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春季……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哥哥还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她越想越害怕,也不说话,正合风涤尘心意,减去聒噪的吵声,刚好练功。阿依敏罕那疯婆子擅动火药,就是在等着被最严厉的教规处置。到时候,教主只会是他。
待体内真气流转完毕,风涤尘提着折断的双刀,怒喝一声,全力砍向冰墙,只留下一丝丝白痕,浅淡到色泽模糊。
果然不行。
叶瑜早就睡着了,脸庞上染着薄薄的淡红,瑟瑟地蜷在一旁。
奇怪,小丫头怎么脸这么红?
风涤尘上前摸她的额头,果然是发烧了。再凑近点,发觉她浑身都在打冷战,嘴唇哆嗦,唇齿间流出微弱的气流“哥哥……他是好人。”
叶瑜潜入日月山后,因为用的是弟子身份,需要严格按照形制,穿得并非棉衣,在这种苦寒下,身体冰冷,感到身前隐隐有个温暖的东西靠了过来,不自觉地抱着那个救命火炉,喃喃道“好冷……”
风涤尘推开她“小丫头片子,一边去。”
一段时间内,叶瑜都处于时病时好的状态,好在她求生意志很顽强,还是活了下来,朦胧地睁眼对风涤尘勉强笑道“你看,我又活过来了。”
风涤尘冷冷地讽刺道“是啊,可是马上又要死了,冰还化不了。”
“嗯……”叶瑜低声说,肺腔里似有咝咝的气息“我如果死了的话,你就吃掉我的肉,出去吧。”
风涤尘一愣,没料到她竟然揣摩到自己的心思,板着脸说“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假话,叶瑜,你这是在卖可怜?”
叶瑜咳嗽着道“可惜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风涤尘。”他面无表情地说了自己的名字,并掩耳盗铃地补了句——
“我才不是心软了,只是看你这可恶丫头怪可怜的。”
叶瑜脸上现出个苍白脆弱的笑容。
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她的病竟然好了,可风涤尘却病了,而且病情和她之前一模一样,甚至还要更为严重,奄奄一息地倒在冰墙下。
干粮也已经告罄,周围的草根什么,能吃的都被扫荡一空,弹尽粮绝,叶瑜束手无策。
风涤尘醒来的时候,悄悄对她耳语道“喂,傻丫头,趁我还没死,快喝我的血增添一点体力。这冰雪不出三天就可以消融,你到时候吃我的尸体充饥,应该逃得出去。”
他额头烧得很厉害。
叶瑜害怕地扑倒他身上,嚎啕大哭,重重反手给了他一耳光,拍着他的脸“风涤尘!风涤尘!我不许你睡着!不是说是你吃我么!!我、我!你快醒来啊!”
风涤尘嘴角一热,源源不断的鲜血吞入腹中。温软柔腻的肌肤贴在他唇上,又有那样热的水流入,他本能地在昏迷中张口吸吮。
叶瑜羞红了脸,捂着手腕,呆呆看着他金黄的头发,心道“这魔头倒长得很好看,虽然鼻子尖了点,下巴薄了点,没有什么福气,但还是很好看很好看的。”
她脑海中一幕幕场景飞速闪过,风涤尘平时一些细微动作,似都在保护自己一般,顿时心跳如擂,小鹿乱撞。
原来,他竟对我这么好……是她太迟钝了。
风涤尘睁眼就看到她脸上红晕扑颊,艳如桃李春风,皓腕如雪,放在自己唇角处,不禁愣了愣,问道“你犯什么蠢?”
叶瑜又怒又嗔,眼波横飞“你……你不也在犯蠢么?”
风涤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所措地说“被你发现了么……早知道不该瞒着你把病气弄到自己身上的。”
叶瑜脑海里的弦啪一声断了“什么!!我都不知道!”
风涤尘自己说漏了嘴,只得认栽“……”
叶瑜看着他,盈盈双目一点灵犀,温柔地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对我这么好?”
