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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心 第3节

作者:琴瑟如寐 字数:16424 更新:2021-12-31 19:15:47

    “陛下,臣拟了涪陵王的登基事则,还请陛下过目。”林浥恭敬地将手中奏折,递了上去。

    “永丰城作为柔然新都,倒是不错。”萧竞细细看着,然后赞许地看向林浥,“一切由你操办吧。今后由爱卿驻守北疆兼之西域都护,朕可高枕无忧了。”

    “陛下垂爱,臣定不负厚望。”林浥跪地谢恩,“臣还是一事要禀。”

    “说吧。”

    林浥顿了顿,见萧鸾并没有自知之明,还笔直地伫立在那里,只能坦言“元子攸有不臣之心,亦与元凌勾结一处。臣提议应带元凌回盛都,封个闲散侯爵,严加看管。其数万降兵宜迁河东,散居为农。河内距柔然旧疆过近,易被煽动勾结,一旦啸聚,后果严重。”

    “爱卿所言极是。”萧竞沉吟片刻,点头应允,“皆依爱卿所言去操办吧。”

    林浥再次谢恩,无事可禀,但就是杵在那里不走。

    萧竞巴不得他不走,也不逐客,便聊了起来。

    林浥曾是萧竞伴读,从小一起长大,十分熟稔,此时也不拘束,一时倒也滔滔不绝。

    一直沉默的萧鸾却忽然插话“林太尉,你其实还有一事要禀,是么”

    林浥长身立在那里,一脸淡然无辜“殿下,这从何说起”

    “河内是我封地。”萧鸾顿了顿,“朝野又盛传我与元凌有交情。”他说着,缓缓抬头,目光凌冽“怕我造反么”

    林浥苦笑“殿下,这从何说起”

    “你们或许还以为右贤王是我放跑的。”萧鸾淡淡接道,“我拼死拼活,还没有功高震主,倒先震了你们这帮猪猡。”

    “放肆”萧竞今天真是要被气死了,萧鸾这是吃了火药么,不分敌我,逮谁呛谁。

    “是哪群狗奴才在下面嚼舌根,你倒也真把这些不三不四的话听了进去”萧竞希望说这番话,萧鸾能顺竿下爬,但显然

    “皇兄你养了满朝嚼舌根的奴才,想不听都难。”

    “萧栖梧”萧竞一怒之下,把整个几案都踹翻在地,奏折呼啦啦大厦将倾似的,洒满了一地。

    两兄弟仇人似的对峙着,谁也不肯示弱。

    林浥暗暗叹了口气。

    “殿下此言差矣。”林浥挺身而出,做起了和事老,“此等流言,臣第一个便不信,更不会说。”

    兄弟俩一齐转头怒目瞪视着他。

    林浥硬着头皮,顶住压力,微笑着开始追溯往昔“臣幼时幸为陛下侍读,跟着殿下一齐长大。那时,殿下跟着陛下形影不离,一旦我与陛下过于亲近,殿下定然拉我到角落狠狠打一顿,唯恐臣抢了他的哥哥。”他发现紧张之下,话题有点跑远,立马扯将回来,“父亲告诉我皇家无亲情,不许我卷入宫闱内斗,但我看到陛下跟殿下兄弟情深,深为感触。陛下至仁至性,将来定为仁君。又有至真至情的殿下扶持,定能成就万世基业,千载流芳。臣不禁折心追随,死而后已。”

    他一口气说完,觉得马屁都拍到了,喘息一声,再接再厉“所以,就算全天下的人都造反,唯独殿下,不可能。但殿下向来寡言,可能表达感情,有些词不达意所以,还请陛下息怒。殿下只怕外人流言,伤了骨肉亲情,焦急之下言语失态。但陛下与王爷骨肉情深,又怎会遂了别有用心之人的意呢”

    说完,他用期待的眼神望向萧鸾,希望他能理解自己一片苦心,借坡下驴。

    但萧鸾依旧直挺挺地矗立在那,并没有软化的意思。

    倒是萧竞柔和地对林浥说了句玩笑话“难得太尉还记得幼时摄政王打你的事情。”

    林浥咬着牙,觉得自己可能越界了。但下头更越界的话,不得不说“臣也记得当年殿下受了鞭刑,昏迷不醒,陛下伤心焦急,守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这次殿下孤军深入,陛下亦伤心焦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陛下之情,从未变过。殿下”

