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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遥无期 第10节

作者:碎镜子 字数:23571 更新:2021-12-31 19:57:04

    听晓上仙是黑了脸,可他自身一贯温和的态度和作为长辈的慈爱却是显露无疑,眼神和脸色的格格不入便能瞧出来。木彦深倒是铁定了站在顾遥这边,如此状况下更是忧心过胜。连袭月脸色平平,只眉间皱起了微微波动,但也未有明显阻扰的意思。

    时询从来都是平淡冷静,这次更是不垂眼不低头,沉静的双眼和听晓上仙对了个准,而顾遥则是算准了师尊的爱护,一贯端正的脸色带着笑意,比以往哪个时候都更显风姿。

    “时询道友,我门内有私事处理,还望你能避让一番。”木彦深顶着自家师尊的黑脸和师弟的埋怨,口气也变得异常娇弱起来。

    顾遥听着就要开口,却不及时询来的更快“我既是上仙要斟酌的人,想来还是该留下听一听的。你们说的我听全了也才好给自己辩解一番,免得我自己不小心戳了心骨,最后也丢了我的人。”

    说完话的时询垂眸勾起了唇角,神态自然而又安稳,让人看上去便有一种不可抵挡的气质。

    他和顾遥来之不易,无论是因缘还是他的避退,到如今,可万万不能再有什么脱离他掌控的东西,他不仅意难平,而且占有欲也强势地可怕呢。

    连袭月的眉角突然就柔软下来了,他好像能够感觉到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莫不过一个不放手罢了。更妙的是,这种不放手放在顾遥那竟意外地让他感到随和。

    时询的语气并不温和,反倒有些让人感到不愉快,而这种不愉快也仅仅只有他们感觉得出来,因为他们都有一个若有若无的目的,那就是最好让时询和顾遥分开。可是时询的这种态度事实上只是在认真地表达他自己的意思,那种他认为是正确的并且他该做的事情,无比坚持,甚至有一些些偏执,以至于让人产生一种难以否定的感觉,于是,感到不愉快的他们最终只会觉得自己最初的念头荒谬起来。

    大概听晓上仙也感觉到了这种态度,因为他先前准备的一大段说辞在这半刻时间内愣是一句都没有表示出来。他略带僵硬地坐在首位,底下两个人也是毫不顾忌,神态动作无不十分自然,总之,听晓上仙是觉得拦不住的。他像是被小辈逼得不行,最后只好选择了妥协,而这一次妥协让他数年后再回想起来时,不免庆幸。

    “你二人既如此,就好好的,哪个敢生了离心,瞧我会不会放过你们”明明是很强硬的话,从听晓上仙嘴里说出来到底全是温情。

    从苍翠海回来的时候,顾遥便拘了郭慈和逐江,许是时询现在没事人也大好,顾遥对他们也没有最初那样的恨意,只把二人丢在阴暗潮湿的杂物小黑屋关着,一眼都不让时询过去瞧。可现在为了郭家和万噩兽的事,到底还是要说通了好。

    蓬莱山的杂物间修的规规矩矩四四方方,却真是一个窗口都不开,安在面阴的方向更加算得上是个小黑屋。

    时询和顾遥到的时候,山上的弟子正要过去送饭,时询好奇瞥了一眼伙食,这一看却是笑了。端端正正的竹筐,三个盘子摆的一丝不苟,确是蓬莱山的作风。两个大白馒头,一盘冷素,再一碟热炒漂着两三块荤腥,其实完全不像囚禁虐待的样子。

    时询问他“这伙食也不差,缘故还关在这样的杂屋里”

    顾遥皱眉也跟着看过去,这一看倒是惹得小弟子们遭了秧。顾遥板着脸便做了严肃的神态,口气意外带着点幼稚的不满“蓬莱山上最差的伙食居然还有肉以往惩戒的时候弟子们也吃的这般好”

    被抓着的小弟子也是吓了一个哆嗦,赶紧回道“三师兄,咱们惩戒的时候是辟谷的,你忘了吗所以这就是山上最差的伙食了啊,以往尚未辟谷的弟子挨罚都吃这些的。”说着又不怕死的补了一句,“咱们蓬莱山伙食就是十洲三岛仅次于生洲的,所以”

    所以顿顿有肉有菜,不像那些杂文里头的菜根糠米,怪他咯

    顾遥勉强端回了一点颜面便叫弟子们退下去,这才撒娇般地埋进了时询的肩窝,瓮声瓮气地说话“我想给你出气来的,结果还是便宜了他们。”

    时询逗乐似的揪了揪他的发尾“小气鬼。”

    推开了杂屋的木板门才将就着透进去几束阳光,灰尘漂浮在杂物堆里,环境确实是不好。顾遥拘他们的时候便又上了玄锁,郭慈也十分给面子地没有挣开。

    “出来说吧。”顾遥进门便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话,开了玄锁立刻就退了出去。

    屋内的郭慈和逐江站起来便跟在他身后,一人一尸拖拖拉拉的像极了赴刑的犯人。

    杂屋外有一方石桌,桌边也安了几张石凳,时询就坐在其中一张石凳上等他们出来。

    郭慈并未立刻上前,隔了一丈就跪在二人面前,面色十分拘谨“时询,逐江先前对你出手,我也有错,只求你放过他,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顾遥只觉得这些话酸得很,和幼时撒欢偷玩时读的戏文一个德性。

    慈只求能保得逐江苟活,语气里莫不是软意,可时询向来不吃这样的态度,只严正地同他说话“你想补偿未必不可,但我不缺你一条命,此事暂且不提,如今你还是站起来把郭家和万噩兽来来往往的因果告诉我罢。”

    在时询提起郭家的时候郭慈面上便带了嫌恶,等他再听见万噩兽的时候,更是显得不可置信起来“万噩兽的事郭冕从来都藏得极深,你是如何知道的”

    时询的眼尾不着痕迹地抖动了几下,垂眸道“我想知道自有我的办法,与你无甚干系。但这其中说与不说的选择权在你,不过既然你想翻覆了郭家,最好还是站在我这边。你目的在于除去郭冕,我的目的在于除去万噩兽,共生双赢,何尝不可呢”

