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舟下手不重,当时只是为了逼他出手,不是有意伤人,剑气只是割破了姚溪暮腰侧的皮肤,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
“不是太严重,过两天就好了。”乌谨重新盖上被子,摸了摸他的脸“小胖,你受的内伤有些严重,我得慢慢为你调理。”
“我那是气的。”
“动气伤身,你小小年纪气性这么会这么大?”
“哼。”姚溪暮冷笑一声“师父,你这样可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明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爹娘要被人杀,落梅山庄早就知道,不出手相救也就算了,还趁火打劫。那个信物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宝藏的地图,本来就是要带给义父的,人家生怕我不给,半路偷了,还给我下摄魂术,我稀里糊涂的被江晚舟诓骗着当了死士,不让我给家里报仇,光出生入死的为他卖命……我能不气吗!换做是你,你不气?!”
他越说越气,眼圈又红了。乌谨瞧他说的激动,赶紧道“才说了不要动气,怎么又说成这样了?”
姚溪暮鼻子酸涩,强忍着不掉泪,哽咽道“落梅山庄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把我成当傻子?”
“没有,谁敢把你当傻子。”乌谨伸着衣袖为他擦泪“旁人就算了,师父你也不信吗?你听我跟你说,听不听?”
姚溪暮抬起他的衣袖撸了一把鼻涕“你说啊。”
“我是因为我师父,才认识的落梅庄主江静深,江静深患有麻风病,对外说是闭关练功,其实是不能跟人多接触。”
“为什么?麻风病很厉害吗?”
乌谨把姚溪暮往床里面挪了挪,自己也坐上去半躺着,打算跟姚溪暮开诚布公的聊一聊。
“麻风治不好的,只能靠药物控制减轻痛苦,而且还会传染。之前一直是我师父为他医治,师父去世之后,就是我。那时候江静深的病情已经比较严重了,他为了留下我,就给了我青阳使这个尊号。落梅山庄的后山很适合种草药,我就干脆带着小疏雨搬了过来,留在庄里给他治病。所以我这个青阳使,有别于其他三个。我呢,成天除了料理草药,治病救人,就是练功带徒弟,不参与山庄事件的商议,对于一切都不闻不问。你来山庄,我真以为就是庄主亲戚的孩子,过来避难的。”
乌谨这话说的实在,姚溪暮了解他的为人,相信他说的都是实话,把脑袋歪进乌谨怀中,他唧唧哼哼的撒娇“那你后来知道了,你也不告诉我。”
“我知道都是你去鹤唳谷之后了,何四告诉我的,江静深一直想要穹浪教的宝藏,哎,那个宝藏就是罂粟,穹浪教的夷女们培养出来的鬼罂粟效力更强,能大大减缓麻风的病痛。江静深患病以来,一直服用普通罂粟做成的阿芙蓉镇痛,到后来已经没什么效果了,他十分难熬,也是可怜。”
乌谨撸了一把他的脑袋“你爹爹为何有那个地图,跟俞太师之间的争夺,还有江静深如何安排的,我就一概不知了。你何四叔倒是为你爹去报过仇,入了金陵几次,都没有成功,还受了伤,我之前去鹤唳谷,为的就是给他疗伤。俞太师身边高手密布,我们怕你知道了犯浑,跑去送死,这才没有告诉你。”
姚溪暮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乌谨低头捏他的鼻子“小没良心的,现在你知道了,还跟不跟我生气?”
“师父。”姚溪暮挽着他的手臂“你跟何四叔是真疼我。”
“是啊,但是你呢。”乌谨伸出手指戳他脑袋“你跑去宋逸之面前出卖我,教他装病,哄我白跑了一趟。”
“你们都不告诉我,我只能出此下策。”
“唉,要不是跑那一趟,我也不至于离开山庄,眼见你受这么重的伤。”
“我会很快好起来。”
“身上的伤是会很快,你心里呢?”
“心里?”姚溪暮故作冷漠“心里无伤,只有仇恨。”
乌谨抽身离开,替他掖了掖被子“行吧,那就这样,好好睡觉。”
“师父。”姚溪暮抓住他衣袖“这是什么地方?”
“你那个贼猫大哥找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我是回山庄的路上,被他拐过来的,让我救你。”
姚溪暮眼泪汪汪“师父,你和大哥都是我的亲人。”
原来李晖茂放心不下姚溪暮一个人去,一直沿路跟着他,跟到后来看到他血迹斑斑的昏倒在雪地中。就近找了一户人家,付了银子借人家的屋子给姚溪暮疗伤。
姚溪暮受了内伤,气息极其不稳,李晖茂不敢贸然给他运功疗伤,只帮他调理着内息,可是姚溪暮经脉滞涩,肝气郁结,就是不醒来。李晖茂正寻思着请个大夫来看一看,刚上大路还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乌谨。
乌谨查看了姚溪暮的情形,跑去抓了药,也是巧了,药刚熬好,姚溪暮就醒来了。
这时李晖茂看着乌谨端着空药碗走了出来,忙问“乌先生,小溪暮他现在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喝了药睡了。”乌谨走到厨房,灭了炭火,把锅子里剩余的药汁倒进碗中,说道“我家小胖还是很好哄的。”他抬头看着李晖茂,问道“我倒是有一事不明,你跟他。”乌谨双手拳握,大拇指相对着比划了一番“是那种关系?”