“原来这就是喜欢?”风涤尘觉得自己做的许多莫名事都有了结论,笑了笑“应该是吧。”
他刚说完话,就觉得这个答案似乎太敷衍、太随意、太模棱两可了些“不对,不是应该。——嗯,嗯……我喜欢你啊。”
叶瑜扑倒在他怀里,梨花带雨地哭道“我也喜欢你。”
风涤尘扣紧手指,抱着她单薄的身躯“我们要一直在一起……阿瑜。我愿意陪你到任何地方。”
“天涯海角也去么?我想浪迹江湖,也想回到汴阳。”
“都随便你。”
“那你要活下去,不许死!”叶瑜终于破涕为笑,握紧他的手,轻声道“我嫁给你。”
风涤尘笑道“你这个傻丫头,小小年纪就把自己卖出去了。”
叶瑜道“我今天刚满十五岁,中原女子十三岁就可嫁人。你若不愿意,那我过两年再嫁也不迟。”
“啧。”风涤尘软绵绵地抚摸她的秀发,闭目道“阿瑜,还有一件事。”
“嗯?”
“出去后,我就不管飞星教的破事了,但我舍不得我的财宝,不如我们趁机将我之前藏起来的财宝带走吧?我有一把断剑,叫斩月,也一起送给你……”风涤尘情真意切。
阿瑜笑眯眯地点头,紫衣在冰谷里悠扬“好啊,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所以这三天我们互相喝对方的血好啦……风涤尘,我也愿意陪你到任何地方。”
“可你来飞星教不是要杀那个‘杀父仇人’的么?我也是教内的人,你抛下仇恨也要和我在一起么?”
叶瑜倚在他的肩膀处,道“我父亲的死,大概不是你们教内人造成的——是我之前太武断了,现在静下心想,其实有很多不合理之处。室内都没有打斗痕迹,他居然死了。”
风涤尘低头道“据说是贺长风杀了他。”
叶瑜皱眉道“贺长风?”
“那天让我放了你的那个人。”
叶瑜惊讶道“肯定不是他杀的,他是看到哥哥想救我,才求你放了我的!”
她已经有了一丝丝眉目,惊觉这里面可能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脑中电光一闪,机敏的她猜到可能是落入了内奸的全套,细细给风涤尘讲了。
“嗯,好像是这样。”风涤尘怜爱地亲吻她的脸颊“看来出去后,有好多事要做了呢。”
叶瑜觉得他话里有话,悄悄红了脸,骂道“魔头!想什么呢!”
欢快的笑声远远震荡在冰谷之内。
风雪旧梦,此情可托负矣。
很多很多年后,斩月重新出鞘,杀父之仇得报,误会尽数消融,哥哥心魔已除,叶府门前灿灿的牡丹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她还能想起在冰谷内,那时风涤尘的一笑,似是春花开尽夏林生,倾进她的心扉,融化了满谷冰雪,涤尽了污浊风尘,温柔如暖日艳阳,令人怦然而心动,仿佛能在胸膛里催生无穷无尽的火焰。
而他亦永远向她敞开了怀抱,无论何时,都会微笑着说“阿瑜,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第48章 特别篇之二新居早春
水镇上的叶公子刚刚购置了一处新居,为讨个辞旧迎新的好喜头,贺长风被要求刮掉了胡茬,生了好大的气,今天一早就自新居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少思把整座院子都要翻过来了,也找不见他。
现在贺长风不在了,他陡然间就像是连四肢都被截走了,而且总感觉浑身都在不舒服。
自从他摔下断情崖后,手脚都不太灵便了,学的那点功夫,也没有什么能用的了,若遇上个盗贼,多半都打不过。现在贺长风负气出走,他又走不得远路,还怎么将人追回来。
叶少思郁闷地一步步慢慢走出家门,在水镇里找起来。
走了没多久,前方那座石拱桥边传来一阵阵女眷的嬉笑声。叶少思昂首去看,却是凉亭外围了一群美貌女子,正叽叽喳喳打量着趴在石桌上睡着的男子。
再看那人,不是贺长风又是何人?
