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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遥无期 第7节

作者:碎镜子 字数:24018 更新:2021-12-31 19:57:02

    逐江漠不关心

    郭慈逐江,你右手断了。

    逐江漠不关心

    郭慈逐江,你脑袋又掉啦

    逐江漠不关心,划掉快给我接回来

    第31章 鹓雏一

    除非正事,时询向来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跑,可是碍不住昨日做的诺,早早地便被灵一和顾遥拉起来,凑了一把早集的喧闹。

    东街的早集在平阳城最是热烈,这热烈不仅胜在人多,更胜在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又加上顾遥传遍仙界的名望,惹来的瞩目也是不少。

    恍惚间,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浮上时询的心头,他疑惑地抬头望望四周,却只是繁闹的集市,倏地一道人影便跃入他的视野。

    “霓凰”

    灵一耳朵尖,听到了时询的低语,一时间也顾不得手上的糖葫芦,忙在街上探头探脑“哪里有霓凰哪里哪里”

    顾遥却依旧端正,面上神色不露,也不多问。

    果然,那道薄红色的人影正徘徊在闹市,跌跌撞撞在人群之间寻找些什么,表情极为慌张,似乎下一刻便撑不住能够哭出声来。

    时询觉着她情况十分不对,脚步一刻不停地向她走过去。

    此时霓凰不停地拧着自己的衣带和长裙,在人群间茫然若失,一不小心被匆匆经过的行人绊了一跤,跌坐在地上,竟就这么大声哭闹了起来。

    时询和灵一急忙走近她,几十步外,灵一便唤了起来“霓凰姐姐,霓凰姐姐。”

    一个人跌坐着兀自哭闹的霓凰听到熟悉的声音,下一刻竟哭得更厉害,她脸上再没有以往的神采飞扬,湿润的眼泪流了满脸,睫毛也被泪水凝住了,哭红的鼻头一抖一抖的,见到时询过来,她停停顿顿地哭诉起来“遥遥,离鸾不见了,我的离鸾不见了,呜呜呜呜”

    走近的时询立马蹲下,掏出干净的棉布擦拭着霓凰满脸的泪痕,一边擦着一边哄“我知了,你别哭,停下来慢慢说好吗我在这你不用愁找不见她。”说着将她扶起,顾遥见状在路旁寻了一间茶社将他们安顿了进去。

    嘴上这样说着,时询心里却也十分不解。

    霓凰平素对两样东西最为珍视,一是她的妹妹离鸾,二是凤九子给她的鸣哨。

    平日里霓凰从来不会离开离鸾一丈之远,她对这个妹妹疼爱的很,哪怕是自己赴险也绝不会让离鸾有任何的不测,自从自己做了离鸾七千年,就算霓凰时常出去玩闹,也从未出过丢了离鸾的意外,可这次竟然真的丢了,怕却是让她怕极了。

    顾遥倒了一杯茶,递到霓凰手里,心中满是好奇却又不能深究,已然非常郁闷,但又不能表现出什么,只能帮着时询一块安慰这个来历不明的姑娘。

    “这位姑娘,你且先调整一下情绪,万事慢慢说道,总归我们都在这里,你安心即可。”

    时询身边除了灵一再有别人,这对霓凰来说也是一样新奇,但眼下还是离鸾重要,她咽下一大口茶水,擦干了眼泪便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我,我前几日想给离鸾买新衣服,怕钗放在头上不小心掉了,于是就用盒子装了带她下界来。前些日子不是仙界平阳城有炼器大赛么,我就顺道过来凑了热闹,结果人太多,不小心盒子就掉了。我”说着霓凰又抽泣起来,与她平常飞扬跋扈的样子实在不同,“我哪知道就会不小心丢了,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把她放在南禺山安全呢。”

    时询见她又哭,只能重新再拿一块棉布让她擦脸,说着“你怎会找不到她你如此熟悉她的气息,感应不到吗”望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时询倒担心她忘了自己的身份能力,只像个傻孩子一样尽感情用事,反倒忘了最简便的方法。

    霓凰闻言却更慌张了“我找了,没有,如此我才更慌的。本来离鸾装在盒子里,我对她感应就已经十分微弱了,若是她再流落到什么修为高的人手里,那人起了歹心,再加一些禁制,我根本就找不到她的。”

    时询倒是忘了自己给装着青木彩鸟钗的锦盒下了多大的保护禁制,若是被有心人察觉了这其中的阵法,也确能起毁钗夺盒的歹念。

    “你别慌,我总能找到她的不是吗有我在呢。”

    哭了许久的霓凰这会像是才真正找着主心骨来。是啊,做钗的时询在这,他肯定能找到的,肯定能的。

    于是霓凰胡乱抹干了脸上的眼泪,双手紧紧抓住时询的左臂,眼里满是急切“那你看看她在哪丢了两天了,我好担心她。”

    时询右手握住霓凰的双手,抓的紧一些算作抚慰,待他闭上双眸,周身灵气旋即受到感应,四散而开,其中一道灵识由此离开,掠过整片归墟海。

    三分内收回灵识,时询向顾遥问道“仙界可有一处门派修剑的那地方有一处深谷,悬了一把巨剑,剑上刻说剑二字,山内弟子好像都是剑修。”

    顾遥方才听了霓凰的话尚还混沌,这会时询又真的点出了那么个地方,只将自己知道的先说出来吧。

    “却有一处这样的地方,仙界玄洲寒虚山派与你描述如出一致。你确定在寒虚山派吗”若在寒虚山,那事情会有些棘手。

    霓凰闻言,脸上喜悦显而易见,不再听顾遥的后话,立即松开了时询的手想要过去“真的,那,那我过去找。”

    顾遥却站起来将她阻拦住“这位姑娘,寒虚山派门禁森严,护山阵法常年开启,你若没有拜帖非要硬闯的话是决计进不去的。”

    可如今的霓凰哪听得进这些话,虚影间便消失了。她是上古唯一一只凰,普天之下,拦得住她的阵法禁制,除却时询外,也不再有什么人能做出来的。

    “诶,竟真走了。”顾遥看得出她焦急的心情,只是也十分忧虑,回来坐下后将寒虚山的情况与时询细细说道,“我刚说的可都千真万确,寒虚山的罗子虚虽才三十五岁,但他人迂腐得很,条条框框的门规能压死人,况且他脾气又极为古怪,你这位友人如此急躁便去了,万一碰壁惹了寒虚山那些死脑筋可怎么办啊。”

