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事,便与朕一同候着郭子平。”
半个时辰后,齐熙率先跨进大殿,苏淮岸紧随其后。
他跪下行礼“臣无能——那郭子平趁臣不备,已畏罪自杀。”
帝王微微向前倾了身“又是畏罪自杀?摄政王,你的下属对你真是耿耿忠心呐。”
然后骤然大声怒斥“浑然不将朕放在眼中!”
众臣匍匐于地“陛下息怒——”
唯有苏淮岸骤然朗声说道“陛下!臣于王府中,发现摄政王妄图谋逆,颠覆朝廷的证物!”
萧竞听闻此言,声音微微颤抖起来“说。”
苏淮岸转身,说“呈上来!”
有内侍捧着一物进来,躬身进来,然后跪在地上。
那物什明黄色的色泽,在晦暗的大殿中几乎熠熠发光。
苏淮岸取过它,轻轻一抖。
那衣物便柔顺展开,袖口袍角上绣的是暗纹。光线的折射下,五爪飞龙清晰可见。它们盘踞衣上,张牙舞爪,似乎腾空欲起。
苏淮岸清朗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殿内“摄政王私制龙袍,藏于府中。其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萧竞见了那衣物,浑身一颤。
分明是他们第一次燕好时,小弟错穿的那件。后来小弟不曾归还,他也没放在心上——到如今,这件衣物,便是杀人利刃。
出鞘利刃,不见血,不归鞘。
曲醴问道“苏大人,这件衣服,又从何处搜出?莫中了他人的奸计!”
“这件龙袍,便是从王爷的卧房之中搜出,就放置于枕下!齐大人亦可作证,我可不曾污蔑你家王爷!”苏淮岸说到此处,便看着萧鸾,冷笑,“王爷有多么地不耐,竟明目张胆地将龙袍放在贴身之处,好随时抚摸穿着,一过干瘾吗?”
萧鸾跪在地上,神色复杂,眉宇纠结,却无可辩驳。
他确实十分不耐,日夜借物,过着干瘾……
倒是萧竞大怒,从皇座上倏然站起,怒斥“大胆!”
帝王神色间的尴尬和窘迫掩在冕旒中,众人看不真切,以为那句话是斥责萧鸾,纷纷跪喊“摄政王罪无可恕,请陛下降罪!”
帝王孤惶惶地站于上位,怔愣半晌,才道“将萧鸾,夺其一字并肩摄政王封号,打入天牢,择日候审。”
“吾皇万岁,万万岁!”
有两名禁卫军上前,将萧鸾从地上拖起,向殿外拉去。
萧鸾先是木楞,然后骤然甩脱束缚,整了下衣衫,低声道“本王自己走。”
便跨步向外走去。
殿外的阳光投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铺在玉石地面上,落在众人脚下。
萧竞跌坐在皇座上,看着他愈走愈远,不曾回头。
萧鸾被囚于天牢最深处,正是当日囚禁郭子平那间,只是囚室中没有了刑具,显得空空荡荡。
萧鸾倚在一旁的墙壁上,由着太医给自己额上伤口上药。
全聪明在一旁絮絮地劝“陛下也是一时怒火攻心,您服个软,不再坚持出兵,陛下也就放您出来了。您瞧,陛下不是放心不下,还让奴才带着太医来看您了么?”
萧鸾微微睁开眼“本王,谢主隆恩了。”
“哎呦,殿下您说得……”
萧鸾惫倦地阖起眼“挥霍无度、谋害皇嗣、私制龙袍、暗通敌国……样样件件铁上钉钉,证据确凿……他想放了我,怕这天下人都不会同意。”
“陛下便是天下,陛下开了口,天下人还能不同意?”
萧鸾闻言轻轻笑了起来,然后笑声渐渐变大,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挥开太医,对着全聪明喘息地笑道“你说得好……陛下便是天下。若不是他默许……我身为王爷,大梁摄政王,一日之间会沦落至此?”
全聪明喃喃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走。”萧鸾说,“都给本王走!”
