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兴表演重生作者过野
文案
三流小编剧陈衍上辈子被人陷害,死时家破人亡、千夫所指。
当老天给他第二次机会,重生到刚毕业那年
他接了齐安东的橄榄枝,成了加害者的笼中雀,甘为人下,苟且偷生。
做齐安东期待的事,扮齐安东喜欢的样子;
借他的势上位,用他的手复仇,再把他推进深渊
热吻背后,风波万丈。
你害我时,我们互相算计;你爱我时,我们是共犯同谋。
在这个世界上,你我是同类。
我不爱你,又能爱谁
影帝金主攻x重生编剧受
一个从假装相爱到死活不承认动了真心的故事。
内容标签 娱乐圈 重生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衍;齐安东 ┃ 配角韩天纵;倪正青;狄辉 ┃ 其它
第1章 1
电话没人接,又一次转进语音信箱。
“陈衍,接个电话吧我很担心你。”齐安东温柔得像是在哄孩子。
电话那头陈衍正坐在书桌前数桌上摊着的药丸。
“一,五,八要多少来着”他无奈地摇摇头,“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
手机响了很久,他就当没听见,起身去柜子里掏出另一瓶药,拧开盖子全倒在桌上,重新数起来。
“你的事我一定会帮你解决的,狄辉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没事儿的,振作起来好吗”
电话里传出齐安东的声音,他只瞥了一眼,伸手把远处的水杯拿到近前。
“滴”下一条留言,是他爸爸,“小衍妈妈的事你无须太过自责,人生有命数,该走的总会走”
语音信箱自动往下播放,把这几个月的语音都播了个遍。陈衍自顾自地哼起歌儿来,哼了一段,自己也觉得不堪入耳,叹了口气,闭上嘴。
“滴陈衍,你找我们借的那几十万什么时候还啊时间给的够多了,下周五是最后期限,你再拿不出钱来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是高利贷的人。
“滴是我,齐安东。陈衍,很久没联系了,要不要出来吃个饭你要是要是有什么事,有我能帮上的地方,你尽管说。”
这是齐安东。
“滴师哥,是我,抱歉啊现在才看到你的消息,你最近缺钱五万够吗你把卡号给我,明天打给你。”
这是他读编剧时的师弟韩天纵。
陈衍翘起嘴角。天纵他心里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想起许多年少的往事,笑得更加开怀。
“滴小衍啊,是爸爸,我唉,你一个人在外地,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却还跟你伸手。只是小衍,你现在手头还有余钱吗你妈妈这边还缺点钱,要做手术,大概十万七八万,七八万就够了,你李叔说家里那块玉找到买主了”
陈衍挂着笑意的脸僵住了,他木然呆坐了片刻,突然捂着脸哭起来。
一开始是啜泣,后来变成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惨叫,像要把胸腔里的血全都吐出去。
“陈衍干嘛呢”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室友见叫他不应,干脆用脚踹起门来,“陈衍你再这样我就投诉了你这种人也有脸赶紧给我滚出去还有滚出去之前先把上个月的房钱结了”
陈衍不管不顾地继续哭,哭得一抽一抽的,抓起一把安眠药就往嘴里塞,塞不下去了就拼命灌水,把自己灌得像个喷泉,咕噜噜往外冒泡。
室友在门外喊不应,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真他妈倒霉,他一边止不住地哭,一边拿纸巾擦眼泪,死都死不成个体面样子。
他的意识慢慢散去,睡意渐浓看来今晚可以睡个很久都没睡成的好觉了。
陈衍醒过来见到的第一个画面是墙上渗水的痕迹,那块水迹张牙舞爪,和顶灯边缘的蜘蛛网相映成趣。
居然没死成,果然烂命一条好活得很。