“没有。”李晖茂摆摆手“乌先生你可别乱点鸳鸯谱,我跟小溪暮挺投缘,就结拜了兄弟,不是那种关系哦,他心里那个人不是我。”
“唉。”乌谨叹出一口气来“我倒希望是你。”
“还是不要吧。”李晖茂有些尴尬,摸摸鼻子,无法想象自己跟姚溪暮在一起的场景。他还是喜欢那种主动的,嗯,还比较放浪的。跟小溪暮这样的好孩子在一起,不是祸害人家嘛。
“乌先生,在下有一件事正要跟你说明,我本来还有点事要办,但小溪暮在这里丢不开,现在把他交给了你,我也放心了。”李晖茂拱手行了一礼“山高路远,后悔有期。”
他说走就走,也不说去哪。姚溪暮醒来找他,早就没踪影了。喝了药,乌谨开始哄他回山庄。
姚溪暮死也不回去。
乌谨苦口婆心的劝他“这里穷乡僻壤的,不好抓药。就给你熬的这些,还是我走了三十里到集市上去买的。而且你在这里吃别人的,住别人的,样样都要给钱。我身上的钱也要用尽了,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回去。”
姚溪暮扭头不语。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愿看到江晚舟。这有什么呀,你住在后山药庐,不会跟他见面的。如果他来找你,你就躲着不见。想开一点,身体要紧。你的内伤有些严重,光靠内力调理远远不够,如果不用药,会留下吐血的病根,你总不愿意以后一生气就哇啦哇啦吐血吧?你跟我回去,我用着药圃里的药就顺手多了,小疏雨也在药庐,你那么久没见到他了,难道不想他?再有他帮忙照顾你,师父会轻松一点,你也会好的更快,你也想快点好起来,是不是?”
“我不回去。”姚溪暮干巴巴的说道“我要去报仇,不回去。”
“小胖。”乌谨摸摸他的脑袋“你听话,你的身体没有养好,怎么去报仇呢?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别扭什么?再说,是他对不起你在先,你为什么躲着他呀?”
姚溪暮一听,回过神来对啊,是他对不起我在先,我为什么躲着他?吃他的用他的怎么了?我身上的上都是拜他所赐,我为什么不能去他山庄养伤了?
“师父,你说的对。”姚溪暮点点头“是他对不起我的,我跟你回去。”
走到半道上,姚溪暮想起了江晚舟之前说的话,后悔起来“不行,师父,我决定了不再回头,回去会被他嘲笑的,我不想见到他呀。”
“不想见就不见。”乌谨在他身前蹲下,回头道“你经脉滞涩,身上又有伤,不能过于劳累。上来,师父背你。”
“不要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很重的,怕压坏师父。”
“快上来,为师怕你半道上伤口绷开,疼死你。听话,这是命令。”
“好吧。”姚溪暮乖乖伏在乌谨的背上,乌谨微微使力,把他往上面托了托,偏过头去跟他说话“你看起来高挑,结果一把骨头,轻的很。”
“那你以后别叫我小胖了。”
“我叫你小瘦?”
“不要。”姚溪暮搂紧乌谨的脖子,叫了一声“师父啊。”
“嗯?”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乌谨轻笑一声,知道他这是在撒娇,没有说话。背着他,步履如飞地走在结冰湿滑的道路上,一直走回了后山。
第63章 养伤
远远传来欢快的犬吠声,大黄狗迎上来,绕着乌谨又跳又扑,不住摇着尾巴。屋子里被林疏雨烘的暖洋洋的,狸花猫在凳子上打着哈欠,阿大正将炉上的水壶提下,看见背着姚溪暮的乌谨。往里屋“乌拉”叫了一声,上前接过已经睡着的姚溪暮。
乌谨揉着手臂,对刚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林疏雨说道“把小胖那间屋子收拾出来。”
“是。”林疏雨轻声答道,招呼着阿大先将人带进自己的房间,将姚溪暮放在床上,盖上被子。阿大依言做了之后指指外边,手指比划着,阿拉阿拉说了一气,乌谨知道他这是要出去倒开水,就挥挥手,说“你去吧。”
阿大微微鞠了一躬,出去了。
“师弟经脉凝滞,气伤五内,这么会成这样?”林疏雨坐在床边为姚溪暮把脉,眉头紧皱。
“气的。”乌谨双手叉腰“这小子气性大。”
林疏雨将姚溪暮的手塞回被子,低声说道“那日的事,我听说白群说了。我一直担心着师弟的伤,幸而他遇见了师父,真是菩萨保佑。”
阿大端着托盘又走进房间,将托盘里的沏好的热茶放在桌上之后,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乌谨看着水杯,唇边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咱们的少主让他受了这样的伤,竟也能这么眼睁睁的放他走了,不闻不问。”
林疏雨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低叹了一声。乌谨走到床边,看着沉睡中的姚溪暮,说道“小疏雨,我已经打算好了。再过一阵子,我便辞了青阳使,离开落梅山庄。你怎么办?”
