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温当然知道这三个字这次意味着什么。即使作好了这种心理准备,他一时间还是感到一阵万箭穿心之痛。
等好不容易从这种疼痛中略微缓和了一些之后,他才道“不过,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把你让给他。”
“……啊?!”这话倒是大大出乎了柳烟凝的意料。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宇文泫,你听着,”何温一脸严肃地对宇文泫道,“我和烟凝已经商量好了,他喜欢我,却也放不下你,所以我们决定,以后我们就三个人在一起,你觉得如何?”
“……什么?!”宇文泫吓了一大跳,“我……我们三个人?!”
“对啊,这样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吗?你有意见?”
“……这……这……”宇文泫努力地思考了一下。这虽然听起来的确是皆大欢喜,也的确可以实现他继续和柳烟凝在一起的愿望了,可是……可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对,很奇怪,太奇怪了,这样怎么行呢?!“……我看,我还是离开吧。”
何温“哼”了一声,冷笑道“原来你对他的爱就只到这个地步?”
“不是!”宇文泫有些恼怒地反驳道,“就是因为我对他爱得很深,才无法接受这种事!”
“为什么就无法接受?”何温一改往日的温柔,一副咄咄相逼的摸样。
“因为你和他在一起,我会吃醋!!”宇文泫终于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哦~~你会吃醋啊~~”何温若有所思,“那你以前左一个妃右一个嫔的,连烟凝的弟弟也不放过,他就不会吃醋?!”
“……这……”宇文泫语塞。
柳烟凝这时才总算明白了——何温是在帮他最后一个忙。他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动。再怎么说,剩下的步骤也只有他自己来完成了。“宇文大哥,我问你,如果我们以后在一起了,你能不再娶妾了吗?”
经过了刚才的一番顿悟,宇文泫立马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当然能!”
柳烟凝抿嘴笑了笑。“那好吧……既然你那么爱吃醋,我正好只和你一个人一起了。”
“……当真?!”宇文泫惊喜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行不行!!”何温却依旧在继续唱黑脸,“烟凝,你怎么能还跟这个男人在一起?他曾经伤害了你那么多……”
宇文泫连忙道“我对天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伤害凝儿了!!”他见局势已经基本明朗,就把对柳烟凝的称呼改了回去。
柳烟凝也忍不住帮他说了一句话“不管怎么说,最后那件事也不能全怪他……他也不知道宁嫔会那样……”
“他能完全不知道吗?!”何温恨恨地打断了柳
烟凝的话,“宇文泫!我问你!你把烟凝送到宁嫔手上的时候,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宁嫔会做伤害他的事?!”
“我……”宇文泫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实话,“其实,我的确是想过……那时我只是实在不知道该拿凝儿怎么办了,就想他在宁嫔那里吃些小小的苦头也好……可是,我保证,我绝对没有想到过宁嫔会如此狠毒!……凝儿……对不起……的确都是我的不是……”
柳烟凝温柔地一笑。“算了。我早就说过,过去那些事,我都已经不在意了。”
何温见他们如此,这黑脸当然也唱不下去了。“好了好了,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不管你们了……这里忆儿也住惯了,和周围的小朋友也熟了,你们就留在这里吧,我走好了。”
宇文泫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何温。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如此轻易地选择放弃。如果是他遇到了这种情况,他只怕打死也不会放手。这大概,就是他和何温的区别吧。“……何大夫,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谢谢你帮我照顾了柳烟凝那么多年……”
何温淡淡道“你不用谢我,我不是‘帮你照顾’,是帮我自己。我和烟凝从小一起长大,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着他不管。”
柳烟凝沉吟了半晌,忽道“宇文大哥,其实我有个想法……你在治国之道方面的才华,是不可否认的。我无法断言你到底是个明军还是个暴君,就算你真是个暴君,也多半是因为脾气太坏,而不是没有才能。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宫去见皇上,让他给你个一官半职?”
宇文泫闻言,不禁大吃了一惊。“你想回宫?!”
柳烟凝摇了摇头。“不,不是我想回宫。我倒巴不得远离皇宫那个地方呢。曾经我一心盼着和你一起做平民百姓,就算我养着你也是心甘情愿的。但真到了这一天,我却又觉得,这样的生活你一定不会开心。再说,露儿也一定希望不会从此失去他的父亲……”
“可是……”宇文泫迟疑着,“露儿有他的母亲照顾,也未必就需要我这个讨厌的爹……”
柳烟凝苦笑着摇了摇头。“哎,你难道还不了解露儿的心吗?其实他一直无比渴望父爱,又怎会讨厌你?好吧,就算露儿现在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就算他还会有很多人疼着爱着,那……太后呢?当今皇上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即使仍尊她为太后,但对她也不过就只能是礼节上的敷衍;她的亲生儿子就只有你一个,你却忍心从此与她再不相见,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
“……!”宇文泫听了这话,才猛然想起自己还有
个年迈的老母亲在宫中,“……我……我……可是她也很讨厌我……自从我立了你做皇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很是疏远……”
“既然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就更不能不管了!”柳烟凝说得斩钉截铁,“坦白说,那段时间我的心中要装的东西太多,顾不得去缓和你们母子的关系,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一个心结。”
“………………”宇文泫沉默了半晌,然后苦笑道,“这么说,你是定要把我撵回宫去了?”
