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那个人停了下来,发著抖用一种濒临崩溃的眼神望著他。不愧是江庭赭,这麽多年了还是这麽了解我,殷雨啸想。
他靠近他,轻声问
“你很喜欢的小墨的味道,尝起来究竟如何啊?”
江庭赭发出一声几乎灵魂都为之四分五裂的惨叫,几口血喷了出来,他捂著胸口,滑坐在地面上。
泪水横流,白色的束发绳落在眼前,他想要拾起,恍惚中记起风羁墨笑著说“这辈子是不会拿下来了,除非我死。”
突然动不了了,就在指尖,却仿若万物被冰封。
还记得那个人的怀抱很温暖。
他总是笑得很灿烂,灿烂到炫目,灿烂到让人以为他不会受伤,灿烂到让人不相信会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和他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只是没来及告诉他。
还什麽都没来得及告诉他。
可是现在说什麽都已经迟了。
第46章 纠结的完结篇
江庭赭终於疯了,殷雨啸确定这一次不是装出来的。
他一整天一整天地哭哭笑笑,不得安宁,偶尔静下来,就拿著那条白绳子,拆了编编了拆。
殷雨啸觉得轻松,这样一来这个人这辈子确实再也没有所谓的幸福可言了。於是他将故事说给漠十三听,没想到那个人却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著他。
“知道你在想什麽,”当晚纵欲之後殷雨啸枕著这个沈默的苗疆男人说“你在想象上次那样偷偷放那疯子走,对不对?十三啊,记得我上次说过下不为例的,你跟了我那麽多年,要是换一个,也许就没这麽可心了。”
“我没有想要放他走。”漠十三那时是这麽说的。
殷雨啸的印象中漠十三并未骗过他,恰好前去收拾唐门的部署又出了点状况,他就亲自前往。没想到那唐挽书异常难对付,这麽一拖延就过去了整整半年。
他有过大意的时候,被唐门的毒药倒过,本以为会就这麽死了,醒来的时候却好好地躺在床上,漠十三坐在身边。
“不是告诉过你留在翠月殿等我的吗,为什麽还是不听话跑来了?”他的手抚过男人的面颊,突然觉得非常想念他。
“属下担心殿主。”那个男人平稳地回道,见他伸出手,就握上去。
什麽时候的事情?殷雨啸还在继续之前的思量,好像从他来到身边的开始,委屈与脆弱的时候就习惯了转身去依靠,虽然不曾在意过他的喜怒哀乐,甚至闭上眼睛的时候不能回忆起他笑起来是个什麽样子,但是他不在身边的时候,会觉得少了什麽。
这个被自己拿来暖床的男人,总乖乖地待在他身边纵容他,竟然已成习惯已成贪恋,慢慢潜移默化到他为之所动了吗?
殷雨啸突然捏紧了漠十三的手,骨节吱吱作响。他不该再在意任何人的,不在意的时候没关系,如今在意了,如果他也背叛自己……
他不会有对江庭赭那样慢慢折磨的耐心了,他会直接杀了这个男人。
回到了翠月殿之後,对著空空的牢笼,漠十三垂首站在他身边,殷雨啸只觉得脑子里一阵一阵血涌胀痛得厉害,真到了要下手的时候,他没觉得自己有多舍不得。
“是我让风羁墨来把他接走的,殿主,他不相信江庭赭已经死了,一直到处找他。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根本不在乎他已经变成了疯子,毫不犹豫地抱住……”漠十三抬起头,眼睛里是认命的死寂“属下自知逾越,任凭殿主处罚,万死不辞。”
“任凭处罚?你还做好了死的准备不是?”殷雨啸转身没留一丝余力当胸给了漠十三一掌“你为什麽要这样做!帮他们对你有什麽好,我本来不想要杀你的,为什麽要惹我生气!”