叶少思心口的火突突突烧得三尺高,恨不得立刻飞到他身边。无奈他腿脚实在走不快,只得慢慢走了过去。这么以来,不免听到那群女子叽叽喳喳的议论。
“没想到这怪人摘下斗笠后,竟然这么好看。”
“是啊……我还以为他是个疯子呢,一直呆呆地站在这里,像是个木头。”
“你说他家中可曾有过妻妾?”
她们已经将声音压得很低了,可叶少思毕竟曾经也身负武功,耳里较常人还是好很多,自然也听到这番对话了,顿时整个人都如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这家伙居然有如此多姑娘喜欢么?……贺长风的凶狠,她们就算过十辈子也不能相信。
叶少思心下不快,走到凉亭之内,在贺长风对面坐了下来,推了推他,不情不愿地说“贺士诚,贺士诚。”
贺长风眼珠转了转,冷淡地瞧着他,以波斯语道“你怎么来了。”
叶少思瞪了他一眼,眉宇之间顾盼神飞“贺士诚,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是谁给我起的这个名字?”贺长风不改面色,慢慢抱起胳膊“我倒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你给我起这么个破名字,是为了骂人。”
士,诚小人也。士诚二字,可不是骂人话么?
“呃……”叶少思的脸有些绿,他没想到贺长风这么快就发觉了此事,大窘之下不免强行辩解几句“我、我不是那时气不过么……”
贺长风目光上下扫动,面上未显现笑意,愈发冷峻“哼。”
他这么一出声,叶少思就知道大事不好贺长风心情不愉快的时候,往往都是一声不吭;如果他心情糟糕到极点,多半都是气极了,故意闷哼一声,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叶少思想,确实是他错的更多一点那日断情崖上,他那么不分青红皂白,做事不经过大脑,竟然误信了千白鹤的话,怒急攻心跳了下去;而且之前种种,他也有诸多过错,若要细数一遍,那可真是一笔糊涂账。
“贺长风,我错了。”叶少思趁着那群女子没看过来的时候,借着衣袖的遮掩,悄悄拉住了他的手“我错了。”
贺长风仍不肯理他。
叶少思没办法了“我不该负气给你起名字,也不该误信千白鹤,着了她的道从悬崖上跳下去……”
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扣住贺长风的手指又紧了些。
贺长风脸色微变,想到叶少思的身体如何重重砸开厚冰,泡在河流中颠簸起伏,刹那抬手捂住他的唇“不要说了。”
思及那日的惨烈,叶少思既苦涩又黯然。
他失却了武功,身体经脉在冰河中被浸泡得几乎断裂,方才死里逃生;可贺长风跟着跳下来,亦遭受了无数苦难,更何况他所受的还有诛心之苦,岂会不痛么?
这般想着,叶少思就又软下心来,放慢语气“是我不好……昨日不该逼着你刮面,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不高兴,下次不强迫你了,这样总行了吧。”
贺长风目光闪烁“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叶少思哭笑不得,没想到他生气居然是这么个理由,简直就是疑神疑鬼“怎么想到这里去了?你这生气也来得太莫名其妙。”
贺长风想放开他的手,奈何叶少思的手指扣得牢固,挣了几下都没挣开,只好任他握住手,同时别扭地说“你让我刮掉胡茬,还安心地让我走出家门,根本不怕我被人看到,也不怕我被拐走。”
“居然这么久才来找我,我都等你等到睡着了。”
“你怎么像个醋坛子似的?这么爱喝干醋。”叶少思的脸上泛起潮红,走到贺长风身边,对他说道,“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道么?”
“你只把我当哥哥看,我都知道了。”贺长风不满地扭过身,浓重的鼻音里竟带上了苦涩。
贺长风一件一件数着他的罪行“亭子外的那群女人都在看我,你也没赶走她们。你就只当我是你兄长,竟然一点都不吃味。”
他小小声的说着,眼光里都充满了失望“我也不想当你哥哥……可我又没法改变。你心底,一定不喜欢我。”
他说着说着,就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