柳烟凝正要回答,忽然看到柳忆巧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委屈兮兮地道,“爹爹,你们今天又没人理忆儿……忆儿饿了,可是爹爹今天没有做早饭……”
“……啊!”柳烟凝这才猛然想起,儿子肚子饿着,身上也还伤着呢,自己和何温却自早上一睁眼就在纠结于和宇文泫之间的事。他心中不由得万分愧疚,抱着儿子吻了又吻后,连声道歉着“忆儿,对不起对不起……今天我们实在太忙了……你身上还痛吗?若是痛,还是回床上去歇着吧,爹爹一会儿把早饭做好了就拿过去喂你吃,好吗?”
柳忆巧摇摇头,又笑了起来,习惯性地抓了抓柳烟凝的头发,“爹爹,我不太痛了。”
“那就好。”柳烟凝也露出了一个安心的微笑,却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摸着儿子的小脑袋,道,“既然忆儿不痛了,爹爹今天就带忆儿进宫吧……就是我们前天去的那个地方,忆儿,你喜欢那里吗?”
“喜欢啊!”柳忆巧绽放出一个天真的笑脸,“我尤其喜欢露哥哥!”
“那……”柳烟凝踌躇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那要是以后我们和宇文叔叔在一起,而不能再常常见到何叔叔了,忆儿会习惯吗?”
“啊?”柳忆巧吃了一惊,望了一眼何温,满脸的惊惶,“为什么见不到何叔叔了呀?忆儿好喜欢何叔叔……”
宇文泫见形势不妙,连忙装住一副伤心的样子“呜呜……忆儿不喜欢宇文叔叔了吗?”
柳忆巧连忙道“我也喜欢宇文叔叔,可是……为什么大家不能都在一起呢?”
柳烟凝、宇文泫和何温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番,都只有苦笑的份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孩子这个天真的问题。
“……其实……”最后是何温终于打破了沉默,“你们这次进宫,就算还能讨个一官半职,今后想来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住在宫中了。既然大家都在宫外,你们要常到我这里来看看,也是很方便的……忆儿,你以后就天天跟爹爹和宇文叔叔住在一起,想何叔叔的时候,便来医馆看看何叔叔,好不好?”
“……唔……”柳忆巧认真地思考地半天,“那……那不能天天和何叔叔在一起,爹爹要打我的时候谁拦着啊?”
柳烟凝忍不住莞尔一笑。在孩子单纯的心中,思考的永远是他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问题。
宇文泫忙道“我拦着我拦着!”
“……可是宇文叔叔昨天都没有拦着爹爹……”柳忆巧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呃……”宇文泫连忙努力试图解释,“那不是没拦,是没拦住……你何叔叔不也常常都拦不住你爹爹吗?依我看,我拦住你爹爹的几率总还是比他高一点。”
“为什么呀?”柳忆巧天真地问。
宇文泫在柳烟凝臀上轻轻掐了一把,笑道“因为我敢欺负你爹爹,他不敢。”
“……你!”柳烟凝没想到他居然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满脸通红地瞪了宇文泫一眼,“哼!!我还以为你真的转性了呢!!”
宇文泫笑道“我要是彻底转性了你还会喜欢吗?”
“好啊好啊!”柳忆巧已经兴高采烈地拍起手来,“宇文叔叔比爹爹厉害,宇文叔叔还能让爹爹脸红,何叔叔都不能……”
“……你给我闭嘴!!”柳烟凝冲上去在儿子的小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昨天没挨够?!”
柳忆巧倒也并不惊慌哭泣,反而若有所思地道“唔……爹爹生气了……爹爹很少那么生气的……前几天大狗哥说,先生教了他一个成语叫‘恼羞成怒’,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噗……哈哈哈哈……”宇文泫已经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
“……呵呵……”柳烟凝见儿子的问题就那么被轻易解决了,轻松之下,也笑了笑。
何温的心里却觉得十分难受。柳忆巧的童言无忌,其实已经道破了三人之间的真正关系。
“……对了!”宇文泫笑够之后,忽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就算我肯向宇文斌低声下气,他又哪里肯理我?”
柳烟凝抿嘴一笑。“依我看,你也不用低声下气,你只要能做到一件事,他就一定理你。”
“何事?不会是什么麻烦的事吧?”