他哼哼两声,眼泪又流下来,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了很久。
天亮之后人总是会觉得昨天夜里的自己像个傻逼,尤其是自寻短见的,傻逼中的战斗机。
陈衍现在想起昨晚都像一场笑话。
他凭什么一了百了,把所有烂摊子都扔给别人凭什么让他接连失去事业和妻子的父亲再失去儿子
扯着嘴角笑了笑,陈衍决定把昨晚发生的事埋在心里,谁也不说。他甩了甩脑袋,从床上跳下去
等等,床我怎么在床上
他一边疑惑地挠着脑袋,一边拿起嗡嗡震动的手机。
翻盖手机这又是什么玩意儿他拿戳了戳手心那团器械,好像和他好几年前用的那款差不多
该不会死没死成,脑子却吃坏了吧这可亏惨了。
短信箱里堆着十几条消息,联系人都是“曼姐”。
何曼曼啊,他露出怀念的神情。自己刚出校门时大部分活儿都是曼姐给介绍的,只是后来他们不知为何联系渐少,最近两年甚至没说过话了。
之后许多年陈衍也再没有遇见任何一个像何曼曼这样对自己好,却不求什么回报的人了。他是发了什么神经才会跟曼姐疏远
他打开信箱,何曼曼一发短信就是十几条轰炸的作风还是一点没变。
“上qq”
怎么用回qq了现在不是都微信联系么。
“快”
“等着你”
“五分钟不来就别见我了”
他赶紧扔下手机打开电脑。眼前老旧的开机界面陌生又熟悉,却让陈衍更觉异常,简直像时光倒流回到了好几年前。
弹跳的qq标志旁边显示着2010年,估计是破电脑又抽风,恢复到出厂时间了。他无视这个诡异的日期,直接点进曼姐的对话框。
“衍子,我这儿有个活你接不接”
“不是什么好机会,一个科幻片,骗钱的那种”
“你前几天不说缺钱么”
“先把资料发给你看看,你自己决定吧”
陈衍点开文件,压缩包名字赫然是“夏日同盟”。
“曼姐,不是吧,这片子又拍啊上次没赔够”他哭笑不得地打字,“翻拍还找原版的编剧,不带这样的。”
“”
“陈衍你脑子坏了吧,这片子啥时候拍过你梦里”
“虽然确实看着像扑街货,你也不能这么诅咒人家啊好歹是一份饭钱,你个没资历的毛头小子还想咋地”
陈衍眨巴着眼睛,莫名其妙。
这不就是何曼曼前几年介绍给自己的活儿么她怎么跟失忆一样,还刚毕业,我都成老油条了还刚毕业
他打开浏览器搜索“夏日同盟”,字还没打完,就瞥见首页右上角的日期
陈衍浑身一个激灵,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但这想法和他的科学知识太脱节,他不敢相信。
“曼姐现在几几年”
“哇,你真的智障了”
“别,到底几几年啊”
对面截了个日期发过来,上面大大的“2010”四个数字让他眼皮直跳。
他继续搜“夏日同盟”,出来的也全是不相干的结果,百度百科
“抱歉,没有找到与夏日同盟相关的百科结果。”
他的手抖起来,哆哆嗦嗦地冲出房门,跑到隔壁咚咚咚敲门。
“怎么了,有事”打开门出来个穿沙滩裤裸上身的汉子,一脸“老子很不耐烦但还是要装礼貌”的样子。
陈衍也不管他,开口就问“方庆啊,你前几天不是说准备换房子吗,房子找得怎么样啊”
对方瞧神经病似的看着他“陈衍是叫陈衍吧我才搬进来半个月,换什么房子”
“”
陈衍旋风一样卷回自己房间,留下方庆恼怒地站在原地,骂了句“神经病啊”。
他回到电脑前,屏幕上已有许多条消息,质问他聊天聊一半去哪儿了,又问他这活儿到底接不接。
他也不回答,直愣愣盯着日期,盯了一会儿手掌慢慢移到脸上,把整张脸捂了起来。
眼泪无声无息地从手指缝里流出来,淌了他一胳膊。
他正哭得带劲,手机又开始震动。
“晚上没事一起吃个饭吧齐安东”
齐安东怎么会找他陈衍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
2010年的今天,齐安东找他吃饭,他欢欣雀跃地答应了。和大明星吃饭,还是自己喜欢的明星,于公于私都没理由不同意。
结果这次晚饭中齐安东提了一件事,让他俩本来还不错的关系急转直下他说要包养陈衍,说得还挺婉转。
啧,陈衍盯着手机摇了摇头。
他走到镜子面前端详自己。镜子里的人正处在年轻气盛的年纪,充满活力,自觉前途就算不光明,至少也无忧无患,却不知道不久之后他的锦绣人生就会变成无间地狱。
你太天真了他无声地对镜子里的人说。就在这一瞬间,他做出了和上辈子全然不同的决定。
他拿起手机,回齐安东“好啊,在哪里”最后还附上了一个笑脸。
