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凤者,凤清漓,青首木,白颈金,后背赤红火,胸口墨黑水,两足黄色土,九只尾羽有“眼圈”。
玄龙花了一万年抚养羽凤长大,两者感情深厚,水到渠成,然皆为雄性,天道虽容了他们的感情,却依旧希望他们能够留下后代,以福泽后世。
羽凤天性善良温和,他把凤精交给凰,凰产下了一窝带不同暗纹的蛋,育有九子。玄龙因此置气,随随便便将龙精洒向九州大地,百兽中受者,育有龙九子。
玄龙生而成年,其力断天,同时询一起平衡六界。而羽凤则是尽了司天下吉祥之事的责任。
这些年来,时询心境不稳,不曾用心尽过自己的职责,只堪堪稳住了紫昂山。仅靠龙洇一人以龙形维持住震荡的界缘中心柱,以抵挡来自六界混乱的波动。
龙洇向来离不开凤清漓,如今却为了顾及他时询的那点点小情绪,恪尽职守,若是他再不开窍,不仅是龙洇,恐怕一向温润的凤清漓也要生气。
因着他一点私心,好端端叫这情缘分离这么久,仔细想想,委实叫他心虚。
“诶,我叫龙洇出来吧。”诚恳的说,真的不能惹了凤清漓生气,眯眯眼的真都是怪物。
宽袖一扬,无风自动,随着时询指尖翻覆的气印和口中的诵文,玄色光柱从沧逐界的中心直升而上,一道龙吟稳稳地越过山脉,转眼间就能瞧见一条玄龙的虚影向龙凤巢的丹穴山飞过去。
而时询维持着手中气印不散,极力吸纳周遭灵气,金色封印愈发浓郁,以双眼可见的速度凝出上古文字,笔画相连间结了一圈光印,狠狠地砸在了沧逐界中央的一片土地,伴随着土地的呼鸣,强横地扩散至整片沧逐界。
做完这一切,沧逐界的界“缘”重新浮出了透明的屏障,而因维护界缘的术法耗了太多精神气的时询,倚着红枫便坐了下去。
时询倚的这株红枫是他融了自己的身体后做的第一件事,跌跌撞撞长了这么些年,竟与他在人界所见的那株一模一样,燦若瑶光,殷红如血,只是树根处却渐渐枯败起来。
这红枫,外头瞧着是红枫,里子确是一根附了灵气的芊髓木根。早先,他用这芊髓木做了一架和曾经一模一样的摇床,留下一支木根,长成了红枫的样子。
活了百多年的芊髓木根,寿命到头,谁也拦不住。
他徐徐抬起手,稀稀落落颤动的枫叶立刻静止了下来来,摇床也定在一个斜侧的角度。时询伸手接着红枫垂下的一枝叶茎,浓郁的木灵立刻涌出来裹住了他的身体,模模糊糊凝成了一道一模一样的人形与他重叠在一起。
昼光突显,霓凰扬袖挡住了自己和灵一的眼睛,再落下袖时,时询的肉身和那道似有若无的觉魂便停留在了那静止的红枫和摇床边,而木体凝成的身形和其他两道魂便安稳地融在一块,瞧着与他原来的样子别无二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关于龙凤的概念,是微博主微耽污队长20161022的原始脑洞,然后融合了自己的想法做了改动,原脑洞也求了授权过来做世界观素材。
有不当的请指出。
第6章 重生六
霓凰放下怀里的灵一,非常自然地走到时询面前,一边将腰间鼓鼓囊囊的绸袋拿出来,一边絮絮叨叨的“你看,这是我前些夜里在英水泽给你捞的碧瑶玉和珍珠,虽然只是零碎的玉料,但是起码能用,要不是我,这些你都没得。你下界之后,要记得找当铺兑成银两,嗯银票和银两都要兑。”
时询在方才的交流里多半又找回了一点以前的样子,连口气都慵懒起来“你又知道我一定会下界了”
“你不下,我也得让你下啊,人界可多好玩的都等你带回来呢。”
说着便把手中的绸缎袋子塞给宿遥,接着又拿了一本小册子出来,嘴里一直都不曾停下过。
“啊,你知道当铺吗认不认路啊”
“你知不知道人要吃饭的你们也一定要吃啊,不然他们肯定会以为你们是怪物的。”
“还有还有,吃完饭要给钱的呀。”
“虽说你也在人界待过三年,不过你都不出世的,肯定也不知道这些。”
“啊,要有礼貌,见到漂亮的姑娘少年,要叫小哥哥小姐姐的。”
“诶,这个是我往常的游历经验,都写在小册子上了,你看下界之后能用的都用上。啊呀,真的不用我跟着吗我好担心你们呀。”说罢便把那本小册子又强硬地塞入时询手中。
时询漫不经心地听她啰嗦,先是接过了绸缎袋子,接着又在她说话间,勉为其难地收了那本小册子,口中却偷偷嘟囔着“喋喋不休,跟个老妈子似的。还有,你确定小哥哥小姐姐是这么叫的吗”虽是这么说,他的神情却端满了十成十的信任。
一旁的灵一小兽倒是听得极为认真,不时点着它的毛绒小脑袋,一副“嗯嗯,我明白的,吼吼,江湖经验就是这么来的”的神情。
时询有些无奈地看着手中的两样东西,扬了扬手中的册子“霓凰,这东西我姑且收下,你说的那些我也晓得。小哥哥小姐姐什么的,你就不要特意给我找麻烦了。”
霓凰听了他的话还算是满意,左右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委屈了自己,也就不再对她说什么了。转而把目标移向了那只小兽,三两下抓住了灵一两条后腿子,拖到一旁开始指导了。