漠十三只觉得胸口裂痛,视线一片昏暗。他跌落在墙角,知道快要结束了。
一切也许还没有结束,但是关於他的部分,没有了。
“也许……因为我很羡慕他吧……那个人,你这麽多年对他念念不忘,还有人喜欢他喜欢到不在意他是个疯子……呵呵。”漠十三擦了擦口角的血,更多却涌出来。
他有些憎恶自己,做不到像江庭赭一样深到殷雨啸心底,做不到像风羁墨一样坦率地去爱,这麽多年来他待在殷雨啸身边,就像一个影子甚至一个幽魂,即使用满腔的思恋紧抱,那个人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过他的温度。
这样活著好痛苦。以前仅仅陪著殷雨啸他就很开心了,但是一晃十年,发现这一生可能永远就这样了,突然感到很崩溃。
像这样死在他手中,虽然也不能多给他一点安慰,但是好歹成全了别人的幸福,也算不枉此生。
“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放过他们?你想得倒好!你为了他们而背叛我不是吗,我偏叫你死都不能如愿!”殷雨啸望著咳著血还微笑著的男人道“我这就去将他俩找出来,将他们的尸首拖到你面前来!”
“……殿主!”漠十三用力握住他的脚腕,哀求道“不……别,不要……”
殷雨啸抬足,踏在他胸前,骨节断裂的清脆声音传来,漠十三睁大了眼睛,却在殷雨啸眼中看不到一点怜惜。
最後他看到他转身,飘然而去。他想要喊却没有力气,抽搐地哭了咳声,血水从唇角汹涌地流了出来,他望著满襟殷红,目光渐渐涣散。
殷雨啸本来还以为需要到深山老林里寻觅一段时间,没想到风羁墨够大的胆子,竟然公然把人带回了太守府,於是他立即启程去了望月。
如今不似以往,身为翠月殿主,容貌已在江湖被广泛认识,此行只是私事,於是殷雨啸将自己易容为成一名老翁。
正逢春雨时节,望月郡一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路上没有什麽行人,傍晚时分太守府里黑灯冷火,显然人还未归。
殷雨啸便站在太守府的屋檐下等。
他想著一会儿一切就会结束,心情仍旧平静,风雨飘摇中,他终於看见了两个人影,渐渐由远及近。
风羁墨应该是非常吃力,左手圈著怀里的人还撑著伞,雨伞完全倾在江庭赭身上,他大半个身子都在雨水中,却似乎忘了自己一般,只将怀里的人保护得好好的。
江庭赭紧挨著他,表情非常安静,如果不知道的话真看不出来是个疯子,一只手紧紧抓著风羁墨的衣摆,似乎死活都不会再放开。
殷雨啸就这麽看著雨中的两人,放在身侧的手捏紧了几次,又再放开。
“老先生你在这里躲雨吗?”风羁墨收了伞,看到门口站著一老叟,便笑道“我恰好是这家的主人,天晚风凉,不介意的话进去喝杯热茶吧。”
他就站在面前,这麽近而毫无防备,殷雨啸知道,自己只要伸手就可以穿心而过,让他死得不痛苦。
然而先伸出手的是江庭赭,他才发现风羁墨大半个身子都shi透了,用袖子抹了抹他滴水的头发,然後似乎不知道还能怎麽做了,就贴上去想要以自己的体温把那shi透的衣服弄干。
“喂喂,你这样干,岂不是糟蹋我的一番好心?”风羁墨这麽说,倒也没推开他,而是安慰地拍拍他的头,再度笑著看向殷雨啸易容的老者。
殷雨啸摇了摇头,示意不用,风羁墨便又问“那您住在哪里?我将伞借给您吧。不能送您回去的,因为今天家里恰好没人,我还要照顾他……”
殷雨啸抬起头,正对上风羁墨询问的眼神,那双经过世事洗礼的眼眸,仍旧明亮。
他忽然想起从前,他曾抱怨风羁墨的xi,ng子一点都不像师父般强势。那个时候殷莫却说,你别看他那个样子,其实他比你要坚强。
小时候风羁墨常常被山底下苗人家的小孩欺负,哭哭啼啼的回来,唐黎看了心疼,就教他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可风羁墨到底还是没能有一次讨回公道,让唐黎觉得这孩子挺没用的。
直到现在,才发现那并非软弱。在历经心酸与绝望後,他用冷酷和仇恨将自己层层包裹,期望不再受伤,而有些人却不会那麽计较,於是他们始终未曾迷失,於是他们获得了想要的幸福。
就是这麽简单而已。凝香整理
如同醍醐灌顶,他终於明白了一些一直看不透的事情。在这一刻,在已经太迟太迟的这一刻。