第2章 2
也许是出于对上辈子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的怀念,也许是想亲眼看看这个毕业后唯一对他不求回报的人,去见齐安东之前陈衍先约何曼曼出来喝了个茶。
他到咖啡店时何曼曼正坐在窗边,独自霸占了一个四人桌,光艳的指甲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
“架子越来越大了啊陈哥。”她翻了个白眼。
“曼姐。”陈衍一屁股坐到她身边,全不在乎她的冷嘲热讽。他还来不及点单,只一个劲地打量这个三十来岁、颇有风韵的女人。
何曼曼被他看得不自在,挪了挪屁股“怎么,想通了决定跟姐姐来一炮”
陈衍张开双臂扑了上去,把何曼曼紧紧搂在怀里,心内破涛汹涌,不能停歇。他怀抱着这个俗气的他一开始并不喜欢的女人,把脸埋在她的衣领上,像怀抱着他失而复得的生命。
“停停停哎呀我的粉底”
陈衍在被推开的前一秒抓紧机会把濡湿的眼角擦干,老实地坐回对面。
“你突然发什么疯”
“没什么,”陈衍傻呵呵地笑,“我们谈剧本,谈剧本。”
“真没别的事”何曼曼怀疑地盯着他。
“没啊,我能有什么事。”他嘬了一口刚端上来的咖啡,“就是想见见你。”
“哦”何曼曼拉长声音,一巴掌扇到他脑袋上,“你就为了这个叫我喝茶啊老娘出门一趟很费力的”
“真的,就想见见你。”
他低下头,斜眼瞥着手机上显示的日期“曼姐,你说的那个本子我接了。”
“那不然呢,”何曼曼很是不屑,“你还有的挑啊”
“没。”他笑笑。
算一算现在这个时候,他娘应该已经被移到普通病房了,爹应该也在卖房子筹钱了,他哪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也是,”何曼曼小心翼翼地喝着咖啡,不让它沾到嘴角,“到处碰壁的日子过腻了吧没事儿,刚毕业的学生都这样,一个个心比天高,玻璃心多碎几次就变钛合金了。”
陈衍觉得自己可能多心了,他竟在何曼曼的语气里听出幸灾乐祸的讽刺。他心里有些异样,勉强点了点头“是,以前都是我想得太简单。”
何曼曼挑了挑眉,似乎对他的突然转变感到诧异。
“真这样就好,你也别耍花枪,老老实实写,别让老板发脾气,到时候我们俩都不好过。”
他乍一听到“老板”这两个字,心里一惊,手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为了不让何曼曼察觉,他赶紧把手从桌面上挪下去,紧紧攥住衣角。
上辈子狄辉曼姐的老板,曾经也是他的老板给他留下的阴影仍盘桓在心底,像头巨兽,随时准备侵吞他的理智。
要不是那个人,他也不会被媒体造谣吸毒陪睡,不会接不到本子,不会被放高利贷的人追着要钱,甚至不会失去他的母亲。
但是现在他需要钱,如今还不是报复的时候。他抿抿唇,努力压下心里的恶念,抬起头笑得毫无芥蒂“我知道,曼姐,以后有什么活您多关照。”
他停了一会,又补充道“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临走前他对何曼曼挥手道别。这就是他过去的人生的唯一余音了,他如今要同它说再见。
他转过街角,走进商场。左右两边的柜台奢华又闪亮,穿着入时的女人们拎着包来来往往。他什么也没买,完全忽视了偶尔投来的眼神,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他站在镜子前,注视着自己。
在学生时期他很为自己的脸骄傲,尤其是被长辈和老师褒奖的时候。这张脸为一个优秀的同龄人的名声增光添彩,让他与那些书呆子样貌迥异,似乎有云泥之别。
上辈子陈衍从不歧视任何人,他对所有人一样温柔,就算对方一无是处,他乐意去帮助一切遭受灾难和痛苦的人和动物。但对他自己,他认为只有这张脸是配得上他的。在学校里勉强能称得上“优秀”的人如果配上一张好看的脸,就会被无限追捧,甚至在年轻人中神化,此时家境、人品,都不过是容貌和成绩的附庸。
当然,他的家境和人品也一点不差,这为他带来了数不清的爱慕者和有些盲目的自信。
而现在这张脸会为他带来更多、更实用的东西。
他伸手小心地将额前的头发理齐,它们因为刚才和何曼曼的打闹变得散乱。接着他仔细整理了衣襟和领口,让自己看上去一尘不染。
