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多少年没出鞘了,出鞘必见血,他饮了你的血,也算是选择你作它的新主人,不过——居然是你?”谷晴柔还是感到不可思议,将姚溪暮拉倒身前,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他。
姚溪暮满脸稚气,除了较寻常孩童漂亮许多,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不过漂亮也算是过人之处了,有多少人连漂亮也无。破晓这么漂亮,选一个小美人当自己的主人也无可厚非。谷晴柔这样想着,心中也了然了几分。
“拔剑。”谷晴柔吩咐。
姚溪暮小心翼翼地拔剑出鞘。
剑身轻薄雪亮,是天之将晓时刺入黑暗的第一缕阳光。
谷晴柔看着剑,眼神温柔如同看到自己的情人,她轻轻的抚过破晓的剑脊,叮嘱姚溪暮“剑有剑灵,你选择剑的同时,剑也在选择你。多少剑客终其一生追寻人剑合一的境界,始终追寻不到。就是因为他虽选择了宝剑,宝剑却并没有选择他作自己的主人。”她眼中带着笑“小溪暮,你多幸运。”她双手捧剑,轻声道“破晓选择了你。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名剑客,它会是你的最重要的伙伴。”
“我刚才明明没有碰到它。”姚溪暮对谷晴柔的一番话似懂非懂,光顾说着刚才让他惊悸的一幕“我还剑入鞘的时候,感觉有风拂过,手就流血了,这就是它选择我了么?”
“是的,但那不是风,是剑气。剑气来自剑锋,若你的内力充沛,便可催动剑气。”她站直身体,举剑往前疾刺,刹那间光芒大盛,剑气如琼花碎玉般在小小的空间里激荡挥洒。
狂风鼓荡,室内帷幔飘飞,姚溪暮看到谷晴柔行云流水的身影,如痴如醉。
这是方才江晚舟在树下所练的剑法,刺秦。
“为了让你看清,我舞动的速度比平常的要慢三十倍。”
姚溪暮缓缓点头,接过剑,努力回忆着谷晴柔的动作,舞动起来。他的内力不足,并不能催动剑气,但经谷晴柔出声指点,一套剑法使下来,也算像模像样。
“好伶俐的娃娃,嘴又甜,真招人喜欢。”谷晴柔摸摸姚溪暮的脸蛋,越看越稀罕“是该他乌谨来跟我炫耀,回去好好练他教你的内功心法,赶紧把他的云风诀学到手!以内力催动剑气,同剑法相辅相成。”
“唔!”
“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我练武功不是要成为天下第一。”姚溪暮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睫毛长长,闪动出不符合他年龄的哀恸来,“我要给我的家人报仇。”
“仇人是谁?”
“不知道。”他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要先练好武功,去找到仇人,报仇!”
“那就报仇吧,去把剑法再练练。”
姚溪暮又练了一遍,较第一遍长进不少。
姚溪暮拼命练剑,两个月后他已经可以和江晚舟一起在古树下纵蝶。
江晚舟看到他的破晓也很惊讶,但他面上一派淡然,问道“谷尊使将破晓给你了?”
“我被破晓的剑气割出了血,晴姨说是我选择了剑,剑也选择了我。”他凑上去看江晚舟的佩剑,笑嘻嘻道“晚舟哥哥,你也被你的剑割出血过吧?”江晚舟瞥了他一眼,将剑竖在身后,摇头道“没有。”
“你的剑有名字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的剑叫破晓!”姚溪暮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江晚舟白他一眼,讨厌他这副显摆的嘴脸,顿时出手如风,长剑直指姚溪暮的咽喉,姚溪暮忙举剑抵挡,狼狈不堪。几个回合下来,他不敌江晚舟,落花流水地躲到角落里,灰溜溜的苦练剑法。
乌谨看到姚溪暮成日抱着破晓,醉心练剑,痛心疾首道“小胖哟,你就这样上了谷妖女的贼船了,她是不是要让你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是啊。”
“那你练吧,祝你早日成为天下第一。苟富贵勿相忘,到时记得提携我和小疏雨。”
“成不了的,我在晚舟哥哥手底下都过不到十招。”姚溪暮跟着乌谨进屋,与正端着一盆炒花生米出门的阿大打了一个照面,乌谨顺手往盆里抓了一把,姚溪暮也抓了一把。
“你平时不是跟他打得火热,怎么会十招都过不了?”