    “无妨,她不会有事的。我们也能尽快赶过去吗要很快。”时询的芊髓木根虽是上古灵物,但一节断根,又只化了仅仅百年修为的红枫木体,极为孱弱,根本受不了长途飞行。先前去扶摇山是由顾遥带着,自不用费心引灵,可若是他自己的话,怕短时间内绝对赶不到玄洲的。

    他这人就是这般,嘴上说着天道伦常,好似真就受了那限制一般,可实际上却控制不住作祟的占有欲,总能想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过分的亲近。

    这是要去救离鸾的,所以靠近一些没什么。

    他求人的样子也就那般,惯是清冷,又带着诡异的期待。可是这对于顾遥来说都算不得什么,毕竟,顾遥从来不会拒绝他。

    顾遥认命般地引来了飞剑,嘴角却是抑制不住的笑容“来吧来吧,现在就带你们过去。”

    哪里就像百里闻说的疏离了,明明还很依赖他不是吗

    尽管飞剑够快,但总抵不上凰鸟“鹓雏”的飞行速度,抵达玄洲之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飞剑悬空在寒虚山派山门上空,结界的屏障泛着深沉的亮泽。在时询的感应中,霓凰的气息已然越过了这些壁障,怕她激动做出些难以解决之事,灵一在时询的授意下化作渡鸦,二人也都随即换了玄衣,正是要夜闯入内。

    护山阵法再是悬异,未曾触动的时候也自有它的波动,强弱分明之下,闯进去并不算太难。二人守在最脆弱的一块障壁外,直等阵法波动最弱之时,迅速贴了隐身符跃入屏障之内。

    看守的寒虚山派弟子疑惑地扫过守卫范围,不见任何动作,复又继续看守起来。

    两人正小心翼翼使了隐身符在屋檐上游走,刚靠近主院,便传来了激斗之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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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鹓雏二

    霓凰作为上古唯一的凰,飞行速度不与寻常鸟禽而比,只需一弹指,她便从祖洲平阳飞到了玄洲寒虚山,以速度和血脉为优势,旁若无人般地进了寒虚山派。

    因着距离近了,她对离鸾的感应也从之前的若有若无而变得渐渐明显起来,凭着这股感应,霓凰很快便寻到了装着离鸾的锦盒,只是尚有他人在场,不好直接拿回来罢。

    原来这只锦盒阴差阳错间已落入寒虚山派的掌门罗子虚手中,这罗子虚看得出盒中之物与众不同,现下已被他送给了双修的妻子瞿殷殷。

    “此次门外弟子寻来的这件宝物确实珍贵,这只青木钗已孕有灵体,待我日后为你将其炼化,你便可存入自己的灵识,拥有第一件法器。”罗子虚作为八大山派主人之一,见识自然非同常人,早早便将离鸾的灵体识破,只是他这般随意抹杀法器的灵体意识的行为却真真是惹怒了霓凰。

    做这支青木钗的木料,是南禺山一株万年帝女桑的枝干,曾经霓凰求了时询好久才换来了这支钗,算作一样法器。而离鸾,本是沧逐界一只普通的五彩鸟,因果之下沾了凰鸟的气息才渐渐衍生出灵智来,时询见她乖巧,对霓凰又是不二的忠心,才完整了它的灵智。往后这只五彩鸟便依附在了青木钗上,经过这数千年的融合,才造就了现在的离鸾。

    罗子虚说的这炼化,却是生生地抹除离鸾融合在青木钗上的灵体意识,这般下来,钗是得了保全,可离鸾这只五彩鸟却是真真不能安活,这罗子虚养的私心实在是太过狂妄

    “多谢夫君为我寻得法器,时候不早,不若早先歇下罢。”瞿殷殷娇弱体贴得很,言语间也尽是浓情蜜意。

    待二人进入内室之后,霓凰立刻捏诀想将盒子夺回来,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锦盒原先的禁制起的是保护作用,篡改起来委实容易,如同她之前所料一样,本就有十分强劲的禁制的锦盒,的确被人加增了两道阵法。

    一道“转逆”将保护作用改成了抵挡,而另一道“重几”,单独使来并无什么作用,但若是同其他禁制叠加使用则同它的名字一样,能将禁制的威力扩大好几倍。

    此刻的霓凰显然带不走装着离鸾的锦盒,慌乱中反而惊动了内室的人。

    “是谁”罗子虚惊起,挥手一道剑气将合起的窗子震开,而猝不及防霓凰便暴露在视线之中。

    那罗子虚出手毫不手软,一道道化形的剑气连绵不断地向霓凰飞去,而霓凰又岂容他这般下手,灵气凝成的凰羽也毫不示弱地袭过去,两方对峙,霓凰稍胜一筹。

    那罗子虚退了数步,言语间尽是恼怒“阁下何人,深夜扰我寒虚山,不知何意”

    “你屋中的锦盒是我遗失之物,此次只想拿回我的东西罢了。”霓凰话语间,眼神从未离开过屋内的锦盒。

    那罗子虚却只是冷笑“笑话你深夜闯我山门,隐在夜处不露踪迹,已坏了我寒虚山门规,此刻又扯了这些理由想要拿走我的东西,你当我是罗子虚只是摆设不成”

    霓凰本来自己拿不回盒子已是十分急躁,却又听这人胡搅蛮缠,心中也是十分恼火“你这人怎么这样。”

    一言不合之下便大打出手。

    时询和顾遥赶到主院时,便看到了两人激斗的一幕,此时霓凰刚被激怒,情绪不稳,招式间满是破绽,小几百回合下来便有了外伤。

    “不过一只妖兽,也敢在我的地境撒野”似乎惹恼了罗子虚,他的一招万剑诀极为快速地向霓凰飞去。

    时询见那招直朝霓凰逼去,腰间的碎凌即刻化作长剑,漂亮的手腕挽了数万朵剑花虚影,才堪堪将那招万剑诀扛下来。

    顾遥见状,立刻向霓凰投了一枚瞬移灵符,飞身拦了时询,顷刻便逃离了罗子虚的攻击范围,而趁着这会混乱,三人立刻离开了寒虚山。

    顾遥护着时询向玄洲海滨疾行片刻,来到一处尚还湿润的山洞中,霓凰已被刚才的瞬移符传送至此,此时时询肩头的灵一也现下形来。

    “霓凰姐姐,你要不要紧啊”上古神兽,法力无边,却最忌讳在战斗中有心神和情绪的波动,先前霓凰与罗子虚对阵时受他激怒,已是十分恍惚,拆招间也受了他几分剑气,小臂上隐约有几道伤口。