时询静静坐着,望着这姑娘罗里吧嗦的样子,心念一动,伸手招了离鸾过来。
时询的沧逐界万年来独他一人,到底人性耐不了寂寞,天道也不再拘着他。有了天道准许,他才做了里界唯二的拥有灵智的生物。
其一是人形活体灵一,灵一初生时没有明显性征,非男非女,可幻化千万种形态,和芊髓木根做的红枫一块长大。
其二便是灵钗离鸾,离鸾本为一只五彩鸟,由时询予其灵智,依附在她所做的一只灵钗中,被霓凰要过去做了妹妹。
离鸾离了那只青木钗,化了一个十四五岁伶俐的小姑娘,站在时询面前,笑得文文静静,羞羞怯怯。
“离鸾,你那姐姐也是惹事的主,交给你照顾,可还行”不要怪他不放心,霓凰的性子实在不是约束的了的,总归找个人看着要好些。
离鸾倒是没有起初的胆怯,眼睛雪亮“我自晓得的,主人,你放心,我定不让姐姐乱惹麻烦。”
闻言,时询轻轻碰了碰离鸾的额头,离鸾便又化作灵体回了霓凰的钗中了。
那边霓凰还在和灵一扯东扯西呢,就这一会,被霓凰闹得狠的灵一,嘴里已经啃了自己一腿子毛了,一边委屈着,后腿一边夹紧自己的小尾巴,前爪盖住两只耳朵,蜷着倒真像是毛球了。
“毛球,你可不能就这样下去,万一真成了人家锅里的肉汤可怎么得了啊”话音刚落,霓凰就已然扒开蜷起来的灵一,伸向灵一的毛肚皮左摸右摸了。
灵一被摸得六神涣散,脑子里也不忘思考人生大事,既然变毛球有变成肉骨头汤的危险,那还是换一个形态的好。
像是十分满意自己的聪明才智,灵一趁着霓凰不留神蹬开了她的魔爪,“哗”一下变成了一个七八岁孩童的模样。
一双俏皮的星目最是惹人注意,长过肩的发整个束起,脑袋上顶了一个发包,露出整张脸来,稚气犹存,尚显青涩,端是一张机灵淘气的面貌。瞧着他幼小,可那点子聪明伶俐早已胜过他人许多了,活脱脱一个机灵小鬼。
灵一一个熊扑抱上了时询的腿,正期望得到表扬呢,霓凰一个巴掌便拍上了他的后脑“嗯,还可以,人形好歹要比崽子安全,毛球你还挺聪明的。”说完又有一下没一下不知轻重地拍着灵一的后脑,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这时,远方传来几声清亮的鸣叫,龙吟凤鸣缠结而来,霓凰脸上立刻扬起了先前别扭的幸灾乐祸,又特别的藏在了谄媚的笑里,偷偷地站在了时询的身后。似乎连步数角度都算的精准,给人一种好像不存在的错觉。
黑红交错的玄光落地,幻化为两道颀长的身影。
“龙洇,清漓,你们来啦。”时询望着来人的方向开口道,可这音色确是掺了十足十的讨好。
来人正是上古唯一的龙凤。
着玄色广袖衣袍,除腰间玉带和发间束冠外毫无纹饰的那一位,是玄龙龙洇,现浑身都是沉沉的气,压的人惶然得很。
着绯色广袖,领口和霓凰一样锈了只金凤的,是羽凤凤清漓。
本是故友相见,难免一番亲热切,可时询想着龙洇的臭脾气,委实心慌。
凤清漓笑眼弯弯,容色淡然,声音醇净地极易让人产生亲近之感“自然要来的。”说着递过一柄透着冷汗之气的剑,“前几日感应到天道骨简的气息,我便替你融了丹穴山的冰魄进去,你拿去,下界万事小心,要照顾好自己。”
时询瞥一眼黑脸的龙洇,故作镇定地接过了那把剑。
这剑名曰“碎凌”,是时询以前闲来无事做着玩的,虽是玩闹,却也担得上上品仙器的名头。碎凌剑刃由沧逐界生的万年寒水玉做成,光泽极好,如今掺了丹穴山的冰魄,威力自然又涨了几层,剑柄坠了同色的丝绦,平日里用不上的时候能幻化成玉坠挂在腰间。
碎凌虽是剑形,却也能幻化成其他形态,时询除了剑以外,用的趁手的还有链,他的链尖不配锤钺,仅用上薄短的棱角刃,这些棱角刃有时也能派上暗器的用途。
本身这气氛虽说有点怪异,但还算平和,只是龙洇许是真的恼了他这些年的阴郁,说出的那话真是刺得他哪处都疼。
“吾王想了这么些年,可总算是想清楚了”
时询既讨好着又不愿自个一人顶了那怨念,非常不厚道地朝旁挪了一步,露出后头的霓凰的身形“嗯,多亏了霓凰呢。”说着便蛮横地将话头扭离了这事,“我说,这么久你还不让霓凰见清漓你瞧她,怕你怕得要死,清漓你都不帮她说好话的吗”
“我给她说好话,只怕会让她的日子更难过些。”凤清漓惯不会捉弄人,也不知一贯冷酷的龙洇怎的把他教的这般正经。
龙凤凰三人的小小纠葛到底也只是为了留下福泽世人的后代罢了,霓凰生于天道,哪里抵得过天道之命,奉命而为产下一窝鸟蛋,龙洇如何能怪到她头上
大抵龙洇两百多年算得上修身养性的日子也不是白过的,时询在这当口不愿提及他之前那点性子,他自然也就随他去吧,好在他们界王这下也算是了结了那点心病,若是再耗上许多年,他龙洇未必真就不会揪着时询打一顿。
想了那么多,瞧着霓凰唯唯诺诺的样子,再瞧瞧身边的凤清漓,龙洇瞬时觉得那两百多年也算不上什么了。
“她一只凰鸟,论样貌,敌不过我,修为也远在我之下,她不过产了一窝鸟崽罢了,总归是不及我在凤心中的地位,何必与她不快。”
“霓凰这些年算是乖觉,自知不该在本座面前多露面罢了,现下你们当着我面这般拐外抹角替她说话,我自不会再给她脸色看,这总行了吧。”