“他不让我我就过不了。”
“真没想到你这么丢人。”
两人进了屋,坐到椅子上,大眼瞪小眼,流水似的往嘴里扔花生米。
“小胖,你的嘴干不干?”乌谨吧唧着嘴,“阿大把盐放多了点。”
“有点,师父你呢?”
“你都知道还不快给为师倒茶去,反了你了。”乌谨轻踹姚溪暮一脚,姚溪暮屁滚尿流的拎过茶壶,倒了两杯茶。
茶水中有茉莉的清香。
乌谨眯眼细嗅,道“小疏雨去年秋天晾干的重瓣茉莉,现在喝来刚好。”他睁眼看着正在牛饮的姚溪暮“水是哪来的?你尝出来了没?”
“不是立春存的雨水么?一大坛都埋在梨花树下来着。”
乌谨摇摇头“这是去年在雪屿坞的荷塘养的荷花蕊里收集的露水。”他一把抢过茶壶,看到里面的茶水所剩无几,顿时眼神凝重“这是小疏雨的药引子,被咱俩喝了,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呀?师父。”姚溪暮托着腮。
“山庄里有,你跟大姑娘关系不错,去问她借一坛吧。”
江离刚满十五,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虽貌美,但秀眉斜飞,为她平添几分英气,看来英姿飒爽,与寻常女子娇美不同。
“离姐姐。”姚溪暮叫住她,她回眸之际顾盼神飞,让姚溪暮呆了一呆,忘记了要说什么。还是灼烁提醒“姚家少爷怎么不说话?”
姚溪暮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扭捏道“师父让我来借一坛荷花露水。”
江离看他模样觉得有趣,决定逗一逗他,便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弟弟,你是在不好意思吗?”
“没有啦。”姚溪暮低头绞着自己手指,偶尔抬眼偷瞟江离。
江离同灼烁、蒙茸三人面面相觑。
蒙茸伸手去摸姚溪暮额头,奇道“没有烧迷糊呀。”
“哎啊,没有啦。”姚溪暮跳脚,甩开她的手,嚷嚷“是离姐姐今天太漂亮了!”
“我哪天又不漂亮了?”江离问他。
“你当然每天都漂亮,只是今天格外漂亮。”他的脸蛋红扑扑,眼神亮晶晶“刚才你回头的时候把我惊艳到了,所以我才有点不好意思。”
一番话逗得三个少女笑的花枝乱颤,江离去拧他的嘴,笑骂“你这张嘴,真是抹了蜜的。我们家晚舟要是像你这样,我才不愁他以后找不到媳妇儿。”
“姐姐你为什么老是担心晚舟哥哥娶不到媳妇呢?他肯定能娶到的呀,我也是,长大了就能娶到了。”姚溪暮很笃定。
“哈哈哈。”三女听了此话,又是一番大笑,笑过之后,江离反驳他“谁跟你说的长大了就能娶媳妇儿?若都能娶,世上那么多老光棍哪来的?”
“老光棍都难看啊,晚舟哥哥长得好看!”
“光好看有什么用,他那个性子,闷都闷死了。”江离不以为然,吩咐了蒙茸带姚溪暮去拿荷花露水,转而离开。
“离姐姐这段时间好像特别忙。”姚溪暮回头看了一眼江离匆忙离去的背影,蒙茸轻声道“山庄的大小事都要她过问,她自己还要读书练武,当然时时刻刻都是忙的。”
“庄主为什么都不管呢?”
