可得高兴坏了”
谷业含蓄地弯起嘴角,看着谷嘉义面色柔和“你生辰也不远了,到时候直接给你行成人礼,以后戴冠也方便,免得出去还被人毛头小子的叫。”
这话有些夸张,因为谷嘉义在外行走,一身武官服,身材高大,腰挂宝刀,没几个人会想着这是个毛头小子。何况他在东宫里任职这些日子,在行事上手段也很是老辣,一手大棒,一手萝卜,那些侍卫都心服口服。
谷业其实也知道谷嘉义最近越发稳妥,心内很是满意,只是嘴上素来不夸人,就只能以提前成人礼来表示了。在他的标准里,扛得住事,才算是真的长大。
不过眼下,谷嘉义显然只和唐悠一个心思,都为家里新成员的到临欣喜着。
唐悠是觉得心头一大难事被解决,她既担心着谷嘉义过得不欢喜,又担心谷嘉义高兴了,谷业知道谷嘉义断袖不高兴。眼下有了新的孩子,不说能分得谷业几分注意力,于谷家香火,唐悠是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对的去故去的老人了。
老实说,香火什么,谷嘉义看得没有唐悠重,因为他是早以为谷业只会有他一个子嗣的。不否认,谷嘉义觉得唐悠怀上这一胎让他觉得自己能少愧对父母几分,但更多的是对新生命的喜爱,一个小小的、软软的有着同样血脉的弟弟或妹妹,怎么会不高兴
这份高兴让谷嘉义持续傻乐到第二日,在东宫里轮值的时候也在傻笑。
有些关系好点的侍卫问他“谷大人,高兴什么呢”
“家里添丁”
“啊大人还没成亲吧”
谷嘉义摇头,走过这人,丢下一句“我要多个弟弟或者妹妹”
同样的,满面春风的谷业也这样被动地告诉了别人家里的大喜事,得到很多艳羡或者白眼。不过明面上,都是恭贺一片。
林珵知道消息的时候,心里也是一松。他对谷家是有些愧意的,尤其是谷业那样清正的为人,为着大楚兢兢业业十来年,他这厢还拐带了别人唯一的独苗苗,怎么都说不过去
八喜窝在一边逗弄九宝,看林珵注意力不在政务上,问道“主子,今年的秋狩要备些别的东西吗还是按往年的惯例”
林珵出乎八喜意料答道“秋狩那些东西不用备了,我们不去。”
、第章
料想明日河堤溃坏的消息就会被送达京都, 他们哪来的功夫去秋狩。林珵看着窗外连绵的雨幕,有些发愁江南的情况。
河堤溃坏一事来自他的推动,但他不过是让人用石头阻了一小段水, 隔日才放下去, 那些不知是什么筑成的河堤就崩散开来。这样不堪一击的河堤若是遇上梅雨季节,疏水不当能起何作用而那些河堤不远的村落和城镇, 毫无防备地被洪水冲击时会如何后果想想就心惊。
及时解决河堤一事已迫不及待,自然要找到突破口, 解决掉那潜在的危机。但目前的困难是, 他还应付不了江南的那一摊浑水, 盘根错节的官场,还有河面的积年河匪,一个不慎, 就是丢失性命的事。
而真正解决河堤隐患,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又何其多矣
林珵苦笑着让八喜下去,自己看着新近整理出来的江南消息。
八喜一头雾水地下去, 不过在他心里主子无所不能,想不通的事就被抛在了脑后,给林珵准备晚上的膳食和要喝的药去了。
林珵忙于政事的时候, 谷嘉义也开始在接触一些五花八门的消息,有宫廷后院的偏门消息,也有大街小巷的趣事。
比之林珵手里那些专有一套收集、分析、整理信息能力的人员,谷业给谷嘉义送来的, 是一些自己都还要去学的人。而在这样的安排下,谷嘉义原本薄弱的基础也会一步步随着进步,在扩宽视野的同时,知道如何提炼那些各处而来的消息,从粗粮涨价几何看天下动荡。一叶而知秋的能力,就藏在这些许的细微之下。
翌日,林元武朝堂大怒,留太子、左右相和秦太师四人商议。
明绅接过小太监捡起后递来的奏折,翻开来边看边念“江南山民之地现盐山,臣惶恐不知如何处置。且山中山民彪悍,山地作战不便,不敢妄动,臣请兵力协助。”
盐铁之物,是国家根本。在农业并不发达的大楚,盐业是赋税的大头,而铁,则是制兵器的根本。
明绅和谷业对视一眼,手上翻开下一本,在花团锦簇里找出重点的一句“江南曲州知水府城郊河堤溃坏,长达十尺,且余势汹汹。”
这两份奏折都是红色的硬质封皮,和朝中大臣们所上送的或黑或白的不同,应当是来自林元武手下信臣的私折。
明绅沉声道“此二事都极为迫切,请圣上速下决断”
林珵看龙椅上林元武面色青白,一副被气得不行的样子,心内倒不像明绅等几人那般急迫。毕竟他是知道河堤一事并非像奏折说的那般紧急,若是没有他让人动的手脚,只怕那些人暂时还查不出个什么。
林元武看下面四人一眼,止住心里怒气,问道“几位爱卿怎么看如何处置何人去处置”
明绅低着头,表示自己还在想着法子。
林元武目光从明绅身上挪开,放在谷业和秦太师身上,眉心紧皱。
往常不作为的秦太师今天像吃错了药,轻轻挪上两步,走到中间位置,拱手道“臣以为,盐是国家之重,河堤亦是涉民生安危,均是急需解决的事。”
谷业看他一眼,想到九月里山民之事的起初,扫到林珵背影,心道这老东西怕又要算计太子了。
