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略思付了一下,才猛然省悟他说的殿下是指我的二哥,只听洛川寻喃喃地道我找殿下这么久了,始终也找不到,你说这可如何是好。他身上的毒只有我能解,为什么紫式微还是把他带走了?
我冷淡地道洛川寻,他原本跟你不同,他早知是为我二哥而来,但是你为什么而来,你没想明白吗?
洛川寻将自己桌面上的折子慢慢地理好,道元英,那么你呢?你曾经想过为谁而来,又为什么而活吗?
我淡然地道自然,我为他而来,但为自己而活。
洛川寻沉默了半晌,才道正是如此,那你就好好为自己而活吧,等见了殿下,他或者会高兴,你还是那个自由自在的十九弟。
不如你行行好,放了行宛那些人吧,你根基已稳,又何必难为他们,要知道这些人都是我二哥的至亲,难道你就不怕有一日我二哥知道你这么对他的亲人,他会不高兴吗?对于洛川寻来说,我这个晋王毫无可以拿捏他的地方,唯一让他顾忌的也许正是他背叛了,又伤害了的二哥。
洛川寻微微一笑,温和地道这些人,他不在乎的。
他说话语气始终柔和,但这么一句话之后,便再也没有转圆的余地,这便是洛川寻。
我无奈地从偏殿走出来,迎面看到一个大理寺卿官服的人走来,也不甚在意,那人见我路过,便有礼地道小臣见过王爷。
那声音煞是好听,也极为耳熟,我一转脸,只见宫墙柳下站着一个含笑的男子,蓝衫的官服没多添几份煞气,却平添了几份优雅,整个人如同一管碧玉,绰而不群,但却温润如玉,不由愣了,脱口道李可?
李可微微笑道正是在下,难为王爷还记得。
我大喜,一把拉住他道我找你很久了,原来你都考上功名了。
李可微笑着道王爷,在下当官已有数日,只是新官上任,事务烦忙,还没有来得及登门拜访,倒叫王爷惦记了。
我哈哈一笑,道什么登门拜访,没想到一风骨人士当了官,也会打圆滑的官腔起来?
李可略略微笑着略略皱眉,我立即讨好地道当然你打起官腔来,也还是一般的风骨的紧。
李可宛尔,笑道王爷,圣上新登龙位,繁忙清瘦,我等瘦点也是应该。
我咳嗽了两声,摇着扇子连声道应该瘦,应该瘦。
李可同我打过招呼便弯身告退,我连忙跟上,道晚上你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
李可微微一笑,略略转身道那晚上得月楼见!
我大喜过望,在他背后大声道那得月楼见了!
第十二章
我兴匆匆地回了府里,连忙吆喝元宝把衣柜打开,元宝呶呶嘴,将我平日里自认最能显得我风神俊秀的衣服拿了出来。试完了一身又一身,元宝打着哈欠道这又是什么新鲜人,让王爷您这么看重。
我哈哈一笑,道新是不新鲜,不过是故人重逢。
元宝拉长了声音道哦……是李可!
我正穿了一身淡黄色的麻衫,只觉得铜镜里的人看起来俊秀里透着一股清新,也算能入眼,于是微微一笑,敲了一下元宝的脑袋,道下次猜迷不要那么准,要不然你家王爷想起来我这一生忙碌,唯剩你这小奴才是知己,岂不要神伤。
元宝揉着脑袋,呶着嘴道王爷你不说自己喜怒无常,哭笑无由,却要怪人家不懂你。比方说这李可吧,你不是常说心头之好,需要有二大条件,第一是顺眼,第二是顺手,一样东西倘若求来辛苦,那便没什么意思了。
我笑了笑,一展扇子,轻轻摇了摇,笑道你不是本王,怎知本王顺眼跟顺手又是何指?
元宝脸露迷茫,看着本王飘然远去,隔了很远才道王爷,你忘了带钱褡子。
可惜这句话因为隔着太远,本王没听到,等本王到了得月楼,发现李可已经在了。
李可依然是一身月牙色的白装,气死灯下,湖岸轻风一拂,衣袂飘飞,当真风神无二。我见过人无数,最落拓潇洒的是紫式微,最俊美冷淡的自然是二哥元林,最温柔沉静的要属洛川寻,只是前三个都见不符实,紫式微十年也没放下见过第一眼的二哥元林,二哥却为了一个要恨不得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宁可放弃江山,洛川寻看似温柔,心肠却硬得宛若一块石头。
我朝着李可走去,微微一笑,人生回首一瞬,走来却似漫漫长河,唯有珍取眼下这一刻。
李可变身略略行了一礼,道王爷您来了。
我摇着扇子,笑道叫亦然你久等了,本王来迟了。
李可微微一笑,也不多说与我相搛进门,门口店小二不长眼,竟然先见着了他,而没有见着本王,满面堆笑地道李大人,您不是说要走么,是不是又想改一下菜单。
我一愣,道李可,你要请客吃饭么?