    林浥话语说得诚恳,句句肺腑,感人至深。

    萧鸾听了一时怔忡,喃喃说道“是我错了兄长对我的情谊,自然是从没变过。这骨肉亲情,我当然珍惜。”

    这本是温馨感人的话,不知为何,却被萧鸾说得缠绵悱恻,痛入骨髓。

    萧鸾转身,握住萧竞的袖口,垂首说道“兄长,是我错了你莫再生气。”

    萧竞自然感慨,顺手拥住萧鸾,柔声道“朕不生气。”

    兄弟俩旁若无人地肉麻起来。

    林浥暗吁一口气,恭敬地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帐外李德见了林浥,连忙迎上去“里头二位”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皇帐,“怎么样了”

    林浥颇有成就感地卓然而立,背负双手“和好了。”

    他是贵族公子,这样长身而立,很有玉树临风的气度。

    “哎呦”李德一拍双手,谄媚无比,“还是林大人厉害,一出手就摆平了。”

    “摆了近二十年”林浥颇为沧桑地叹了口气,“都有经验了。”

    李德笑得更谄媚了“以后遇到这种事,还得多劳烦林大人了。”

    林浥很有责任感地一点头“总管大人客气了。但日后我长驻北疆,恐怕远水解不了近火。”他见李德开始愁眉不展,于是好心地替他指了条明路,“总管大人,亦可去请齐熙齐大人。”

    “齐大人”

    “齐大人昔日为王爷旧属,当年一起北抗柔然时,曾救过王爷一命。王爷虽不曾提起,但一直记在心里。让齐大人劝劝王爷,也是好的。”林浥说着,长叹一声,觉得自己真是能者多劳啊。

    李德笑成一朵花“多谢林大人日后林大人若有差遣,我李德万死不辞啊。”

    “总管大人太客气了,您是圣上身边大红人,我哪敢有什么差遣偶尔美言几句,我亦感激不尽。”

    林浥说着,迎着阳光,转首望着皇帐。

    明黄色的帅帐气派而威严,仿佛巍峨高山,默然矗立。

    帝王之家,兄弟情深

    只怕位高权重,山雨欲来,无心也变成有心了。

    、回京

    过了几日,大军开拔,返回盛京。

    御舆所过之处,百姓夹道相迎,以期能一睹圣颜,万巷为之一空。如此且走且行,足足过了半月,才回到京城。

    城门高悬彩绸红灯,文武百官也早已侍立于城门口,静默等待。

    待御舆入了城门,朱雀大道两侧挤满欢呼的人群,向军队抛洒着鲜花彩缎,漫天遍地,一片欢腾。

    萧鸾骑着高头大马,行在御舆一侧,待到了宫门,身上落满了鲜花,连发间鬓上,都是花瓣。

    那日阳光明媚,天气晴好,萧竞穿着衮服冕旒,由李德扶着踏下御舆,是一派帝王的雍容威严。

    帝王抬手将面前垂冕抚到一边,看到萧鸾那副模样,忍不住笑了。

    有花搬迎风而落,洒在萧竞的冕旒上,映着笑弯了的桃花眼,温暖而美好。

    萧鸾勒着缰绳,看到这一幕,心酸得竟想掉泪。

    他从小到大,几乎从未哭过,只是此刻,分明听到自己的心呻吟着,沉沦到愈发深不见底的黑渊中。怔忡之间,知道自己是永生永世也爬不出来了,哀默而无助地自嘲自怜。

    萧竞亲自走到萧鸾面前,将手伸向他。

    帝王的手白皙修长,呈现出一种尊贵的剔透。

    萧鸾恍惚之间伸手,狠狠握住那双手,像是即将溺毙的溺水者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待萧鸾下了马,兄弟俩牵着手,走向宫门。

    宫门口候着一群皇眷,最前首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动人地对他们笑着。

    萧鸾松开手,看着兄长走向她。

    他们一帝一后,情深意笃,而自己这个跋扈王爷,何必碍人眼。

    帝后相视而笑,然后肩并肩地往深宫中走去。

    两排的宫娥侍从,立刻垂首恭敬地跟上。

    萧鸾依旧站在原地,直觉得朱红的高墙,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殿下”有询问的声音从耳旁传来,萧鸾转首一看,是齐熙。