从谷业来看,林珵作为一个太子还是十分优秀的,为人也是温和又正派,温和说明他性情好,不会动不动就抄家砍头;为人正派说明他是个贤明的,把天下百姓放在了心里。且林珵手段也不弱,冒犯点来说,比林元武都好上太多。
如谷业所料,秦太师接下里的话里,果然扯到林珵。
秦太师擅长揣摩林元武心思,而林元武好文,故而秦太师在遣词造句上也是颇有一番功底的。
随着他娓娓道来,江南两处事情的重要性和危急都摆在了林元武面前,一点一点堆积,让林元武在泄去急躁的同时下了决心。
秦太师给的主意自然是让林珵外出去处理,而到时林珵能不能回来,就看他如何动作和林珵如何防范了。
而那些明晃晃的迫害心思,林元武是恍然不觉的,他只知道,秦太师的法子能解决面前的问题,不会对他的名声和来年的国库收入造成影响。或许说,他知道,只是不在意。那样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差别
明绅紧接着陈述了一通,还列数了太子出行的不利。
但秦太师早有准备,他笑着道“太子出使北蛮,不也是极妥当。且北蛮一事,可见太子能力高超。”
他夸得越真心,林元武越觉得林珵不过而已,心内否决着林珵的能力,又处于不得不利用林珵能力的境地,所以就愈发不在乎那些林珵可能面对的困境。
谷业在林元武脸色越来越难看下站出来,说起了林元武的心头另一大患,“太子固然能干,但其他皇子也需要历练。再者山民之地和曲州知水府,距离极远,若是安置好了一处,另一处难免顾不过来。”
其他的皇子,自然是指的大皇子林斌,近来秦贵妃身体不适,林元武的宠爱可见一斑。若是林元武对林珵不满,那最后肯定会偏向林斌去山民那边。但是,一道往江南去了,林斌真的能从林珵手里出来还有曲州,有一条直达的河道到山民之地。
谷业退回去,等着林元武抉择。
林珵却是看着谷业莫名亲切起来,想起在东宫轮值不休的谷嘉义,心内暖洋洋的,完全无视了林元武刀子一样的冷凝目光。
对于林元武要把自己作为林斌盾牌一般的命令,林珵也不过是风度翩翩地应允了,而后看着他变脸。这样的不以为意,倒是让明绅高看了两眼。
秦太师也满意退去,他原本算计的,只是让文臣和武官不和,免得林珵在京城武官里拉拢势力。谁知道,会有后来一连串的事发生
林珵出了大殿,和谷业并排越过明绅半步,有礼地谢人“多谢谷大人一言听说大人在准备秋狩,我哪有只好弓,极是轻便,今晚让嘉义给您送回去。”
谷业摆摆手,客气地笑道“不过是臣该说的,两边都是大事,急事,盼殿下处置妥当。”
林珵也不多说,怕再说会,又要惹得林元武猜忌谷业,就停步目送谷业和明绅并排离去。
带着八喜回了东宫,林珵并没有赶着去书房,而是抱着暂时放松的心情去看谷嘉义在干什么。而这心思的由来,大抵是谷业在朝堂上为他说话时起的。
谷嘉义在东宫里,除了在林珵身边,偶尔去的就是偏殿的书库了。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响起,谷嘉义从谷业早年批注的书里抬起头来,看见林珵一边朝着他走来一边好奇似的打量这屋宇。
谷嘉义合上书,笑着看他,“这边你怕是少来,人少很安静,不过之前的看守也不够。”
人少看守的侍卫自然少,谁会这么较真。皇宫里宫墙就不是一般人能翻的过的,何提还有那些巡逻的侍卫,就算是刺杀都少见。
林珵笑笑,“指不定那些被你分到这的人都在骂你呢这冷清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们不敢。”谷嘉义脱口而出,“看守哪里都是职责,人少更清闲,反正就是守着大殿门口,也是没有油水的。”
林珵问“你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讲道理啊,平常再请他们吃个饭,联络联络感情。偶尔切磋一下,增进感情。”谷嘉义一脸诚恳。
其实处在宫里的侍卫说本事也有几分,只是水平都一般般,没什么大志,日子过的无聊,对于偶尔收点银子也不排斥。谷嘉义不说多了解他们,至少也懂过。林珵对谷嘉义的亲近摆在那里,而他们的领头上司谷嘉义又摆出了强硬的态度,家里不缺钱的侍卫们自然不会老虎头上拔须。
林珵略微一想,也明白过来。很多事他都处理不过来,偏偏这些细致的防卫也需要花心思去打理。
“唔,讲道理好。”林珵点了点头,神情无比认真。说着,他还想起自己同谷业说的话,道“我今天答应送你阿爹一把弓,可要记得提醒我一二。”
“秋狩吗阿爹说要打些狐狸兔子取皮,阿珵想要什么”谷嘉义倒是对秋狩还挺期待,听说皇家狩场里可都是些珍品。
林珵歉意地笑笑,道“曲州河堤溃了一段,我们过两日就出发,去趟那浑水,怕是没工夫去秋狩了。”
“曲州没伤着百姓吧”谷嘉义皱眉问,觉得头疼不已,一切都乱套了,曲州河堤溃坏可是三年后的事
、第章
谷嘉义脑子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浆糊, 乱又杂,还成了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