该死的小二总算见着了我,居然一脸惊喜地道王爷您来了,怎么不差元宝先过来给我们打个招呼,这靠窗的位置都被定满了。
我摇着扇子,皱眉道本王不是有一间专用的包房么?
店小二脸露难色,吱吱唔唔地道王爷您原谅这个,您的房间被徽王紫允要去了。
我大怒,道我这包房即然是我定下的,他又怎么能说取走就取走。
李可笑道王爷不用生气,不如暂且用下官定下的包房吧!
我一扬眉,道亦然你不用生气,我这就去与那紫允理论,让他把我的包房还给我。
店小二吓得面无人色,连连摆手道我的王爷,您素来好说话,今儿也不要计较了吧!
我冷笑了一声,道你弄错了,本王是一个顶爱计较的人,平日里不计较,那是因为没人勾本王我的心火!
我正说着话,一间包房的门打开了,从里头出来一个礼部小郎模样的人,他大声道什么东西在外面喧哗,该搅了徽王饮酒的兴致。
我冲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直把这小眯眼抽得不辩东南西北,冷笑道这下瞧明白是什么东西了没有。
晋王!那小郎总算看清了我的模样,但却似乎也不甚害怕,反而道下官不知道晋王在外大声说话,请晋王见谅。
我一挑眉毛,冷笑道要晾着你,你以为本王做不到么!
正说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白面的男子,他末语先笑,道哟,这不是晋王,来来来,一块饮两杯,你又何需同这些下人生气。
我微微一笑,露齿一字一字地道徽王,我这会儿正忙着打狗给主人看,恐怕顾不上同你饮酒。
紫允也不恼,只唇上那两撇修剪精致的胡须颤了一下,道晋王,要是小王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您不妨直言,这么同下人过不去,岂不是要失身份。
我又一脚将那小眯眼踢翻,笑道尊贵之人,身份天然,常常记着要仗人势,那是狗,不是人。
紫允的眼皮跳动了一下,我一见他就想起了被圈在到处是猎兽西郊行宛里的皇奶奶他们,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紫允向前跨了一步,我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手里的折扇,却听一人跨了一步,走到我身边道徽王,别来无恙?
紫允脚步一顿,廊下的灯虽然亮,但到底是烛火,他细瞧了一下,脱口道是你?
李可微笑道正是下官。
紫允似乎对他颇有一些忌惮,于是微笑道原来是亦然与晋王在这里把酒言欢,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我微笑指了指他的包房,笑道我们的房间就在这里,可惜叫人给占了。
紫允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他要发怒,谁知他冷笑过后,倒是一派和颜悦色地道即然是晋王订下的房间,那本王就不在这里叨唠了。
他说完,非常有礼地与我告辞,全然看不出是被人赶走的,倒显得颇为有风度,我看见他房里出来呼呼啦啦十数人,个个身负利器,背脊也不免吓出了一点冷汗。
李可与我进了房间,里面自然是杯餐狼藉,我与李可对坐,也稍许有一点尴尬,所幸得月楼的人也算勤快,很快就收拾停当了,又重新布置了四鲜八盘上来。
我给李可倒了一杯酒,道刚才你还没说,你请什么客人。
李可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圣上感念一些功臣最近辛苦,想要赐一桌宴席给他们,但又不愿意太过喧哗,所以令我在外面请客。
我讶异地道也是今天么?
李可给我倒了一杯酒,道正是!
我握着那杯酒,道那我今天约你的时候,你为什么又不说?