    郭慈处于被动的地位却也觉得时询这样的处事方式对他和逐江来说都是大好,稍微镇定了心神后回他“你先是于我有恩,我却恩将仇报,郭家一事若能了结,我占得便宜就更不是一星半点。我郭慈在此承诺,郭家事毕,定任尔差遣。”

    在郭慈心中,如今的郭家已非当初父亲所扶持的世家,也非祖辈白手打拼下来的宗族,而是早在郭冕手里腐烂的躯壳罢了。

    郭慈生硬地地站直身体,渐渐叙述起往事来。

    “十年前,我才八岁,我父郭瞿尚还是郭家家主,彼时四叔郭素也还小,二叔郭冕和三叔郭怀已经开始独当一面,家族分出两支由他们带领,本以为一切安稳,却未料到郭冕还是生了异心”

    郭家字库塔自宗族第一代修塔起便一直保存至今,后辈世代护其安稳。七层尖塔中一层为大殿,递烧金帖,二三层为宗族祠堂,摆放先辈灵位,再往上收拢的四层便是郭家秘库,因字库塔八角飞檐的构型和收拢的塔身,秘库所在的四层事实上只有寻常楼阁两层的高度,且极为窄小,而郭家秘库便是处在其中的结界。

    十年前的某一夜

    子夜阴晦,今日的天空不仅没有悬月,连往日杂乱的繁星也是疏不可见,整片天空都笼罩在层层叠叠的厚云之下,字库塔周身护卫守卫如常,灼灼灯光将大殿映了个通透,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一道黑影自塔身周沿飞身进了四层的郭家秘库,已逾数百年未曾开封的秘库暗锁被打开了

    “郭冕你还不说实话整个郭家,我只告诉过你秘库钥匙何在,如今秘库转眼就被开启,你还敢说事与你无关”郭瞿的怒喝声传到主院都依旧刚气,所含威严早已压得郭家仆从直不起身来。

    两盏茶前,他感应到秘库暗锁的波动,二话不说便立刻奔至字库塔,可到底还是晚到了一步,暗锁显然是由钥匙打开,结界的波动也证明着有人侵入,郭瞿思及近日内郭冕的诡异行踪,难免受其影响,直奔郭冕院落便要兴师问罪,竟未料到宗族的长辈都在郭冕的小院落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听晓上仙师门不幸啊

    顾遥皱眉师父是不是反悔了

    木彦深连袭月不是

    听晓上仙怎么嫁娶的第一个会是老三呢,辣鸡老二,没用老大

    木彦深连袭月无辜脸懵逼

    第47章 郭墨二

    郭冕带着满目的意料之外,腔腔衷肠连带着所说的话都带着极度的悲情“大哥,你如何能怀疑到我头上我是知道秘库钥匙在哪,可这就能说明秘库是我打开的吗我为人如何,你又如何不知我为我郭家抛颅洒血,起早贪黑日夜打点,如今秘库丢了东西,你就立刻怀疑到我头上,枉我唤你一声大哥,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紧接着郭冕便撩开衣袍跪在了宗族长辈面前,连贯的动作话语使得郭瞿硬是无法插话,“如今大哥怀疑我,我是无话可说,只愿宗族长辈为我做主,大哥大可以清点秘库丢失的物器与我对峙,我郭冕任凭搜身搜屋,还我清白”

    宗族长辈在郭瞿闯入别院的时候已是十分不满,又加他神色厉厉的情态,已然是落得了下乘。

    郭家宗族的一位长辈面上带着愠色,不满道“郭瞿,你此事做的实在欠妥。尚未调查清楚便闹到宗族面上,实在是有违你家主的行事,我竟不知你家主做的这般仗势欺人了。”

    郭瞿额筋抽搐,不敢接话,只战战兢兢候在下首。

    另一位长辈也道“此事,你兄弟二人私下调查清楚便可,秘库虽禁,却不至于闹得我郭家内讧,你还是好自为之。都退下吧。”

    这般处置在宗族长辈眼里是两全之法,可在郭瞿心中却更是麻烦。

    郭家秘库世代由家主掌管,其中诸多宝物皆是世代流传,这些东西虽奇却并不需要他如此大费周章,真真令他发愁的是此次失窃的乃是一件恶法。

    郭家作为仙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虽说是光明正大,可其中一些腌臜旁人又如何能知,这些腌臜的一部分便是秘库中从祖辈流传下来的恶法。

    恶法其实是一些法器之流,只因其效力恐怖便被冠上了“恶”名。

    仙界初辟之时纷扰繁多,彼时六界尽乱,仅有神魔两界有自己的地境,各族都困顿于争夺土地和战争之中,而万噩兽也是伺机大盛,更加扰的世间不得安宁。

    最早一辈的修仙之士数量本已极少,能修出仙骨的更是不多,其中存了一位炼器大师,此人无名无姓,无踪无际,却是将数种法器传于修仙者手中,这些法器莫不是手段血腥作用残暴,结果却又真的能助得大修行的器物。

    如今已经无法得知当时是因为大局压迫还是人之私心,最终那些法器到底是用了个透彻,以至于初辟的仙界莫不是处在血雨腥风之中。

    如今丢的这一样便是其中一件,法器叫做枳棘刺,听其名号便知它是一样囚禁法器。

    枳棘刺可用于任何修炼灵气的种族,压迫他们的灵识,吸收对方体内的灵力,此种做法的的确确是残酷至极,此物丢失,无怪乎郭瞿如此惊慌。

    然而枳棘刺下落尚未明了,仙界又传开了散灵失踪的流言。

    郭冕私院的内堂中了无人影,只他一人在偌大的室厅内自斟自酌。

    “如何枳棘刺可用的爽快”须臾间,一道低沉的男音携风而过,来向不明,音调却清晰如在耳侧。

    郭冕笑得甚是奸冷,与他方才跪在宗族长辈面前的悲态实在是大相径庭“多亏了大人的指点,我竟不知我郭家还有如此好用的法器。”

    这男音未有波动,只是继续问他“散灵抓的可够”

    郭冕回他“九九之数尚未集齐,不过也有一多半有了着落。”

    那人道“如此甚好。郭瞿如何”

    听到郭瞿,郭冕手中的杯盏重重砸在了桌上“多半他是查出了什么,先前秘库失窃一事就揪着我不放,如今查的更深,想必不出半月,我挖的地下水牢也怕是要被他捉个准。”

