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臻忍不住伸过手去抓起那衣角,无意识地用麽指摩挲著,摇头笑叹。
你这笨蛋,明明有武功在身,翻墙都不会躲著那些荆棘麽?
极轻的声音,凤殇却还是动了动,半晌抬起头来,半张的眼里分明是未醒的朦胧,对著毓臻的脸看了一阵,才勾起一抹笑来你回来了啊,吃……啊!
凤殇话没说完,就已经被毓臻横著抱起,往床边走去。
毓臻轻笑著道先别管吃的了,现在要做的是睡觉。
睡……觉?凤殇迷糊地任毓臻将自己放到床上,半晌又感觉到毓臻伸手来解自己的衣物,便展颜一笑,手一拉,勾住毓臻的脖子,闭著眼就堵上了毓臻的唇。
那笑容和主动让毓臻全身一热,连忙挣脱开来,见凤殇茫然地睁眼看自己,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毓臻才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跳上床,搂住了僵著不动的人睡觉,只是睡觉。我抱著你,你好好休息,好麽?
感觉到毓臻怀抱的温暖,凤殇便任他摆布著睡下,猫一样地哼了几声,往里蹭了蹭,不一会儿便睡得沈了。
毓臻抱著他,好一阵才无声一笑,笑容里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温柔。隔空打灭了房间里的灯火,他的手搂得又紧了一点,也便靠著凤殇睡去了。
一直到外面隐约传来了四更天的更鼓声,凤殇才猛地张了眼,周围一片昏暗,躺了一阵,才清醒几分,听到耳边传来低缓的鼾声,他才慢慢反应了过来。
昨晚毓臻出去让人做吃的,自己坐了一阵,不知不觉就睡著了,其中似乎醒来一次,也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的,连最後怎麽会让毓臻抱著睡在床上,也记不起来了。
暗叹了口气,凤殇小心翼翼地扯过一条薄被,慢慢地从毓臻手里退出来,又把薄被塞回去,让毓臻依旧维持著姿势,这才从床边爬了下去,哆嗦著找到自己的衣服,一一穿上。
隔间的窗还维持著昨天他来时的样子,大概是毓臻没有关上就睡了,凤殇暗自庆幸了一阵,往外探了探头,冬末的寒风冰冷刺骨,天色依旧全黑,天上飘著雪,不知是前夜不曾停过,还是停过了又下。
凤殇缩了缩脖子,呵气成雾,侧耳听了一阵,见外面没有人声,才一翻身跳了出去,一边回身把窗仔细地关上,借著一丝不知哪来的光往墙边寻去。
刚摸到墙边,凤殇却猛地停了步,目光一凝,往一旁的假石山看去,没有作声。
过了一阵,石山後走出来一个瘦弱的身影,停在凤殇面前,伸手抬了抬头上斗笠,露出一张略嫌苍白的脸来。
小柳?凤殇皱起了眉。
小柳微微一笑,行了个礼小柳见过皇上。一举一动,分明显示著他是特地等著凤殇的。
明白小柳的意图,凤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中掠过一抹寒光,冷声道你不怕朕杀了你?
皇上敢夜夜翻墙来静王府,可见并不怕人发现,又何必要杀小柳呢?
凤殇不动声色,只是轻哼一声那朕何必翻墙?
小柳抬头,直直对上凤殇的双眼皇上是不想大哥生气吧?
被小柳说中了心事,凤殇脸上不变,只冷笑道接下来你就要说,朕配不上毓臻,是吧?
皇上觉得呢?
凤殇冷冷扫过小柳的脸,看著那张脸上无畏的表情,半晌才低低一笑,转过身去朕的事,轮不到你说配与不配。
说的也是。小柳也是一笑,皇上能为大哥改变至此,固然让小柳动容,只是……话说到一半便打住了,小柳没有说下去。
凤殇眉头轻蹙只是什麽?