“呵……很简单,非常简单,简单极了……其实就是人人见了皇上都会做的一件事……”
☆、第章
柳烟凝要宇文泫做的这件事当真非常简单,也当真是每个人见了皇帝都会做的一件事。
“草民宇文泫,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这样一个对寻常人来说都会随时行出的跪拜之礼,却已经让宇文斌呆住了。这对从前从来只被人跪、绝不会跪人的宇文泫来说,已经是种天大的妥协了。更何况,妥协的对象还是自己——应该被宇文泫深深恨着的自己,“……皇兄,你别这样,你快起来,我……实在承担不起。”
宇文泫站了起来,微微一笑,道“皇上莫非刚登记不久,还不习惯说皇上该说的话吗?”
一旁的柳云絮插嘴道“才不是呢!别把斌哥哥想得那么笨!斌哥哥在朝堂之上半个字都不会说错,只是面对亲近之人时,才不会摆皇帝的架子。哪儿像你当年那么耀武扬威……哼哼!说起来,一会儿‘我’一会儿‘朕’的,也亏他不会说错,嘻嘻,他可比你聪明多了。”
“……呵呵,是吗?”宇文泫看着一身华服的柳云絮,一时间不由得心中百感交集,“云絮……你……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柳云絮却看也不再看他一眼,倒是瞧着柳烟凝抿嘴笑道“六哥,要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柳烟凝当然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可是,自己毕竟还没有对宇文泫动过手……再说又是那么多人面前,要是让宇文泫觉得下不了台,大发雷霆一番怎么办?
宇文泫却并没有注意他话里的含义,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当初到底有没有对我……哪怕是一点点……”
柳烟凝这下终于听不下去了,狠狠地一拳打断了宇文泫的话。“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云絮现在可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就是就是!”柳云絮连声附和,“你好不容易才寻回了大美人,难道要为了我这个小美人就把他给又弄丢了吗?”
宇文斌笑着插嘴道“你怎么是小美人?在我看来,你才是天下最美的大美人。”
宇文泫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起了多情的本性,忘情地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忙对柳烟凝略带歉疚地笑了笑。“对不起,我刚才是见着云絮……不是,见着皇后娘娘,一时激动……”
柳烟凝见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动手而生气,反而在向自己道歉,顿时也放下心来,笑道“你也不用那么拘谨,在私底下我也不叫他皇后的。”
柳云絮也笑道‘是啊,我听着‘皇后娘娘’这个称呼都反而觉得别扭呢,也亏六哥你能听那么多年
。”
宇文斌笑道“好了好了,我们先说正事吧……皇兄,你……”
宇文泫笑着打断了他“你现在叫皇兄,我也觉得别扭……倒不如,你像小时候那样,叫我一声‘三哥’吧!”
“……三哥……”宇文斌的眼圈忽然有点红,“我……其实一直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从前,我娘身份低微,我在后宫当中并不受重视,众兄弟姐妹也不太理我……只有当时贵为太子的你,会常常送我和娘一些东西,也常常过来和我聊天、饮酒、下棋……”
“……六弟……”宇文泫听着有些话,心中也不由得动了情,一时也顾不得再以皇上称之了,“我早就说过很多次,众多兄弟当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恬淡的你。那时人人都想将我取而代之,只有你,一直坚定地支持着我……可是没想到,最后我却败在了你的手上……”
“其实我真的不想这样!”宇文斌有些激动地打断了他,“三哥,要不是你生性暴躁多疑,一会儿杀这个一会儿又杀那个,一会儿怀疑这个要谋反一会儿又怀疑那个,让朝中人人自危,也让江山社稷不稳,各地叛乱不断,百姓民不聊生,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你说得对,都是我的不是……”宇文泫长叹一口气,“从前我总觉得自己是个明君,
可前些日子被贬为庶民的这段时间,我其实也假装不经意地问过一些百姓对前皇帝的看法,结果他们个个都说你比我好……我这才知道我这皇帝当得有多么失败……”
“不是这样的!”柳烟凝忍不住插嘴道,“宇文大哥,其实就如你之前自己说的,你文韬武略都是不俗,也一心为着百姓着想,很多事情,你自己也不想弄成那样……”
“不错,我无心伤害百姓,但最后还是伤害了百姓;正如我无心伤害你,结果最后还是伤害了你一样……”
“停停停!”柳云絮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作为一个旁观者,我来说句公道话吧,宇文泫啊,你就是脾气太坏了,一发起脾气来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还有就是生怕人家都对你不是真心的,其他的,就没什么不好了……我这么说,够清楚明了了吗?”
宇文泫笑道“很清楚很明了。还是云絮你厉害……我想,大概是小时候父皇十分繁忙,根本没空和我多说一句话,连母后也不是那么喜欢我,我才会养成这样的性子吧……”
柳烟凝诧异地问道“你母后怎会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