    听了这话,这男音才有了些微愠“你可有何对策若是让不相干之人破坏了你我之间的合作,结果如何,你还是自己要掂量的好。”

    郭冕此刻眼中杀意陡现,话语也死沉起来,摩挲着杯壁的手指泄出一道劲气便将杯盏碾了个粉碎“妨碍的人,杀了便是。”

    果真不出半月,郭家便传出了家主暴毙的消息。

    字库塔地下水牢,郭瞿囚于此已有三日,他只知道自己丹府内的灵气在这三日中早就消失殆尽,如今仙骨中最后一点力量也在流失。

    三日够他想了很多,顺藤摸瓜尽指向郭冕一人。

    “大哥,身体还好”真是念谁谁来,郭冕有如鬼魅一般的声音在水牢的遮掩下渐渐传入郭瞿耳中。

    郭瞿声音嘶哑,语气尽带失望“你,你缘故至如此境地”

    “大哥真是说笑,如此境地有何不好”说着这些话的同时,郭冕手中的短剑便在郭瞿身上刺下一道道剑痕,眼底的恭敬悲情也装的实在妥帖,“枳棘刺如此法器,不好好利用也真是可惜。寻常修道者,掘尽了灵气便是废人,可你看看散灵,他们自有御灵之力,日日夜夜供给灵气,如此一来,修为精进不需费心吸纳,灵气手到擒来,于我郭家有什么不好的大哥知道这么个宝贝却不拿出来用,真真是暴殄天物呢。”

    “郭冕,道者修仙戒贪欲,守清净,可你如此作为简直就是倒行逆施,罔顾伦常”

    郭冕笑道“那又如何,我修仙只求化神,那些个大道小道三千道尽是虚伪,于我无半点干系。”

    他收了剑,一反平日的恭敬谦卑,眼底全是疯狂“不消十年,我便能登太仙,二十年便是上仙之位,宗族都说你比我胜在天赋,可到头来还不是沦落成我的阶下囚,你没日没夜吸纳的灵气也只会成为我的养料。哈哈哈哈哈哈哈”

    旧事如同浮烟流水,可与如今的局面依旧是息息相关,只是郭瞿陨落,他唯一的儿子郭慈却是安稳至如今,时询难免好奇起来“郭冕弑兄,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郭慈面色阴沉,咬牙回他“我父暴毙之死他自然得堵住宗族悠悠众口,断不能再杀了我,否则只会暴露更多,且当时我表现的也是乏善可陈,与同龄的四叔相熟,他也没那个机会,最后仗着家主嫡子的身份苟活。几年下来他也只当我是幼童,对我不曾有过太大的戒心,故而尚未采取手段。

    “我父生前留了手书,旧日诸事都记载于上,遇害前将他交之于我,我读尽后便将它毁去,直到十六岁那年误入字库塔水牢才彻底招致了郭冕的杀心。

    “当时郭冕正逢步入大成太仙的紧要关头,我趁他闭关的契机再回了字库塔水牢,奈何时运不佳,还是落得了功败垂成的下场,当时我自己和救出的二三成散灵都被他扔进了词坟山。一条阴阳魂命锁将我和逐江囚禁在一起,他是要将我化作尸鬼的肥料,不过却成了我最后保命的希望。”

    本以为这些旧闻家事只是讨伐郭家的凭借,然而时询却从中抓住了关键所在“枳棘刺作为恶法,厉害之处不仅在于它吞吸灵气的作用,更是因为无法打破这囚禁之力,此效用直逼上品仙器,正是因此才会导致散灵困顿。你当初是如何还能救得出两三成散灵的”

    郭慈听得此处也认真起来“我父亲许是怕我受困于枳棘刺,生前留的手书中便有脱困的记载,枳棘刺乃木金双体,木生火,火克金,其克星便是火焰,然寻常火种对此恶法并无作用,唯有炙木阳炎能燃其荆棘。”

    怪不得他前世用尽全力也不曾逃脱半步,炙木阳炎他前世未曾接触,这种火焰在诸多火种之中最是脆弱,只要空气中带有一星半点的湿度就会熄灭,也难怪郭冕把囚禁之地做成水牢。

    彻头彻尾明晰了此事的顾遥问道“郭家如此做法,不说别的,只说他滥用词坟山仙障一事便是能够讨伐,只是郭家声望人际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证据又是不足,且散灵身份在仙界异常尴尬,如此看来,明面上的人心我们未必能够收拢。”

    就在几人为这事儿发愁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已传遍了整个仙界。

    昆仑山元始仙台,耀眼的日光石将仙台映衬地熠熠生辉,十洲三岛的大能此刻皆集聚于此,为的便是今日昼时传遍仙界的秘闻郭家家主郭冕已步入大成上仙之境,化神之时指日可待

    垂羽上仙修为最甚,于仙界中也是德高望重,此刻他坐在元始仙台首位的蒲团,目光望着下位的诸多仙者开口道“郭家闭门谢客,此中流言也未知真假,诸位可有何想法”

    仙台位上有一与郭冕资历相仿的中年男子,正是瀛洲王屋山之主流妄生,他中气十足,语气虽是沉稳,但还是透露些犹疑来“此事多半是假,太仙修至上仙岂止十年之功,如今郭冕不仅跃入上仙,更甚者还达到了大成的层次,实乃闻所未闻,令人难以信服。”

    “话虽如此,那郭家这般作风又是何缘故想来郭家这几年甚是猖狂,八大山派和另外两家主城都不放在眼里,若说郭冕没有什么倚仗,我也是不信的。”这说话的是个女修,容姿称得上是一等一的倾城,虽是一身红衣,却没有那般张扬烈焰的姿态,反倒叫人觉得端庄,这是元洲槐江山之主叶红绯。叶红绯与流妄生的观点倒是两极相反,修仙者日益蒸蒸,可这居安思危的态度还是不能丢的。

    她话将说完,大庸城城主秦容便接道“郭冕如今修为几何,我们尚不能论,但说起他的倚仗,墨弧上仙难道还算不上吗”