    灵一将摇摆欲坠的霓凰扶到山洞内的巨石上坐下,时询紧跟着将手指搭在她受了剑气的小臂之上,意念微微移动,清凉温和的木灵便顺着小臂朝体内流去。

    “还好,不是很严重。”说着将引来的木灵凝做翠绿色的膏状物,交给灵一,“灵一,你替霓凰涂一下,再给她包扎。”霓凰体内的涅槃之火能帮她炼化进入体内的剑气,故而并未有太大的损伤,只需用温和的木灵膏敷上几日便无大碍。

    凰鸟气息非常人所知,因是禽鸟,气息与妖兽倒颇有相似之处。方才寒虚门罗子虚便将她误认为妖兽,而顾遥恰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位姑娘,修仙者本就克妖,你与罗子虚正面硬碰着实不会有什么胜算,此次算是我们去的及时,希望你还是好好考虑,切不可再次鲁莽,不然惹得朋友担心,却也是不好的。”

    字里行间乍看是劝慰的好心,面上的温和也是像模像样,但那点不满的恶意也并非隐晦。认识他的时询,他自然要与人家交好,可这姑娘一来就惹事,还害得时询替她扛了剑招,虽说无碍,但多少有损,说他不埋怨那女子也是假的。

    似乎被他说动了,霓凰十分歉意地握紧了时询的手,脸上的无神被歉疚取代“是我不好,我知你比不上以往,这次是我太心急了,你有没有受伤”说着不断翻看着时询的身体。

    顾遥这会儿更加恶意了,直白白地掰下了对方的双手,端方雅正地装作若无其事。

    “无事,不必担心。今夜,你瞧见了,硬闯并不能夺回离鸾,先休息一夜,明天白日我和顾遥去试探一番。”

    这样的时询与往常实在不同。在陌生人面前或者在他警戒的人面前,时询冷得就像他的剑,既寒又利,可是到了熟人面前,他却温和得像是一眼温泉,甚至有时还会有其他更善意的面目。

    就在这般晴朗的安慰下,霓凰很快便在洞内睡着了。他们刚从寒虚门逃出,以防万一便只在山里露宿,好在能找到干净的石洞,倒也没有那么不能忍受。

    第二日一早,嘱咐霓凰和灵一在山下的镇子寻个住处,时询和顾遥便递了帖子向寒虚山拜访了。

    虽然是很唐突的递贴,但逍遥散仙“顾遥”的帖子实在罕见,罗子虚还是很快便与他们见面了。

    山派宴客厅内,顾遥接过剑童递上来的茶水,似是无意,将话题拐上了那只锦盒。

    “那只锦盒乃我寒虚山平阳分派进贡的法器,我也不曾客气便收下了,里头的青木钗灵气浓郁,已被我赠与夫人,只是这只锦盒似也不是凡物,钗好似镶在其中,确难以拿出。”说着他呷了一口茶,暗中观察顾遥的脸色,见他并未任何波动,又继续说了下去,“昨日山中一些杂事,机缘巧合让我发现这只锦盒自有一种强力的阵法禁制,我已约了铸器大师齐落阳明日来我山派,想把这只盒子的阵法拆下来,改造成一件禁制法器,换换我寒虚山的护山大阵”

    罗子虚正说在兴头上,却被时询硬生生地打断了“罗掌门如此拆阵,结果未难预料,若是不当,岂不是毁了其中的青木钗,那岂不是毁了对尊夫人的诺。”这话说的似是为罗子虚的夫人说道,口气却冷冷淡淡。

    罗子虚只淡然一笑,回道“若取不出,我必能再寻到更好的法器,左右钗上不过一只妖兽灵识,毁了便毁了罢。”

    话说至此,时询面色不变,心上确是冷了几分,往后那罗子虚说了什么他也没再听了。

    如今仙家正派真非谓正道君子,先不说那日词坟山所见郭家的腌臜事,如今,这罗子虚只凭借对一件法器的贪念,便可面不改色地毫不顾忌此中生灵,抹杀灵体意识重新炼化,可笑道者修仙“戒贪欲,守清净”,如今怕也是无人遵从。

    离开寒虚山后,两人来到山下客栈与霓凰、灵一碰面。霓凰已然十分心急,在屋内不停地翘盼,一见他们便亟不可待地询问情况。

    时询眼色有些凝重,如今也是对当初下的禁制有些后悔“今日去探了口风,那罗子虚确想霸占,只怪我给盒子加了太强的禁制,他又叠了几层重几,现下只等他要拆那盒子的阵法时才能抢回来了。”

    霓凰有点失神,却也晓得其中利弊,只低低应了时询便不再深究。

    然而,事出突然,夜里时询突然惊醒,不仅感受到了锦盒和离鸾的强烈灵力波动,就连霓凰也出了事。

    他匆匆起身,实在顾不得叫人,费了许多灵气才将自己化作虚影朝寒虚山奔去。

    那罗子虚想必早已知道他和顾遥白日登门的意图,与他们周旋了那么多不过是诓住了那铸器大师来的时间,他们今夜动手,除了拆了锦盒禁制阵法和离鸾的灵体意识,到底还有什么目的

    第33章 鹓雏三

    寒虚山剑池,齐落阳与罗子虚早已抛出诱饵,只等霓凰上钩。

    “罗兄,你所言可是当真,你知我多年追寻神兽血脉,若此次诓了我,日后可不要求我为你寒虚山派炼器了。”说话的正是仙界闻名的铸器大师齐落阳,此人善铸暗器,他的作品利刃轻巧,威力颇为不俗。

    “自然,我已试过,那只妖兽过招间却的确带有神兽血脉,只是不知哪一支禽鸟的族类,先前她那招羽箭可是将我九成力的剑气都抵了回来,你且放心,若此次捉住了她,血脉归你炼器,锦盒归我便可。”

    “好说好说。”

    此时那只装了离鸾的锦盒正放置在寒虚山巨剑下的剑池中央平台,池水不知是否因为黑夜的缘故泛着诡异的黑纹,在清透的水面上来回浮动。

    而下一刻,罗子虚便将锦盒上的“转逆”和“重几”阵法撤了下来,一撤除阵法,锦盒便传出强烈的波动,却在触及巨剑剑尖的时候被一张黑网挡了下来,这些黑网正是由池水中的黑色纹路交织而成,一道道灵力波动冲击在网上,却又一道道地被那张网卸了劲气。