只是,还不足够。
凤殇的身体似是微微晃了一下,小柳定眼去看时,却只看到他依旧文风不动地站在那儿,四周除了风声,再听不到其它了。
很久,凤殇才抬眼向小柳看去,眼里如霜朕是看在毓臻分上,饶你一命,下一次再放肆,就休怪朕狠心了。说罢,不再管小柳,翻身自墙头跳了出去。
小柳一人站在雪中,好久才转身走回屋内。
现在他已经不害怕了。那个皇帝,并没有什麽可怕的。
他愿意为了毓臻放下身段,愿意为毓臻改变至此,小柳在一旁看著既觉得佩服,也觉得累。
只是,不足够就是不足够。
哪怕如今依旧看不起这个高高在上的人,也依旧觉得他配不上毓臻。看著他如此盲目地努力著,却始终到达不了,小柳还是觉得这样的他非常可悲。
所以才会忍不住等在那儿,说出这麽句话来。
可惜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连听都不愿意听下去。
那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小柳低咳走到床边睡下,迷糊之间,依旧觉得心下一片冰凉。
一如夜里不停的雪,一如雪地间天子眼中如霜。
到了夜里,出乎小柳所料的,凤殇没有来静王府。
他趴在窗边往外头墙上看,到四周都暗下了,人声渐低,也依旧没看见那夜夜翻墙而过的身影。
到底还是有听进去的麽?不觉间低喃出声,小柳笑了笑,灭了灯,爬上床去。
屋子里暗了,外头的光亮就更是明显,隔著窗纱远远望去,似乎就是毓臻的住处。
毓臻也还没有睡。听著外头传来了初更更鼓,他终於放下手中的书,微微蹙了眉。
平日这个时候,凤殇早该翻墙而入,笑吟吟地爬到他床上去了。今天虽然依然寒冷,雪却已经停了,比昨天要好得多,没想到,凤殇却反而没有来。
耐著性子又坐了一阵,外头越是寂静无声了,毓臻放下书,沈吟一阵,终於站了起来,走过去关了窗,打灭灯火,走入里间去。
怕是被什麽耽搁了,今夜不来了吧。
又或是厌烦了这样的把戏,不想再夜夜翻墙了。
心中隐约掠过一丝失落,毓臻摇头一笑,翻开被褥睡了上去。
一夜辗转,竟到了四更,才勉强睡去了。
像是睡过去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下人行走的声音,虽然放得极轻,但是一点点的响动也足以让毓臻从浅眠中转醒过来。
外面依旧漆黑一片,看不出时辰,毓臻迟疑了一阵,开口叫了声来人。
紧接著,就听到隔间有人推门而入,低声问爷,今天要上朝麽?
朝堂议事,像毓臻这样的身分是不必去的,当然他若参议朝政,出席也无不可。
只是自从毓臻开始隔日到凤渊宫里留宿,就不再日日上朝了。很多时候都是趁著凤殇上朝时,梳洗过了便从宫中回到静王府。
这些天凤殇天天到静王府来,有什麽事要问毓臻的,也一并问了,毓臻上朝就更没意思了,接连著好多天都没去。
这时下人问起,他正要否认,转念一想,便住了口,问现在什麽时候了?