    时询掩在顾遥身后,不动声色观察着众人情态,却未料到秦容这话说完,便引发了众人出乎一致的沉默。

    他倒忘了郭家还有郭墨这尊大神在。

    第48章 郭墨三

    顾遥以为他费解,又替他解释了一番“郭家以往的尊荣便有墨弧上仙独一份,他如今隐居在昆仑山的万仞崖,此次郭家之事,他大概不会出手。”

    时询好奇这世郭墨的情况,又想起商韵,不免问的更深了些“这位墨弧上仙师从何方师门之内可还有师兄弟之类的”

    顾遥虽是困惑他问的如此之细,但还是贴心回了他的问题“师从辰律上仙,辰律上仙是仙界近千年来唯一化神的所在,辰律上仙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除却墨弧上仙便是垂羽上仙了。”

    听及此,时询脑中飞快地转动起来。前世辰律不仅仅是收了弟子,更是自辟门派,门下弟子少说也有数百,没想到他一重生,竟然变化如此之多,不仅没有门派,衣钵弟子中连商韵也是不见,莫非这世没有商韵此人

    这边时询正在思索往事,而阮庭上仙也适时开口,打断了仙台上难以忍受的沉寂氛围,与他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样子大不相同,倒确实显出了他上仙的风范“墨弧时上仙如今不问世事,算是闭了死关,又怎么庇护郭家。这般看来我倒更信郭冕真是跃入上仙之列,叶掌门说的并不无道理。如今诸事尚无定论,郭家若是藏拙,若是再有野心,这仙界也是要乱了。”

    笼统不过一日一夜,阮庭上仙那番言论确是有了证实,卯时刚刚过去,各个山派和主城便有消息传来,这消息令得众人手脚皆是虚汗,比起郭冕化神更是令人惊恐,仙界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郭抓走了八大山派和主城的所有优秀小辈

    元始仙台周边的许多小门小派之主俱是惊慌“郭冕狼子野心,竟是要赶尽杀绝”

    事已至此,先前的流言怕是没有人敢不信了,顾遥也顾不得郭慈与逐江逃离词坟山会给众人带来什么样的震惊,忙不迭地把词坟山仙障以及郭冕与万噩兽有染之事说了出来。

    万噩兽之事比起郭冕跃至大成上仙给众人带来的讶异只多不少,众人如今更是面色难堪。

    长洲留丰山素来以妖仙为盛,山主白将离也是仙鹤修炼而来,气度情态实属出尘“如今郭家断绝与外界联系,便是阻拦了我等探查的路径,现在敌暗我明,唯有深入细勘才能提出上策。”

    药元极道“先前郭家小子提及了郭家字库塔水牢,想必小辈们皆是困于此间,消息自是要探查,人也得救,请三位上仙拾掇个办法出来,我八大山派必定鼎力相助。”

    顾遥收到时询的示意之后便行至仙台,向众位前辈行礼“顾遥愿前往。”

    听晓上仙看着顾遥说道“虽说救人,但也不能大肆妄为,你带上蓬莱山的转移阵法,尽量把所有人都接出来。”

    “郭家门扉紧闭,敌暗我明你一人实在不安全,再点一人随你同去。”阮庭上仙话音将落,郭慈便也站了出来“郭慈身为父亲嫡子,望垂羽上仙能给我这个机会夺回我属于我父亲的郭家。”

    众人皆是点头称是,聚窟州句曲山的曲慕情接过话茬“炙木阳炎,我句曲山有一朵,现交于郭慈小友,望能救得水牢众辈。”

    语毕,曲慕情手中凝出一朵火焰,火焰圆润,焰心一点绿意。

    垂羽上仙交代道“亭赋随你们同去,也好做接应。此行旨在查探,凡事小心,万不可将自己置于险境。”

    “主人,主人,你别去,你别去,那个劳什子郭家才害过你,你就要再送上门,你怎么,你怎么这么笨啊”得知时询要跟着一块接近字库塔的灵一不依不饶起来,少年就像个石墩,一下子坐在地上,抱住时询的腿就不肯撒手。

    时询无奈,只好蹲下身教育起来“我如今大好,你根本不用担心的。”

    顾遥虽也不希望他去,可到底拗不过,只好转过头安慰灵一“我给你保证,决不让他离开我方圆三丈,一定给你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许是之前两次三番都出了事情,这会怎么劝灵一都劝不动,无奈之下也只能让他化了寒鸦跟着。

    垂羽门下亭赋未曾见过时询,在得知他要一同前往之时虽是犹疑却也未加阻止,毕竟多一个帮手就多一分救人的希望。

    几人齐聚于昆仑山山口,此刻,木彦深和连袭月也已经等候多时。

    连袭月看向走来的几人,对顾遥说道“昆仑山处出口的转移阵法已经布妥,师弟将水牢处入口的阵法布好之后分一道波动,这边便能接应。”

    顾遥回他“有劳二位师兄。”

    连袭月连袭月比木彦深倒是更加稳重,但难免还是提了几句“此行一定多加小心,可别再有人出什么事了。”说完便朝时询的方向睨了一眼。

    顾遥自然没能错过这个眼神,心底顿时一股暖意,他笑道“放心,我们会安全回来。”

    自打郭冕位至大成上仙的流言传开于仙界,平阳城的人气便是更加鼎沸,无数小门宗亲皆是附翼攀鳞,可郭家抓了十洲三岛小辈的消息传开左右不过半日,平阳就已经是人去楼空。

    字库塔的地下水牢虽说灌的是死水,可到底也是和水系相通,平阳的护城河是周淮河水系,其中一条支流直接汇成了郭家后山的平湖。

    时询手中拿着平阳的地图,指着其中一处巷道“水牢阴恻,常有滴水之声,囚禁散灵的空间窄小,但有几座也有光束照下来,我猜测是井。平阳城地图上连着周淮河水系和平湖的井只有一口,便是外城四人坊那处。”

    顾遥应了他的话继续将计划解释下去“此行目的有二,入水牢救人和探进郭家。字库塔塔底的水牢郭家并未安排固定巡守,只时而有人,且修为也只在人修的境界。一刻后我与时询和亭赋在四人坊井口设置转移阵法,郭慈与逐江带着炙木阳炎入水牢救人。”