    在这样一强一卸的对冲之下,锦盒的波动削弱了许多,而那黑网仿佛看到了对手的虚弱,乘胜追击,燃起了朵朵黑炎,从两丈宽的平台逐渐向悬在半空的锦盒压缩,而锦盒也传出痛苦的呜咽。

    不过一分,天空传来一阵清越的鸣叫,而一道道极为强劲的羽箭朝着那张黑网刺下,然而,那张黑网并未把这些攻击放在心上,弹起落下间将那些攻击之力尽数吸纳。

    此刻锦盒黯淡无光,对霓凰来说,盒内的离鸾也必然不会好到哪去,如此情绪压迫下,她更是慌张,一双凰鸟双翅虚影展开,一道道更加压迫强大的气劲朝黑网上砸去,此次攻击即刻见效,然而却触动了锦盒的禁制。

    锦盒没有思想,自不会考虑攻击对错,一旦接受到灵力的压迫,便自发诱动自身的禁制。

    此时,锁扣开启,青木彩鸟钗瞬间化作一个小姑娘,然而锦盒的禁制却没有丝毫变弱,无论敌友,在它所及范围之内,任何人,任何物都要受到波及。

    霓凰大慌,顾不得许多,飞身扑向离鸾,禁制猛开,肆意的红莲业火将整片剑池都笼罩其中,而池中黑纹勉强将其纳入所织的网内。

    霓凰化作凰鸟原形将离鸾紧紧护在怀中,翅膀的凰羽以及尾羽皆受红莲业火灼烧。

    红莲业火虽为火,却弥漫着透彻的寒意,而她却没有一句痛呼,只颤抖着,轻轻安慰着怀里瑟缩的孩子,用尽全身的力量为她抵御红莲业火的寒冷“离鸾,不要怕,姐姐来了,姐姐在这里。”

    而一旁的罗子虚和齐落阳早已被眼前景象惊住。

    “罗兄,你这次可是获了至宝,没想到这锦盒中的禁制竟是八寒地狱的红莲业火,可好生让人羡慕。”

    八寒地狱大红莲,有红莲之形,火种之身,然而却寒苦增极,常人置于此火之中,皮肉冻裂,就像大红莲花一般。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不知这红莲业火威力究竟如何。”

    的确,红莲业火出现尚未足三分,剑池内的黑水已耗尽不足,剑池四周所有物象皆受红莲火冰灼,地块碎裂,草木皆枯。罗子虚未料到红莲业火杀伤力如此之大,已非剑池能量可供其消耗。

    “寒虚门众弟子听令,吞吸吐纳,将所有灵力注入六合回阴阵阵眼”话音未落,一道道色彩斑斓的灵气便从巨剑周围的弟子身上缓缓注入巨剑的剑身,有了充足的灵气供应,池中将竭的黑水又翻腾起来,源源不绝的黑纹在红莲火四周不断围拢,如此集了众弟子灵力的六合回阴阵才堪堪抵御了红莲业火的冰灼之意,待红莲火缓缓灭去之时,剑池所在的整片山谷已了无生息,尽是冷寒死气。

    罗子虚未料到如此惨痛的伤亡,咬牙切齿地“此次若是收不了锦盒,还真是对不起我寒虚门如此耗费心力齐兄,那只妖兽可能收了。”

    “劳烦罗兄继续维持阵法,此妖兽已然强弩之末,只需一炷香,我便能将其炼化。”

    红莲火中央的霓凰此时耗尽心力,凰鸟的原形猛然缩了数倍,尾羽掉光,翅膀和身体上也只剩下几片孤零零的羽毛,足边丢着一只碧瑶玉的鸣哨,此刻的霓凰躺在离鸾的怀里,实在是惨恻。

    小小的离鸾紧紧抱着凰鸟的身体,满是烟灰的小手一下一下抚着它的脊背,面上眼泪杂着烟灰已看不清面貌,她哆嗦着手脚,也不曾停下抚慰,口中尽是凄切的求助“主人,你在哪主人,快来”

    罗子虚心中突然一阵不安,强烈的慌乱涌上心头“齐兄,迟则生变,你快将它炼化”

    “我知”话语间齐落阳慢慢逼近两人,一道道灵气决将霓凰和离鸾包围起来,压迫的力量让离鸾渐渐蜷起身子,疼痛感随即涌上命门,离鸾依旧紧紧抱着霓凰,口中低低的求救从未停过“主人,主人,救我们”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玄色虚影和白色剑光轻而易举划开了六合回阴镇的黑网,剑花婉转间便将霓凰和离鸾周身的灵气决破开,来者手持冰色长剑,颀长的身形在黑夜中更是挺拔,脸上尽是杀气腾腾的怒意,。

    “谁再敢上前一步,我定让他灰飞烟灭,永世不入轮回”时询长剑所指之处,冷寒之意比起红莲火更是刺骨。

    “是你”罗子虚惊奇来者正是白日里与顾遥一同前来拜访的男子,而顾遥又是听晓上仙如今最疼爱的衣钵弟子,莫非他们与听晓上仙有什么关系

    然而却容不得罗子虚想太多,时询已经将周身灵气逐渐牵引至手中长剑,冰色长剑一明一暗,不断汲取外界的力量,誓有一剑破开六合回阴阵的气势。

    罗子虚顾不得他的身份来历,但他深知,此刻若再让时询牵引灵力,必将造成严重后果,届时山门受到重创,可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寒虚门内门弟子听令,回阴九合,逆阵”就在这道命令下达后,寒虚门弟子面色皆是青白交错。

    六合回阴阵乃囚禁阵法,寻常要不了阵内人的性命,只是将其困住。但若逆阵九阴,这个阵法则真真是要变作死阵了,不需一盏茶,死阵便会抽走阵内所有灵气。对于普通修仙者,抽走灵气的副作用会让他们生不如死,一刻之内便可废其生气,回天乏术。对于散灵而言,则是断绝了他们引灵的可能,散灵一旦没有可牵引的灵气,便同凡人无一二致,只能成为任人拿捏的蝼蚁,束手就擒。这寒虚山门的禁法十代更迭下来都不曾用过,现在这种情况下动用,实在是让他们无法接受。