龙洇说着虽是面无表情,语气里那点小得意倒是清清楚楚,右手偷偷揽过凤清漓的腰,嘴角抿着却又偷偷弯起。
霓凰在龙洇面前本就十分拘谨,可瞅着他这副幼稚的模样倒也轻松了起来,忍不住又与他斗起嘴来。仗着时询在旁,底气都足了“臭龙,你这话可是真的以后我去找清漓玩,你也不能拦我,也不能给我摆脸色看,还不许”
无论事态如何变化,霓凰还是那副心性,知了龙洇原谅她,连得寸进尺都敢了。
龙洇自然也有法治她“只要你进得了我丹穴山。”丹穴山是龙洇的地界,随便一个小障就能困得霓凰不自知,这人,真是心黑。
时询这时招了灵一在身侧,随身物品不过霓凰塞给他的那几样,一通囫囵塞进了灵一的包裹里,也没占上多大地方。
两人站在阵法中笑着打了招呼“既如此,我就走了,沧逐界劳烦你们看护,左右几年,我就能回来不必过多忧思。”
龙洇回道“自然,肉体孱弱,多加小心。”
真的,就要这么“又”离开他的沧逐界了呢
一阵白光闪过,朱砂法阵中,落下一片半手大小的红枫。
界王星历六万五千年,岁在析木,嘉平月,界王时询携散灵灵一下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龙洇看着一堆小绒鸟并且指着自己叫父君。
凤九子吱吱啾啾唧唧
龙洇看着一堆小绒鸟并且指着凤清漓叫阿爹。
凤九子吱吱啾啾唧唧
龙洇嗯,乖。去玩吧。
霓凰呆怔着瞧着九只鸟仔撒丫子跑开那我呢好容易生了一窝蛋,什么都捞不着
第7章 玉兔一
时询和灵一踩着嘉平月月初的步子来到人界,比起沧逐界的舒适来,人界早已步入了寒风凛凛的深冬。
站在镇外的时询,一身象牙色加绒的中衣,外头叠了两重红烨色的袍服和一层涅色外裤,袖口扎了黑色的绳结,衣摆滚卷云边,领口有一朵涅色的红莲纹样,脚上是银煤竹的高筒毡靴,腰封上坠了碎凌玉,红烨色的发带将上层的发轻轻束起。
灵一,依旧是那孩童模样,背着竹编的篓筐。
两人眼前正是他们下界后将要踏入的第一个村镇九遗。
九遗镇是山阴地界的一个普通村镇,民风淳朴,建镇多年来相安无事。前世时询也来过,却也只是略作歇脚,没想到许多年后还是没怎么变化。
时询拉着灵一的袖子,细细嘱托着还不足他一半高的孩子“踏入人界,你我主仆相称,即便我们此刻用的是修仙者身份,也要小心为上,总是入乡随俗的好,不可随意施法,不可惹事,能躲着咱们就不往上冲,你好好记着这三点。”
许是轮番经历了嘱咐,灵一的小鼻子小嘴早拧成一幅严肃正经的模样,他双手拉紧了篓筐的背带,郑重地点头。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好东西一般,从篓筐里掏出了霓凰的小册子“主人,我们可以看看这个。”
说罢,兀自翻了开来。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霓凰的小册子,翻开尽是歪歪扭扭的小画像和认不出字迹的文字,不知用了哪里的语言,难懂的很,只满满两页纸的人间吃食和小玩意的字迹规规矩矩,让在人界呆过十年的时询还能认出来。
果然,霓凰还是靠不住的。
毕竟过了数十年,人界的规矩许是更严厉。以往的这些村镇守门并不十分严,只是现下不仅守门严格,镇门口还多了许多巡逻的守卫,着实仔细盘查了一番才允了他二人入镇。
向路人问清了当铺的位置,时询一手牵着灵一,一手拿着霓凰给的绸缎袋子,朝着九遗镇的当铺走去。
禄通当乃是九遗老字号,立镇时便已存在,信誉名气皆是镇内楷模。
行至柜台朝奉处停下,时询递过手中的袋子“死当。”
禄通当的朝奉接过绸缎袋子,凭借多年经验,仔细掂量过后即知碎料,他细心将袋中物什倒在面前盖了绒布的盘中,待物什露出颜色时,那朝奉眼都亮了起来。
品相如此好又如此大颗的珍珠,还有色泽这般剔透的碧瑶玉,饶是他做了禄通当十年朝奉,也未见过品质如此之高的碎料。
那朝奉细细探查过玉石碎料和珍珠的质地后,对时询说道“这位公子,你的玉料和珍珠品质上佳,细细琢磨后定然价格不菲,如今这死当,可还当得”
确是,普通原料远不如加工后的成品值钱,随意找个工匠加以琢磨,当得的价钱与现在相差甚大。
时询神色自无变化,仿佛那朝奉的话不过一阵无名风罢了“自是当的,烦请出价吧。”
那朝奉听罢倒是乐得很“一共十三颗珍珠,二两白银一颗,这些玉料只能笼统算您二十两银子,我们当铺愿意出下五十两白银换您的当品,这位公子,您意下如何”
时询点点头,应了“可以,劳烦你给我换成四十五两银票,半贯钱,剩下的换成碎银即可。”
那朝奉道“好的,您请边上稍等。”
灵一在一旁瞪大眼打量这四周,待那朝奉离去后,十分好奇道“主人,这有很多钱吗”
时询回他“自然,英水泽的珍珠和玉料不是凡物。”
歇了一会,那当铺伙计就递了一只钱袋过来“公子,这是您的当钱。”
时询起身,检查一遍后,对伙计道了声谢“多谢”