他再从卫生间走出去时已经带上了从容自信的微笑,于是瞥向他的视线更加繁多和炽热。
富有而年轻的女人们像看猎物一样看着他。
但是再过一小会儿,我的角色就截然不同了,在这个光亮如镜的迷宫里,猎物将重获新生。陈衍带着对自己的嘲讽这样想到。
他来到一家饭店,侍者将他迎进去,他多年来养成的姿态让他与这间高档餐厅融为一体。
菜单上的价格比方才他和何曼曼所在的咖啡厅高了许多倍,等待的人也从对方换成了自己。
齐安东见到陈衍的第一眼便觉得今晚的他与平时大不相同。陈衍身上漫不经心又高傲的气质消失不见了,变得严肃而正经。这让齐安东想笑,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他谈吧自己可能不经意间给了他这样的错觉
他反思着自己。他今晚并没有非见陈衍不可的理由,也没有正经事要和他商量,但是依自己的性格,在交流中不自觉地泄露出“有事相商”的暗示以便引诱对方赴约的可能性也不低。
他坐到陈衍对面,说抱歉,来晚了,但他实际上并没有迟到。
陈衍摇摇头,表示不在意。他迅速抬头看了齐安东一眼,又马上不好意思似的将眼神挪开。
这样的陈衍才和齐安东记忆里重叠起来。
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陈衍的情形。那是在卢开霁的办公室,卢开霁是陈衍在电影学院读编剧时的导师,也是对齐安东有知遇之恩的大恩人。为了他带自己进入电影圈子的恩情,也为了不在圈内留下忘恩负义的名声,齐安东时常去卢开霁家里和学校拜访他。
临近寒假,齐安东因为准备去国外过春节提前来给卢开霁拜年。他拎着大包小包的贵重物品,带着助理和保安进了卢老的办公室,还没开始寒暄,就先看见了窗户边奋力擦玻璃的年轻人。
那人踩在脚凳上,踮起脚伸长手去擦最高的窗户,短外套已经提到腰间,灰色的毛衣和t恤也窜了起来,颇有层次感的衣物下露着一截白皙细嫩的腰,年轻的、未加锻炼的腰身在冬日阳光下反射出勾人的光彩。
“小衍,”卢老喊他,“那些事留给清洁工做就行了,快过来打招呼,抓紧机会啊,这不是你最喜欢的演员吗。”
窗前的人扭过身子,阳光在他脸上一晃,那张脸也和他的腰背一样年轻得发光。陈衍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挪开眼睛,从凳子上跳下来。他的身体被衣服完全遮住了,齐安东心里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
他放下东西走过去,抢了陈衍手里的抹布“我来吧。”
“唉,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卢老摸着下巴说,却一点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倒是陈衍手忙脚乱地要去夺那块脏兮兮的抹布。
“嗨,您还不知道我啊。”他无所谓地笑笑,把手一举,陈衍就够不着了。
正经打招呼的时候齐安东才知道对方的名字。
“陈衍,”他在嘴里嚼了嚼这两个字,“还挺好听的。”
陈衍似乎是他的粉丝,和他说话时眼里总带着点儿羞涩,但他又毫不怯场,大方自然,和齐安东侃侃而谈,于是那点眼神里的不好意思倒变得像暧昧的情趣。
他们相谈甚欢。虽说齐安东和谁都能相谈甚欢,但陈衍仍显得特殊。他对电影一腔热血,满怀抱负,既不像那些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久了早已失去棱角的圆滑人物,又不像对电影一无所知却硬要显摆的半吊子。
临走时他给陈衍留了电话,陈衍似乎很高兴,可也没有表现得受宠若惊。他礼貌地向齐安东道谢,似乎他得到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任何人对他好都是理所应当。他那么自信、骄傲、又漂亮。
漂亮得让人想攥在手中。
齐安东回过神来,继续和陈衍聊些可有可无的东西,玩味着他困惑又不便发问的表情。
“就这些吗”陈衍问道,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小牛肉。