刚过四更。
果然只是睡了一会,毓臻摇头苦笑,半晌才道去吩咐下,我一会进宫去。
下人应了退下,毓臻这才揉了揉发僵的脖子,一边起来换上朝服。
等事事折腾过了,毓臻赶入宫门时也有点匆忙了,一路走去,却看到一众官员从里头往外走,不禁有点纳闷了。
哟,静王爷啊,好久不见,王爷今天上朝,可真来得不巧了。迎面一人走来,笑容里竟似有几分幸灾乐祸,却正是新科状元流火。
毓臻一直对这新科状元看不顺眼,明明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说话举止却像是十足的流氓。虽然他并没有恶意,甚至算得上热心,只是,朝中喜欢他的人,还真是轻易数得清。
偏偏凤殇找来护著这状元爷的人,就是毓臻。每每想到这,毓臻就有种火不知打从哪来的感觉。
这时正是纳闷,见到了流火,毓臻更是不快,只是他在朝中从来都是温润淡定的模样,这时也不好板起脸来,只好淡淡一笑,应了一声原来是状元爷啊。
见过王爷。流火夸张地行了个礼,笑著指了指身後宫殿,难得王爷今天上早朝,真是不巧,刚才公公宣过了,免朝三日。
免朝?本来不想跟流火罗嗦,这时听他这麽一说,毓臻也不禁一愣。
流火啧啧摇头王爷啊,恕下官放肆,有一句话,不得不跟您说。
你一直都够放肆的了。毓臻心里暗骂一声,脸上越发笑得可亲状元爷但说无妨。
流火似乎有点意外地看著他,半晌端正了模样,凑近一点,轻道王爷这样,还不够啊。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毓臻又是一怔,慢慢皱起了眉。
流火却没再说下去,只是一脸莫测的笑容,退了开来,笑著又道听说是皇上昨天著了凉,今早起不来,才宣了免朝的。
病了?毓臻猛地抬头,却看到流火已经转过身去往外走了,本想开口叫他,一转念便又打住了,略一沈吟,换了个方向往凤渊宫走去。
凤渊宫里人人一派谨慎,走路说话都是压著声量,像是怕惊扰到宫内的人。
毓臻刚走到门口,正好看到眠夏从宫道上走过来,连忙拉住了她。
眠夏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楚了毓臻,脸色顿时一沈,却还是行了礼奴婢见过静王。
不必多礼。眠夏,听说……皇上病了?是真的麽?
回王爷,真的。
毓臻心里不禁有点奇怪了,只是一边往里走一边问怎麽回事?病得重麽?传过太医了没有?
已经传过太医了,只说是一点风寒。昨天早上皇上就有点不舒服了,早朝散後又不知为何在屋子外站了大半天,夜里就有点发热了,今天早上起来脸色很不好看,便传了太医,宣了免朝。
听眠夏说下来,毓臻心里明白,眠夏是知道凤殇到他王府里去的,这时病了,自然也要算到他的头上。
只是,昨天什麽都没有发生,眠夏这怪罪,也确实让毓臻觉得有些冤了。
现在呢?好点了麽?到底是不知道状况,毓臻只能耐著性子问。
眠夏说了一通,气也消了,语气软了下来醒著,只是手脚发软的模样,奴婢不敢让皇上下床。
毓臻心里多了一分担忧,听眠夏的语气,却又禁不住暗笑,眠夏在凤殇心中的分量,他还是知道的,眠夏这时说是不敢让凤殇下床,实际上,大概是凤殇被眠夏强留在了床上吧?
心里明白,他也没说出口,只道本王这就去看看。
眠夏也明白两人的关系,不好阻止,只能恭敬地行了礼让到一边,任由毓臻走进凤殇的寝室。
房间里添了炭炉,只开了门边的两扇窗,一打开门,便能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夹杂著浓厚的药味扑面而来,毓臻不禁皱了皱眉。
往里面看去,床边重纱低垂,只能隐约看到有人睡在上头,什麽都看不清了。
毓臻蹑手蹑脚地要走近,哪知才刚踏出一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低喝谁?
声音不大,甚至还带著一丝沙哑,毓臻却能认出那是凤殇的声音,便笑了笑,回道是我。
床上纱帐被人一把挑起,凤殇从里面探出头来,怔怔地看了毓臻一阵,见毓臻似乎要过去,他却猛地又把纱帐扯下,牢牢地挡在床前。毓臻顿时愣住了,快步走到床边,想要掀那纱帐,扯了几下,才发现凤殇竟在里头死死地拽著,扯不动一分。
被他孩子般的行径弄得莫名,毓臻苦笑,连连问瑾,你又怎麽了?
里面久久没有回应,等毓臻又想扯那纱帐时,才听到凤殇在里头哑著嗓子低吼你出去,出去!
先是挨过了眠夏的冷眼,这时又被凤殇赶回去,毓臻也不禁有点恼火了,语气沈了下来有什麽事你不能跟我说的,在里面生什麽闷气?
凤殇一下子不动了,也不哼声,只是把纱帐拽得更紧,毓臻见他那样,干脆把手中轻纱摔开,一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