    可罗子虚正是铁了心要他们有去无回,死命令一道接一道,掌门压迫之下,阵法出现了新的轮转。

    原本包围着的黑网将所有力量分散在包围圈的八大方位,众弟子齐力掠阵而下,一股股强大的吸扯之力将阵内灵气尽数吸走,转而化作寒虚山的养料,使得之前地块碎裂生气寥寥的寒虚山又萌出新芽来。

    可时询的剑意也没有舒缓,在吸力的压迫下同时收拢,朝阵眼一击击下。

    剑光和阵眼的灵力相互碰撞,惊天的炸裂之声回响在玄洲上空,惊醒了顾遥和灵一。

    “糟了。”即刻醒来的顾遥便知事情有变,急忙冲进时询房间,果然如他所料,时询已不在屋内,他匆匆拉扛起灵一便御剑朝寒虚山剑池掠去,然而,还是晚到了一步。

    第34章 鹓雏四

    碎凌没有灵气支持,复又落回了时询腰间,九合回阴阵已缩至方丈大小,将霓凰、离鸾和时询紧紧困在其中。

    此时的时询即便已无战力,却仍旧护在霓凰和离鸾身前,毫无畏惧之意。

    “如今,你们已无反抗之力,还是切莫挣扎,乖乖求饶的好。”眼见阵法困住了三人,罗子虚心中的不安稍微放下,口中所言甚是嚣张,然而尚未张扬一时,却又被激起了怒火。

    “一个想要神兽的血脉,一个想要仙器的阵法,做这种寡廉鲜耻、异想天开的白日梦,你们怎么有脸皮的还是说你们仙界惯是这种觊觎别人东西的废物”他说得情绪平平,一字一句却又那么扎人。

    说罢,时询右手勾起那支掉落地上许久的鸣哨,嘴角弯起一道冷冽的笑,眉眼间尽是森森入骨的寒意,口中喃喃“我做了这只鸣哨,至今少说也有五万年,却从未动过,如今有人找死,我也不能拦他了。”

    顷刻间,清越的哨音传遍四海八荒。

    “你,你做了什么”罗子虚直觉大慌,略显尖锐的哨音已非他们所能承受,一阵阵音波从时询上空荡漾而散,传向远方。

    时询挑了挑眉眼,更有一种令人臣服的风姿流露出来“没做什么,不过叫了人来收拾你们罢了。”

    这才是真正的时询,恣意妄为,张扬洒脱。不是陌生人眼前的冷淡疏离,也不是顾遥眼前的压抑和狼狈。

    “九合回阴阵是不错,只可惜,废物永远是废物,永远也得不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不远处,顾遥身后的灵一在听见哨音后既庆幸却又慌张至极,强忍着泪意催促顾遥“快点,再快点主人动了不吹,他们一定是一定是快不行了呜呜”

    顾遥现在脸色十分难看,灵一这般慌张,时询必然不会太好,他只觉得满腔怒火恨不得一下子泄到寒虚门的头上。罗子虚,他要有丝毫差错,别怪我不留情面。

    哨声清越,足足响了三弹指,而后不到一霎时,万钧雷霆从天而降,瞬时劈开困住霓凰时询的阵法。

    而后,闪雷灿若白昼,一道比一道狠戾,直直地砸在寒虚山各处,不过一炷香,满目皆是废墟,这场面比起红莲火的冰灼,更是惨烈。

    闪烁间,一只足有五丈长的鸟禽从天际掠过,双翼振动之时,伴随数道雷霆而落,这只雷鸟径直朝时询飞来,落地时化作人身,端是一张狠厉冷酷的脸。

    他是凤九子次位第八的雷鸟“雷霆”,骁勇善战,掌雷霆之力,两万年前击退过万噩兽所带领的军队,是凤九子中当之无愧的战神。

    此刻的他依旧着着两万年前涅色的铠甲,手持轩辕弓,满身杀伐之气令人难以靠近。

    雷霆之力向来不甚温和,因此也造就了雷霆暴躁的脾气。此刻看着奄奄一息的霓凰,他已是恨不得杀了阵外所有人。

    他走近那只身上几乎没有完好羽翼的凰鸟,满腔愤怒化作雷霆溅射在剑池之内。

    “怎么会这样”

    时询有些自责,虽然罗子虚和齐落阳有一定的责任,但归根到底都是他的红莲业火所伤, “是我禁制内的红莲火失去控制,才遭人投机取巧,害了霓凰。”

    雷霆自然不会怪罪到他头上,界王做事分寸不逾,若非有人乘机侵害,又怎么会到如此地步“好一个仙道今日,我便让你们历尽万钧雷霆之苦,永世不得修仙”雷鸟掌控下的惊雷仿若有生命一般,直直朝寒虚山所有生灵落下。

    对他来说,再大的天道伦常也抵不过能吹鸣哨的四人,伤了他们便要有付出一切作为代价的准备。

    自雷鸟现身便处在惊慌失措下的罗子虚和齐落阳还未辨清其中因果,便要接下神兽雷鸟的雷霆。

    然而雷霆并未如预料之中落下,与此同时,山谷内却飘起了漫天雪花。

    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轻巧地拦下雷霆暴怒的腕“小八,不要冲动。”

    来人一身白色广袖,衣衫背后绣了一只银色的凰鸟,正是凤九子位次第四的雪凰“银颂”。

    “四哥他们”雷霆也知不可妄下杀手,只是他实在心有不甘,霓凰受伤早已点燃他的心头怒火,如此这般随便放过他们,他真的是做不到。

    银颂确很坚持地拦下他“我知道,但这不是你妄下杀手的理由。况且,你方才已毁了这座山了,还要生事”说完,一阵寒雪便将他们带离了寒虚山。

    三重天的云端,银颂正检查着霓凰的伤势,结果尚还能接受。无人引导的红莲业火只灼伤了霓凰的凰羽,寒意未曾伤及肺腑,只伤了一些经脉末枝,何况凰鸟的涅槃之火也不是俗物,如此看来,霓凰这些苦也只算做外伤,接回去好生休养,恢复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时询对银颂好生嘱咐“你将它带回去让清漓照顾,用丹穴山的温泉养着对去除体内大红莲的寒气有益。”说罢又凝气留了一道传音给银颂,“再将这道传音交给龙洇,他自不会阻你们。”

    哭累的离鸾早已累得昏沉,虽知脱离了危险,却一刻也不曾松开过霓凰的原形,此刻迷糊醒来,听到时询的话恢复了神智,却依旧停在刚才的混乱之中“主人,主人,你怎么才来姐姐,姐姐她会不会有事”说罢又继续哭着。