他眼神里隐隐有失望,这让齐安东忽然想找点儿重磅炸弹来吓他一跳。他自认这一年多来已经做了足够的铺垫,于是停下手里的刀叉,清了清嗓子。
陈衍被他要宣布什么的样子弄得很紧张,也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坐直了身子。
齐安东说“你搬来跟我住怎么样”
这句话来得突兀,言下之意却很明白。对某些人来说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对另一些人来说则是侮辱,尤其是像陈衍这样年轻又高傲、刚毕业不久的学生。
他端详着陈衍,陈衍有些卡壳,但没有像他想象中一样震惊,甚至没什么剧烈的反应。
他有点后悔了,认为这个问题提的时机不对,正准备用玩笑遮掩过去,陈衍忽然笑了笑,十分平静而更让他惊讶地回答道“好啊。”
第3章 3
齐安东被陈衍反将了一军。他总是平静从容的脸此时像块木头,嘴也微微张着,有那么几秒钟他是一动不动地愣住的。
陈衍几乎要笑出声了。
上辈子齐安东说完这句话后他勃然大怒,彻底和齐安东绝了联系,还告诉他他们往后一刀两断,各走各的路。
多幼稚啊,一刀两断。陈衍都想嘲笑上辈子的自己。
齐安东恢复如常,笑着对他说“你真的答应了”
“嗯。”他插起一块蘸着汁儿的蘑菇送进嘴里,认认真真。
“你的室友和你合不来”他又问。
陈衍叹一口气,他不明白齐安东为什么要装傻,虽然本质是件下三滥的事儿,可留点面子以后才好扮清纯无辜啊。但齐安东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好回避,反正从他做决定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打算要脸了。
“我知道你说的意思,”他说,“我又不傻,你这段时间难道我就一点也看不出来”
齐安东不说话了,他一心一意吃着盘子里的牛肉。
过了半个小时,他们终于结束了这次晚餐,人模人样地从餐厅离开了。餐厅讲究个情调,出门就是片人工湖,凉风岑岑夹着水汽,往人脑袋上吹。夜里气温降了不少,陈衍走着走着就打了个喷嚏。
齐安东把一件外套披到他身上,他一回头,齐安东正笑得柔情蜜意,像条大尾巴狼。
他把陈衍送到楼下,陈衍走了几步,忽又转身回来敲了敲车窗。
“怎么了”齐安东把玻璃摇下来,倾向窗边。
陈衍的半个身子从窗户探进来,他的脸离齐安东大约只有两厘米。
“你说的话还算数吗”他问。
“我说话从不作假。”齐安东下意识地回答,说完才想起自己甚至不知道陈衍指的是什么。只因为他惯把自己当作陈衍的追求者,一字一句都要表现一番,才脱口而出这么句话。
他想自己应该没有昏头到答应他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他不像圈里有些人,玩情儿玩得把自己都赔进去。
“那,等你电话。”陈衍说。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垂着眼睛,脸色发红,吐息之间热气拂到齐安东脸上,还带着红酒的香味。
齐安东先是心猿意马,接着领悟到了他的意思,陈衍这是急着要跟他同居呢。他点点头,心情微妙,那点儿少儿不宜想法也没了。
他对陈衍挥挥手,一脚踩上油门。
陈衍站在原地,脸上已全无方才那种含羞的神情。他下颌微抬,轻蔑地看了会齐安东的车屁股,转身上楼。
驾驶座上齐安东一直盯着后视镜里陈衍的背影。陈衍不算瘦弱,裹在衣服里的脊背却显得单薄,这很得他意,太强壮的背肌会让他倒胃口。他的腿也一样,有少许肌肉,但没有明显的线条和疙瘩,乍一看是修长而光滑的,只有用力的时候会鼓起微微的弧度。
这些是他和陈衍认识不久就发现的,每次和陈衍见面陈衍都变得更符合他的审美。齐安东是个追名逐利的人,也是个精明的人,他挑猎物讲究三个字,快、准、狠,陈衍越合他心意,他就愿意在他身上花费越多的时间。
去年开春后他再去拜访卢老,特意挑了陈衍会在的时候。为此他自己没花什么心思,手下的助理却费了不少周折研究陈衍的日程。
那次陈衍见到他还是很惊喜。他和陈衍开玩笑“你真这么喜欢我啊我怎么看不出来,别是捧我的。”