离了当铺,正逢午时初刻,街上许多馆子生意已然多了起来,时询看着两眼放光盯着食肆的灵一,异常无奈“以前都不常吃东西的,如何你就这么馋呢”
灵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羞道“霓凰姐姐前几天可劲和我说人界的好吃的,说了整整一天呢,我这不是,望景生情么。”
“就你油嘴滑舌。”时询望了望周边,吃食很多,“你想吃哪个”
灵一一听来劲了,指着一家就摆在街角的馄饨铺子,乐极了“主人,那家那家,我们去吃馄饨好不好。”
时询回他“好,小心走路。”
闻得这句,灵一本要张牙舞爪的手脚顿时安静下来,但依然像阵风似的,摆着文文静静的姿态轰轰烈烈地跑过去了,随身掏了块干净的布条擦了一下桌椅,揣着稚嫩的口音,一边招呼时询,一边招呼店家。
“店家,来两碗鲜汤馄饨。”
“好嘞,小娃子稍等。”
招呼间时询也穿过街市在长板凳上坐了下来,望着格外兴奋的灵一,他其实挺头疼的“你小心些,为何还是如此调皮,今早晨嘱托你的那些个话你尽是没听进去罢。”
不多时,一位头盘发髻,扎着方布巾的娘子便端了两碗馄饨过来了“客官,您二位的馄饨。”
时询笑着回道“多谢这位店家。”
汤碗碗口很大,搭了一把瓷勺,汤面浮着葱花芝麻,一碟子的蘸酱,味道很是鲜美。
时询一边吃着混沌,一边感应这个镇子的灵气。
入镇时,他已察觉出灵气流动阻塞,很难牵引,这委实同最易平衡的人界有极大的不符,他周身的灵气也是聚攒了一路才堪堪养得了里界的芊髓木根。
现下细细感应来看,周遭灵气稀薄又滞涩,连凡人食谷体安的需要都不足以支撑,如此这般,镇内必有不寻常的情况。
待两人吃完馄饨,才发觉,本该是十分有人气的午膳时间却已然没有什么客人了,这实在有些古怪。
先前那方巾娘子见二人眼生,自是过来搭话“这位小哥,我们镇子人口本不多,瞧你们眼生,怕不是本地人,如何是走亲访友还是游玩山间来的”
时询本也想打听一下消息,倒未曾拒绝她的搭话“正是外来人,行至此处,休憩两日,有一事颇为好奇,便向店家打听一下了。如何这时日尚早,街上行人倒是少了不少”
方巾娘子自然地坐在她们斜侧答道“小哥你有所不知,我们镇子这几日才回了人气。去月镇上突发了瘟疫,虽没有死人,倒是病了不少,万幸遇上神医在均福堂开堂诊治,大家病才好起来,这些日子大伙都在家修养,街上的人气断是少了许多。这几月,上头也派了许多巡守给咱们镇上整顿瘟疫,若不是这两日瘟疫已经起色,城门的守卫也不敢让外来人进镇子的。也得你主仆二人运气好,否则镇子不接待外人,您们怕是要露宿郊野呢。”
时询闻言,垂了眼帘“是啊,那真是赶巧。”难怪进城时查的这么严,竟是染了病疫。
思索片刻,时询向那馄饨铺娘子问清了均福堂位置,便带着灵一朝那医馆走去。既猜到了因,还是得看看果,病疫如何,多少得有个数,少不了也是万噩兽做的好事。
方才那店家说的医馆正是西街集市口的均福堂,只不过刚转进了西街,就已经看到远处搭起的简易施药棚子,还有许多正在休息的病人。
时询望着人群中许多着薄青、若竹色系便服,大多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秩序井然,有条不紊。
不是说只有一位神医么缘何这么多弟子时询思虑的同时,脚步也不曾停下,牵着灵一径直朝均福堂走去。
距医馆门口尚还有十多步,便被一男子横加一扇挡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霓凰暗戳戳地念京城的糖葫芦、烤鸭,江南的桂花酥、荷花糕,山阴的油炸臭豆腐,楚地的豆油藕卷,金陵的茶叶蛋、牛肉汤
离鸾姐姐,点太多了,主人带不回来的
灵一脑子灵活地转赶快记下来,以后可以去吃
第8章 玉兔二
“这位兄台,留步。”
朝着医馆的视线被拦住,时询低着头打量着那把扇子。
拦住他的折扇不普通,外骨开了刃,骨柄隐约瞧见篆了“风鸣”二字,红檀的骨架根结清晰且打磨得异常光滑,扇柄缀着一块软玉,毫无形状,挂着千岁绿的丝绦,淡淡的灵气从扇面的褶皱中流溢出来,显然是修仙之人所用的法器。
手艺虽比不上他的,但确实是把好扇,不管是外观还是品阶。
好奇心驱使时询抬头看扇子的主人,这一看不打紧,却着实把他震住了。
拦人的男子着蓝铁色箭袖,腕间嵌了黑橡色护腕,配同色束腰,全身上下素的很,没有一点配饰。他身形颀长,相貌清隽,薄唇若含桃,端方雅正,实为“佳人”,比起龙凤也不遑多让,只是那一对桃花眼,弯钩带水,委实与他的气质不搭。
男子说话时音色清越,却又自带独特的慵懒,像只野猫,挠你一下立刻又跳开。
“兄台,你是看病还是找人看病的话到院子里的棚子那边,我们药王谷的医师在那边诊治。实在抱歉,受瘟疫牵连的病人太多,希望兄台能配合我们。若是找人,还烦请过些日子再来。”
此刻的时询还在望着他的眼睛出神。眼尾的桃色平静无波,朦胧中又有如烈炎般的炙热,无论是他的声音还是样貌,或者说是虚无的气质,无一不给时询带来异常熟悉的触动。