默默松开紧握的拳,周身的杀意缓缓冷却,殷雨啸躬身,接过伞对风羁墨低声道了句“谢谢。”
风羁墨连忙还礼,可就这麽片刻,老叟已经撑起雨伞消失在了蒙蒙细雨中。
他愣了愣,不解地歪歪头,然後转过身,轻轻吻了一下怀中的男子道“到家了……”
殷雨啸回到了翠月殿,终於在心境伤超凡脱俗。也许说不上超凡脱俗,但是江庭赭和风羁墨他是不会再管了,他也很能说服自己──没什麽可管的了,最终他得到了他又怎麽样呢,一辈子守著个疯子罢了。
过了很久,直到过了真的挺久的,他才觉得身边好像少了什麽。
“那个他呢?”他有一天想起问殿下的侍卫“……漠十三。”
殷雨啸记得那个侍卫被他问及的时候惨白的脸色。
“殿主,漠大人已经……”
殷雨啸的动作顿了一下。
“……那日被您碎了肋骨,重伤不治,後来……”
侍卫战战兢兢,不敢再说下去,殷雨啸却并未如他想象中反应过激,不过淡淡答了句“哦。”
那侍卫刚心说果然上位之人都心如盘石,悄悄抬头,却见殷雨啸啜著茶,茶香氤氲中,并未觉察自己一行泪水正顺著脸颊滑下。
end
这……可砸。
可砸,可砸,可砸
给这样的结局,杂家已经大义凛然了……
(拖出去斩了)
(呀……呀灭跌啊啊啊啊……)
其实故事并没有到此结束,之後的事情,会在起芳的故事里面继续关於後续,可抱有幻想,但不要抱有期待,有些事可改,有些事已定局,泪奔……
亲妈漠十三番外补档 不喜慎入
按照翠月殿殿中之人的记忆,那年的雪化得很早,春天却来得很迟。
殿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很久,没人知道他在干什麽,也没有人敢进去。他们只得飞鸽传书唯一还有联系的右护法郁沈影,让他来一趟频迦城。
郁沈影到了的时候,唐黎自己倒也出来了,他一身医者装扮,背著药箱,好像记忆中,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他。
“……唐黎,你……”
唐黎微微一笑,墨色的头发扬起,微笑之下是一片死水一般的沈静幽深。
“我想,到了我离开的时候了。”
郁沈影听到这句话其实觉得很荒谬,想要说那麽多年,现在你才终於想开了?
他并没有动作,只是看著唐黎,忽而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平稳的脉搏里,没有一丝熟悉的流动。
“你……自废了武功?”
“用不到了嘛,”唐黎笑笑“虽然也许有点迟了,但我已经决定要远行,这里的一切,就拜托你了。”
郁沈影还是默默站著看他,似乎有满腹的话冲口欲出,想说你怎麽可以这麽不负责任,想说我为什麽要替你收拾残局,想说你怎麽总是这样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可是最终,他什麽都没有说。
他无法体会唐黎现在的心境,废了“涅盘”,就相当於那麽多前尘硬生生拾回来,要是他,都说不定会疯掉。并且面对这一切残局的人,却又不再是那个没有心的殷雨啸,而是唐黎,温柔细腻总是容易受伤的唐黎。
虽然发生了那麽多,即便眼前的人变回了唐黎,想要找回早已遗失的师兄弟之间的亲密无间也已然不可能,但是纵然隔了鸿沟,还是会为他担忧。
“做了多少错事,我已经记不清了,也许无论再做什麽都无法补偿,也没有办法求任何人原谅,”唐黎走到郁沈影面前,低头道“现在我只想说,我走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放心。”
“……师兄……”
唐黎再度开始了他的旅程,他不知道自己会走多久,就像谁也不知道缘分的线究竟牵在哪里。当年下苗疆救治瘟疫,那麽巧救了漠十三一家,也是不曾想到而发生的事情,所以他相当珍惜旅途中的种种,治病救人,积德行善。
过去的种种,说是梦魇,不算,说不耿耿於怀,却也在自欺欺人。
他会记得,曾经有一个人,令他倾尽一生。可是在命运的玩笑下一错再错,终於不能够回头。
曾经还有一个人,一直在身边默默等他,一直在等,可是他不愿意回头,於是那个人也终於被伤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