“师父。”林疏雨站起身“我自当跟着师父。”
乌谨摇摇头,抬头笑道“我去逍遥阁,你也跟着我吗?”他看着羸弱的林疏雨“你现在的医术已经很好,可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是能让我放心的。若你愿意留在山庄,就照看好药圃里的草药,那毕竟是花了数十年的心血。”
“师父……”林疏雨看着他,眼睛里已经含着泪。
“我去意已决,曾经为老庄主办事,还能看在你师祖的面上,而现在这位少主,我对他确实没什么情义。”
师徒二人正说着,阿大又进了门,指着门外哇啦哇啦的不停比划。
“少主来了。”林疏雨说道。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乌谨走出门去,看着站在檐下的江晚舟,笑道“少主的消息真是灵通,乌谨这才把人背上山,你就过来了。”
江晚舟神色略憔悴,表情冷漠,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担忧“他……他好吗?”
“还没死。”
江晚舟听得出乌谨话中隐藏的怒气,他一皱眉头,在乌谨面前微微低下头去,说出了请求的话“乌先生,我想进去看看他,可以吗?”
乌谨没有阻拦他,带了他进屋,顺便把林疏雨也拉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姚溪暮之前被乌谨灌了药,从现在到第二天早上都会保持雷打不动的状态,绝不会睁开眼睛看见自己不愿意见到的人。至于江晚舟,他爱看多久就看多久吧。
江晚舟慢慢走到床边,撩起床幔,俯身看着姚溪暮苍白的脸。
熟睡中的姚溪暮很乖,美目微阖,盖着两排小扇子似的羽睫。只是双颊缺了血色,连原来玲珑秀美的红唇,现在也淡的如同破碎的月色。
江晚舟抚摸着他的脸,很心痛,暗悔当日不该出手伤他,又转念一想,姚溪暮那时状如疯魔,不出手如何能拦下他?
“唉。”江晚舟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宝藏找到之后我就送给你,好不好?”俯身亲吻那淡色的嘴唇,企图将其染上醉人的红色“之后我也会帮你报仇,你一直像这样乖乖的,不跟我闹,多好。”
若是姚溪暮听见,一定会赏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但是江晚舟的这番举动,都在他熟睡之时进行,也就失去了翻白眼的机会。两人之间大多是姚溪暮主动,江晚舟还是第一次这样哄他,连带着自己也感动了,直接忽视了姚溪暮目前是个无法辩解和反驳的状态,单方面的认定为对方同意了。
在姚溪暮的唇上亲了个够,江晚舟退开一点距离,亲吻着他的睫毛,戏谑道“还不醒来吗?”
回应他的只有姚溪暮悠长的呼吸声。
江晚舟点了点他的鼻子,皱了眉头“懒虫,我明天再来看你。”
到了第二天午后,江晚舟果然如约来找姚溪暮,姚溪暮正在药圃跟林疏雨讲自己被困天仙湖底的事,说的口沫横飞“师兄,我在里面可惨了,除了鱼都没有别的东西吃。我找不到出口,担心被困死在里面,一想到你跟师父,我急的不得了,还发烧了,那里也没有药,我硬生生熬过来的!差点死喽!”
林疏雨心疼万状的摸摸他的头“那真是可怜啊。”
乌谨躺在摇椅上吃着花生米,搭腔道“放心吧小胖,你还有几百年可以活呢。”
“师父的意思,是有您这样妙手回春的神医在,保管小胖我长命百岁对不对?”姚溪暮凑上去给乌谨剥花生,仰着脸“我现在都感觉好多啦。”
“讨人嫌,活千年。”乌谨在他的脸上拧了一把,吩咐道“你的药应该晾的差不多了,去喝了吧。”
“诶,这就去。”姚溪暮依言站起身往回走,到了前面屋子,他看到了站在檐下的江晚舟,登时沉下了脸,转身就走。江晚舟本打算跟过去,却听见乌谨在问“这么快就回来了,药喝了没?”
姚溪暮随口答道“前面有个狗挡了路,我过不去。”
江晚舟听了这话,心头气极,又不好发作,当场拂袖而去。
过了两天,江晚舟没有再来,但是派了薄绿来看他,薄绿给他带了好几样他爱吃的点心。姚溪暮啃着蜂蜜糕,连连称赞“又香又甜,薄绿姐姐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来,喜欢就多吃些。”薄绿打开食盒,把雪花酥、梅花蒸饼、三丝卷一一摆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