“没,我真是您粉丝,特别敬佩您不是客套,老师都知道”陈衍急了。
“那你怎么春节都不给我拜年。”齐安东抱怨道。
“怕打扰您,您那么忙”
“三十晚上我收到好多消息,可没看到你的。”
陈衍看出他在说笑,放松下来,也笑了“我在家的时候一直不怎么和人联系。您倒是看了一晚上消息,也没想着给我发一条啊。”
齐安东为他的理直气壮感到惊讶,同时又觉得有趣。
直到陈衍被人叫走,他还站在窗边看着他的背影,也就是那一刻,他愈发觉得陈衍的身体看得上眼。
齐安东记忆力很好,背台词从不多花时间。他现在还记得叫走陈衍的那个学生,陈衍叫他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天宗还是天纵
当时他就多留了个心眼,因为陈衍似乎很喜欢那人,听他在楼下喊就欢天喜地地跑了。
陈衍能这么容易被自己弄到手,九成九也不是直的。那么他和那个叫天纵的学生的关系就更不简单了。会是他男朋友吗齐安东感到烦躁,用力把烟屁股在盒子里戳了戳,抖下一串烟灰。
他不介意和他好的人以前有别人,只希望对方把乱七八糟的关系理清楚,别带进他们之间。
至于陈衍本人他还没想过要怎么安置他。算了,过几天让助理去办吧。他打方向盘转了个弯,就把这事置之脑后了。
陈衍一进门就瘫在了沙发上。
他觉得累,前二十多年也没这么累过,他几乎要在沙发上睡着的时候方庆“嘿呦”一声把他吓醒了。
“大半夜回来,害得谁都休息不好,不知道楼上楼下有没有意见呐。声也不吭一个,鬼魂一样坐沙发上,吓谁”
对方阴阳怪气的,陈衍懒得听,站起来走进卫生间,“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还挺横”他听见方庆在外面愤愤地说。
方庆这副小肚鸡肠的样子就像陈衍上辈子上大学时见到的一个女孩儿,整天明里暗里针对另一个物理系的姑娘,逮着机会就骂。后来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说物理系那姑娘抢了她男朋友,当小三,怀孕了,挺着肚子找到那男孩家里去,逼他娶自己。
风波是以怀孕的女孩儿退学结束的,骂人的那位也没讨到好,又待了半年被家里送出国了。只有那个男朋友什么事都没有,好好地毕了业,进了国企。
方庆就跟个女人似的,他恶狠狠地想,心眼儿比针尖大不了多少,难怪没有女朋友。等他反应过来又开始为自己的恶意感到恐慌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人的
他把手撑在洗脸台上,镜子里的陈衍盯着他。以后你又会变成什么样呢陈衍啊陈衍,你可千万别去和齐安东的情人们争风吃醋,你是讨不到好处的。他笑了笑,又想,好好当个玩物,拿到钱,抓住机会,成吗
他想着想着笑不出来了,忽然觉得反胃,心头涌起一股想停止一切的冲动。这种冲动一来就压不下去,快把他逼疯了。他抄起手机就要给齐安东发短信,说今天的话都不作数,并请他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就在他打下第一行字时,他收到了一条消息。
“小衍,最近过得如何不要亏待自己,该花钱的地方就花,没钱跟爸爸说。你这几天身体怎样我和你妈妈最近都好,勿担心。”
“最近都好,勿担心。”陈衍念着短信,眼神又黯淡下去。
“身体健康,一切正常,你们多注意身体。”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最近工作势头很好,很快能有一大笔钱进账,忙完这段回去看你们。”
他突然失去了力气,倚在墙上,方才的想法烟消云散。
脑海里还留着上辈子见母亲的最后一面,母亲躺在医院水泥过道的小床位上,苍老得他认都不敢认。
现在妈应该已经发病了,而他爸还在跟他说一切都好,他们什么也不缺。
他从小就被当个少爷养着,直到今天在爸妈心里还是个靠不住的孩子。
上辈子知道家里状况的时候妈妈的病已经到了最后关头,陈衍没办法,为了多赚钱,答应把自己的剧本署上别人的名字,答应给用黄色标题当噱头的网站供稿,答应陪人吃饭什么面子都不要了,却仍然一无所获,还被人污蔑陷害。