    “陛下将于明英殿大宴群臣,殿下先请。”齐熙侧立躬身,伸手示意。

    萧鸾瞟了一眼身后群臣。也是,自己这个半分天下的摄政王不走,哪个朝臣敢先行

    萧鸾冷哼一声,跨步向前走去。

    萧竞在明英殿中大封群臣,萧鸾自然是最威风一个的,封赏的诰文漫长得无穷无尽,萧竞一副巴不得把整个国库都塞给他的势头。

    满朝的将士一个个封赏过去,到了最后,轮到了柔然左贤王。

    “柔然左贤王元凌迷途知返,带兵降我天朝,遂化两国干戈。吾皇仁厚,为彰圣德,亦以梁国臣子视之,特封安乐侯,赐安乐侯府,从此长驻盛京。钦此。”

    满朝喧闹的声响,渐渐沉寂下来,形成一种尴尬的沉默。

    元凌于这尴尬的氛围中,站到大殿中央,利落地敛衣跪下,谢主隆恩。

    有不屑的嗤笑声响起,渐渐轰响成一片,元凌无动于衷地接过诏书,退到大殿角落。

    萧竞笑着对萧鸾说“这元凌倒是个人物,宠辱不惊。怪不得朝野上下都说,你与他貌似仇敌,实为知己。”

    萧鸾冷哼一声“本王不认识他。”

    “若非他被柔然王削权打压,这柔然,怕也不是那么好打。”萧竞说着,为萧鸾斟上一杯烈酒,“这是烧刀子,朕特意从北疆带来的。好,小弟,我们一饮而尽,权当谢谢柔然王。”

    萧鸾举起酒杯,抿唇微笑。他无意中说的一句话,没想到兄长还记得。

    酒杯轻轻与萧竞手中的碰在一起,发出铮然的响声,一饮而尽。

    整个大殿乱哄哄暖洋洋的,宫廷舞姬开始献舞,一时之间觥筹交集,光影迷离。

    “众爱卿”萧竞忽然从席间站起,手持酒樽,顾盼神飞。“朕欲与腊月,迎娶顾太傅家嫡女,顾沐容为后。”

    朝堂静寂片刻后,恭贺的声音轰然响起。

    然后吾皇万岁的祷祝声连成一片,闹得萧鸾的耳朵嗡嗡直响。

    萧鸾量小,几杯烧刀子下肚,他就觉得醺醺然,心火从胃里一直烧到脑袋,太阳穴也突突跳得直疼。

    他怕自己一怒之下又干什么荒唐事,让兄长下不来台,就趁着尚还清醒,径自回自己府邸。

    刚走出大殿不远,忽然被一人拉住手臂。

    “栖梧。”那人低低唤道,声音低磁。

    萧鸾转头看去,先是看到一双凌厉深刻的眉眼,虽凌厉,倒也不阴鹜,反而很明朗。

    萧鸾看着,想了片刻,恍然大悟“元凌,”他醉醺醺地问,“什么事”

    “无事。”元凌沉默片刻,“好久不见。”

    萧鸾哈哈大笑,把手指戳向对方挺直的鼻梁“放屁”他毫不客气地说,“月前北疆大战,不是刚刚见过么”

    元凌垂下眼帘,长长的睫羽投下浓厚的阴影,显得五官愈发深刻“一日不见,尚如同三秋。”

    萧鸾晃晃晕乎乎的脑袋“你现在见到了,可以滚了。”

    元凌看到有侍在附近从鬼祟地探头探脑,便也不再纠缠,点头应允“好,我滚了,你自己小心。”

    说完便走向灯火辉煌的大殿。

    萧鸾怔忡地看着他的背影片刻,然后转身继续走。

    这时李德匆匆跑过来“哎呦祖宗来来,奴才扶着您殿下,往这边走陛下不见了您,可急坏了。小林子,向陛下禀告一声,就说我扶着殿下先去未央宫歇息了。”