他的顾遥,如果长大了,也一定会这么好看。
那男子见时询似是愣了神,乐开了,那桃花眼一笑,便眯成了两道月牙儿,勾人的很,手正要伸过来,反倒一下子把他惊醒了。
时询退开两步,觉察刚才的失神,暗自反省,不过就一眼见的功夫,怎就这般走了神,前世是亏还没吃够,今世又如此不谨慎,实在是不该。
这般想着,时询对眼前人立刻变得不喜起来。
他现下心中虽甚是不喜,但面上依旧挂着淡然的笑,只是自带疏离“抱歉,实在刚才走神,多有得罪。”说罢便扯了呆愣的灵一,从医馆的侧边门退到院内去了。
灵一是时询做的活体,自然也承了他的气,与时询情感易于相通,这般立刻就觉察到了时询的喜恶,跟着就也凶巴巴地瞪了那男子一眼,只是灵一不过一个七岁的小小少年,那瞪人的表情做出来,又徒添了几分顽劣。
进院后的时询随意坐在院内的石凳上,从正堂的内门,依稀看清主厅里坐堂诊治的大夫是一位年旬知非的老姥u。
那老姥虽发已斑白,但精气神倒是充足得很,脾气意外地躁。遇上初来诊治瘟疫的病人,便是一番痛斥,斥责他如何今朝才来瞧病。若是遇上复诊的,也是毛毛躁躁的给人开药调理,需要施针的时候,那手法吓得灵一觉得那老婆婆随便一下下都能把人给扎死。而那些少数已复原的,倒是得了好,没得惹她生气。
时询眼眸动了动,似乎看出些什么,观望了一会便想拉着灵一退开。尚未起身,刚才的男子又走过来,自顾与他搭话“兄台可还瞧够了”
此刻的时询,眉目间皆是生人勿近的情态,对那男子的搭话也是半点没有理睬,可那人却像是没瞧见似的,巴巴地跟着,言语间更是毫无顾忌,该问不该问该说不该说的话一通跟倒豆子似的说出来,全然不是对待陌生人的模样。
“不知兄台从何处来,到何处去我观兄台周身灵气充裕,怕也是修仙的道友。道友看着不像是来瞧病的,倒像是打探的横竖几个小瘟,道友怎么有兴趣的”
时询只淡淡睨了他一眼,便拉着灵一要离开,却未料到某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功夫炉火纯青,惹人厌的个性真是全中他的下怀。
“道友这般,定然也是调查这瘟疫的,不如我们彼此为伴,消息共享如何”
“在下药王谷顾遥,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听了这最后一句,时询往院外走的脚步硬生生地停住,脑中的弦立刻崩断了一根。他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僵硬地回了头“你说,你叫什么”
顾遥观他这般神情,也是十分疑惑,仍旧好声好气地又说了一遍。
“在下药王谷顾遥,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时询只有紧紧攥着灵一的手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发抖。灵一也是满脸紧张,生生压下了手上传来的疼痛,主人这般情貌,他从才没有见过。
时询张了张口,又觉得吐不出什么声音来,反复了几次,才说出想说的话“你叫顾遥,是谁给你起的名字”口气干涩得很,语调也是怪异,平阳上去都有些分不清。
顾遥略微皱了皱眉,垂下的眼睑非常合适地挡住了眼中的波动“自然是家父起的,不知道友如何称呼,师承哪门哪派”
攥着灵一的手渐渐放开,时询脸上毫不掩饰的失望就这么流露出来。大概顾遥二字给他的安慰确实太大,先前的特意疏离也只剩下寻常见着陌生人的平静了“时询,我的名字。我没有门派,只是对这事好奇罢了,烦请道友,详细说说吧。”
这人有父亲,这不是他的顾遥,他的顾遥是长不大的,自己真是傻。
既能留的下时询,别的倒也好说。顾遥弯作月牙的桃花眼笑得更欢,换了一张端正的神情便唤了师弟们过来“白术半夏,递点茶水过来。”
一旁收拾药材的几个少年听了这话,只递过两个茶杯和一壶茶水,便又匆匆回去继续做事了。
而此刻,顾遥正虚眯着他的桃花眼,狠狠灌了两口水,才给他解释了这镇上近来的瘟疫。
“岁前一月,我药王谷大多医师都会出谷诊病,不料今年却发现格外多的镇子都染上了瘟疫之流,病症倒也不算重,治愈很容易,只是传染速度比以往的瘟疫要快得多。我们走访乡镇的时候,也听闻另有神医在医治瘟疫,倒真是巧的很,前几日我们刚来这九遗镇便碰上了那神医,就是那个脾气暴躁的老姥。”说罢,偷偷用手指了指堂内依旧在诊治的人,似是怕被发现似的,指完立刻缩回了手指。
“那老姥脾气古怪的很,不让我药王谷之人插手主治之事,倒是给了我们布了许多后勤任务,知道那老姥自有其本领,我们便由着她去了。果然,不过五日,镇上染疫之人已少了八成,眼下只需时日修养,镇上百姓便大可痊愈了。”
“这老姥来历神秘,至少也是个医修仙道,想必此次瘟疫也非寻常。在下本也欲以深究,只是带着谷中小辈,不好放手罢了。这般遇上时询道友,算作缘分,不如我们联手弄清这瘟疫,如何”