要是拒绝齐安东,他这辈子依然没有十足的把握救回母亲,更不用说让狄辉付出代价。上天给他一次机会不代表会给他第二次,齐安东是最好的选择,上辈子害过他的人都和他有或多或少的联系。只要有机会,只要有机会
和齐安东睡个觉算什么多少人想爬上他的床还苦无门路。
他站起来,洗了把脸。
他今天不打算洗澡,准备就带着这身恶臭去睡了。明天他要回忆一下夏日同盟的剧情,尽快把本子写完。前几天还有另一个活儿找他,电视剧,和其他人合写,制片方急着要成品,他原本觉得无趣没答应,明天也要再发个短信争取下来。另外还要多找门路,以便得到其它工作机会,让自己卡里的数字涨一涨。
他对着镜子作出方才面对齐安东的那副含羞带怯的神情,端详了一下,觉得并不难看,除了有点儿恶心。
但他恶心无所谓,齐安东不恶心就行。他笑了笑,哼着没调的小曲儿梦周公去了。
第4章 4
陈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在家里待了三天。这三天,六七十个小时,齐安东都没来找他,甚至没给他打个电话。
一开始陈衍还没什么反应。他在家里写写剧本,发发短信,和人聊天扯屁联络感情,时间过的是很快的。到第三天他才后知后觉地焦躁起来,疑心齐安东那边有变。
他给齐安东发了两条短信,没回。又打了几个电话,没接。起初还怕自己显得太势利吓跑了人,后来也顾不上这种担忧,电话催命似的拨过去。可总归杳无音信。
到了第五天,因为上辈子的经历还在脑海里,答应曼姐的本子已有雏形,刚印出来的封皮上“夏日同盟”四个字油亮亮的这是个标题就明晃晃写着“抄袭借鉴”的电影。上辈子陈衍为了写出些新意,做了许多努力,到头却被打回来让他大改。几十天的心血付诸东流不说,还惹了好一通骂。
“我们想要和夏日大作战那种,你懂不懂有市场的东西清新的、积极向上的”
他后来终于明白,“夏日大作战那种”指的不是主题也不是立意,投资方想要的,正是原封不动只换名字的夏日大作战。他不肯做这样的事,黑眼圈熬出好几层,勉强改了改。最后对面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电影上映时他坐在寥寥数人的影厅里,屏幕上哗啦啦的故事一点儿也不认识了。
这回陈衍没做傻事,他都把人家的意思摸透了,自然要省点儿力气,遵老板的旨意写。
合上电脑,翻开手机,仍没有齐安东的消息,陈衍决定主动出击。
他把紧要东西和换洗衣物收拾了,不多,一个旅行包,以前出国玩的时候买的,看着不怎么大,容量却实在不小,装满了背到背后几乎有他半个人长。其它值点钱又不好带走的拍了照挂到二手交易网上。房子已经退了,房间里不好再放东西,他想先放在客厅,等人来买再拖走,房东却不肯,说是会影响他找下一个租客。
陈衍没法,只能好声好气请方庆帮他收两天,只要有人买,他就立马弄走,决不拖延。方庆虽然很不高兴,最后倒也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陈衍顿时对之前自己的恶意感到愧疚,他心里骂了人家半天,临走还不是要求自己骂过的人帮忙。
要是放在以前,这点东西他应该会留在房里送给下一任房客,别人不要丢了就是。但时运不济,如今几百块也要抠在手里。
他处理好一切,点清押金,驮着他的大包乘地铁到了齐安东家附近。
齐安东住的小区周围没有地铁和公交,小区里的人也不需要公共交通工具,停车场一溜儿豪车。
这就苦了陈衍。他舍不得坐出租,印象里那小区离地铁口也不远,干脆背着包走过去。走了二十多分钟,精疲力竭,抬头看看却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
这地方他只来过一次,那次坐的是齐安东的车,车程似乎没几分钟,没想到换成步行那么长。他起了乘车的念头,又一想都走了这么久,再打车也是浪费,于是咬咬牙,脑子里不断开小剧场转移注意,一点一点的,十来公里也就磨到了。
他气喘吁吁地停在小区门口,第一件事儿就是把包卸下来搁地上抬手擦汗。门口保安看他这样子,疑心重重,他不好意思地冲人笑,喘匀了气,开口说“我来找齐先生,齐安东。”
保安让他按铃,他手指杵上键盘,顿时愣了。
他哪儿知道齐安东住哪一栋记得小区名字搜到地址都是万幸了,里头的楼都长得差不多,同卵姊妹一样,齐安东带着他歪七扭八从停车场上去,门牌也没见到。