    于是想要回府的萧鸾被扶进了未央宫,昏昏沉沉地躺在龙床上。

    龙床他看着明黄色的垂帐,迷迷糊糊地想,不知顾沐容有没有躺在这里过

    应该没有。兄长平日一本正经,顾沐容还未嫁过来,又怎么会拐她上床

    兄长又常作一副对着顾沐容款款情深的模样,后宫冷清得可怕。如此说来,自己就是唯一一个躺上兄长这床的主了

    他想着想着,便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李德听这笑声,脸都白了,心想王爷这次可是醉得可怕,忙端了醒酒茶,想要给他灌下去。

    烈酒的后劲上来了,萧鸾开始耍起了酒疯,一下就将茶水泼了,嚷着要兄长。

    李德不知所措地团团转着。

    闹了许久,李德终于盼来了萧竞。

    萧竞三言两语,便哄得萧鸾服服帖帖,小猫似的蜷在床上。

    李德吁了一口气,极其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萧竞端起醒酒茶,喂着萧鸾喝了下去“这才喝了几杯,就成这幅模样”

    萧鸾皱起眉头,扭开头“难喝死了本王不要喝”

    “别闹”萧竞威严地拿汤匙轻击了一下碗沿,“朕生气了。”

    萧鸾一下委屈了眉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喝了下去。

    “你就喝醉了才有几分人样。”萧竞低声说着,“平日里冷冰冰阴森森的,倒似朕欠你的。”

    萧鸾咬住汤匙,口齿不清地嘟囔“你本来就欠我”

    萧竞拔了一下,没拔出来,只能无奈地说“朕欠你什么了”

    萧鸾咬着汤匙,咯咯地笑“不告诉你。”

    萧竞无奈,伸手去拔汤匙“张嘴”

    萧鸾歪着头看他片刻,连他的手指一起吞了进去。

    随着柔软的舌头划过指腹,萧竞感觉整只手都颤抖了。

    “松嘴”萧竞微颤着声音低声呵斥。

    萧鸾鼓着腮帮子,一齐咬了下去。

    萧竞痛得嗷的一声。

    汤匙掉在了地上,轱辘辘滚到了一边,萧竞终于抽出了手指,一个赫然的牙印,还不断有血珠冒出来。

    他实在哭笑不得。

    萧鸾却爬过去,凑到萧竞面前,定眼看着那伤口,忽然伸出舌头一舔。

    那舌尖像蛇信子一般,湿漉漉冷飕飕,激得萧竞浑身一颤。

    萧鸾伏下头,将他整个手指又含进了嘴里。

    萧竞忽然间有种意乱情迷的感觉,鬼使神差地没有推开他。

    半晌,萧鸾没了动静。萧竞低头看去,发现他竟是吮着自己的手指睡着了。

    萧竞一时之间哭笑不得,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指抽了出来。有细长的唾液被拉了出来,在烛光下闪着暧昧的幽光。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连“拔。出”这样的字都要和谐如果有人在看,能不能留爪捏话说偶是bx心呐留爪烧肉给乃们吃

    、第章

    萧鸾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待到翌日醒来,已经是艳阳高照了。

    阳光从花格子檀木窗牖中洒进来,映衬成细致的花格形状,铺在地面上。

    萧鸾在床上起身,听到外侧大殿有隐隐的笑语声传来,怔楞了片刻,然后穿衣整顿,走了出去。

    转过紫檀木花屏,是未央宫正殿,平日萧竞就在正殿中处理政务。

    萧鸾对这里太熟悉了,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出这里的格局正殿两侧是整整一排高大的书架,左侧摆满了古玩瓷器,右侧则堆满了古籍孤本,书架下,是硕大的沉香木案牍,上面有个花瓶,是前朝传来的珐琅掐丝蓝颈瓶,常年插着几支雅致的花。若是早春,是几朵孤梅;若是夏季,或许是繁华的夏海棠,或许是浓香的玉芙蓉

    案牍上时常堆满了奏折,能把伏案疾书的兄长埋没在里头。

    但今日,案牍上仅仅铺了一张宣纸,用一块雅致的镇山压住,一对璧人,正提笔在宣纸上细细描摹。

    萧竞从后面揽住顾沐容,两人持着一只笔,正写着什么。

    顾沐容颔首微笑,轻轻念道“休言半纸无多重,相思本是无凭语”