“庄主闭关呢。”
姚溪暮跳到蒙茸面前,倒着走路,方便和她面对着说话。
“我来这里都有一年多了,都还没见过庄主呢。”
“你算什么。”蒙茸伸手拂去他肩膀上的一根羽毛“我自小在这里长大,还没见过庄主几次呢。”
第9章 贱骨头
两人来到腊梅林中背风的地方,那里有一口深井,姚溪暮同蒙茸一起将覆在井口的石块搬开,看到离井口不远处有井绳直通井下。
蒙茸深吸一口气,扯住井绳往上拉,姚溪暮连忙施以援手,说道“姐姐,我来吧。”蒙茸摇摇头“你一个人拉不起来。”姚溪暮接过井绳,气沉丹田,拉起来不觉费力,蒙茸不由赞道“真不错呵!”姚溪暮龇牙咧嘴的笑了笑。
拉上来的是一只藤编大筐,里面有好几坛蜜蜡封口的陶坛,蒙茸拿过一坛,递给姚溪暮“荷花露水,可要拿好了。”
“谢谢姐姐。”
“光谢可不行哦。”蒙茸笑道“既然说是借,那就得还。”
“要还的。”姚溪暮点头。
“你知道,收集这东西挺费力气。今日借你一坛,等到夏天荷花开了,你得接两坛来还。”
“啊?”姚溪暮苦着脸“两坛,这算利息吧?”
“你不愿意,那可就不借了。”蒙茸说着要将他怀里的坛子取走,姚溪暮往后一退“愿意,愿意,不愿意不行了,谁让我喝了师兄的药引子。好姐姐,到了荷花开了,我收集来的露水都归你们。”
“到时候可不能反悔哦。”蒙茸将大藤筐小心翼翼地送还入井中,“反悔也不要紧,到时候要是交不出露水,就去你们药庐抢光清玉雪花丸。”
姚溪暮打了一个寒颤,又道了谢,脚下抹油跑回了后山。
乌谨在院子里劈柴,案板上有几条洗剥干净的鱼,阿大将其中三条鱼架好,往上抹着香料。姚溪暮欢呼一声,抱着坛子在院子里转起圈来,十分欢喜“嗷呜呜——晚上有烤鱼吃——”乌谨瞭他一眼,眼光落到他怀里的坛子上,问“露水借到了。”
姚溪暮站定,啄米似的点头“嗯!”
阿大上前取过他手里的坛子,乌谨一脚踩在劈开的木头上,吩咐“就用这个水,将另外两条炖上,不能一开始就用,最后使,明白吧?”
阿大啊呀呀的点头比划,表示自己知道了。乌谨挥手“去吧。”又对姚溪暮道“过来烤鱼。”
“我借来的水,不是给师兄的药引子么?”姚溪暮不解“为什么用来炖鱼?”
“炖鱼就是药引子。”乌谨伸了个懒腰——手里拎着一把剑。
那是姚溪暮的破晓。
“嗷喔——”姚溪暮狂嚎一顿,扑上来抢剑,“师父,你不是人!我的宝剑,你用来劈柴!你还我的剑!还我!”乌谨被他那一嗓子嚎的脑子发懵,一手将剑递还给他,一手掏掏耳朵“确实是宝剑,劈柴挺好用,唔,杀鱼也挺好使。”
“杀鱼?!”姚溪暮瞪大眼睛,心疼的不得了“我的宝剑!我的宝剑!”他不敢冲着乌谨撒泼,只得在地上滚来滚去,把身子蜷成一团又伸直,双腿朝天狂蹬,呜呜哀嚎。滚了一身草屑,又跪直身子,揪住草皮,一把一把的往天上扔,撒了自个儿一头一脑。而后一仰,躺在地上顿足锤地,哭闹不止。
乌谨一脸苦恼的坐在房檐下看他发疯,顺手抹了一滴茶水弹到他颈中,到得颈中,已是冰凉的冰碴。
“小胖,我说你闹的差不多就得了。”
姚溪暮一哆嗦,哭唧唧地坐直身子,带着怨气看着他。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儿。”乌谨弯腰捡起破晓,走到他面前,道“你仔细看看坏了没,坏了我照原样赔你。”姚溪暮闻言低头一看,剑身光寒,没有锈斑;剑锋完美,毫无缺口。
“没有。”他将剑还鞘,搂在怀里。
“所以啊,宝剑虽可杀敌,但也能杀鱼劈柴。就像江湖里那些大侠,难道就整天行侠仗义,不用喝水吃饭了么?”
“这、这……”姚溪暮想说乌谨这是一派胡言,却想不出措辞来反驳,结巴道“这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你的宝剑和阿大的菜刀都是铁做的,有什么区别?”
“宝剑是寒光闪闪的,当然有区别。”
“哈哈。”乌谨大笑,“谁说菜刀就不是寒光闪闪了?”
姚溪暮被乌谨的一番胡说八道震的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