    提及炙木阳炎,时询又对郭慈嘱咐了一番“炙木阳炎水汽下难存,所以我给它上了三道禁制,只要不是跌进水里便无所畏惧。你进入水牢后直击脖颈间枳棘刺的荆棘,他们怕火就让他们忍着,找到崇吾山的凌霄师兄,可以让他一同帮你。水牢中散灵数量怕会更多,我让灵一跟你进去,他们若是不信任你就让灵一出面。”

    顾遥继续道“救出人后告诉他们转移阵的口诀,让他们立刻从井口出来,枳棘刺一断郭冕必有感应,所以容许你们救人的时间不长,四人坊这边可能会有恶战,所以提前告诉他们,若时局不对,到时候能丢能用的法器全部拿出来,一刻也不要手软。

    “阵法消亡前你们全部要走,亭赋师弟会替你们掩护,之后我和时询会趁乱用瞬移法术溜进郭家主宅查探,若不出意外,今日就会回昆仑山,若是未回,也不必惊慌。

    “如此,可明白了”

    亭赋和郭慈同时点了头,众人脸色各是凝重。

    四人坊的巷道很偏,但水井的井口比起一般却是足够大,大约能同时容纳五人腾起跃下。

    灵一停栖在郭慈的肩膀,郭慈与时询相视点头便与逐江跳入井口,井口外的三人也不曾放松,悬悬密密的符文以井口为中心绕作一道禁结,虚幻的光印浮在井口上方,一道无声的波动穿入其中。

    三人在井口四周戒备,灵识保持最为敏锐的状态,四周静得连风声都能在他们耳中放大数倍。

    半刻后,闭眸凝神的时询突然睁眼“枳棘刺断开了。”

    不过一炷香,井口便传来声响,一道道虚弱的身形接二连三从上方的光印消失,与此同时,巷口也传来了整齐有序的脚步声。

    “你竟没死”带着数队人马过来的是罗子虚,他一看到完好的时询便惊叫出声,声音撕裂异常。

    时询神情淡然,面上未给对方任何情态,可说的话却不让对方占上一点便宜“罗掌门,真是冤家路窄,我月前不过说说,没想到如今你真是做了郭家的狗。”

    “你这妖道,我今日必将你手刃。”说完这话,罗子虚丹府中的灵气便迅速流转,随着功法经脉凝出形态。

    顾遥讶异道“罗子虚竟然到了大成太仙的境界”

    时询回他“看好阵法,他就是上仙也不会在我手里讨得好处。”说着右手在腰间一晃,玉佩便化作了手中的碎凌剑,剑身泛寒,带着冷气。

    他凝神注视着罗子虚功法运行的路线,倏地瞳仁紧缩,开口冷笑道“敢把万噩魂气融进自己的丹府,真不知该说你胆大妄为还是迷了心窍。”

    罗子虚脸色微变,手中的燕爻yao剑立刻催动了万剑诀,层层叠叠的剑意浮起在半空,呼啸的灵力即刻向时询冲了过去。

    第49章 郭墨四

    在常人看来,密不透风的剑意带着凶狠的劲气,压迫之力委实难捱,而时询,他只是轻巧地抬起了手中的长剑,剑锋直指万剑诀剑阵,与飞出的剑意同时动作,步法玄奇,身形飞快,转瞬间便在剑阵中闪烁了数道残影,剑尖只在几分剑意上施力,一弹指间便击碎了这道万剑诀。

    剑意与罗子虚神识相连,万剑诀的剑招被击碎意味着他的神识也有所损伤,剑阵一破,他的识海便传来了钝痛,罗子虚勉强握住燕爻的剑柄。

    意识尚未清醒之时,得手后的时询已踩着步法迅速近身。

    罗子虚未料到进过词坟山的时询仍旧如此强势,强行收剑扭转了自己身体的角度,堪堪躲过了时询刺过来的剑招,一个反身,燕爻又迎击过去。

    然而近身的时询不知何时已经收了手中的长剑,获得自由的双手钳住罗子虚拿剑的手腕,仿若又徒手断铁的力气,只一个巧劲便让燕爻落在了地上,顺势一掌,碎凌刃匿于指间拍了出去。

    罗子虚只觉得伤口一阵冰寒,丹府中的灵气也渐将冻结成冰。

    时询后退了几步,碎凌又化作长鞭执于手中,长鞭长度可自由变换,如今已是长到极致,他右手手腕施力,由碎凌刃组成的长鞭便以一个极为悬异的角度散出去,将巷口的所有来人一并掀翻。

    掌心虚晃,手中的长鞭又回复成腰间玉坠的模样。

    时询就在巷口,不说话的时候像是一块严酷的寒冰,他自有自己的威严,刚才拆招的狠厉也有了效果,至少眼前这些人是没有一个再敢上前,而他身后便是一个接一个有条不紊从阵法离开的少年,也是罗子虚奉命要拦下的人。

    时询猜的不错,罗子虚不过只是郭冕用来拖延时间的走卒,不过半柱香,更多更猛烈的脚步声便传了过来,将四人坊窄小的巷口团团围住。

    坊市两旁的矮屋也有郭家的踪迹,屋顶绷紧的弓弦无不释放着威胁的气息,井口的阵法不得不停滞下来。

    时询看起来明显的不悦,旁人以为是他们正处于困境且对方也很难对付令得他不悦,然而事实上,他只是觉得太挤了。

    是,没错,就是太挤了。先前说过四人坊这口井的巷道很偏,头尾不过二十余丈,大抵上也就四架马车的宽度,可如今,巷头巷尾已被郭家子弟占了个全面,路边矮屋也密密麻麻尽是他们的的人马。

    他面色不愉,双手自引金灵气,铜金色的灵气从金铁武器之中向他收拢,灵气呼啸而过,一记凝形便化作无数道铜金色碎凌刃,向四面八方散射出去,招招必中,巷口拥挤的人群一下子便被铲倒了大部分。

    剩下的零星几人更是不敢妄动,四人坊的巷口又空旷起来。

    “顾遥散仙,亭赋散仙,现在该怎么办”说话的是刚从井口出来的一位少年,他说话的同时也陆续又有几位小辈从水牢中出来,凌霄也在其中。

    此时,时询顾遥和亭赋以三足之势将井护于其中,一一击退尚还妄想围拢的郭家子弟。

    然而,郭冕的人马仿佛用之不尽一般,一波又一波不断朝四人巷涌进来,而阵法的灵光也是逐渐黯淡下来。

    时询果断道“凌霄师兄,你接替顾遥的位置。顾遥,你去维持阵法,能接走多少人就接走多少人,一刻也不要耽搁。”