    然后转首,含情脉脉看向萧竞“萧郎”转首间似有眼波掠过萧鸾,一双杏目似乎含笑,只径自地将自己樱唇迎上萧竞的。

    萧竞紧紧抱住她,两人拥吻起来。

    萧鸾紧握拳头,后退两步,恰撞上身后的屏风,发出一声轻响。

    顾沐容惊喘一声“呀王爷”然后忙不迭地推开萧竞,羞红着一张俏脸。

    萧竞微感尴尬地咳一声,然后转头看过来,笑着说道“小弟,你总算醒了。你饿不饿,朕叫人送点吃的过来。”

    萧鸾默不作声地冷冷看了他们半晌,然后转身,大步走向殿门。步子虎虎生风,迫不及待,仿佛身后是洪水猛兽,阿鼻地狱。

    “小弟,”萧竞遥遥唤着,“你去哪里”

    萧鸾理也不理,只抬着头径自走着,将萧竞尴尬地抛在后面。

    萧鸾走出殿外,对着李德怒喝“把本王的马牵过来”

    “哎呦,殿下这禁宫内可不许”

    “闭嘴”萧鸾直接喝断他,“牵过来”

    他边喝边继续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心口处的旧伤一阵一阵地疼。

    有什么了不起,他在心中冷漠地对自己说,他们都腻歪十年了,什么相思凭语,自己见得还少么生什么气发什么邪火,徒惹得兄长不高兴,让那女人得意。

    他冷冷地想着,心火却丝毫没有下去,伤口愈发地疼了,心口要裂开似的抽搐着。

    有内侍牵着马,远远地赶过来。

    马匹是神骏,大宛国进贡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高大神气。

    萧鸾一下跨上马,执过侍从手中的马鞭,一下子狠抽了下去。

    马匹吃痛,撒蹄狂奔了起来。

    萧竞骑着马,在禁宫大内横冲直撞,一路上人仰马翻地冲出了皇城,直奔城外。

    他绕着盛京城墙恶狠狠地奔驰了两圈,热得汗流浃背,方又冲回了自己的府邸。

    他冷着脸,大步跨进自己房间,然后砰地关上门,气喘吁吁地躺在了床上。

    难受,依旧是难以忍受的难受。

    他抽出匕首,掳起袖子,冲着自己手臂狠狠划了下去。

    手臂上隐隐绰绰,全是新旧不一的疤痕,即刻又增添了血淋淋的崭新的一条。

    他感觉尤不痛快,又狠狠划下一刀。

    鲜血肆意地低落下来,他叹了一口气,觉得总算舒畅一点。

    他躺在床上,一只手软软地垂在床侧,任着它软绵绵地垂落着鲜血。

    忽然,吱呀一声,却是门被人打开了。

    萧鸾乖僻残忍,在他心情不好时,没有仆从敢来打扰他。

    不知这回哪个人皮痒了。

    萧鸾横眉冷眼地看过去,来人却是元凌。

    他反手掩上门,轻柔而不安地问道“栖梧,方才我在街上”他猛然见到萧鸾的手臂,立时冲过来跪在床侧,“栖梧,你这是怎么了”

    他捧着萧鸾的手臂,一时不知所措“金创药呢伤药在哪里”

    萧鸾冷漠地闭上眼,并不答话。

    元凌径自开始翻箱倒柜,终于在床侧的柜台里找到了刀伤药。

    他将药粉一股脑地倒在伤口上,然后撕下自己的衣襟,利落的替他包扎起来。

    元凌常年在战场,包扎伤口手法纯熟。

    待他小心翼翼地打了个结,方才细细审视起萧鸾。

    萧鸾脸色苍白,蹙着双眉,仿佛有心事郁郁不得解。

    元凌看着,犹疑地抬起双手,然后轻柔地落在萧鸾脸上,忐忑不安地用指腹擦去他的冷汗“疼不疼”

    萧鸾出人意料地没有翻脸,仍是紧蹙眉头,半晌冷冰冰地回答“疼死了。”

    “那你还这么对自己”

    这句话说得轻柔温和,像是情人心疼的埋怨指责。

    元凌看起来冷峻非常,对着萧鸾却是百炼钢成绕指柔了。

    但萧鸾毫不领情。

    “闭嘴”他冷硬地喝道,然后睁开双眼。

    那双漂亮的眼睛黑得深不见底,似乎能把别人的灵魂硬生生吸进去。

    元凌收回双手,垂落在身侧,有些窘迫地开口“我”