    时询用棉布帕子擦干了离鸾的眼泪,给她顺气,小声应着“放心,安心休养自会生龙活虎,这点劫打不倒她,你安心回去照顾她就很好,一点后遗症也不会有。”

    此时,离鸾怀中传来嘤咛之声,是霓凰醒来了。

    “嘶好疼”她倒吸一口凉气,实在是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疼。抬眼看了看四周,离鸾已经无事,时询也安然,如此便好,她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再看到雷霆和银颂时,又忍不住哼哼“小四,小八,你们怎么来了”这会子霓凰疼得脑门冒汗,却又忽然记起自己现下是原形,低眼一看,立即哀鸣起来,“我的毛,我的毛怎么都没了时询你赔我的毛毛。”

    瞧她这样,围在身旁的几人也知她无事,忍不住笑出声来,时询凑近给她顺着脖颈上仅剩的几只完好的软羽,安慰着“知道,知道,你自己回去歇一歇又能长了,瞎哭闹什么雷霆和银颂可还在呢。”

    哭闹的霓凰又回过神来,瞪着那两个偷笑的大男人“不许笑,还有没有长幼尊卑了说了不许笑”一点没有伤者的自觉,嘴里不停地絮叨才像是霓凰。

    离鸾见她一直说个不停,又慌起来“好了,姐姐你烦不烦,受伤了就别说话了”

    最后还是离鸾有效,只一句就把霓凰给震住了,果然妹控还是要靠妹来治。

    顾遥和灵一赶到寒虚山时,只剩下一片废墟,山谷间全无人气,处处是焦灼的房屋和枯草,两人找寻未果,在灵一万分担保时询安然无事之下,顾遥才带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客栈,刚回客栈,便见着时询正完好无损地等他们回来。

    灵一一见时询便哭喊着扑过去,哪里像个十八岁的少年,反倒如同孩子一般淌着眼泪同他诉苦,急得话也说不完整,一顿一顿地打着嗝。

    待他将灵一哄下时已过了卯中,外头的天都渐渐亮了起来。顾遥没有说话,一直跟着时询,看他替灵一掖好被子,擦干他的眼泪,直到出了房门,他才好似回过神来,紧紧将时询嵌在怀中。

    差一点,差一点就以为他又要不见了。

    顾遥搂着她,连肩膀都在颤抖,抚着他后颈的右手紧紧将他按在怀中,那股力道按得时询骨头都快疼了。

    他开了口,一字一句地说着,是顾遥喜欢的软糯口气“白日里遇见的姑娘是凤凰鹓雏,那罗子虚和齐落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霓凰受了伤,已送他回去修养,现在已无大碍,还有,我没事,你不要担心。”说完又安抚着他僵直的背脊。

    顾遥仍搂着他不松手,力道没有一点降下来的意思,他不在乎什么凤凰鹓雏,他只要时询无事,其他再如何与他又有何干。

    时询经不住他的力道,口中打着趣“我方才没事,只不过现在被你抱得骨头都快碎了。”

    闻得此言,顾遥才好似缓回神来,稍微松了松箍着时询要背的双手了,嘴里干干涩涩地“你胆敢再丢我一次,我,我一定不会等你。”

    是,他不会再等,而是一定会跟着直到天涯海角。

    时询闻言,呆滞地有些不敢相信,说出口的话带着三十年前的内疚“你都知道”

    “嗯。别离开我,你说的。”说完这话,顾遥也是力不从心,即刻便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霓凰我可怜又美丽的尾羽啊

    时询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霓凰我柔软又美丽的覆羽啊

    时询想玩什么,我给你带

    霓凰我

    时询够了啊,再说烧死你

    霓凰掏出一张密密麻麻的清单别忘了带回来。

    第35章 木腐一

    第二日早晨,直到巳时,顾遥才缓缓醒过来。往日里顾遥待人多是端方雅正,最多玩闹一二,心绪从不曾有过大起大落,只是昨日经历许多,喜怒交织,惶恐交叠,实在不是他以往的心境所能压抑得住。

    顾遥想气自己昨日晕过去的一幕,耳尖不由得染了红。缓过神来的顾遥拧了拧眉,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像是被碾过似的,明明没有太大的消耗,仍旧十分疲惫,脑子里还未清醒,都是昨夜寒虚山了无生息所留下的惊恐,仿若置身一口大钟之下,直到“嗡”一声一下重击,才让从那荒芜中惊醒。

    流水一般的记忆涌入识海,顾遥恍然坐起,却看见时询正抱着灵一小兽侧卧倒在床边的脚踏上,宁静得很。他长吁一口气,连带着前几日的滞闷一同消失,轻手轻脚地将时询连带灵一小兽一同抱起放在了床上,自己转而占了时询原来的位置,静坐在脚踏上,双手包住对方的手掌,只这么一直看着。

    两人间轻微的痕迹已经远远不够,他想要的不止这些。一旦欲望得到满足,便会产生更加迫切的诉求,他想要得到时询心甘情愿的羁绊,不仅仅止步于目前的安稳,而他自己也愿意报以同样的代价来换回这些。

    脑子里混乱却又清晰,强烈的意识让他握着时询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慌忙撤了回来,害怕自己那样不堪的欲望瞬间崩塌在他的面前。

    时询还是醒了,只不过是“疼”醒的,他蹙着眉,抿唇紧咬着牙关,脸上渐渐出现了薄汗。昨日的九合回阴阵灵气吸的太狠,将他之前牵引在周身的灵气吸得一干二净,他的肉体只不过是一节芊髓木断根长出来的红枫,仅仅一百年的修为,若是缺少了灵气的滋养,实在是承受不了他的主魂和元神,现在,果真是全身都在痛。

    顾遥见他有异,左手重新握回,右手拨开他凌乱的额发,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凑近,轻声询问“怎么了”

    时询依旧没有意识,只握着顾遥的手将自己蜷得更紧,身边的灵一被他的动作惊醒,化作少年跪扑在脚塌上,见这情况,满目都是自责“芊髓木根缺少灵气滋养,都怪我昨日没有好好看着,主人,你等等,我去给你引灵气。”说完便要朝室外走去。

    顾遥眼疾手快将他拦下,灵一费劲地为主人解释道“主人身体一直都弱,周身需要有充裕的灵气包裹,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疼。”