时询看着他发亮的桃花眼,竟又是怔楞了片刻,万分懊悔地用游离的水灵清了清双眼,面上却依旧装作平静“自如此,多谢顾兄告知,只是你我素味平生,左右不过好奇罢了,委实不用调查的这么仔细的。”说完也不等那人回应,便携了灵一离去。
瘟疫没有大碍,他便不用久留,那看病的老姥他也认得,自不用调查,瘟疫根源定然也是灵气之故,他眼下只需将灵气稀而阻滞原因查明,便算了了人界的问题。
实话说,他真的无法与“这个顾遥”呆的过久,明明不是他的顾遥,他还这么容易看着他愣神,委实不该。
时询走得毫无半点留恋,却叫顾遥生了一抹不满。先前他拦下时询不让他进院内不过尽了自己的职责,可那人瞧着他呆愣的样子却莫名让他心生亲近,而且,这个人对他的名字有这么大反应,实在是很有趣,不是吗
左右不超过一刻,顾遥已对时询产生了极大的兴致。常年古井无波的心境里投下了皓石,叫它再也不得安稳,那点点细微的波动告诉他,绝对不能放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时询你叫什么
顾遥顾遥。
时询脸羞红找到了老攻了,怎么办,急,在线等
众人他还只是个孩子
第9章 玉兔三
幸好时询走得并不很快,不过几步,顾遥便追了上去,眼疾手快地把他们拦下来了。
说走就走的时询至此都没变过他的表情,确实难以攻克,而灵一也不满地继续瞪着顾遥。他先前吃的就不饱,这人还老是拦着他主人,实在是让人生气。
扫过灵一又怒又怨的表情,顾遥顿时来了头绪。知了要对弱点明显的人下手,显然那个一脸没吃饱的小小少年正是目标。
“院子里给百姓备了点心,不如吃一吃再走吧再说这太阳都快下山了,实在不能乱走的对吧,留下用晚膳也好啊”顾遥说完这些,桃花眼对着灵一眨巴了几下,漂亮得不像话。
早已被忽视好久的灵一,终是发挥了他的重要用处,这一波投敌可再也没有比他更快的了。只见他兴奋地扒住时询的衣袖,完全没有忠仆的半点自觉,哀求着“主人,主人,留下吃点心吧。”
时询不禁头疼起来,他到底带了一个什么下来,竟这么快就被卖了,瞧着不过刚过了午时,哪里就用得上吃晚膳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傻东西。
拧起来又饿着的灵一,他也扛不住,最后真就如了顾遥的愿,留了下来。
对时询来说,端坐着吃点心打理药材的一下午也算不上是费时,灵识不停地扫过来来往往的百姓,意外发现除去瘟疫之外的另一个共同点,这个共同点将立马让他推翻了自己早些的判定。
他午时判断的也算是没有差错,的确是个普通瘟疫,病症微小,传染快速,皆是灵气稀缺之故,可现下他发觉的那丝黑气,却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将整个事件又加深了一层。
时询所见每一个染了疫病的人,识海内都有一丝黑气,这黑气他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万噩兽的“万魂噩气”,用来刺激凡人阴暗情绪的诱发器,也怪他彼时被“顾遥”扰了心绪,换做以往,就是隔再远,他也能嗅见万噩兽的气息。
灵气缺乏,本身只会造成身体上的不适感,并不会对精气神有任何影响,而万噩兽的“噩气”却能直达凡人灵识,折磨他们的神经记忆,即便百姓最后真就痊愈,也会默默为万噩兽培植那些傲慢、嫉妒、暴怒、贪婪、狠毒等等情绪的养料。也就是说,有人特意借瘟疫把“万魂噩气”当做诱发器偷偷植入凡人的灵识之中。
时询这般想着,不由自主皱了眉。
早已完事的顾遥并没有立刻离开内院,自顾坐在时询身边,趁着处理完药材歇息的功夫,亲自沏了一壶九遗特有的日铸雪芽,饮着茶水,看似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让时询不由得惊奇。
“你也瞧出来了”
“早先那老姥便同我说过,染瘟的百姓灵识里有异物,这我大约也知。但医道我修的不精,并无什么手段,只听那老姥的话,回仙界取了许多鬼草种回来,放进补气的汤药里给病人们喝下。”
仙界生洲牛首山,有一块灵田,自长了一片鬼草。
鬼草是一种带了灵气的仙草,它的叶子与葵叶极为相似,秸秆呈红色,开的花像禾稼的花絮,当鬼草花絮落尽时,里头能露出鬼草的种子。
鬼草种子细微而轻盈,而花絮落尽又没个固定的时日,若不及时摘取,只会随风落入灵田,重新长成鬼草,因而鬼草种也是难取。
吃了这种草的种子,可使人乐观,忘记忧愁,算得上是寥寥万物中勉强能扛过万噩魂气的仙草。
既然吃过鬼草种,百姓们不该还是这种状态。鬼草种珍稀不错,但融了灵气的药力也不是虚假,没道理用了这么久还不起作用。
似是瞧出时询的疑惑,顾遥推给他一杯雪芽,顺其自然地解释了下去“你料的不错,鬼草种是起了作用,但我们也确实没有找到那异物的源头,所以那黑气还是一直在。”
也就是说那万噩魂气还在散布