全聪明示意太医离开,然后看着萧鸾,轻声道“殿下……若有什么老奴可以帮忙,您尽管说。”
萧鸾闻言,眼神渐渐平静下来,然后变得锐利,戾气四溢。
他一把攥住全聪明的手腕,紧紧握住“我要你传一句话。”
“殿下尽管说,老奴定尽数说与陛下。”
萧鸾冷笑一声“不是他。
牢房中阴冷潮湿,偶尔有水渍,湿漉漉地从石缝中渗进来,渐渐汇成一滴,啪嗒地坠下。
萧鸾倚在墙边,顺着墙根踱着步,心中默默记着数。宽十四步,长二十四步。
他绕完一圈,又百般无聊地重新踱起来。
有狱卒拿着食盒蹲在房门外“喂,吃饭了。”
说罢便取出食物,通过铁栏缝隙,塞了进来。
萧鸾没有理他,自顾自地数着步数。
靠近牢门的一侧,已密密麻麻摆满了碗饭,狱卒也没有收拾,摆长龙阵似的将手中的饭碗挨着摆了上去。
然后看着那些原封不动的饭碗,叹道“知道您原来是贵人,这些牢饭您看不上眼。但这些饭菜比人家断头餐都好上很多倍了,您莫要不知足,徒饿坏了自己。”
萧鸾转头,对着他勾唇一笑“这牢房很是逼仄。”
他身上尚穿着那件紫色莽龙朝服,长发披落下来,掩住大半的身子。在黯淡的光线下,微侧着头,勾唇一笑,竟是难以描摹的风情与绝艳。
那狱卒一下看得呆了,怔怔应道“的确逼仄。”然后才反应过来,微红着脸驳道“自然比不上王府富丽堂皇,可这间牢狱,是里头最大的一间了。”
萧鸾微微垂首“哦,最里头的一间反而最大……”
狱卒莫名其妙“您吃饭吧。”
说罢便收拾了东西转身离去。
萧鸾低头看着那些饭菜。虽不起眼,菜色单调,但很干净。不过有老鼠爬来爬去,那就倒人胃口了。
那只老鼠缩头缩脑,窸窸窣窣地爬过去,探起上半身,扒着碗檐,吃了起来。
倒成了蛇虫鼠蚁的狂欢宴。
萧鸾地笑一声,又绕墙走了起来。
他从墙角这端,走到那端,正好,十四步。
墙角堆着几卷席子,大概就是睡觉的地方,萧鸾随意踢了那破席几脚,欲继续走着,忽然滞住脚步。
席下硬邦邦地躺着一只死老鼠,七窍流血,犹张着嘴,露出尖锐的鼠牙。
萧鸾挑起一侧眉,随意再踢了几脚,用破席覆盖住死鼠,再次沿着墙数起了步子。
墙上的缝隙渗出了水,攒在一起,晶亮亮的晃动,然后蜿蜒着流了下来。
萧鸾止住步子,出神地盯着那些水渍看。
他很饿,但更渴。
于是凑首过去,将唇印在冰冷的墙壁上,伸出舌尖细细舔过。
苦涩的水味混着浓厚的青苔气息,微微湿润了干燥的口腔。
他将额头倚靠在墙壁上,失神笑了一声,然后狠狠一砸——墙壁发出空落落的“咚”的一声,在逼仄的牢房中回响。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撸主想明白了,不搞神马双结局,就he,blx的孩子放心追下去吧。。生活不如意已经很多,小说再be就太憋屈了
☆、困局
牢中阴暗,不见天日,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萧鸾骤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有人指挥着牢门口的狱卒“将这些饭菜都收拾干净了。”
然后牢门铁链一阵响动,被人打开。
来人将食盒砰地放在地上,没好气地说“这次都是好饭好菜,还不快来吃!”
萧鸾慢腾腾地站起来,走过去。
那人说完便走出牢房,将牢门关好离开。
萧鸾打开食盒。
的确好菜好饭,还有几块点心。
他拿起一块糕点,不动声色地掰了开来——果然,里头藏着一枚蜡枚。
萧鸾伸指,将其展开,垂着长长睫羽,一扫而过,然后将其混在糕点中,一齐吞入腹中。
糕点入口即化,酥软香滑,而蜡纸很是苦涩。
他将里头的饭菜吃了个干净。
然后腹中绞痛突起。
一时之间,他只觉眼前一片黑暗,然后嘭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或许过了半日,或许只是一盏茶的光景,有轻柔地脚步声响起。
那脚步愈走愈近,然后落在萧鸾跟前。
萧鸾睁开眼,隔着栏杆,看到一片黑色的裙袍,袍脚下隐约可见的一双绣花鞋。
“你想要我死。”他开口道。
来人高高在上地俯下头,看着他“因为你该死。”
萧鸾挣扎着起身,眼眉间一片黑气缠绕,是中毒的征兆。
他看着她,大笑,声音却虚弱不堪“顾沐容……你赢了。”
女人沉默,然后冷声问道“临了临了,你想见我,究竟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