    萧鸾却蓦然坐起身来,然后张开双臂,冷硬地箍住元凌。

    元凌身体猛地僵硬,一时之间连话也忘记说了。

    萧鸾俯下头,凑向元凌颈项,轻轻噬咬住他的喉结。

    元凌浑身一颤,然后反手狠狠勒住萧鸾,低头吮吸他的脖颈。

    萧鸾的脖子修长而白皙,青色的血管在雪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似乎一用力,就可以咬破了。

    萧鸾反应激烈,像藤蔓似的,手脚都缠上来。

    元凌将萧鸾压在床上,开始撕扯双方的衣物。

    萧鸾脸色愈发惨白,眸子越发漆黑,像是惨荡荡的孤魂野鬼。

    他推开元凌的头,眉眼冷厉“要做便做,乱亲什么”

    元凌支起身子,喘息着看着他,眸子的似乎渐渐降下来。

    萧鸾却将自己的四肢缠上去,像藤萝,又像毒蛇。

    、露水情人

    萧鸾却将自己的四肢缠上去,像藤萝,又像毒蛇。

    元凌的理智完全被摧毁了,只紧紧抱着他,双手热切地抚摸着。

    萧鸾制住他的双手,十分不耐“快点。”

    元凌将他翻过身,一挺身便攻进去。

    萧鸾闷哼一声,紧紧抿着双唇,毫无声响地躺在男人的身下。

    元凌开始时还忍耐着缓缓进出,到了后面,就亟不可待地凶猛起来,仿佛要将身下人揉搓着捏碎,然后吞进肚子里。

    萧鸾一头长发,随着动作起伏,愈发凌乱地披散下来,湿漉漉地黏在背上脸上。

    元凌身下凶猛,手却温柔地抚上他的脸,将遮蔽脸的墨发抚开来。

    只见萧鸾的横眉冷目,恶狠狠地蹙着眉,眼里根本没有丝毫缱绻,反而闪着穷凶极恶的光,冷冰冰恶狠狠瞪视着自己垂在床侧的伤臂。

    他哪里像是在燕好,分明是一只陷入绝地的孤狼,随时准备着择人而噬,同归于尽。

    像是劈头一桶冰水浇下,元凌从头冷到脚,身体却于极乐当中,颤抖地喷薄在萧鸾身体深处。

    他伏在萧鸾身上,半晌抽身而出。萧鸾股间一片红白,是出血了。

    他心疼又痛苦地颤声问“痛不痛”

    萧鸾冷冷横目,咬着牙一字一顿“痛快”

    元凌默然半晌,然后手脚轻柔地开始替他清理。

    待一切整顿妥当,元凌坐在床侧,默默地注视着他。

    萧鸾冷笑一声“你怎么还不滚要勾结我复国么”

    元凌站起身“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萧鸾自顾自地闭着双眼,无动于衷。

    元凌体贴地为他掖好被角,然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门吱嘎一响,然后再被轻缓地关上。

    萧鸾冷漠地睁开眼。

    他心中冷笑一声,不就是男人么,难道少了萧竞,自己还会死了不成。

    萧鸾在自己王府躺了几天,既没上朝,又没请安。倒是皇帝赏赐的宝物,源源不断地送进了王府。

    在这期间,元凌又过来了两次,都被萧鸾晾在客厅中,见也没见。

    直到李德带着圣谕,走进了河清王府。

    萧鸾被皇帝请到了宫中,由头是设宴赏菊。

    时值深秋,万物萧瑟,只有菊花攒簇盛开。

    但天气愈来愈冷,就是那菊花,在宫娥内侍的精心伺弄下,也是开得无精打采,稀稀落落。

    萧竞在菊花丛中的小亭下设宴,亭中噼里啪啦地烧着热碳,总算驱了一点寒气。

    萧鸾一路分花拂柳地走进亭中,还未及坐下,就开始呛人“这残菊带霜,焉头耷脑的,当真好看。”

    萧竞今天倒是脾气好,一径微笑“小弟,这几天怎么都不上朝呢”

    萧鸾垂下眼帘“天气太冷了,起不来。”

    萧竞倒了杯热茶,推到萧鸾面前“这是菊花茶,喝喝看。”