染瘟的百姓四处遍布,这般数量的基数,必然是由百姓通通都能接触的同一样东西或同一处地方来下手。吃食饮水自带人间浊气,做不到深入凡人的灵识,唯有这带了灵气的鬼草种有机会下手。
脑中思绪绕了一遍的时询,谨慎地考虑着目前的情况。
能够有机会接近鬼草种的,莫不过医馆和药王谷的人。
药王谷来九遗镇的这一支小队,加上顾遥共有八人,现下有两个师妹和顾遥在医馆内堂细致地处理药材,剩下五人在医馆门口搭的简棚内照顾照顾病人。
均福堂医馆人数不多,做账房的掌柜谈药,大夫于归草,两个小伙计三斤和秤子,两个小伙计在堂内替百姓们抓药,谈掌柜和于大夫前几日便赶着各处去收集瘟疫要用到的药材,约莫明日才能回来。
哪一个说不定都有嫌疑。左右这事今日也不一定能够解决,做的人自不会藏得一干二净,现下还是暗自查探那蛛丝马迹,免得打草惊蛇的好。
嘉平月的夜比夏季来的快上许多,酉时不过一刻,亮堂的白日也是暗了下来。
虽说谈掌柜和于大夫不在医馆,但两个小伙计也是机灵的,三斤趁着日落之时病人不多,早就自个儿去采买了一堆食材,荤素均衡,心意重得很。
跟着竹茹做下手,跑菜端盘,活跃异常。
做晚膳的是药王谷的一个师妹,名字叫竹茹,饭菜口味清淡又不失鲜美,惹得灵一多用了好几碗,要不是时询严厉得管着他,估计他能把炉灶上剩下的大米都吃完。
瞧着吃的一刻不停的灵一,时询心里不禁又默默哀叹带出来的不仅是个傻东西,还是个小饭桶呢。
用完晚饭,药王谷的两个小师弟得了师兄的令,一个劲地围在时询身边,邀他同住。时询哪里又敌得过顾遥亲自传授的口舌,左右也是如了他的意,和药王谷一起回了暂住的客栈,相约第二日再来医馆细探。
第二日一早,鸡刚鸣过,时询就醒了。同药王谷的小辈们一块用了早饭,便又朝着医馆走去。
不过辰时二刻,医馆已卸了门板,到馆时发现馆外停了两架货板车,走近一问,竟是谈掌柜和于大夫赶了一夜路才赶着开馆前回来。
大约是一夜的辛劳疲惫,两人眼里也露了些许血丝,确实乏得很。
督促着押货的护卫将药材搬回内堂,两个小伙计赶紧劝着掌柜和于大夫去歇息。
灵一顽起来能自个儿翻山倒海,正经起来又是十足十的认真。正跟着时询的灵一扯了扯时询的袖子,小鼻子皱起来“主人,这儿有个味儿好奇怪啊。”
正要跟着进内院查探药材的时询经着灵一一埋怨,也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这是昨日还没有的味道。这气味初品的确舒缓,芳馨幽雅,但多闻了几下之后可却有些意外的沉重和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时询向医馆的小伙计打听道“三斤,这是什么味儿”
三斤知道时询昨日里留在医馆帮了忙,也不算做外人,自然一咕噜全说给了他听。
“时公子,你有所不知,这是咱们医馆做的红藏香饼。前日晚上上刚燃完了一块,秤子白日里忙,昨儿晚上赶着夜才又做了一块新的,这不早上刚挂上。咱们均福堂门口常挂这香饼,燃起来的香饼,能够用来除秽杀菌、祛病养生,算是咱们医馆的一大特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时询吃吃吃,就知道吃,小饭桶
灵一惊恐地扒着碗里的大米一刻不停顺带暗自腹诽幸亏吃的不是主人的大米,否则还不得被饿死
第10章 玉兔四
再嗅了嗅这怪异的味道,时询忍不住问得更深了些“这香饼味儿倒是奇特,不知是拿什么做的”
刚搬完药材的秤子见时询提及这香饼,称心得很,接过三斤的话茬就说了下去,眼里满是得意“这是我与于大夫在吐蕃边境游历得的红藏香方。香方里头用了沉香、檀香、木香、母丁香、细辛、大黄、乳香、伽南香、玫瑰瓣、冰片、水安息等二十余味药材,将它们研成细末后,用榆面、火硝、老醇酒调和制成香饼,燃起来散的味道对病人身体好得很呢。”
这二十余味药材,时询多是听过,不过这水息香倒是颇为好奇,“水息香不是山阴一带能得的药材吧,秤子你从哪找来的”
“啊,这是我小半月前在市集里头收来的,只半两银子就把那块二两重的香换回来了呢。”说起这事,秤子越发觉得自己了不得了。
“二两的水息香远不止半两银子,莫不是假货”不怪时询怀疑,这香饼的味儿委实怪了些。
“哪能呢,秤子我最是熟悉这些香料了,整个镇子上保准找不出敢说识香厉害过我的人。”
“时公子,秤子真不骗人,他识香真的很厉害的。”瞧着时询不信的样子,三斤也打着包票替秤子劝服起来。
时询瞅着两小伙计恨不得要说上他一整个上午的情态,即刻就发了话,说他信得过秤子。等两个小伙计离开之后,他不免再次打量起那个香饼来。
香饼悬得不高,埋在铜炉里头,此刻正燃着,香烟只传半丈远,味儿确是依旧浓重。
顾遥正分派完了任务出来寻他,却瞧见时询拧了点眉嗅那香饼,不免也疑虑起来“这香饼怎么了”
“说不上来,味儿太怪了,恰又怪的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是什么。”