    “我们也来帮忙”方才从井口出来的几位小辈二话不说便站在顾遥的副位,丹府中仅存的灵气源源不断纳入停滞的转移阵法,生生将这阵法又激活了起来。

    一片静默后的四人坊突然又骚乱起来,时询、凌霄和亭赋一道又一道的劲气击飞围攻过来的人群,顾遥掌控下的转移阵也有条不紊地运行着,一波又一波的小辈互相接替,将原本摇摇欲坠的转移阵法一次次点亮。

    然而,阵法已足足坚持了两盏茶,只有不足十人还未离开,一道含着极大煞意的气息便笼罩了过来,一抹黑影穿越外围重重护卫,直袭顾遥后背薄弱之处。

    “锵”地传出了金铁之声,众人便见顾遥已转换了身形,手中的“风鸣”勉力挡在了黑影与他之间,这时候,我们也才瞧清了这道黑影,正是郭冕双剑“郁剪”中的一把。

    转移阵法突然间失去控制,波及到郭冕极强的气息后,顷刻间便消散湮灭,最后几位散灵和小辈堪堪被拦截于此。

    郭慈和逐江同时跃出井口,见到郭冕,胸腔中死寂了数年的痛苦仿佛瞬间被点燃,猩红而泛着狠意的目光让人难以直视。

    风鸣扇面舒张到极致,倏地又立刻收拢将郁剪的剑尖困住,短剑突然发力,挑开风鸣,剑锋一抹寒光生生在风鸣的外刃上刻下一道印记。

    “无知小儿,拦我郭家正道,该除”

    郁剪蓦然收回,消失在云层之中,而一道极蕴含气势的声音又从云层中破空而下。音波携带灵气波动,在场所有修为不及散仙之人皆是感到灵识中一种锋利的割裂之苦。

    挣扎之中,郭冕踩着郁剪中的另一把从云间御剑而下。

    顾遥一反肃然的脸色,言语大度,气息沉稳,可其中质问鄙薄的态度反而令尚未逃走的小辈和散灵大快人心“郭家主的正道,实非常人所能理解。禁数百散灵,掳仙门弟子,对修道同僚也是说出手就出手,我倒要替仙界问问,哪一家的道法允你这般胆大妄为”

    郭冕大笑,大成上仙之气覆盖在平阳半空,将整座城都变得极为阴沉“哈哈哈哈我竟不知道听晓门下也是这般口舌如簧。

    “可惜了,不消数日,你和仙界的那些杂碎便全要消亡于天下,届时我一步登神,这仙界最后也只会拿捏于我一人手中。

    “什么狗屁上仙,狗屁宗门,我郭家便做定了这兴家族的第一家,全叫你们匍匐于此”

    郭冕的口气自大狂傲,语调也渐行高昂,可时询却听出了其中二三点不同来。

    郭冕修为已至上仙大成,就是万噩魂气浸淫丹府,也非一朝一夕能够修得,他如今情绪这般猖狂凶狠,说话也像被人吊着嗓子,识海间的腥气色泽沉重如此,横竖命不久矣。

    与万噩兽做交易,得的越多,代价越是不堪承受。

    时询不由得嗤笑起来,语气带着点意外的懒散“一个两个的都沉溺于化神的美梦,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郭冕脸色兀地一变,浮空中阴沉沉的灵气无风而动“竖子敢尔。”

    郭冕周身灵气一动,碎凌剑便握在了时询手中。亭赋和凌霄将留下的几个小辈和散灵紧紧护在身后,郭慈想要上前却被顾遥推了回去“你修为远落于他,干上是要再送死一次”说完立刻闪身至时询身边,紧紧抓住时询的臂膀,眼底的担忧和焦急满满写在脸上。

    时询默不作声地用没有执剑的那只手轻轻刮了刮顾遥的手背,雪亮的瞳仁微微闪烁,嘴唇开闭轻合。

    此刻的郭冕的两把郁剪短剑皆执于手,丹府中的灵气随经脉流转于表面,深沉的灵光带着异样的阴森之感,大成上仙的威慑之气压得场内的任何一人都有灵识恍惚之感,唯有时询,仍旧稳稳当当地站在最前列。

    时询看向顾遥的眼色倏地一变,顾遥立刻退回井口以最快的速度启动阵法。时询手中碎凌即刻挽出绵绵不断的剑罡,五行灵气从各个地方爆溢而出,相生相克下融进剑罡之中,从各个方向攻进郭冕的三十六死穴。

    井口还残存着一些阵法的灵气,再次催动确是省了许多气力,井口上方光印将开,顾遥便一掌将余下所有人推了进去,随即立刻转身,风鸣外刃强劲的锋锐伴随着剑花狠狠向郭冕的丹府。

    两人招式俱是狠厉,一点不留情面,可郭冕也不是吃素的,他识海中虚幻的身影快速动作,短剑交执于身前,身体凝出各种法印,一层一层叠在周身,一股磅礴的力量宛如啸海般喷涌而出,剑罡和扇锋一道不落齐齐向时询砸回去。

    紧跟着的还有一条几乎细不可见的丝线。

    丝线比剑罡更快,时询面色一变,丝线便与气劲相合将他紧紧缚住,令他寸步难移。

    眼见着其中几道剑罡便要落在时询身上,千钧一发之际,顾遥的风鸣扇面大开,硬生生接住了接踵而至的剑罡扇锋。

    而就在顾遥触及时询的同一瞬间,丝线陡然延伸,将顾遥也一同缚紧,被剑罡和扇锋纠绞的风鸣也终于溃下阵来,破败地再也看不出它原来的样子。

    散去周身的法印,郭冕虚握手掌,仅仅一个细微的动作,时询和顾遥便感觉到丝线的绷紧,疼痛尖利而又狠谲。

    郭冕满脸志在必得,语气中带着嗜血“抓回去,给我好,好,招,待。”

