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轻啜了一口香茗“姐姐可知我为何被封为梅妃么?那是因为我与陛下第一次相遇,便在梅林。”
容妃轻轻呀了一声“啊,那可真是旖旎浪漫。”
梅妃轻轻一笑“那时我还是宫女,活儿又多,走到那梅林,就忍不住倚着树偷懒一下,没想到一下子便睡过去了。”
回想到这里,仿佛鼻尖都充斥着淡淡梅香。
可不是么,那儿梅花丛丛,清冷地繁华着,端是极冷的颜色,便说是刹那芳华也不为过。
她倚在梅树下,不知不觉便睡死过去。
待醒过来,便见身边站了个十分俊美英挺的男子,神祗般,徒让人心肝儿砰砰直跳。
那男子低垂着头,问她“你这香囊好生别致。”
她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原是自己睡的死,腰间的香囊松落,迤逦在了地上,也无知无觉。
于是忍不住羞赧了脸,低声回答“是奴婢幼时,一个大哥哥送的。”
那男子便靠着她,也席地坐了下来,执起那个香囊,爱不释手地反复地看着。
“哦?他长什么样?”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
女孩只觉心头如小鹿乱撞,羞红着脸“好多年了,奴婢也记不大请,只记得他长得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打心眼里欢喜。”
男子的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然后笑道“那他都说了什么?”
女孩一下子脸更红了“他说要娶我……”然后连忙摇着手解释,“我那时还是小娃娃,想来是那个大哥哥逗我玩呢。”
“还有呢?”
女孩偏头认真地想了一想“他说……他喜欢一个人,但是好像那个人不喜欢他。对了,我便是瞧他怪可怜的,还安慰他呢。”
那男子便垂了羽睫,看上去莫名地一片伤心色。
“胡说。”他低斥。
女孩急忙道“我没胡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瞧他伤心,便说我可以嫁给他——不过那是玩笑话呢。”
“还说了什么?”
女孩揪着衣角,纠结了半晌“我都忘了……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好不好啊?”
男子侧头,对着她微微而笑,俊美得都晃了她的眼。
“好。”他说。
女孩很踌躇地看着他手中香囊“你能不能把它还给我啊……它伴了我许多年了。”
容妃听到这儿,忍不住莺儿一般地笑“陛下果然怪……那他有没有把香囊还给你?”
梅妃从腰侧解下香囊,递将过去“还是还啦,但是天天到我这里,借着把玩呢。”
那香囊虽是很旧了,但仍旧精致,是用上好的冰蚕丝做的,摸到手里,是一片冰冷冷的柔滑。
“呀,凤栖梅花?”
梅妃忍不住笑“可不是,都说凤栖梧桐,这只凤儿可是奇怪,择梅而栖。”
容妃爱不释手地看着“可真好看,这凤鸟绣得跟真的一样。”
两人又聊了许久,容妃方恋恋不舍地将香囊还于梅妃,然后告辞离去。
梅妃手里捏着心爱的香囊,想到晚上陛下又会来这里,心里头又是欢喜又是烦恼。
欢喜自然是因为圣眷,烦恼却是因为陛下又要问那些恼人的问题,天天问,日日问,反反复复,也不嫌烦。
她想到这儿,娇憨地嘟起嘴,抱怨道“真烦。”
他是喜欢我呀,还是喜欢送我香囊的人呀?
哼,真是的。
到了晚间,帝王果然又临幸西厢阁了。
在氤氲暖榻间,帝王拥着她,听着怀中的妃子娇声说着“那时我便与他一起坐着,看着满天白雪落下来。”
果然,皇帝又问“他说了什么啊?”
妃子皱起纤细的眉头“他就说,他喜欢一个人,但那个人不喜欢他……”
“还有呢?”
妃子一如既往地皱眉思索片刻,忽然啊地叫了声,很快乐地说“对啦,我想起来了,他说他想要娶她呢!他爱她。”
帝王忽然浑身一颤,胸膛痛苦地起伏“然后呢?”
他说这话,语气并没有多大起伏,以至于小小的妃子也没有察觉。
“哎……她应该不愿意嫁给他吧,不然大哥哥也不会这么伤心。”
帝王苦涩一笑“谁说不愿意的。”
妃子讶异地抬眸“大哥哥说的啊。陛下……你怎么哭了?”
帝王捂住脸,有水渍从指缝中流出。
“无妨,”他说,“已经很晚了,你睡吧。”
妃子嘟了嘟嘴,但还是依言躺下。
陛下真是个怪人……她心中默默地想。
可自己还是那么喜欢他。
好喜欢啊……
原来喜欢就是这种感觉。
如果陛下讨厌自己,自己肯定也会像那个大哥哥一样伤心的。
不过陛下肯定喜欢自己。
她想到这儿,忍不住甜蜜地笑了起来,然后无忧无虑地进了梦乡。
那日清晨,她从榻间醒来,陛下不见了,那香囊也不见了。
她一下慌了神,喊道“来人!快来人啊!”
有侍从碎步跑了进来,低声答“娘娘。”
她急急问道“我的香囊呢?我的幸运香囊呢?”
侍从回答“陛下拿着它走了,说是等到晚间,再还给娘娘。”
梅妃不满地娇哼一下“就知道是他拿的,也不跟人家说一声。”
侍从躬身说道“陛下起身时,娘娘还在熟睡,陛下不忍惊醒娘娘。”
妃子转怒为喜“好啦,我知道啦。”
萧竞下了朝,便去了东宫。
太子正执了笔,描摹着飞白体。
萧竞在后头看着,赞道“不错。”
太子一惊,扔了笔扑到萧竞身上“父皇,你来了都不出声,害得我吓了一跳。”
萧竞连忙抱住他“好好,下次父皇肯定出声!”
小太子又撒了半天娇,才松了手脚,继续拿起笔。
岁月如梭,一瞬间光阴忽忽而过。
萧忆情今年也十岁了。
萧竞微笑着看着儿子精致的眉眼,心中淡淡欢喜。
他摸摸萧忆凤的发,柔声说“你好好学习,等到傍晚,朕再来检查你的学业。”
太子昂起头,精致的小脸上一片期待“好,那凤儿就等着父皇。”
萧竞笑着点头,出了东宫。
便一路去了昔日的河清王府。
多年来,由于萧竞的特意照拂,王府虽是空落下来,但并没有败颓。
他推开朱红大门,走了进去。
绕过影墙,便是王府前院,走过去,穿过大厅和花厅,便是后院了。
院子里载着几株梅花,在这春日时节,自然是光秃凋零的,只稀稀落落地长着绿色的叶子。
萧竞走到院子尽头,推开的卧室的房门。
尘封已久的房间骤然被打开,白色的灰尘在阳光中舞动着。
萧竞看着这间很是狭小的房间,然后目光落在窗前桌上的花瓶上。
瓶是上好的贡品冰瓷,已蒙了细细一层灰。
上头插着两株梅花,是干枯的黑色,干瘪地簇拥着,显出很久的年头了。
萧竞皱起眉思索,哦,好像是那时,小弟病重,自己为他踏雪而折的。
没想到他一直没扔……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将手探入怀中,取出那只香囊。
然后打开了它。
里头有两截短小的枯枝。
萧竞恍惚着,取出了它们。
是梅枝,显出很多年的时光了,几乎成了碳色。
它们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萧竞颤抖着,仿佛垂暮的老人一般,凑近那桌上枯梅。
哦,两株梅枝的上头,有着小小的伤口,是被人折断,截了下来。
萧竞捏起断枝,将它们与瓶中枯梅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