他的耳朵开始发热,保安眼神都不转地在一边盯着他。
陈衍讪讪地收回手,说“我忘了他在哪栋了我是他朋友,您看,我这儿还有他电话。”
“那你给他打个电话呗,让他出来接你。”
陈衍只好拨了号,祈祷齐安东这次会接。但他这么多天都没个消息,大概是不愿意接自己的电话了。
铃声响了很久,直到变成忙音,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举着手机看向保安。
他这副样子保安也拉不下脸斥责,只说“我看你还是学生吧每次到这儿来发传单卖保险的我也见多了,想这种花招的你也不是第一个。”
陈衍和他解释了很久,保安怎么也不让他进去。
他拖着个包,茫然站在原地。房子已经退了,后路都没给自己留一个,还能去哪儿呢总不至于买张票回家去吧。去宾馆太贵了,而且这么住下去也不知道要住到哪一天。他把自己认识的人想了个遍,偌大个城里竟然一个可以借宿的地方都没有。
唯一和他相熟的,曼姐和男朋友住,不方便打扰;卢老身体不好,不能让他为不成器的学生操心;天纵他看着屏幕上天纵的名字,自己虽然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在师弟面前却还想要点脸面。
再往下翻,除了工作上的往来就是齐安东了。
他扔下包,跑到保安亭前,问“请问这儿是小区唯一的入口吗”
保安狐疑地看着他“后边还有个门,但是一般都从这里出入。你想干啥你可别耍花招。”
“没”他笑了笑,回身拎起包,找了块地就坐下来。反正这里到处都干干净净,方便得很。
他不接电话不回短信,总不可能连家也不回吧
陈衍就这么坐在马路牙子上,迷迷糊糊地坐了几个小时。晚饭点早过了,他的肚子也饿扁了,却连齐安东的影子都没见着。想去吃个饭吧,四周空无一人,出租车也没一辆。负重走了十公里的酸痛涌上四肢百骸,让他腿脚软得像泥鳅,站都懒得站起来,更别提走到热闹点的地方找东西吃。
陈衍忍着饿意,坐到日落月升。后来困意也上来了,但是夜里冷,睡不着,何况四周无处可睡。
他从包里翻出件外套披上,又等了几个小时,几乎要放弃了。其间好几个业主质问保安门口怎么蹲着个人,给保安也添了不少麻烦。
保安大哥换班的时候还过来看了看他。
“要不,你先跟我回去住一夜吧,明天再想办法,你看你这个样子,唉,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来找人,不敢随便放你进去,我怕丢饭碗啊”
“没事,”陈衍有气无力地说,“您又没做错什么,我就在这儿等着,再等一会就走了。”
“真没事啊”
“没。”
“不走啊”
“嗯,谢谢您。”
保安摇着头走了。这是个好人,陈衍想,但他胆子也没大到随便跟人回家。他扬起脸,四周都是行道树,这一片绿化做得好,空气质量高,连夜晚都明亮一些。
今晚是走不动了,他打算在这儿将就一夜,明天有体力了再离开。
他半躺在地上,恍惚想起高中的时候,独自在国外也遇到过麻烦。钱包被偷了,护照现金和卡都在钱包里,他身无分文,只好在公园长椅上过了一夜。
那一夜他拼命让自己别睡,最后还是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隔壁是几个流浪汉。晨跑的人偶尔看向他,他一察觉到那视线就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终于千回百转回到国内,爸妈像抱宝贝一样抱着他,他也顺势撒娇抱怨那一夜过得多么艰辛,几乎是他这辈子最羞耻的事。现在和那时相似的境遇,还是在自己国家,旁人的闲言碎语听得更清晰,却已不觉得有什么了。
陈衍快睡过去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他的肩,他吓得一个激灵,力气也回来了,从地上跳起来。眼睛适应了周围那道强光勉强能视物以后,他才不确定地说“齐安东”
“你怎么在这里”
他看不清齐安东的表情,说“我来找你啊,你不回我短信,也不接电话。”
对方沉默了半晌,拍着他的后背说“先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