    第50章 郭墨五

    这一次郭冕没有把时询和顾遥扔在字库塔地下的水牢,而是关进了字库塔地下一层的大殿,就是仙家大会举办的地方。

    大殿空荡,中心布了座金铁牢笼,大殿八个方位各有暗室,守卫牢牢将这铁笼看押。

    郭冕生擒了时询和顾遥已经是志得意满,除却普通的牢笼和手脚上的禁制枷锁以及八方守卫,便再无其他举措,他甚至没有将两人分开,并且原先缚住他们的丝线也不见了踪迹。

    顾遥端正地盘坐于牢笼中心闭目,时询的脑袋歪倒在他的肩膀上,似乎并未清醒。

    突然,顾遥觉得自己搁在膝盖上的手背好像被人抓住了,他眼睫抖动了几下,手指自然地回握住对方。埋在顾遥后颈的时询被他挡住了大半,脸色神情笼罩在光线的阴影之下,周围八个守卫,谁也没有发现阴影中时询微微张合的双唇。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死角,一簇涅色鸦羽从机括的缝隙中溜了进来。鸦羽灵活至极,仿佛自有生命,它灵活地离散成八支小巧的寒鸦翎,无风自摆,落在了守卫的后颈。

    有一个守卫动了动自己的脖子,握剑的手一把抹了过去,时询仍旧闭着眼睛,手却不自在地瑟缩了一下,复又被顾遥紧紧地握住。

    那个守卫到底没有发现什么。八支袖珍的寒鸦翎翎尖开刺,直没入守卫的皮肉,默无声息的一分后,八个人便几乎同时倒了下去。

    时询嘴角带着一抹笑意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双唇再次微微张合,八支寒鸦翎复归一处,幻化成了一只比起正常形态更加玲珑的寒鸦,接着便从来处的机括空隙飞了出去。

    时询将两人的枷锁集在一处,双手牵引着缕缕金灵,会心注入枷锁,只听“咔”的一声,手脚上的禁制枷锁便已解开。

    他刚要抬头,身前的人便转过身将他紧紧搂住,皱眉道“这什么诈降差点都伤了自己,以后别这么胡来了。”

    虽然这口气听起来满是责怪,可这声音,又急又心疼,任谁都能听出来。

    时询脱开枷锁的双手搭在顾遥的后背,并不十分宽厚的手掌卯足了力气才将他裹在怀中,就像小时候一样一下又一下抚慰他的脊背“知道了,知道了。”

    时询的回话敷衍得这般幼稚,可在顾遥心里却暖的就像阳光。

    他松开了怀里的人,捧起他的双手,时询的皮肤比起常人更加敏感,只不过是方才片刻的桎梏,手腕上便印了两道枷锁的浅痕。

    这两道浅痕不知怎的突然触动了顾遥心底里那点邪恶的小心思,他抬起时询的手腕,脸跟着也凑过去,漆黑的瞳仁里带着烈焰。时询只不过是安稳地跪坐在他的面前,脸上连表情都没有,而顾遥却觉得这个人身上没有哪一处不再勾引着他,可想想现在这番情形难免觉得委屈起来。

    顾遥牵着时询白皙的手腕,舌尖从桃色的薄唇中探出来,轻轻扫过那道浅痕。

    时询哪里经历过这个,比起之前的亲吻,顾遥现在的样子实在是让他感到非常色气。

    顾遥低头的时候他便是吓了一跳,手不自觉往回瑟缩却又被顾遥抓的极紧,等对方舌尖探过来的时候,他几乎是全身僵硬,脸上微红,动也不敢动,

    时询这副样子莫名取悦了顾遥,他舔舐浅痕的动作也是变了味,或轻或重的吮吸落在手腕上,而顾遥的另一只手则偷偷从时询的宽袖里伸进去,微热的指腹擦过小臂,擦过肘弯,带着点重意抚上了肩膀,更加伸进去摩挲后背。

    突然一声短促的打破了旖旎的氛围,时询讶异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手忙脚乱地把顾遥推开,顾遥不可置信地呆坐着,只一瞬间,脸上便布满了笑容,手伸过去拨开时询捂住嘴的手,捧着微红的脸给了一个啄吻。

    他心满意足地拨开地上散乱的枷锁,扶着时询起身,凑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便离开牢笼去研究周边的机括。

    方才时询的脸还只是微红,不仔细瞧也看不出来什么,可现在确是红的像是烧起火来。

    “等这事完了,一定回去把你压在床上,整日整夜都起不来。”顾遥刚才这么说来着。

    顾遥擅于炼器,对机括的了解自然也不在话下,就时询愣神的那会功夫,已经将周边八个暗室的机括摸了个透彻。

    顾遥道“原以为这地下一层只是块空间,没想到郭家还是布了方位八门。入口被他们锁死,如今也只能从这八门走出去了。”

    这会的时询也已经摆脱了方才狼狈的情态,神识在八道暗门上来回勘测,终了是锁定了其中一道“走杜门。”

    八方杜门,最是隐蔽,顾遥将杜门的机括打开,狭长的通道连一丝一毫的响动都没有,实在是静得诡谲,两人相视点头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两人前行的速度不慢,全程也始终保持着警惕,足足过了两盏茶,通道也未有任何变化,角度背景与初入时毫无差异。

    突然时询拉住了前方的顾遥“有人在说话。”

    两人循着声音靠近一块石壁,若有若无的说话声隔着石壁透露过来。

    顾遥走远了几步,将整片石壁纳于视野,石壁上岩石的肌理纹路很是玄异,乍一看也并未看出其中凹凸的质地,顾遥轻笑,指间准确无误地触碰上肌理中一处繁乱,一道灵气随即泄入其中,石壁发出了“咔”的一阵轻响,露出一条缝起来。

    方才的说话声更清晰了。

    “郭家主今日可是铸下大错了呢。”说话的这人声音诡秘,每逢字词转变,音色都有所不同,让人实在辨不清他的真实音色。

    郭冕是察觉到了对方的不满,怨愤之气全都撒在了时询和顾遥身上“哼,不过仗着阵法和炙木阳炎的便利,如今也有两人落到我手中,他们的御灵之力比起之前诸多散灵只强不弱,无名先生何必担心”

    那被叫做无名的人诡谲一笑,阴森森回道“尊上与你郭家的合作,十年前助你拿出枳棘刺的时候就已说明,每日进贡的灵气之量可多不可少,如今这散灵确是跑了,可郭家主不能违了这个约定啊。”