    知道时询沧逐界主人的身份,顾遥自然不信灵一的托词,但这般说法多少能够缓解时询的辛苦,他又怎么会不做不管怎样,心念一动,浩瀚的灵气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如点点荧光,飘荡在时询四周,温养着他虚弱的身体,这才堪堪稳定下来。

    午时,时询还在休息,顾遥和灵一在客栈堂内用饭,不出意外听到了寒虚山派的消息。

    “你们听说了吗昨日夜里,寒虚山派差点被灭门了”

    “此事当真只知昨日夜间好大一阵惊雷,没想到竟是寒虚山出事”

    “诶,我也是今早才知,昨日响动后,有人上山,从山门处望过去,哪里不是废墟了如此这般,若非惊天异变,我也是不信的。”

    “这位兄台,话可不能乱说,哪里就有灭门这么严重了寒虚门罗子虚今早还接见了平阳郭家家主呢”

    “哦这位兄台,你何处得知的”

    “我有一友人乃寒虚山门外弟子,恰巧昨日留在山上,亲眼见的,只不过你们也知寒虚山门规森严,他自不能与我说的太多,只是说山派损毁严重,人员倒并未伤亡。”

    “这可真是奇事了,这仙界还有人打八大山派的主意莫非是寻仇”

    “并非没有这可能,不过与我们众等人仙修为的也并无干系,我们还是好生安分修炼吧”

    “也是也是,来,干杯干杯”

    顾遥心中一番思量,玄洲还是不能多呆,然长途跋涉对时询弊大于利,只能先回祖洲别院修养了,等他稍好一些再带回蓬莱山。

    祖洲与玄洲距离最短,不过半个时辰就能回去,在听晓上仙的别院安顿好时询之后,顾遥便立刻前往生洲崇吾山请药元极做些聚灵的灵药。

    时询途中便已苏醒,只是肉体实在孱弱,还不能言语,若他知道顾遥把他送回祖洲,一定会说他紧张过头忘了动脑。

    祖洲灵气十分混杂,对他现在的状况并未有什么大好的作用,能不使他更加难受就已是幸事了,怎么还会有更好的作用。

    回祖洲之后,时询反而更是昏沉,满身的疼痛也如跗骨之蛆一般。灵一无法,只能尽力引灵缓解,陪他一同等顾遥回来。

    然而,先等到的却不是顾遥,反而是同凌霄走了许久的玉衍。

    此刻玉衍状况也不是很好,整个精神状态都很恹恹,人也是垂头丧气的。只是发现时询有恙之后,倒又恢复了些精神,虽然玉衍擅于治瘟,却不精通炼制,但他好歹是神界的上神,又是倒药的玉兔,便动用上神之力替时询做了些草药香囊,多少对时询的不适有些缓解。

    只是做完这些之后,玉衍便向时询辞行“我等会就从天尽头回神界了,今年大约也不会下界了,你好好保重,有空来看看我也行。”

    “为何突然要走”依着玉衍的性子,他定不会无缘无故弃了仙界悠闲放松的日子不过,反倒回神界做他碾药的苦工,怕是在凌霄那里出了什么事。

    玉衍在凌霄那的确出了事,只是太过难以启齿了。

    有一日他在凌霄屋里睡得实在太,安逸,竟不自觉化了人身,这也就罢了,可事情发展却是让人始料未及。待凌霄回来站在床边,见一男子窝在自己的床铺上,已是十分震惊,可那兔子自己昏昏沉沉不自知,还以为自己是个兔子,平日里做惯的动作竟就这般用上了。他凑到凌霄怀里,揽着人家亲亲呢呢,还同眠共塌了一宿,若不是他早上醒得早,叫他瞧见自己用人身七手八脚缠着凌霄,他是断然不相信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的,吓得立刻就离开了崇吾山。

    玉衍心里纠结得很,他自知时询对他是一片好心,但要让他说出来这几日的事,他也是说不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总归无碍的,我现已同你辞别了,那我就走啦。”一扬手便消失无踪。

    天道因果,有始有终,时询还是没有等到顾遥,却等来了郭家的监,禁。

    顾遥才走了不到两日,因着玉兔的药草包,时询也稍稍恢复了些。

    别院除了蓬莱山门下的管家小厮,大约也只有他与灵一两人,算起来,与沧逐界的日子也没什么不一样。可是时询现在却怕得很,身边没有那个人,真的是太不习惯了。

    灵一闹着要出门,左右不过一刻时,时询自跟着就出去了,只是刚离开别院的范围,郭家的人就已寻上门来。带头的中年男子不是之前在词坟山见过的那位,想必是郭家老三郭怀了,身后跟着的小辈,也是见过,正是郭怀的两个女儿和郭冕的长子,郭冉冉、郭冉冬和郭准。奇的是,寒虚山派的掌门罗子虚也在行列。

    此时的郭冉冉右手什么都握不住,腕上的伤口包着纱布,但还是沁出血渍来,穿着显然比寻常人多了几层,在郭冉冬的扶持下,脸色和唇色皆是惨白,眉眼间尽是浓烈的恨意。

    时询心中确十分冷淡,郭冉冉腕上这般大小的碎凌鞭伤,往常吃上五日的苦便可痊愈,可她郭冉冉半月都不见伤口结痂,到底是他郭家甘愿用了伤体的灵气,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时询寒虚山之仇你我不共戴天,今日我便要你生不如死”说话的正是罗子虚,他面上枯败,然而暴怒之下,青筋都狰狞了起来。寒虚山遭了红莲火和雷霆的双重打击,早已毁的七七八八,如今这般阵仗,寒虚山怕早是依附于郭家,要来向他寻仇了。

    “罗掌门,放你一条生路可不是让你恩将仇报的,不过还真没想到,你寒虚山也会甘愿做别人的狗啊。”有人三番两次寻事,他又何必退让,纵然他今朝羸弱,还对付不了他们不成。

    “你说什么”显然是一些字眼灼了罗子虚,暴怒下连脚底的石板都被震裂开来。

    “罗掌门何必动怒,今次来,绝对不会让他再有回去的可能,只是罗掌门不要忘记你我之间的约定,先将他交由我郭家处理。”说话的正是郭家老三郭怀,诡谲的眼光带着无法遏制住的贪婪在时询二人身上不断来去。

    “自然,只要最后将他交于我由我亲自下手,先前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管。”

    “罗掌门豪气干云,郭某佩服。”说罢,精干的细眼间尽是志在必得,“来人,动手”