    萧鸾一口喝干,连里头的菊花也一并吞了下去。

    “小弟”萧竞又替他斟了一杯,“你现在是摄政王了,不可太懈怠。”

    萧鸾低低应了一声。

    一阵风吹过来,炭盆噼啪声响,有火星被吹得飞溅起来,摇曳落下。

    萧鸾低声咳了一声。

    萧竞立刻接过侍从手边狐裘,走到萧鸾身后,搭在他的肩上。

    萧鸾脸色雪白,那毛茸茸的狐裘衬着他的脸,愈发显得肌肤白皙,都近似透明了。

    萧竞俯,细细打量着他的脸色“怎么气色这么差”

    萧鸾再次一口闷干菊花茶,嚼着菊花,淡淡回道“有么”

    “小弟陪朕走走吧。”

    萧鸾站起身“好。”

    兄弟俩一前一后走着,都装模作样地赏着菊花。

    “小弟,”萧竞终于忍不住开口,“最近朝臣弹劾你愈发厉害了。说你禁城驰马,闹市惊人。”

    “嗯。”萧鸾应了一声,一副心不在焉。

    萧竞沉默一阵,方才继续说道“还有,元凌毕竟是柔然左贤王,身份特殊,莫让朝臣说你图谋不轨。”

    萧鸾冷冷开口“兄长叫我来,只是为说这句话吧。”

    萧竞皱眉“你这是什么话”

    “以后兄长有话直接说就是,不用拐弯抹角。”

    萧竞稀罕地没有发怒,只是紧了紧萧鸾身上披着的白狐裘衣,将领口细细掖好。

    “朕前几天去打猎,正好觑见这只白狐。嗯,果然配我家小弟。”

    萧鸾闻言垂下头,长长的睫毛轻颤着,蝶羽一般。

    萧竞温和笑道“往年我们去打猎,你总是抢了朕的风头。这次打猎,可总算让朕一人包下了,一群人围着朕高呼万岁,总算没人跟朕抬杠。”

    萧鸾抬起头看着他,眼睛竟然红了。

    血红的,不像是流泪,倒像在滴血。

    “我们兄弟,一路扶持到今天,很是不易。鸾儿我的小弟,有时候朕身不由己,你多体谅体谅朕,不要再由着性子胡闹,好不好”

    萧鸾眼中的血红雾霭般退散,像是从不曾有过。

    “好。”他低声应道。

    萧竞执起他的手“小弟,你可还记得,我们幼时曾在这里埋了几坛菊花酿”

    萧鸾敛眉沉思“好像是的。”

    “我们今日将它们取出,一醉方休,可好”

    “好。”

    萧竞刚喝几口,便有大臣前来禀事,于是起身离去,只剩了萧鸾一人喝那菊花酿。

    菊花酿有着菊花淡雅的香味,也有青涩的苦意。

    他一杯一杯地喝着,没过多久,便神志模糊了。

    他隐约记得萧竞又回来过,并让内侍扶着他去了寝宫。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一时想大哭,一时又想大笑。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落到了这般田地,整天痛苦不堪,行尸走肉地活着。

    兄长对他愈好,他就愈痛苦,无穷无尽,不得超生。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一阵,忽然有少女的声音娇俏地传了过来“萧郎,你看我的新衣好看吗”

    萧鸾捂住胀痛额头,闻声看了过去,竟是顾沐容。

    顾沐容穿着火红的嫁衣,站在不远处,见是萧鸾,大吃一惊“你怎么会在这里萧郎呢”

    萧鸾低低呻吟一声“那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顾沐容闻言,倒是施施然走了过来“我一直身处内宫,住在椒房,你,不知道么”

    她看着萧鸾默不作声,优雅地转了个身,火红的嫁衣飞扬起来,像是赴火的飞蝶“王爷,你看我的嫁衣,好看吗”

    说着,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娇憨不已。

    “王爷,”她探身过去,看着萧鸾,眉眼笑意盈盈,“陛下马上就要迎娶我为后,您老是这么频繁出入后宫,似乎不大妥当。”

    萧鸾体内的酒精仿佛被点燃一般,轰然燃烧起来。

    他一把扼住对方颈项,开始狞笑。

    沐容花容失色,然而惨白着脸,并不挣扎:“你有胆子,就杀了我。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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