李可微微一笑,但却不说话,我的脸不由一热。
后面不用多说了,酒自然喝多了,李可要两边走动,他喝酒一如以往,饮酒如饮水,我真不知道他这个说书先生又怎么会如此能饮酒,想必是天赋如此,难为了我这个整日里花天酒地的人不多一会儿就喝得酸熏熏的。
我把着酒壶,看着窗外的月色,大着舌头跟李可笑道我到今天才算明白,什么叫做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现在我不但看你是三个,连月亮都是三个,怪不得我一直纳闷,我数来数去,今天才数出三个来,原来是诗人喝醉了。说完,我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李可自顾地饮了一杯酒,笑道王爷您醉了。
我一挥手,道众人笑我独醉,我笑众人皆醒,来来,再喝一杯。
喝到后面,我大约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记得李可扶着我出去的时候,得月楼从不赊账,无论是谁,我还能记得掏出钱褡子来付钱,很大方地一挥手道都给你了,不用找了。
美人当前,该豪迈就豪迈。
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回了府里的床,刚一坐起来,头就疼得要炸开来一般。
元宝给我倒了一杯水,笑道王爷您醒了。
我揉了揉头,道李可送我回来的么?
元宝道是啊,王爷亏得你喝醉了,要不然昨天晚上你可就尴尬了,你昨个晚上没有带钱褡子,我本来差了老马头给你送钱褡子去,偏生这老货在城西见着了一株西域来的苗子,据说能结出苹果那么大的红果子来,又酸又甜,他迷得跟什么似的,居然拿钱买了这么一株怪苗子回来。
反了他!我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但满腹疑惑地道那为什么我又记得我明明有掏出钱褡子来拍在帐台上付帐。
元宝纳闷地道王爷你回来什么也没少,就少了一只鞋而已。
我满面尴尬,与元宝对视了一会儿,元宝才大叫道王爷你拍在帐台上是你的一只鞋。
这奴才,真是聪明得不是地方。
或者是为了这事,我都有一点不太好意思见李可,他也不主动前来邀我见面,偏偏我不过隔了两天,就有一点按纳不住,又要去招惹他。我收拾停当,摇着扇子进了大理寺的门。
大理寺这种地方,就算里头的装饰再新,也会透出一股子阴森之气来,大大小小的官府我哪里都玩过,唯独大理寺没来过,就是因为我不喜欢这股味。
但是李可往案后一坐,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合适,仿佛他是金刚不坏之身一般,周围的魑魅魍魉都无法近身,他抬头一看见我来了,也不起身,只是微微一笑,道王爷你来了。
我笑道是我来了。
李可低头依然看他的案卷,我便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下首,时间略久,我有一点犯困,撑着书案打起盹来。一中午好睡,再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拉了一堆李可的书卷垫在下面当枕头,我一抬头李可依然是安静地在批他的案卷,连眉毛也没抬一下,我将书上的口水悄悄擦去,却见书上有一些李可的批语,上面那一排小纂自然是漂亮的,甚至漂亮透着一种精致的味道。
书页上写得是春秋四时似流水,起心动念皆是业,我看了抬头,见李可刚好转头过来,便冲他微微一笑,便道喝茶去吗?
李可点头道好。
我刚要起步,李可已经笑道我这里有一些不错的茶叶,自然比不上鸟儿嘴,不知道你要不要喝?
我干咳了一下,看来我那鸟儿嘴的段子已经挺出名,连李可都知道。
李可给我倒茶的时候,我光顾看他的手指,每一根都挺很修长,由头到尾完美无!,跟玉雕一样,看得我差点要流口水。
茶水一倒好,我连忙喝了,李可笑着就给我又倒了一杯,如此三杯,李可也不恼,只是微笑道茶水如此热,王爷还是慢些喝才好。
我啊呀一声,才意识到自己满嘴都烫得生疼,但李可就在眼前,我如何好在他的面前吐舌头,只好含混地道无妨,无妨,本王爱喝热茶。
李可端了一杯茶,轻轻撇去上面的茶沫子,我隔了半晌,嘴里才稍微好些,便道李可,你几时取功名,我不见你的几年,你回去温书了吗?
那倒也没有,只是四处游了一趟学,在滇西巧遇过当今的圣上,大理寺卿倒是先做,这功名要今年才取。
我哦了一声,心想李可的际遇也算不错,竟然能巧遇上洛川寻,他的眼光也算好,谁又能想到当年一个青衣护卫便要是当今的圣上。
我微微长叹了一声,李可微笑道当年我记得王爷有一个护卫很是忠心耽耽,如今不知道去哪里高就了。
我的折扇一摆,轻轻摇了摇,笑道本王的护卫个个忠心,亦然提的那一个,我委实有一点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