    “竟是震灵鼓”时询虽也料到他们准备充分,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然拿出了两万年前万噩兽座下将军浩劫的震灵鼓,激怒之下,木体更是不稳定。

    震灵鼓用来对付散灵最有效用,槌击之下的鼓声不仅能震散散灵周身的灵气,更能直击散灵灵识,使其疼痛难当。可这鼓也不是谁都能击,实力太弱的人根本承受不住击鼓后反馈的波动

    早两万年前就该同浩劫一块入了鬼界轮回的东西,现在竟然还留在这世上,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此同时,时询眼色也是十分凝重。若放在他全盛时期,来什么他都不惧,可眼下他只不过徒有一具羸弱的木体,凭他现在这个的样子必然不能逃不过。

    郭怀也是震惊于时询竟然明晓震灵鼓的来历,细眯的眼更是泛着冷光“来人,击鼓”

    面色变幻之间,时询咬紧了牙,碎凌即刻拿在手中,趁着槌鼓前最后的时间劈开剑花,直击击鼓之人,随即身形陡转,碎凌即刻变大剑身,带着灵一离开。

    击鼓之人被时询一剑击开,然而鼓边被震开的郭家弟子也不是吃素的,跟着就抡过脚边的鼓槌,一击即中。

    “咚”第一声槌鼓,虽然只是微弱的鼓声,但波动也足以将时询这几日好容易聚起来的灵气驱散而开,灵识和元神也有一阵阵钝痛,导致眼前景象立刻模糊起来。他艰难地拢回散开的灵气,护住元神和主魂,仅此却不能再拿出更多的手段来。

    而郭家击鼓的弟子更是直接暴毙而亡,震灵鼓的反馈直接是要了他的命,郭怀也是惊咤,双眼兀地带上了血红。

    时询扶着胀痛的脑袋想要伺机脱离,郭怀见状,立时拉了两个郭家弟子,“咚”“咚”又是两声槌鼓,时询终于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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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木腐二

    脑子像被劈开一样,疼痛直达五官,震灵鼓的槌鼓声还徘徊在时询的识海之内,横冲直撞的意识不停奔涌而来。

    很快,手腕和脖颈上的痛感生生将他逼醒,慢慢睁开眼,熟悉的地方真是给了他莫大的“慰藉”。

    “平阳郭家郭墨”

    此刻的时询,双手被满是荆刺的锁链吊在半空,略微扭动一下都是尖锐的痛感,脖子上缠的更多,腰身以下都漫在冰冷的混水之中,脚尖勉强够到地面,浮力和高度的限制让他不得不一直费力绷直脚尖才能维持这样的现况,稍微放松,手腕上的荆刺便能嵌进骨肉之中,颈子上的荆刺更加要命地陷入细白的脖子上。

    这样的捆绑既能够不断耗费被囚禁者的体力,又时时刻刻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保持清醒的状态去感受,实在是拷问最有效的手段。

    水牢里昏暗无光,只有一截快要燃尽的烛火滴着蜡泪,在监牢的栅栏之外如灵鬼一般燃烧。他腰身以下的高度都是水,绵延向外,有一些腐败的霉味,没有一丝波动。

    一模一样的枳棘刺,一模一样的囚禁,只不过比起前生的牢笼,时询现在却没有那么绝望。

    他的顾遥,会来的。

    时询勉力安抚着疼痛的灵识,分出一缕微弱的意识往深处探寻,死水河深处依旧是一间又一间的牢房,每一间牢房都关了一个像他一样的散灵,逼仄的空间仅能容纳一人,所有人都是满身血水,晕倒垂着脑袋,哆嗦着害怕,混在腐臭的死水河之内,没有一点生气。

    灵识回到脑内,时询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的状态,可是刚才的一幕幕却生生扎根在他的识海之内,每一个散灵的样子都让他想起前世的自己,他勉强压抑着那些恨不得暴动而出的暴虐,将意识全用在探查之上。

    整条蜿蜒驱策的洞穴之内,除却孱弱的散灵气息,再没有别的活物,而这些空间里的灵气也是空虚到几乎没有。

    突然间,死水有了波动,寂静的地下空间内隐约传来船只拍打死水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烛香味儿,掺杂在腐败的河水之中,有一种另类的味道。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水声越来越大,很快,时询依稀辨得她的牢房外传来一点火光,火光十分黯淡,可对于忍受了许久黑暗的时询来说,依旧刺目。

    一个瘦小的男子撑着窄舟在死水河的河道上巡视,他身边还坐了另一个同样精瘦的男子,举着一盏灯烛,两人无不是獐头鼠目。

    撑舟的往死水河里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这倒霉的差事,怎就轮到咱们兄弟两个了。”

    另一人也是满脸愤懑“就是,霉气这么重,谁他妈想来啊。”

    “诶,听说家主昨日又抓了一个。”

    “抓再多,能给咱们分多少灵气还不是被内门的弟子分个一干二净。”

    水声渐渐靠近时询的牢笼,他开口问道“诶,那边的小哥,横竖我也快死的人了,都不知是谁把我抓来的,死的不明不白实在费解。”

    举烛的似乎对郭家也是不满,嘴也是溜,不由分说便道出了真相“还能有谁,平阳郭家呗抓你们这些散灵好修炼咯。”

    “平阳郭家,和郭墨是什么关系”时询听见自己颤抖地问了一句。

    举烛的不屑地睨了时询一眼“郭墨你都不知道如今仙界辈分最高的修仙者,可是郭家辈分最高的人。三百年前师从辰律上仙门下,尊号墨弧上仙,如今早已是大成上仙顶天的修为了。呸,什么东西,连这都不知道。”

    窄舟一摇一晃又离开了死水河,静谧了许久,时询才缓过神来。

    郭墨这世没有叛离师门三百年修为他的轨迹难道也变了那商韵呢

    无数疑惑让时询的脑子更是抽疼得厉害,在刺疼和紧绷之中,几乎要晕死过去。

    不足半个时辰,又有破水声传过来,这次来了四人,郭家家主郭冕,二家主郭怀,郭冉冉和郭准。

    在浅水里的窄舟没有船夫,很快就停靠在时询的牢房之外,一道仙术打开牢门,迎面而来的就是郭冉冉的一鞭子。

    整整二十天的怒意,鞭子不曾停歇地抽在时询的身上,仅有的一点灵气被他用来护住元神和要害,泡在水里僵硬的下肢勉强踮起,全身的神经都受着鞭挞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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