顾遥跟着轻轻一嗅,“这味一直在啊,昨日也有,你没闻见吗”恰是这一句看起来再是平常不过的话却叫时询抓住了里头的关键。
“昨日你断定昨日里也闻见了秤子明明说了,上一块香饼前日才燃完,新的今早才挂上,就算是香饼味儿重,没道理隔了一夜还有味道。”
经他这么一提,顾遥也觉着怪异来,眸子断然沉了下去“昨日的味儿不是从这铜炉里头传出来的,是来求诊的病人。”
这香饼不对,这般想着,时询立刻引了一缕水灵隔绝了香饼上的火星,拿在手里细致地查看了起来。
顾遥见他引了水灵,沉下去的眸子立马又晶亮起来,闪动几下,复又笑得眯成了月牙“原来时询道友也是散灵,可巧我二人御的竟都是五灵,更是缘分了。”
散灵自带牵引灵气为自己所用的御灵之力,但大多也只能御上一两种。五灵中,金灵破,木灵愈,水灵清,火灵灼,土灵固。像这般能御五灵的,在散灵之中,比起其他更是稀缺,难怪顾遥要这般上心。
“别扯些有的没的,这香饼有古怪。”
说着在时询牵引的水灵之下,香饼逐渐冒出丝丝黑气。时询面无表情,迅速将这些黑气纳入玉瓶之中,眼疾手快地塞了一团红莲火进去。
扛得过“万魂噩气”的,除了鬼种草,恰还有他的红莲业火,亦冰亦灼,可寒可炙。
殊不知时询这偷偷摸摸塞了一团火的动作被身旁顾遥瞧得一清二楚,顾遥脸上的难以置信简直比时询听到他名字的时候还要过。
瞥见顾遥脸上的神情,时询以为他是不明其中缘由,便解释了起来,“香饼正是那异物的源头,方才我已用自己的办法将它处理,以后不会再有差错了。虽说香饼是秤子做的,不过我猜测他应该不是元凶,方才我问过他香饼的原料,那味水息香的来头确是让人怀疑,该去查查那个水息香的卖主。”
顾遥仍旧愣神着,时询开口闭口说了那么多,他愣是没听的清来,哑着嗓子才堪堪道出一声好来。
时询见他这般走神,也不爱搭理,跟着就回内院询问秤子那卖主的详情来了。
而顾遥,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在医馆门口真是一点都挪不动脚步,随即又慌乱地左右顾盼着,使足了力气才挪到了医馆边,背着医馆大门,右手颤栗地扶住了门柱,面上的难以置信一点点被撕裂,渐渐露出里头的欣喜若狂。
顾遥幼时被药王谷捡回去,照着襁褓里头的名字叫了顾遥。他生来与常人不同,从小到大所有记忆都能断断续续地刻在脑海里,方才的红莲火,委实熟悉不过。三年里那个人的气味,两年后红莲的维护,和方才的红莲火一模一样的气息,怪不得时询听见他的名字反应这般大,怪不得他这么愿意亲近他。
这个人养了他三年,却也能没由头地就将他扔下,虽说是许了诺,却硬生生捱到如今。他幼时身体不长,直到被药王谷捡回去的那年才开始长大,等了二十四年,才等来这个人。
每年长一岁,便深想他一遍,断断续续的记忆里很久都没有他的脸,只有温柔又调皮的语气,清冷又和暖的气息。
即便这二十四年里他顾遥活得这般顺遂,也永远在贪恋这些回忆,绝对,绝对不能再放过他。
即使心跳宛如擂鼓,也没有阻挡住顾遥不自觉朝着时询细细打量的目光。
昨日不曾见他笑过,相处下来,只觉得他对待陌生人正是不爱说话,自带疏离,可时询与他的小仆相处却又十分温情,想着那小崽,顾遥忍不住就吃起了飞醋来。
此时时询正向秤子仔细扣问着水息香卖主的消息,可顾遥看他的目光异常明显,很难忽视。时询望过去,不自觉皱了下眉,又继续听秤子说道。
“那卖主好像急着用钱,穿着也是奇奇怪怪,江阴一带最近并无风雨,那卖主却一身蓑衣,外头还套了黑袍,斗笠大盘得很,生生将他的面目盖住,这脸,我真是一点没瞧见。”
时询又问“近日还见过那卖主吗”
“并无,他好像不是咱们九遗的人,别的镇上先前也不曾见过,可能是外地来的。”
思索片刻,时询牵着灵一躲到一处死角里,偷偷蹲下来“等会化了渡鸦去寻一寻刚才那个味儿里头的气息,行么”
灵一用力地点着他的小脑袋应着“好。”伸出脑袋张望了一下,见着无人,顷刻化作一只渡鸦,从医馆上空溜了出去。
时询不过站起身的功夫,顾遥就已跟了过来,面上还带着些呆愣和因靠近时询害羞而透露出来的紧张。
顾遥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灵一会幻化这个事实远不如时询的身份来的震撼,相比之下顾遥算的没有什么太大反应,然而再与时询对上眼时,干涩的话就这么说出来“小东西还有这本事呢”
时询点头算是应了。
九遗本就不大两盏茶的时间,灵一就又偷偷溜了回来,口中衔着几根蓑草。
落地的渡鸦很快就变成了孩子的模样,手里抓着那草,颠颠地跑到时询跟前,见了顾遥还十分乐呵地打了招呼,将所见一五一十说了起来“我在一条死巷子找着了秤子哥说的黑袍和斗笠,但是没有蓑衣,反倒是一个稻草人偶。那人偶有些灵气的痕迹,然后,我就衔了几根草回来,主人你看看。”
接过这几根蓑草,时询不由得冷了一声笑。
这草,竟然是白野席
作者有话要说