    郭冕皱了皱眉,面上满是不耐烦的脸色“尊上的灵气我自不会短了你们,如今这散灵供不上,我大可用我郭家自己的人,左右那么多弟子,吸尽几个便罢了。”接着他又是满脸谄媚,讨好地问道“前几日多是亏了尊上的福气,也就耗干了百余散灵之力便使我突破至大成上仙,敢问无名先生,不知尊上何时再助我成神”

    而无名眼底满是蔑视,只是恰好被帷帽遮掩住了“这突破至上仙便耗尽了百余名散灵的御灵之力,这若要是成神,灵气之量更不会少,郭家主还是安心等着吧。”

    郭冕怔了怔狂笑道“这有何难不过区区杂碎,到哪不是能猎得来,便是没有散灵,他日我灭了这仙界诸派,什么上仙门主皆要成为我的养料,哈哈哈哈”

    石壁外的时询脸色早在他听到百余名散灵耗尽御灵之力时便是极为难看,散灵独立于世,却与沧逐界灵源连通,说是他的一部分也不足为过,如今郭冕这般心狠手辣,他又岂能坐视不管。

    而那音色变化的无名氏,时询更是要让他留下。

    先前诈降已是藏拙,换了相思树木体的时询身体强度比起羸弱的芊髓木根是好上太多,更何况他的主魂元神也是完完整整,不说郭冕如今的大成上仙无非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就算他真的修为顶天,也不会在他时询手里占得便宜,他先前说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长鞭陡然击出,九枚碎凌刃即刻脱离出来,一枚飞向无名的帷帽,五枚袭向他上身大穴,余下两枚狠狠投向他的膝弯,而最后一枚则是直击郭冕的眉心。

    变故生的太快,时询是使出了全力,而郭冕被万噩魂气浸淫的丹府溃烂如此,又怎么能反应过来,他的短剑还未从剑鞘抽出,那枚碎凌刃已在他额上留下了一道深痕,短刃化作寒气没入脑髓。

    后方的顾遥百宝格暗动,一条比起以往更细,阵法更多的捆灵绳“腾”地便将郭冕捆住。

    而那无名氏实力远超一般高手,整整八枚碎凌刃只飞向他帷帽的那一个割开了帷幔,其余皆是被他躲过,身形速度快得连影子都看不到,只一刹那便化作雾海消逝而去。

    时询看着这一切,眉头皱得很深,事态发展的似乎更加麻烦了。

    被捆灵绳缚住的郭冕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不停地挣扎蜷动,可也只让捆灵绳缚得更紧。脑髓中的酷寒传入神识,让他痛苦地不住嘶吼。郭冕心中惊恐万分,他,他可是大成上仙,只差一步便要化神,如今竟连小辈的一击都挡不下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郭冕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时询。

    时询好像很容易就能猜到他心中所想,平静地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你想知道自己缘何会被我们轻易制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时询羞羞羞的地点好像有点不对啊

    顾遥假车真车哪哪都能开的老攻在此

    时询老攻凑流氓

    第51章 郭墨六

    时询对他的神色不管不顾,就只是读书般字正腔圆,一字一句地回他“万噩魂气,以速成迷惑心智。你这修为给别人的假象是大成上仙,事实上不过是万噩兽元神其中一个容器,你的丹府被万噩魂气浸淫,早就是溃败腐烂,如今灵力还能使出个一二分来,假以时日,你的仙骨就会自毁,这具躯体里攒存的灵气一分不差都会落到万噩兽手里。”

    “你莫要诓我”时询说的这些郭冕或多或少是有所知觉,可这假象中实力的暴增又的确真切,心中顿时觉得这是时询的激将。

    时询不耐地虚握手掌,郭冕顿时觉得神识中的寒意流便全身,触及丹府的同时,更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而他一旦想丹府中的灵气,那种撕心裂肺的酷寒又和丹府中的黑色雾气焦灼缠绕,其中灵气飞速消逝,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跌回了十年前。

    “不”

    郭冕无力地躺在地上,束起的发髻散乱至极,因为挣扎太过强烈,捆灵索也有几处已经入肉。郭冕尤不死心地调动丹府中的灵气,带着血腥的癫狂之意在幽闭的杜门中显得更为残酷。时询冷脸虚推右手,那道随着寒气暗藏在神识中的劲气爆裂而开,郭冕终于不动了。

    这道爆开的劲气中含有一丝失魂灵,是离开昆仑山之前郭慈交给他的,这失魂灵由尸气所炼,深入神识便能控制对方的识海,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我问你,你是谁”

    “郭冕。”

    “这是哪”

    “字库塔地下一层,八门中的杜门。”

    “刚才与你说话戴着帷帽的是谁”

    “无名先生。”

    “他什么来历”

    “万魂兽座下传递消息之人。”

    “你与万魂兽有什么交易”

    “他助我化神掌控仙界,我每日向他供给灵气。”

    “灵气何用”

    “不知。”

    “你如何与无名联系”

    “无名先生来时会有黑羽箭作为信号,我不知道他从何处来。”

    “黑羽箭拿来。”

    说完顾遥在时询的示意下稍稍松开了捆灵索,而郭冕眼神空洞,僵硬着手臂从腰间抽出一支羽箭。

    时询接过羽箭,面色更是阴翳,瞳仁一闪,郭冕便是昏了过去。

    顾遥道“方才自那无名走了你就有些走神,可是发现了什么”

    时询缓了一口气抬头,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问顾遥“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沧逐界的天地共主,怎么了”顾遥替他理顺了鬓发,口气也有点生硬,却是担心时询要说出什么离开他的话来,可这样一来一往气氛倒显得更加僵硬起来。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离开沧逐界”

    “为了找我吗”

    突然的这一句就打破了两人之间僵硬的气氛,时询慌乱地将自己的脸转向一旁,却没能藏住那一点红晕,说出来的话也是断断续续“天道不允许我离开沧逐界的,是,是万噩兽近年死灰复燃,我才有这机会。”

    他又缓了缓气,继续说道“找你也是我要做的事,但主要该解决的还是万噩兽。沧逐界的界缘许多年前已然不稳,那时候的万噩兽就已养精蓄锐到一定程度,如今再不将它解决,也只会重蹈两万年前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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